围在二十万平方公里左右。也就是说当慎独号飞到地球一千公里的轨道上，可有效防御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不受核打击。其他九艘空天战舰的性能都大大超越慎独号。同时启动十艘空天战舰的话，在末日堡垒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十艘空天战舰能够保护大于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不受核打击。所以空天战舰可以说是天域系统的备份。不过到目前为止，这十艘空天战舰也就一次进入过战备状态。”
　　“是2054年的波斯湾危机吗？”
　　“起初的情节就像历史书所记载的那样，当时，西联国家组成军队联盟对霍尔木兹海峡进行了封锁，并扣押了运往伊朗的三艘阿联二十万吨级的商务船。在全世界呼吁和警告无效的情况下，眼看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结果西联的弗林特.柯蒂斯竹席被刺杀。直接导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出现政治危机，一些主战派下台，缓和了局势。”

　　“很多历史学家认为波斯湾危机的缓和是因为弗林特.柯蒂斯竹席被暗杀，一直不知道是谁主谋的，有人猜测是阿联军方指使的。”
　　“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李永泰摇了摇头，“就像当初肯尼迪总统被刺杀一样，真相被淹没于历史的迷雾之中。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当时西方工商业团体干的，同西方发达的军工业不同，这些民间工商业团体害怕战争，战争爆发给他们的贸易造成巨大的打击。所以他们刺杀了弗林特.柯蒂斯，极大打击了西方联盟的主战派。”
　　欧阳明和李永泰走到一个钢架桥的尽头，隧道的墙壁上传来一道光，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欧阳明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那是一条鱼，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我们这是在湖底？”欧阳明问道。
　　“这里的生活用水是直接从三峡水电站引过来的。”李永泰指了指上方一条直径五米多的隧道说道。
　　整个堡垒从四川南部连接重庆，贯通到三峡水电站，说末日堡垒是地球上最宏伟的人类工程一点也不夸张，欧阳明不禁啧啧称奇。
　　“为什么末日堡垒后来被放弃了？”
　　“弗林特.柯蒂斯竹席被刺杀后改变了西方国家联盟的政治走向，也影响了世界的政治格局。他们终于认识到，要世界走向和平必须把东方以及其他文化传统的国家也拉进这个联盟之中。当时西方国家联盟的私人工商业团体推举了当时的火神公司董事会竹席普林尼斯，普林尼斯也成功当选为西方联盟竹席。他是个鸽派，一个着眼于世界大同的政治家，对他有重要影响的，是他的首席安全顾问斯坦利.李。作为列奥.斯特劳斯的徒孙，他在世界思想史上的名气，没有他师祖以及徒弟雅阁来得大，却深深影响了历史进程，可以说他是可媲美马克思的政治哲学家。他意识到世界经济一体化已经让军事征服成为过去，人类的历史甚至可能从竞争走向合作，他主张世界格局应该重新洗牌，建立一种全球性的自由贸易体制，为了减少重复投资，产生的资源浪费，他提议各国家将有限放弃的一些主权提交给联合国，用贸易合作替代贸易竞争，发展各自优势产业，这就是产业分工经济政策的雏形。普林尼斯虽然比斯坦利.李大十岁，却视他为师，并将他的思想付诸实施。在2055年联合国大会上提出建立五个大国家联盟的概念。这时候在中国主动斡旋之下，西联和阿联以及中国，于2056年在上海签订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上海和约》。三方从军事、政治、文化、经济各个方面进行详细的讨论。规定了三方逐步削减直到销毁战略武器，国家之间进行积极的经济合作，其中的农业空间站就是那个时代开始运作的。十年之后，先后有一百多个国家加入了《上海和约》，世界经济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代，国家民族主义观念逐渐淡漠，人们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同社会，于是在2066年，联合国改名为大同国际，《上海和约》被重新修订，更名为《上海公约》。公约规定每个参与大同国际的国家都放弃军事、经济上的最高决策权，相关的事务都交给大同国际的各个专门理事会讨论并决策。
　　“之后产业分工又一次促进了世界经济的增长，在上世纪八十年到九十年代，世界经济年增长率达到惊人的9%。也就是在这时候以经济产业为划分标准的、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联盟出现了。普林尼斯政治预言被证实，世界主要分成五大联盟。在东亚儒家文化圈形成东亚联盟，支柱产业是航天、航空，原来的西联分成三个联盟，分别是北大西洋联盟，支柱产业是生命科学、自动化，南大西洋联盟，支柱产业是农业、冶金，欧罗巴联盟，支柱产业是基础材料、化工。还有原非洲大陆的阿非利加联盟，支柱产业是能源、加工业，以及其他轻工业。除此之外还有五大联盟之外的政治实体，一些小的民族国家以及小阿拉伯联盟，但在世界政治上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世界大同的结果是，国家军事力量的存在失去了基础。不再有民族战争，而大同国际之前庞大的军事系统已经成为国家联盟经济发展的累赘。所以军费开支的削减成为必然。末日堡垒这个项目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砍下的，下马的还包括天域系统，除了天基的激光阵列用来摧毁撞向地球的小行星之外，其他战略导弹都被拆除了。这个庞大的地下堡垒原本也将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直至被世人遗忘。”
　　两人走到隧道尽头，转了个弯又从另一条隧道走出去，身旁的洞壁依然没有名字，只是用数字代替。
　　如果不是他参与殖民星工程，欧阳你们根本没资格知道这些机密。李永泰把他叫来，讲解这些历史，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这次谈话显然是有重大玄机的，特别是李永泰这种从来不讲废话的人，今天却第一次滔滔不绝地讲了这么多，显得有点不正常。
　　“团长，好久没上你的政治动员课，今天可让我感觉回到过去。”
　　李永泰吐出了口烟，难得露出了微笑。
　　“你应该也猜到我把你叫来的目的吧。”
　　“说实在的，猜不到，我是搞社会学的，真不知道和这个堡垒以及天域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两年前，《军事科技工业管制议案》被推翻之后，我们预感到东联内部的工业寡头已经渗入到人民议会之中，没想到他们如此明目张胆，以暗杀、威胁的手段，恐吓那些反对者。还记得邓恩民吗？”
　　一说到邓恩民，欧阳明脑子就出现一个留着一头板寸的年轻学者的形象。在他还是本科生的时候，邓恩民就已经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成为东联大学的教授，并进入人民议会。他对邓恩民的印象深刻，不但因为三年前的质询会议，同时还因为他是钱永立教授的学生。
　　“当然记得，很有政治前途的学者，可惜死于车祸。”
　　“当时我也这么认为的，两年后，我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哦……”
　　李永泰从军装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交给欧阳明。是现场车祸报告，以及邓恩民所开汽车的技术检测报告。报告罗列很多数据，其中最重要的数据，车子在高速行驶过程中，撞向高架桥，刹车失灵，同时安全气囊没有开启。
　　“这怎么看出是谋杀？”
　　“看清楚了，他车祸的时候是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但在一个三公里直行路线突然转弯，以一百七十四公里的时速撞向桥墩，而安全气囊没有打开。”
　　“这不是技术问题吗？”
　　“可以这么假设，但是凤凰汽车在自动驾驶模式下，最高时速只有一百三十公里，又突然转向，撞向桥墩，在这种情况下，安全气囊却没有打开。这两个技术问题，一起出现，就大概率不是技术问题。更为诡异的是，行车记录仪在事故中完全烧毁。”
　　“那又怎么知道是谋杀的？”
　　“我们的情报人员从凤凰汽车指控中心的电脑中，恢复一段已经被删除的数据。是汽车的云端操作记录。所有凤凰汽车的自动操作指令，都会在云端备份。该数据显示，在邓恩民发生车祸那天，他的汽车，在自动驾驶过程中，出现四个异常指令。正是这四个指令导致车祸的发生。而后的情报分析，这四个指令是来自北京西郊二十公里处的一家健身俱乐部。可惜，得知这个情报已经是车祸一年半之后，我们到该地调查，什么也没查到。”
　　经过李永泰的这番分析，欧阳明接受了邓恩民被暗杀的推理。想到一个年轻且有正义感的学者，仅仅因为要坚持调查鹿角湾战争的真相，而被暗杀，欧阳明叹息之余，也对邓恩民多了几分敬仰。
　　“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可不，杀人杀得如此天衣无缝，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果不是我们情报人员能力超强，就没人知道是暗杀。就是到现在为止，知道他被暗杀的除了你我之外，不超过六个人。”
　　“不能将这个信息公之于众吗？”
　　“别天真了，费加雷.摩尔将军，在提交《军事科技工业管制法议案》一个星期之后，他儿子就受到贪腐调查。如果案子交给军方，我还是有信心的，但交给非军事机构，最后自然不了了之。不过他的死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让我们认识到，人民议会内部，或者东联政界内，存在着一个反工业寡头的群体，可能这个群体也很松散，但是他们已经多多少少，在公开挑战工业寡头在经济和政治上的特权。只是目前看来，这个群体的力量稍微薄弱一些。也因为这次刺杀事件，让军方认识到古铎理论的重要性。一年前的那次会议，就是军方对你的肯定，经过三个月的磋商，我们还是决定冒着极高的政治风险启动末日堡垒以及天域系统。”
　　“这么说是瞒着最高委了？”
　　“启动天域违反了《上海公约》，最高委是不可能同意的，但如果不启动天域，我们将在未来可能的冲突中处于战略被动。更重要的是，这是军方可以唯一完全控制的科技系统，”李永泰咬着烟斗一脸严肃地看着欧阳明，他的眼神从鹿牙岛战役以来就是如此坚毅，“军方已经完全认可你的混沌社会学，对于未来，我们比那些政客更有危机感。”
　　欧阳明明白，军方并非仅仅因为混沌危机的预测而认可这个理论，而是军方对于人类的未来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所做的就是为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做出充足的准备。
　　“问题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你现在是殖民星工程策划部的部长，是实际上的领导者，在大同国际以及我们联盟有了一些影响力，军方需要你的帮助，让我们重启天域系统合法化。”
　　李永泰的话让欧阳明惊讶不已，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永泰。
　　“团长，你没喝多吧。我能成为殖民星工程策划部部长不是因为我是欧阳明，而是因为我曾经当过兵。”
　　李永泰吸着烟斗，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地说道：
　　“对政治感兴趣吗？”
　　“不会让我参选最高委委员吧？”
　　李永泰笑着摇头，他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轻蔑。
　　“我们的目标是最高委竹席。”
　　“我天生对政治不感兴趣。”
　　“由不得你了，你有军方背景，又是殖民星工程的策划部部长，又是一个逐渐有影响力的学者。自从殖民星工程和混沌工程执行一年以来，互联网上，搜索混沌危机、混沌社会学词条的数量，比一年前增加四万倍。古铎和欧阳明词条的搜索量，一年达到七十亿次，作为战斗英雄的李永泰，搜索量不到一百万，没你零头的十分之一……”
　　难得平时不苟言笑的李永泰会这么夸人，欧阳明都有些不好意思。
　　“更重要的是，这个反对工业寡头的群体，大都是一些学者出生，没有太大的权力，但在学术界很有影响力，而你又是军人出身的学者，把你推上政坛的高峰，这个群体会对你有天然的亲切感。我们要把你推上最高委竹席的位子，让你拉拢这个群体，和军方一起压制强大的工业寡头。即便不能做到这点，至少要把这个反工业寡头拉到军方的阵营，和军方联合，在人民议会形成一个多数派。与其让这些工业寡头控制议会，不如让我们军方来控制。”
　　“可即便我是最高委竹席我也得受联盟宪法以及大同国际宪章的制约。”
　　“但是有特权，比如法案否决权、提案权，甚至可以绕过司法程序。总之，扶持你的目的就是要在最高委培植军部的力量，掌握人民议会，以及整个联盟。”
　　“军队一旦掌权，这破坏了大同国际的政治体系。”
　　“你觉得这个体系现在是健康的吗？人民议会制度已经在实质上腐败了，这五十年来，有哪一次议案是代表着人民意志的，虽然每个议员嘴上都挂着这个神圣的词语，可是傻子都懂，每个议案获利的背后都是这些工业寡头，现在应该是让军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军委已经决定，无论任何代价，都要让联盟摆脱这些工业寡头的控制，甚至不惜一战。”
　　欧阳明皱了下眉头，看着李永泰深嵌在额头的皱纹，眼前的团长再次让他看到鹿牙岛战役时期的那种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他预感到军委和人民议会的矛盾已经一触即发，但作为一个学者，他本质上是反对军人干政的。
　　“军委本质上也是守法的公民，但这么做却是万不得已的，最高委一直迫于财政压力，削减混沌工程和殖民星工程的资金。我难以想象如果真有混沌危机，我们怎么能相信这样的政府，所以让你参政就是将联盟的权力掌握在军人的手中。问题已经摆在面前，下个月的最高委质询会议，我将会代表军方出席，作为殖民星工程和混沌工程的负责人你也将出席。最高委一定会给我个下马威，让我们放弃天域，或者交出天域的领导权。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掐住这两个计划的资金。殖民星工程已经耗费了两千亿，估计后半年最高委只能批下不到一千亿，还不够维持天域一个月的电费。”
　　“一千亿？”欧阳明摇了摇头，“这太少了，更何况现在殖民星工程有了变动。”
　　“怎么？”
　　“信天翁五号在木卫二上接收到木星的神秘信号，这就是我要向你报告的问题。”
　　李永泰吐着烟圈，靠在栏杆上，看着脚下的深渊。
　　“哦，信天翁五号的工作报告我看了，据说被一个神秘信号干扰了快二十分钟，失去了和地球的联系，看来咱们的星际通讯系统有待改进。”
　　“这干扰信号的意义重大，雷欧博士推测，就是天眼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他认为这个信号源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接收到非地球文明的智慧信号。”
　　“嗯，那又怎么样？”
　　“想想一个大学校长，站在校门口对一个小学生招手，您作何感想？”
　　“如果是一个猎人，对着睡觉的野猪吹口哨呢？”
　　“事实上，我也对雷欧做个类似的反驳，但是他说：人类太过原始，还不值得成为他们的猎物，即便要围猎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而古铎老师也怀疑，混沌危机本质上就是我们星球文明发展到极致所产生的，如果不跨越这个阶段，而达到星际文明，我们的文明必然要毁灭。”
　　李永泰二话不说，只是自顾自吧嗒着烟斗。
　　“团长，你得帮我向军委申请下，必须组织我们的飞船，进入木星捕捞这个信号源，这个信号源也许是我们进入星际文明一把钥匙。”
　　“这个工程要耗费多少钱？”
　　“保守估计，也得两千亿大同币。”
　　李永泰望着脚下的天坑，飞行器不时穿梭于他的脚下，相比起这个浩大的末日堡垒两千亿大同币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他说了算。
　　“等年底最高委质询会议之后再说吧。”
　　从末日堡垒回到文昌，欧阳明的心还在激烈地跳动着，不仅仅因为末日堡垒的宏伟，更是因为从李永泰的话中，他预测到军方的政治意图，无疑证实了古铎博士关于混沌危机的第四个预言。这个预言是古铎混沌社会学中最最重要的一个论断，作为崇尚自由的学者，这是他和古铎都不愿意看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情况。他坐在床头，翻开了古铎博士留下的笔记本，第四册，第一百三十二页上写着：
　　“工业寡头的壮大，如同毒瘤一样破坏大同国际的政治体系，大同经济体制将逐渐解体，资源将再度匮乏，历史将进入黑暗时期，进入铁与血相互交融的时代、一个呼唤阿喀琉斯的英雄时代。他们身上将出现人性被黑暗所淹没的悲壮，也许他们将会被世人、被历史唾弃，但依旧坚守自己的神圣的职责——最大限度地保存人类文明。
　　古铎，2139年，于东联大学。”

　　第九章 混沌工程听证会
　　欧阳明坐在放映室一把特制的椅子上，下方写着“亚当公司制造”的字样。在他的对面坐着六个人，他只认识其中的一个。
　　他秃着头，鼻子有些歪，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低着头不时看着手中的资料。
“妈的，怎么是他。”
　　欧阳明咒骂了一声，眼前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被他打断鼻梁骨的马兴志博士，他是联盟社会科学院人口政策研究部主任，刚刚当选上人民议会最高委员会委员。受大同国际未来理事会委托，成为混沌工程审计组成员。这六个人正在对混沌工程第一年工作进行调查。
　　一个男子拿着手中的文件，翻了下，说道：
　　“我们也不多说了，在对你的混沌工程进行审计之前，你最好先去混沌世界感受一下。你坐的椅子就有一个视网膜神经连接器，戴在头上就能够真实地感受混沌世界，我给你个坐标，你去看看。”
　　欧阳明戴上视网膜连接器，一道绿光射向欧阳明的瞳孔，他感觉有些耀眼，连忙眯着眼睛，过了几分钟他逐渐适应。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一道光从头顶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前显示出被数字化的身体，一个白色的屏幕出现在他面前，上面写着许多数据，包括他的身高、血型、年龄，逐渐这个身体和他变得一模一样。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向着这个身体走了过去，进入这个身体。他回过头来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倾斜六十度的椅子上，一个发着绿光的眼罩蒙着眼睛。显然计算机对自己进行一次扫描，把他身上的全部资料拷贝到计算机上，利用这个数字化身体去感受混沌世界。
　　黑暗中，他听到一个充满稚气的女童声音：
　　“欢迎来到混沌世界，现在混沌世界的时间是2157年8月26日，和现实同步。经鉴定你是以混沌世界管理员身份登入混沌世界，所以对您开放的是调查模式，在混沌世界里你将不受任何物理定律所限。你的活动无法对其他人公开，也无法对混沌世界的历史造成影响，你在混沌世界的任何地方不参与任何事件的发生，你所看到的都不计入混沌世界的数据库中。”
　　欧阳明在屏幕上输入混沌世界的坐标，那声音说道：
　　“现在你做好准备了吗？准备好的话，请打开前面的门。”
　　欧阳明打开门，进入混沌世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城市，远处是一片大海，近处是高楼大厦，从这些大厦中他看到了一个莲花形的建筑。他认得，那是三亚的大同国际东联总部所在地——国际会议中心。
　　空中飘浮着一艘巨大的飞艇，飞艇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天堂入口”。
　　现实中的三亚到处可以看到穿梭于空中的飞车，作为东亚联盟最具现代化的城市，三亚聚集着两千万的人口。但欧阳明除了看到空中的飞艇以及街道上的灯光之外，就没有看到其他人。
　　在他迷惑之际，再次听稚气的童声，分别用阿拉伯语、英语、汉语、斯瓦希里语、西班牙语对欧阳明说道：
　　“请问您选择哪种语言。”
　　“汉语吧。”
　　那声音用汉语说道：
　　“您好，欧阳博士，现在将由我作为您的向导带您游历混沌世界。混沌世界是在元宇宙网络系统基础上，开发出来的第一视角，模拟现实的虚拟世界。每个玩家只能在这里模拟现实扮演自己，每个玩家在通过审查后都有权利进行底层代码的构建，但所有程序必须符合现实世界的物理定律，否则将被判定无效。混沌世界的基本单位是房间，整个混沌世界由多个房间拼接在一起，包括公共房间和私人房间。开放的房间你可以自由出入，但出于《隐私保护法》的制约，一些私人房间将不对你开放。通过我你将能看到一些房间有亚当公司的标志，这意味着这个空间对你开放，如果没有这个标志，你强行进入的话，混沌世界将取消你管理员的身份。”
　　“你是混沌世界的真实的人，还是混沌世界的程序员？为什么是六七岁的小姑娘的声音。”
　　“我是混沌世界程序员开发的一个程序，意即人工智能，我的开发者是火神公司的莫雷诺.柯蒂斯博士。我的名字叫做玛丽•柯蒂斯。我拥有了一个女孩名字，发出稚气的童声，这是因为我的创造者莫雷诺•柯蒂斯的女儿就是叫玛丽，我的声音是根据她的声音编程的。”
　　这个名字意味着，这个程序员是来自柯蒂斯家族，现在柯蒂斯家族的势力已经影响到了混沌世界。
　　“为什么这里人这么少？”
　　“因为参与混沌世界的人很少，虽然我们模拟了现实世界的所有物质条件，包括星空、气候这些数据，但是自由意志的人是不能复制的，否则混沌世界的存在将失去意义。”
　　“目前参与混沌世界的人口有多少。”
　　“截止2157年8月26日17点24分4秒，进入混沌世界的共有136580345人。”
　　“嗯，确实少了点。”
　　欧阳明看了看灯光闪烁但冷清的大街问道：
　　“这里什么地方人最多。”
　　“天堂入口。”
　　“那是个什么地方？”
　　“是混沌世界三亚市的高档娱乐场所，您确定要去这个地方吗？”
　　“嗯。”
　　欧阳明显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混沌工程的调查员给他这个坐标显然是有意义的。
　　“准备！”
　　欧阳明周围的场景毫无征兆地出了些变化，他看到脚下是透明的玻璃板，透过玻璃板他看到脚下的世界，自己所在的这个飞艇至少有两千米高。
　　“这飞艇也是从现实世界里复制的？”
　　“不，是混沌世界里被创造的程序，开发者是一个叫做郝司琼的工程师。”
　　“是现实世界的名字吗？”
　　“不，混沌世界的。”
　　“他现实世界的名字叫什么？”
　　“抱歉，这个信息是不能公开，即便是我也无权访问这些受《隐私保护法》保护的信息。”

　　“你可以随便穿梭在混沌世界吗？”
　　“当然，我只是个程序，而作为混沌世界管理员的你进入的是调查模式，你在我的带领下，也不受任何自然规律的约束，穿梭在混沌世界的任何地方，只不过你无法改变混沌世界的历史，如果你进入历史模式，你的一举一动影响着混沌世界的历史。”
　　欧阳明看到头顶上有亚当公司的商标，这意味着这个空间对他是开放的。
　　“准备好了吗？这是私人空间，但是对你开放。”
　　“准备好了。”
　　欧阳明从大门穿过，看到头顶上同样闪烁着亚当公司的标志。
　　这是一个大型酒吧，灯光昏暗。走道两排被隔成许多包间，中间则是一个十平方米大小的吧台。一旁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子，他的太阳穴上贴着一个发亮的纽扣。那男子浑身痉挛，发出阵阵奇怪的呓语。
　　有人在吧台上喝酒，一些人从吧台上走了过来，拿着一个纽扣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只见他和刚才那个男子一样，瘫软在地上发出阵阵呓语。几乎所有进入天堂入口的人都是如此，他们的目光呆滞，似乎陷入幻觉之中。
　　“他们在干吗？那个发光的纽扣是什么？”
　　“那是天堂入口俱乐部开发的一个产品，应该是混沌世界的一个程序，这里的名字叫做‘闪烁’。这个程序能够给人制造一种幻觉让人的精神进入高度的快感之中。”
　　“意思说这是混沌世界的毒品。”
　　“抱歉，目前还未对其进行定义。”
　　“虽然是虚拟的，但是给大脑的刺激却是真实的。作为毒品，这个天堂入口俱乐部怎么没被取缔？”
　　“目前没有任何法律约束这种行为，也没有任何法律定性这种致幻程序是毒品。开发者郝司琼却因此而赚了大笔的钱。”
　　“难道他在线下交易？”
　　“是的，只要现实世界将钱存入他的账户，就能够在天堂入口获得这种致幻程序。”
　　“他们一般在这里会待多久？”
　　“据我所知，来这里的人只要接受一次闪烁服务，都会上瘾，许多人将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这里，寻找快感成了人们来这里唯一的追求。”
　　欧阳明不禁打了个冷颤，混沌世界原本开发出来是为了当作现实的模板，对现实世界的发展进行预测的，现在依靠虚拟现实技术支持以及法律的漏洞，这里堂而皇之地进行毒品交易。
　　欧阳明打开一扇门，进入一个走廊，看到许多人在排队。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三维成像仪，一个身着火辣的女服务员站在这个三维成像仪的面前，问着排在第一排的一个男子。他看上去有四十岁，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你好，您需要什么服务？”
　　“我，我是来寻求快乐的。”
　　“这里所有人都是来寻找快乐的，不用紧张。”
　　“这里的女人……真的……感觉是真实的吗？”
　　“当然，混沌世界里你所感觉到的和现实世界几乎没任何区别。您要什么服务，一种是在线女郎服务，一种是程序女郎服务。”
　　“这个，有什么区别吗？”那人怯生生地问道。
　　“在线女郎是线下真实的人在这里对你进行服务，程序女郎是我们公司开发的一个女郎程序来对您服务。其实感觉都是一样的，只是价格不同。”
　　“哪个便宜点？”
　　“程序的会便宜点，一小时二百大同币，在线女郎服务我们只提供一个场所，收取中介费，具体价格你得和她商量。”
　　那男子掏出手中的一张卡，交给服务员。
　　“我来个程序女郎吧。”
　　那女服务员将卡在机器刷了一下。
　　“你要我们提供多久的服务？”
　　“十分钟。”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
　　“十分钟不行，我们这服务最低一个小时。”
　　“其实我……我……有功能障碍，在现实世界里我无法正常进行那啥。我想在这里找个刺激，我一般不超过五分钟。”
　　“哦，放心吧，这里是混沌世界，一切生理障碍在我们这里都能得到解决，我们会调节感应函数，控制你的精神快感，您会很愉快的。现在你决定消费吗？”
　　“好，我就要一小时。”
　　女服务刷了二百大同币之后将卡交给那男子。她在电脑上输入一串数据，三维成像仪上显示出一个女人的身体轮廓。
　　“你要什么体型的，有娇小型，有丰满型、有高大型的。”
　　“就要较小型的吧，感觉能驾驭。”
　　三维成像仪上的女人轮廓发生了变化。
　　“要多大的胸围，有ABCDEF六个罩杯。
　　“我要B的吧。”
　　“很少人要B的，不再大点吗？”
　　“够了，容易掌握。”
　　说着周围又发出一阵哄笑。
　　“你要什么肤色的，白色的有高加索人种、雅利安人种、拉丁人种、斯拉夫人、闪米特人种。黄色的有通古斯人种、华夏人种、马来种人、南亚种人。黑色的有——”
　　“我要白皮肤、金头发、蓝眼睛的吧。”
　　“那就高加索人种吧。”
　　三维成像仪上的女人变成一个金色头发、蓝色眼睛身材娇小的高加索人美女。
　　“你希望她是哪个民族的。”
　　“这个重要吗？”
　　“很重要，什么民族决定他的装束，思维模式。法兰西人浪漫奔放、德意志人智慧理性、大和人温顺体贴，华夏人内敛贤惠。”
　　“我就要大和族的吧。”
　　服务员敲打着键盘，不一会三维成像仪上出现了一个身材娇小穿着和服，金发碧眼的女人，走到那个男子面前，用日语温柔地说道：
　　“老公，您辛苦了，来到房间，我给你泡杯热茶吧。”
　　欧阳明看着那个穿着和服的高加索女子将那腼腆的男人拉进了一个昏暗的包间之中，灯亮了，房间发出柔和的黄色光线。欧阳明要走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玛丽.柯蒂斯连忙把他叫住。
　　“欧阳先生，这是未开放的房间。”
　　“哦，我只是研究下，混沌社会关于人类学的一些问题。”
　　第二个男人走到服务员面前，二话不说将手中的卡交给她。
　　“我要身材高大的斯拉夫女人，浪漫奔放型的，要F罩杯的，五小时。”

　　第十章 混沌世界
　　“嘟”的一声，全息影像定格在那排满人的长队上，阴暗的放映室顿时亮了起来，看着面前六个老研究员阴沉的脸，欧阳明意识到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能给解释下吗？”
　　中间一个白发老者摊着双手，一脸严肃地看着欧阳明。他叫鲁成屹，是个欧联古典历史学博士，社会科学院顶尖的西方历史学家，从他花岗岩般坚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显然有些不高兴。
　　“解释什么？”
　　“天堂入口，在线女郎、程序女郎等等。”
　　“哦，关于天堂入口嘛，”欧阳明支支吾吾地在寻找适当的词汇，“挺有创意的，特别是那个什么程序女郎，能够按照需求提供产品，解决了很多社会问题呀！”
　　“什么？解决社会问题，我没听错吧。”鲁成屹不停地敲着桌子表示愤怒，“这个混沌世界完全偏离了我们最初的设计目的，根本就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没有浪费，这个天堂入口俱乐部如果继续开发的话，能够大大降低我们联盟的犯罪率，这是一个意外的社会贡献。”
　　欧阳明俏皮话显然将鲁成屹激怒了。
　　“我对你的这个混沌工程表示最严正的抗议，整个混沌世界几乎空无一人，三亚是人口最多的城市，但大都聚集在这个淫荡的飞艇上，你的什么历史匹配度呢？作为一个学者，一个三千亿投资项目的负责人，你必须说清楚这个混沌世界是怎么预测人类历史的。”
　　“这得通过计算获得，以我的推测，历史匹配度不高于10%，就目前来说这个数值偏低，还无法使用。”
　　“既然无法使用这个数据，可你以及你的老师居然凭空捏造个什么混沌危机，并说这是根据他社会学预测的结果？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说话的是社科院的人口学博士采力，来自东南湾行省。他比古铎小两岁，似乎年轻的时候，同古铎有过论战。在古铎博士和雅阁博士进行论战的时候，他始终站在雅阁一边，反对古铎关于世界危机的观点，在他看来古铎博士不过是个利用危机论，散布恐惧来获得信徒的骗子而已。
　　“历史原本就是在矛盾中进步的。”
　　欧阳明这句话明显是在掩盖自己的心虚，总体上看辩论都是语言技巧，甚至还是比谁嗓门大的体力活，真理是靠做出来而不是靠说出来的。这些年的辩论，他感到有些腻味。可采力博士不依不饶揪着欧阳明的小辫子不放，这次他要让古铎博士和他的弟子以及他社会学名声扫地。
　　“请不要转移话题，欧阳博士，严肃点，我们不仅仅是在讨论古铎博士的社会学是否科学，还在讨论一个关于两万亿大同币的投资项目是否合理，目前混沌工程的前期投资已经超过三千亿，可得到的居然是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结果。你的混沌工程的预测效果哪去了，就靠这些妓女和瘾君子能推演我们的未来吗？”
　　欧阳明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敲击桌子，想着如何去给予一个巧妙的回答，毕竟混沌世界里开了这样一家妓院是他始料不及的。
　　一旁沉默的马兴志博士接过了话茬。欧阳明看着他抚摸着曾经被他打断的鼻梁骨，知道接下来他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好吧，让我们看看执行了一年多的混沌工程，到底给了我们什么启示。”
　　马兴志打开一个激光显示屏，大厅中的全息影像显示出了混沌世界2156年7月的图像。
　　“这是混沌世界建立的第一个月，有人大肆收购虚拟大同币，导致不到一个月内虚拟大同币升值了一百倍，甚至导致混沌世界东联中央银行被抢劫一空，七十亿的虚拟大同币流落到市场上，并在线下进行了交易，共有二十亿的虚拟大同币流入了市面，导致大同币贬值2.7%。”
　　在马兴志说完之后，欧阳明听到一阵充满火药味的喧闹声。
　　“三千亿的投入，难道就是让我们看到这样一出出闹剧吗？”
　　“我真不知道未来理事会怎么会点头通过这样一个无聊的工程，竟然允许这种闹剧出现。”
　　“东亚联盟的学者显然已经变得越来越幼稚了，咱们军委居然将这个议案在未经过任何科学分析之前就提交给大同国际，而大同国际居然能通过，这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最荒诞的笑话。”
　　放映室里传来阵阵嘲笑声，六个社科院学者同时讨伐欧阳明和古铎博士所创立的社会学，只有欧阳明还冷静地思考着。
　　“各位老师，请让我说几句吧。”
　　在欧阳明几次沉默之后，放映室安静下来，但是气氛依旧尴尬，不时传来手指头扣桌子、抖腿、挠头皮的声音，显然他们对这个年轻的社会学博士态度非常轻蔑。
　　“我坦诚地告诉大家，混沌世界对于人类历史的推演，也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混沌世界刚刚建立的第一个月，虚拟现实的世界，给人以第二次人生的体验，但是相关的法律还是不太完整。目前我们还没有规范混沌世界的法律，这才导致了虚拟经济对现实经济的入侵。
　　确实，就历史匹配度的话，混沌世界和现实世界差距很大，这是因为两个世界的建立条件有着很大的差距。
　　但我想说的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就一下子否定，古铎老师所创立的社会学的科学性，人类的成功都是由许许多多失败积累出来的，要知道爱迪生在发明电灯之前经历了上千次的失败，而我们仅仅失败一次而已，甚至也不能说是失败。普罗塔格拉曾说过，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我们要求推演的历史同现实一模一样，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那混沌工程存在着什么意义呢？我们建立混沌世界就是为了预测未来，现在他失去了这个功能。”马兴志看着欧阳明，在座的六个学者中只有他的表情没有嘲讽的意思，显得很严肃。
　　“各位老师，请给我几分钟，阐述下混沌世界匹配度低的一些原因。
　　“古铎的社会学引入了混沌学的概念，可以说是统计学的分支，任何一个随机事件都会导致历史发展的无序，但是事件的基数越大，这种随机事件就显出有序性了。所以混沌社会学认为历史在小范围之内总是杂乱无章的，而在大范围之内才显得有方向性。我只能说混沌世界的推演同真实历史的差距是因为我们实验的范围太小，且历史跨度太短。第一，目前参与混沌工程的人口不到两亿，所限的领土面积几乎仅限于东亚联盟，参与度远远不够，应该让每个人都参与到混沌世界，要达到匹配度50%以上的话我觉得至少还得六十亿人参与到混沌世界里去。
　　“第二，混沌世界开发的初期，还显得不够完善，在混沌世界里程序员只加入了人类、生存、社会制度这些因素，但是却没有考虑气候、地理、自然灾难等客观存在的因素，这也导致了混沌世界的历史推演显得不真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采力抬了下眼镜问道，“开更多的妓院，让更多的隐君子在飞艇上嗨个底朝天？”
　　“采力老师，也许你在嘲笑混沌世界的参与者规避法律，建立天堂入口这样的虚拟妓院。但抛开混沌世界的匹配度的正确性来说，建立一个极高真实度的虚拟网络妓院，这也是人类科技的一种进步。这是能够解决很多社会问题的，也许从这个意义上说，混沌世界不仅仅用来预测人类的未来，同时也在改变着人类的未来。”
　　“一切都是电子对人类感觉的欺骗。”
　　“我们真实的人生不也是这样吗？笛卡尔说，这可能是魔鬼给我们大脑输入的虚假的信息。”
　　马兴志拍了下桌子。
　　“打住了，这不是讨论哲学的时候，欧阳明博士，我就想问问，如何提高混沌世界的历史匹配度？”
　　“加大投入！”
　　“什么？加大投入？”
　　已经有些平静的放映室又喧闹起来，在这些学者看来三千亿大同币的投入已不是个小数字。
　　“真是狮子大开口，大同国际投入三千亿是为了给你的理论做实验的吗？”
　　“我觉得这次会议已经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我提议在人民议会常务会议上提交终止混沌工程的议案，我们不能再这么天真，相信电脑可以算命。”
　　“会议到此结束，相关报告在一个月之后出来，欧阳博士，下次我们可能会在联盟会议中心见面了。”
　　说着，马兴志收起桌子上的文件，准备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六人调查小组已决定向人民议会最高委员会，提交终止混沌工程的意见，这意味着欧阳明的解释已经失败。
　　“各位老师等等，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混沌工程确实投资巨大，但是它存在着巨大的意义，如果确实能够预测我们的未来，那么在一切危机到来之前就能够根据混沌世界的预测做好准备，人类的历史就会像电脑游戏那样，即便game over之后我们还能重来，你们想想看，如果能够窥视我们的未来，多大的投入都是值得的。而且，混沌工程在创立之前，本身就把它定位成一次社会学实验，实验就得允许失败。”
　　欧阳明挡在六人面前，如同一个等待施舍的乞丐，哀求他们不要将报告交给人民议会。
　　“马老师，我知道您是公正的学者……”
　　“我们是否公正无需您来赞誉。”
　　欧阳明看着马兴志有点歪的鼻梁骨，内心充满歉疚。
　　“三年前的那次冲突我真心表示道歉……”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我因为私人恩怨给你穿小鞋吗？你也太小看我马某人了。”
　　“抱歉，马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确实很有胸襟，请听我说完下面的话。我们活在一个危机的世界中，古铎老师在四十年前已经预测了鹿角湾战争，请相信我，我看过他的论文，混沌危机是近年来人类可能要面对的最可怕的社会学问题，如果放弃对其研究的话，一旦危机到来我们将手足无措。”
　　“欧阳博士，我们并无权指责你和你老师理论的科学性，我所要做的就是混沌工程是否值得投资三万亿大同币。所以这些话，你最好在下个月联盟会议中心同最高委说吧。”
　　马兴志走出放映室，屋子里只剩下欧阳明，他看着全息影像定格在天堂入口的走廊上，这个充满诱惑的天堂入口昏暗得让人窒息。欧阳明没有想到执行一年多的混沌工程会有这样的结果，这是他始料不及的，除了信念支撑他继续执行混沌工程外，他也觉得混沌工程似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混沌世界已经改变了人类社会，像天堂入口这样的机构在人类的未来是有重大意义的：妓女这个同人类文明一样古老的行业在混沌世界的冲击下可能消失。就凭这一点混沌世界就有继续投资与探索的必要。

　　第十一章 最高委员会
　　联盟会议大厦坐落于北京北面防护林边，站在这个球形建筑的楼顶能看到宏伟的长城。联盟会议大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大同国际成立之后，它成为联盟政治中心。
　　早上八点，欧阳明和李永泰走进了联盟会议大厦。这次会议在大厦东边的玄同厅举行，名字出自老子：和其光，同其尘，是为玄同。联盟会议大厦中的每个厅都是由加入联盟的行省，或者共和政体出资修建。玄同厅隔壁的明德厅由贵南行省出资修建，至善厅在明川政府加入之前就存在，却没有名字，只有046的编号，2153年，明川政府加入东联之后，才由明川政府象征性出资，并选择“至善”这个名字。
　　玄同厅由高丽共和国出资修建的。为了顾及整个联盟的团结，联盟会议每个月在各个厅轮流举行，这时候是十二月，正好轮到玄同厅。
　　大厅上的油画介绍了朝鲜民族的历史。最后一幅画描绘的是朝鲜民族加入了东亚联盟，人民载歌载舞欢庆世界进入大同时代。
　　壁画透出浓烈的政治气息，历史感也很强烈。然而第一次走进联盟会议大厦的欧阳明却没有兴致去欣赏这些壁画，接下来的几十分钟也许将决定着混沌工程的命运。这让欧阳明多少紧张起来。
　　当他和李永泰走到大厅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向李永泰敬了个军礼。
　　“七年没见，您已经是个将军了，”接着他又将欧阳明给抱起来，“你更不得了，两个大工程的负责人，军方还你配了水星号，连团长都没这待遇，怪不得长胖了。”
　　男子是端木志尚，七年前团结路质询会议之后，他和其他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依靠联正集团强大的财力和政治背景，他的仕途一帆风顺。才三十二岁，就已经是最高委委员，同时还是行星安全理事会三十五个理事之一。
　　三个战友七年没见，借着空余的时间，聊得起劲。一阵寒暄之后，李永泰表情严肃。
　　“有什么消息吗？”
　　“最高委对谁管控天域没达成一致意见，联正集团、泰康科技，甚至是猎户座入股的西北联合重工，都想要染指天域。一个月前，这三家公司，想要组成一个联合公司，接手天域，议案在前天提交的。最高委大部分成员都反对私人公司管控天域，对于谁具体管控天域没有达成一致。但我粗略统计，暂同军方管控天域的议员，可能有四人，占最高委近六分之一，明确反对的有八人，剩下十一人游移不定。”
　　“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四人中的一个。”
　　“多谢。”
　　李永泰拍拍端木志尚的肩膀。这个赞许并不仅仅是礼貌性的，要知道，端木志尚正是出自联正集团控股家族——端木家族。他虽然不是联正集团的继承人，却是在联正集团的协助之下，一步步进入最高委的。当联正集团想要通过成立一个经济联合体，控制天域的时候，他却站在军方一边。这才是李永泰感激他的地方。
　　“即便脱下军装，我也从未忘记我是军人。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最高委并不是军方的敌人，相反，和军方有着共同的敌人。”
　　听着端木志尚的话，李永泰若有所思。
　　“有混动工程的消息吗？马兴志说是要让这个项目下马？”
　　“没有，没听过最高委讨论过这个问题。”
　　“完蛋，”欧阳明神情颇为懊丧，“讨论都必要都没有，看来混沌计划铁定玩完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二十分钟之后，最高委二十三人全部入席。会议桌是个直径二十米的圆桌，由紫檀木做成，显得有些古意。
　　二十三个最高委委员坐在欧阳明和李永泰的对面，相隔二十米，这个距离有点远，但有电子屏幕显示，所以看得很清楚。
　　这么大的阵势欧阳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李永泰却始终咬着烟斗，看不出他的内心活动。只是里面没有烟叶，因为这里是禁止吸烟的。
　　圆桌上大部分人欧阳明都只在电子媒体上见过，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坐在中间的老女人是最为眼熟的，她就是东亚联盟人民议会最高委员会竹席林孝贤，她已经快九十岁了，但依然神采奕奕，目光中隐藏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一个年轻的男摄影师站在圆桌左边，正在往摄像机里放入胶卷。这是一种古老的摄影技术，之所以在会议中采用这种技术是因为这个会议不对外公开，古老的胶卷不像数字化资料那样可以随便拷贝。在会议之后，联盟安保局会取走胶卷，进行封存，未经最高委特许，任何人不得拷贝。
　　过了几分钟，屏幕上显示出林孝贤的头像。
　　“各位，今天参与会议的人员，包括二十三个东亚联盟人民议会最高委员会所有成员，混沌工程的策划者欧阳明，以及联盟总参谋部办公室主任李永泰中将。本次会议的内容有两个：一，对军委的相关事务进行讨论。二，对混沌工程调查小组提交的混沌工程报告进行质询。”
　　林孝贤手中拿着资料：
　　“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显示，最近，军方启动了末日堡垒和天域系统。李永泰将军，我想问下，消息是否属实。”
　　“是的。”
　　“根据2066年《上海公约》规定，各签约方都停止部署全球战略导弹防御和进攻体系。中国和西联分别在《上海公约》上签字，大同国际成立之后，东亚联盟和北西联盟分别继承了两个法律主体，末日堡垒以及天域系统都属于《上海公约》中规定的应该被禁止的战略导弹进攻和防御体系。我想问下，军方为什么在没经过最高委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启动这两个系统？”
　　“根据《东亚联盟军事管制法》，第五条第四款，军委有权在战时或者受战争威胁的情况下，不必通过人民议会最高委员会的批准，可以单独执行军事行动。”
　　大厅沉静下来，圆桌的中央显示着《东亚联盟法典大全》的全息影。这个法条显示在圆桌中间。
　　“嗯，确实有这一条款。”林孝贤关闭全息影像，继续问道，“战时？这个我就不大理解了，你怎么能够认为当前的联盟处于战时呢？”
　　“不，是处于战争威胁的情况下。”
　　“哦，这又怎么解释呢？”
　　“很简单，北西联盟将核武器转交给火神公司保管。”
　　“我们并没有得知北西联盟有过这样的举动。”
　　“我们天基卫星探测到了。”
　　“即便北西联盟和火神公司签署了战略导弹管理协议，也是北西联盟内部的事务，我们无权干涉，更不能因此认定联盟处于战争威胁之中，并以此作为启动天域和末日堡垒的理由。”
　　“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上海公约》约束了双方在战略武器方面的发展，这给世界带来了八十年的和平，可是现在这个和约几乎成为一纸空文……”
　　会议短暂停顿，二十三人翻看着文件，林孝贤和同其他人核实着什么。端木志尚接过林孝贤的话头。
　　“刚才林竹席已经提到，大同国际成立之后，东亚联盟和北西联盟分别继承《上海公约》中双方的法律地位，怎么说是一纸空文呢？”
　　“北西联盟向私人企业转移核弹头，这就意味着国防职能的转移。《上海公约》双方的主体也发生变化，不再是北西联盟政府和东亚联盟政府，而是变成东亚联盟同火神公司。火神公司并非《上海公约》的签约方，《上海公约》无法约束火神公司，而我们却依然受到《上海公约》的约束，导致我们和北西联盟在战略上不平等，所以军委为了联盟的利益启动天域系统和末日堡垒。”

　　李永泰说话的时候始终咬着烟斗，这并非不礼貌，而是他说话的习惯。李永泰做出解释之后，端木志尚不再追问。玄同厅中沉默了一小会，人们都在思考着李永泰的话，虽然觉得他所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对启动天域和末日堡垒的后果，最高委深表担忧。林孝贤继续说道：
　　“我怀疑军方企图窃取联盟的权利，让军队摆脱人民议会的管制，重新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我活了快九十年了，再过两三年也就退休了，作为一个长辈，我希望你能坦诚地回答我，军方是否存在这个意图。”
　　“是的。”
　　李永泰斩钉截铁地回答令玄同厅发出一阵喧闹。
　　“你们对人民议会或者最高委没信心吗？”
　　“确切地说我是对人民议会制度没信心。”
　　“为什么？”
　　“曾经标榜自由民主的人民议会，已经成为政客讨价还价的菜市场了，而这些政客说白了都是一些工业寡头所养的狗，每个议案的通过都堂而皇之地说是为了整个联盟，为了人民的利益，其实根本上就是为这几个工业寡头服务的。看看这几年通过的法案，变相压缩军事开支、对军方打压，难道不是这些工业寡头的阴谋吗？哦，抱歉我用词不当，两年前，费加雷.摩尔中将的辞职，说明这些寡头对军委的打击已经是阳谋了。”
　　“我从来没听过工业寡头这个词语，联盟的每个政府部门，每个议员，包括我自己都是代表着人民的利益，这是毫无疑问的。《费加雷.摩尔》议案之所以没通过，是因为大同国际时代，巨大的军费开支已经成为负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工业寡头对军事力量的打压，在这个时代，东联政府存在的目的，就是让人民享受科技发展带来的幸福，这就是我们人民议会存在的意义。”
　　“但这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保卫全联盟的安全，军队的职责就是保护联盟的领土不受任何非法侵犯，我们所做的就是避免让联盟的机器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我们始终没有忘记大同国际成立以来，以及此前我们联盟对我们的教导——无论如何我们是人民的军队，而不是寡头统治国家的工具，更不是他们所养的狗。”
　　当说到狗这个字眼的时候，李永泰的语调并不是很重，只是李永泰依旧咬着象牙烟斗，且面无表情。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很容易被理解为冷漠、挑衅。对面二十三个最高委委员似乎被他的狂妄与耿直给激怒了。
　　“到底谁是谁的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军队必须受到人民议会的控制，这是我们大同国际成立以来的人民议会制度存在的根本，如果这条规矩被推翻了，抱歉，东联的人民从此想当狗都不可能。”
　　“不要以为你是个中将，我一个提案就能让你脱下军装在家里提前退休。”
　　“你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挑战人民议会，甚至挑战大同国际的权威。”
　　面对众人的责难，李永泰依然面无表情，欧阳明却一直为他捏了把汗。其中一位委员说得一点都不错，一个提案就能够让李永泰提前脱下军装，过上退休生活。
　　玄同厅的气氛显得有些激烈，这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一旁的摄影师对着竹席台做了个手势，暗示他的胶卷用完了，林孝贤对着摄影师点了下头，那摄影师走出门外，又拿进一盒胶卷安在摄像机上。
　　“安静！安静！”林孝贤拍着桌子努力控制局面，“这是联盟会议中心，不是菜市场！”
　　林孝贤高亢而威严的声音，镇住玄同厅的喧闹。
　　“李永泰将军，我理解您以及军方的种种措施是为了保护人民的利益，但你们得认识到军方的所有行为都受到东亚联盟宪法以及大同国际宪章的制约，一旦我们单独启动天域或者末日堡垒，北西联盟也将有权力启动全球导弹防御体系，这个你承认吗？”
　　“我承认！”
　　“这会导致当前大同国际解体，这个你承认吗？”
　　“这超出我能回答的范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军方在未作好政治风险评估的情况下，就公然违反《上海公约》的规定，重启天域系统和末日堡垒，使我们联盟陷入外交和政治困境之中，甚至将我们联盟乃至整个世界置于战争的危险之中……”
　　“我必须声明，这个危险不是我们军方挑起的，在北西联盟转移核弹头的同时，就已经存在战争的危险。”李永泰虽然是个军人，却同样有着政治家的细腻。
　　“是否具有这种可能性，我认为应该是由大同国际安全理事会来判定，而不是东亚联盟的军方。”
　　“难道到这个时候我们还把命运寄托于大同国际，等导弹落到家门口还要去请示安理会？北西联盟向火神公司提交战略导弹，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预示着一个全球性危机的存在。四十年前，古铎博士对人类未来五十年做出了五个预测。其中三个已经应验了。”
　　“哪三个应验了？”
　　“鹿角湾战争、工业寡头的壮大，联盟政府部分职能的转移。”
　　“还有两个呢？”
　　“人类的二次进化、英雄时代的到来，我想军人应该就是古铎博士所认为的英雄。”
　　“混沌危机。”一个满头白发的委员刘大有按着面前的按钮，圆桌的中间显示出古铎年轻时候的影像，“四十年前，我和他进行过论战，他当时还没有提出监护者的概念，而是借用尼采的超人学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超人时代，指的是未来的基因人取代人类统治世界的时代。我觉得他是个狂人，他的学说更像学术营销案例，关于他的推测，我们最好当玩笑听吧。”
　　李永泰的这番言论固然有些慷慨激昂，但显然很难说服最高委，搬出被人认为学术骗子的古铎博士，只能降低理论的威信。
　　林孝贤取消古铎全息影像，说道：
　　“我并不认为世界将会变得满目疮痍，我也不认为军方对当前世界政治形势的分析能够站得住脚。大同时代不同于民族国家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个人、民族，以及组织能够凌驾于大同国际之上，任何联盟的行为都必须符合《大同国际宪章》的规定。军方在未经最高委批准的情况下私自启动天域和末日堡垒防御系统已经违反了《上海公约》的相关条款，使我们联盟陷入政治以及外交上的困境。为了避免联盟内部的分裂，对外放出不和谐的信息，最高委要求军方将末日堡垒以及天域系统的管理权移交给最高委，今后一切军事活动都必须获得最高委的认可，并受到最高委以及相关授权组织的监督。现在，请各位参与质询的最高委委员做出关于是否解除军委对天域系统和末日堡垒管理权的决议。”
　　圆桌上的委员们交头接耳，做着笔记，会议进入了表决程序。

　　李永泰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烟叶，但他没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烟盒，只好不停地咬着象牙烟斗，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心里明白法律显然不站在他这一边，这是一个没有悬念的表决。
　　果然桌子中间的三维影像显示出他所预测的投票结果。
　　“这次质询会议，以十九票赞同，四票反对，两票弃权，通过了《反对军方启动天域系统和末日堡垒系统》的决议。为了顾及军委和人民议会的关系，不向外界释放出不利于东联政府团结的政治信息，这个决议我们将只在本次会议中做出决定，不向外界公布。但军方必须在三十个工作日之内交出末日堡垒以及天域系统的管理权。”
　　林孝贤拿出一个本子，李永泰知道这是最高委草拟的决议，一旦超过半数的委员签字，将在三日之内生效，而非程序性决议无需人民议会通过，也就是在座的其中十二个以上签字，军方的大部分军事管辖权将移交给最高委，军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通过人民议会修改《军事管理法》来对抗最高委的决议，这需要三分之一议员的同意提交议案，过半数议员通过，才能完成法律的修改。按照目前军委和人民议会关系已经闹僵的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
　　“对于最高委的决议，李永泰将军有什么异议，或者有要修改的吗？”
　　李永泰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他知道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作为一个军人他首先相信的是枪杆子而不是法律。二十三个最高委委员看着李永泰咬着象牙烟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沉默在他们看来就是傲慢。坐在林孝贤右边的卢建元显得有些生气。
　　“李永泰将军，我知道您是东亚联盟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我也知道鹿牙岛战役是你指挥的，你不愧为当今东亚联盟的英雄，但是无论你拥有什么样的功劳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八十年前建立的大同国际体系不容任何人践踏。对于这个决议你有权保持沉默，这也意味着你对最高委的决议毫无异议，但如果你没有按照我们的决议执行的话，我们将以藐视最高委起诉你。”
　　林孝贤在最高委决议书中签下了字，已经有七个委员签字了，只要再有三个人签字这个决议就生效。李永泰放弃任何抗辩，接受这样的结果。欧阳明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决议一旦生效将对东亚联盟的政坛产生巨大的影响，会导致军方和最高委的加深对立。他连忙对着林孝贤说道：“尊敬的林竹席，各位委员，能够恳请你们在这个决议生效之前听我说几句话吗？”
　　林孝贤看着欧阳明，放下手中的笔。
　　“嗯，欧阳博士，不用着急，接下来我们就讨论混沌调查小组的调查报告。”
　　“不，我就想对最高委接管天域和末日堡垒发表一些个人意见。”欧阳明与李永泰严肃的面无表情不同的是，他的眼里有着对最高委的尊敬，“这是一个东亚联盟的公民，一个真诚的社会学学者的意见。”
林孝贤和欧阳明对视了几秒钟，似乎感觉到这个同样是东联大学毕业的年轻社会学家的诚意，她同身边的几位委员耳语了一阵，对着欧阳明微微点头。
　　“各位，当前的政治环境让我们认为，我们生活在有史以来最为美丽的时代，不错，从大同国际公布的各项指数证明了这一点。可也恰恰是这些指数证明危机的存在。这一百年来，产业分工提高了投资效率，让社会继续繁荣，但也导致经济无竞争状态，一些超级经济体的出现也是必然的，比如北西的火神公司、亚当公司，当然还包括我们联盟的工业巨头。有些独立的经济体，甚至具有了一些政府职能，这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在大同国际的初期，也许产业分工给了我们很好的生存环境，但随着经济的发展，技术的进步，这种模式的隐患也越来越明显，各位，我真诚地告诉大家，混沌危机是存在的，古铎博士在他的《未来学指南》里就已经预言了，而面对可能存在的危机最清醒的不是我们被工业寡头控制的人民议员们，而是军方……”
　　“欧阳博士，”当说到军人的时候，林孝贤以极其威严的语气打断了欧阳明的话，“我们这次讨论的是军方未经过最高委的监督就启动了天域和末日堡垒的军事行为，触犯了《大同国际宪章》，把我联盟置于外交和政治的困境之中。关于混沌危机的理论我们并没有反对，只是我们有着同样的要求，就是一切促进科技发展的活动都必须受到最高委的监督，而不是军方。”
　　“我恰恰认为，生存与危机的时代，军事行动如果受到太多的限制将失去效率，从而使我们联盟陷入危险之中。”
　　“在我们看来，宁愿失去效率也不愿失去社会的公正，最高委之所以要收回军事管辖权就是为了保证东亚联盟的社会不会回到二十世纪的法西斯、斯大林模式，让那个黑暗的时代不再出现。”
　　“这个黑暗的时代正在酝酿，各位，古铎博士的社会学认为，社会制度不存在一个四海皆准的最高模式，各个时代的社会制度只是每个时代生产力和历史环境妥协的结果，一旦人类社会的危机爆发，人类将自觉地选择最有效率的政治模式。”
　　“我们通过的这个决议正是在阻止这个黑暗时代的到来。”
　　看着林孝贤比李永泰还要严肃的表情，他发现这个东联大学法学女博士是人民议会制度的坚定维护者，维护人民议会的最高权力就是她的信仰。他坚信林孝贤同李永泰都是一类人，都是愿意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而不惜去死的人，所以这样的人也是不可说服的。欧阳明终于也同李永泰一样放弃辩驳，等待着最高委的决议。
　　“欧阳博士，关于你的混沌工程和殖民星工程，虽然存在着诸多问题，但我们最高委本着鼓励科学创新的精神，并未对这两个计划有多少限制。关于混沌工程我们所考虑的并不是这个社会实验是否具有理论上所描述的前瞻性，而是这个计划所需投入的三万亿大同币是否合理，所以我们在看了调查组的报告之后，一致认为，给你五年的期限。五年之后，我们将对混沌工程进行第二次评估，如果没有发现理论所描述的功能，我们只能向大同国际提交停止混沌工程的提案，至于殖民星工程我们最高委认为这关系到人类的未来，对于您当选殖民星工程策划部部长我们也毫无意见，但必须向人民议会最高委负责，而不是军委。”
　　林孝贤的话再清楚不过了，不但混沌工程，甚至殖民星工程的主导权都要从军委手中转交给最高委，军队只能是一个没有大脑的工具。
　　林孝贤在两份决议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永泰将军，欧阳明博士，这是我们最高委做出的关于殖民星工程、混沌工程以及末日堡垒和天域系统的决议，如果你们在一个月之内不向人民议会申请抗辩的话。本决议将自动生效。”
　　摄影师转动着镜头慢慢地向最高委移动，拍摄他们签字的画面。这个微小的细节被李永泰捕捉到。作为军人，李永泰有着敏锐的洞察力。直觉告诉他这个摄影师的举动似乎有点不正常。他想起刚才这个摄影师似乎因为胶卷不够而申请出去拿了一盒胶卷，问题是这种专为高级别会议使用的胶卷摄像时长可达四十八个小时。最高委的会议，只进行了不到四十分钟就换了一次胶卷，显然是不合理的。
　　想到这李永泰警惕起来，他观察着摄影师，发现他全身冒汗，神情紧张，显然不像是一个摄影师身份的安全人员。李永泰连忙拉响座椅上的警报器，厅外的安全人员跑了进来。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高委第一时间甚至认为李永泰利用手中的军事权力发动了一次军事政变。林孝贤睁着眼睛注视着李永泰说道：
　　“李永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背叛联盟吗？”
　　“抓住他。”
　　李永泰指着一旁正在掏出胶卷的摄影师，进来的四个安全人员扑向摄影师，将他按倒在地上，四周的安保人员正陆续向他赶来。
　　“荣归大地圣女。”
　　在这男子的大声呼喊之后，玄同厅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摄影师和四个安全人员顿时化成血雨向周围飞溅，二十三个最高委委员以及李永泰和欧阳明都被粉碎的肉块沾满全身，玄同厅一片狼藉，许多人倒在地上不停呻吟。

方式，具体有什么作用还有待研究。
　　第三个问题是，外壳上的五个图案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些科学家认为这个图案就是外星人的样子，第一个图案的两个小圆是外星人的两颗眼睛，第四图案的圆圈上的圆锥可能是头发，圆圈要么是身体要么是头，圆圈下的扇形估计是手脚，或者说是触须，比如章鱼。这个图案是向我们暗示这种外星人是生活在水中的生物。
　　但这个观点却受到了天眼计划小组的乔波尔斯基博士的反对。他是来自欧罗巴联盟远东联邦的语言学家和物理学家。他认为这五个图案可能是一种外星人设定的宇宙语，类似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人发射到宇宙深空，先驱者10号上镀金铝板上的图案。显然发射这个探测器的外星人想通过这五个图案，让得到它的智慧生命认知，这个探测器是什么？来自哪里？经过研究他给出了合理解释。
　　第一个图案的两个圆球中间都有一个点，表达的是二进制数字1，可能表示的是核电荷数为1的原子，那就是中性氢原子。两个圆球上的弧线表达的意思是电子自旋的跃迁，从而产生的光波。在这个圆弧地下就有个二进制符号，表示数字是1。
　　无疑这个图案表示的是一个长度单位，中性氢原子的波长在地球单位制，表示为二十一厘米，如果假设这个发射探测器的文明为X，那么他们的长度单位1X厘米等于地球文明的二十一厘米。
　　这个推测虽然解释了这个图案的意思，但并没有完全受到其他科学家的信服，毕竟也可以解释为两只眼睛周围长着两条眉毛。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是一种解释。只是在解读第二个图案的时候，多少证明了乔波尔斯基的推测。
　　第二个图案，是一个由许多断点组成的大圆，共有五层。乔波尔斯基认为，这个五层圆圈使用二进制表达X文明所在星球的长度单位。外层圆圈的二进制数字转化为十进制为109504000，第二圈的二进制表达式为109504，第三圈的二进制数字表达为1711、第四圈的二进制数字表达为26.73，第五圈表达为0.4176571。第一圈的数字是第二圈的一千倍，第二圈到第五圈每圈相差六十四倍。这说明这个X文明以中性氢的波长为最小单位，下一级的单位是其一千倍，乔波尔斯基赋予它的单位是X米，1X米等于210地球米，之后是六十四进到X公里，相当于地球的13.44公里，再六十四进到X千公里，相当于地球的860.454千公里，再六十四进到X万公里，相当于地球的55069.1公里。那么这个文明所在星球的周长约等于2.3万公里，比地球少了近一半。
　　乔波尔斯基对第二个图案的解释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在认知长度的单位制之后，这个文明的一些基础数学的属性正在向科学家敞开，让他们迷惑的是这个星球的文明如何表达时间呢？看了第三个图，乔波尔斯基认为它恰恰解释了这个文明的时间单位。
　　第三个图案中的三个小图案都有着一个数学符号8，以及两头嵌套着两个大圆，小球分别在8的不同三个位置。乔波尔斯基认为，这个小球代表的就是这个文明的所在的行星。8应该是行星的运行轨道，两个大圆是两颗恒星。乔波尔斯基的这个推测得到了少数人的反对，因为到目前为止，人类的望远镜从未观察过一颗行星对着两颗恒星形成8字形的公转轨道。但是大部分科学家还是赞同了乔波尔斯基的推测，毕竟在两个双星系统中，经过引力复杂撕扯，一颗行星同时绕着两颗恒星进行复杂的8字形公转并非不可能。
　　比较复杂的是8字形轨道其实由七层线条组成。最外层的线条被64等分，外侧第二层被4096等分，第三层被262144等分，第四层被16777216等分，第五层被1073741824等分，第六层表达的是一个X万公里级的二进制长度数字8589934592。
　　在解释完这些符号的数据之后，乔波尔斯基拿起激光笔，在电子屏上做出了一个计算，将第六圈的长度数字除以第五圈的等分断点，恰好等于8。
　　“光速常数？”
　　众人惊讶不已，因为8恰好就是这个飞行器所发出无线电信号中的一个二进制数字，被科学家理解为这个X文明的光速常数。
　　“很显然，这证明了我的猜测，8字形轨道的外面五层图案就是一种时间的表述方式。X文明将自己所在星球环绕两颗恒星的公转周期定为一年，那么第一圈的六十四等分就表述64个X月，当然这个月是按照地球人的理解，这个文明不一定有月的概念，然后每个X月又64等分，第二圈的表达式为4096X天，后面三圈是继续六十四等分的X时、X分、X秒。这样我们不但得到了X文明的时间、长度的基本单位，还得到了最重要的光速常数的单位，X文明表示为1X秒，光跑了8X万公里。第六层的二进制数字表达的是光在X文明中一年所走的距离，换算成地球单位就是473039967040307.2公里。根据这个数字，我们就能知道这个星球的公转周期相当于地球的49.99年，约等于50年，同时也推算出X文明的1X秒约等于地球的文明的1.46851秒，1X光速常数相当于地球的440552.83071公里。”
　　说完，乔波尔斯基将激光笔往桌子上一扔，双手叉腰，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其他人依旧在验证他的答案。
　　“那七层8呢？”
　　欧阳明似乎还不太理解这组数字的意思，一脸迷惑地等待乔波尔斯基的回答。
　　“第七层的二进制数字是708630952，单位是X公里，这应该是X文明行星运行轨道的长度，相当于地球的9522655994.88公里。其公转速度不到地球的四分之一，相当于每地球年运行1.9亿公里。”
　　又是近一分钟的沉默，实验室里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对乔波尔斯基露出钦佩的笑容，对他表示祝贺。雷欧更是走到他的面前和他热烈相拥。
　　“恭喜你解决了世界性难题，不过难题可不止一个。”
　　雷欧走到虚拟图像前，指着飞行器上的第四个图案。

　　看着第四个图案，乔波尔斯基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我必须承认，这四个图案中第四个是最难理解的，前面三个可以通过逻辑推理，并根据数据去验证，而第四个图案似乎只能靠猜想。”
　　之后的两个星期时间，乔波尔斯基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对着电脑上的第四个图案发呆，到了饭点才走出屋子。终于在第三个星期他发现了一些线索。
　　上半部的图案无法理解，但最下面的三个圆球其实是一种二进制的表达式。将三个数字转换成十进制，分别是94、92、90。得到这三个数字之后，这个图案的含义有点明了了，显然这是信号源里探测到的三种放射性物质的核电荷数。
　　既然飞行器用铀衰变产生的能量来支持这个信号源发射信号，X文明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让具有掌握核物理科技和电磁波接收科技的文明捕获到这个物体。如果仅仅要表达飞行器表面上的图案信息，那完全是浪费了资源，所以乔波尔斯基认定，飞行器中一定隐藏着其他更多的信息。只是作为截然不同的种族在信息储存方式是不一样的。地球人和发射这个探测器的外星人不存在统一标准，当然就不可能在这个信号源上直接找到USB接口。所以这个图案很可能就是获取其中数据的一把钥匙。
　　那么这个图案到底表示的是什么含义呢？又经过两个星期的分析，乔波尔斯基做出合理解释。
　　这三个圆圈根据下面的二进制数字应该分别表示的是三种放射性元素。上半部的两个圆表示一种物质态的变换，很可能就是铀进行了衰变并释放出能量，生成了钍-234。难以理解的第一个圆圈上的许多纳米级宽度的直线组合成的圆锥。乔波尔斯基认为，这个圆圈上面的锥行直线组很可能是一种能量束，或者表达的含义是能量被集中起来的能量束，当这种能量束照射钚-239，使这个放射性元素处于激发态，不管处于什么态，总之下面的扇形光线表示，这个钚-239会释放出能量。这个结果很可能同时释放出存储于这种能量中的信息，比如一种什么射线组成的图案、文字等等。
　　这个解释引起很大争议，因为这个坚硬的外盒中所隐藏的是三种纯度为97%的放射性元素，一共有四十三吨，如果被激发的话，也许会产生链式反应，或直接核爆炸。
　　但一些科学家认为，信号源中的钚-239，在几万年中都没有衰变，显然这个外盒做了有效的控制。铀衰变产生的能量来支持信号源发射几万年的信号，那么钚-239就没必要有这个作用，而且也没发现这么高纯度的钚-239存在核衰变的迹象。科学家大都支持乔波尔斯基对这个图案的解释。
　　用一个高能量束激发内核中的钚-239，这个高能能量束只能是激光。
　　经过一个月的磋商，科学家决定按照乔波尔斯基的方式，将这个信号源关闭在一个铅室里，利用一个功率为一万千瓦的激光去激发这个信号源，使其中的钚-239处于激发态。但这个做法让欧阳明产生疑问，他怀疑激光可能无法穿过这个超高硬度的合金外层。
　　乔波尔斯基对欧阳明表示确实如此，他的意思很确定：就目前来说，没有几亿度的高温是无法穿透这层合金的。
　　“那怎能够激发内核中的钚呢？不会产生链式反应吗？”
　　欧阳明依旧无法理解乔波尔斯基的解释，并认为他的方法存在可能的安全隐患。
　　“钥匙无法穿过门，但是却能打开门。显然这激光束不是为了穿过这个外层，而是一把开启释放信息的钥匙。”
　　“这个有科学根据吗？”
　　“没有，所有的依据都来自我们对外层纹路上的解释。”
　　“如果击穿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谁也不知道，现在来说只是猜测。”
　　乔波尔斯基的推测也许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这个一万千瓦的激光穿透了这个坚硬的合金外层，使内盒中的钚-239处于激发状态，是有可能产生链式反应的。纯度为97%的9.2吨钚-239加上10吨的铀-238一旦产生链式反应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五个图案最为简单，却最难理解。八根长度不一的线段，在中心点交叉，像是一个发光的光源，可是为什么是八根线条，且长短不一呢？说它是一个坐标系，可是有没有二进制的数据来佐证。
　　众人研究了半天，始终没有头绪，幸好最为重要的前面四个图案解决了，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放下。
　　又经过一个月的磋商，科学家们决定把这个铅室搬到一个巨大的飞行器中，让它在一个远离地球的轨道上，用激光激发内核中的钚-239。这样万一出现事故，也不会危及地球。
　　最后选择的飞行器是末日堡垒中，最大的空天战舰——弘毅号。实验的地点在同步轨道上，不但因为这个距离比较安全，还在于这个轨道对于弘毅号来说，也可以接受。毕竟弘毅号已经被封存快四十年，很多性能不知道是否还能达标，军方也要借着这次实验，来验证一下，弘毅号是否具备航天飞行的能力。
　　在天眼计划小组和殖民星工程小组做出方案之后，欧阳明将报告提交给军委。军委在第一时间通过了这个报告。
　　半个月之后，信号源连同安置它的巨大铅室都被搬上弘毅号。铅室中安置了二十台各种型号的摄影机，能够捕捉伽马射线到微波之间的全部电磁波。在信号源的头顶上是一台激光发射器，能够发射功率一万千瓦的激光束。
　　一切就绪，弘毅号飞出末日堡垒，经过八十公里螺旋磁轨的加速，在飞离磁轨之后速度达到五马赫。之后弘毅号直接启动热核发动机，十分钟之后，弘毅号进入地球同步轨道。实验证明弘毅号的还是一架合格的航天飞机。
　　进入同步轨道之后，弘毅号上的科学家，打开全部摄像机，启动激光器，一束功率为一万千瓦的激光射向信号源。
　　在连续照射一小时之后铅室的温度升高二十度，激光点上的温度达到一亿三千度，但外壳依然没有任何的破损。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科学家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变化，就在大家绝望之际，铅室里的紫外线摄像机，发现内核存在衰变的现象，并不断发射伽马射线。
　　摄像机将射线捕捉，并发现这些射线居然形成了一种带有智慧痕迹的图案，其中一组图像就是隐含二进制的密码。坐在FAST天文台观测大厅椅子上的雷欧兴奋地欢呼起来，显然乔波尔斯基的解释是正确的，激光束就是一个开启信号源的钥匙。

　　第十三章 深度分析
　　经过了近一个星期的激发，铅室里的摄像机捕捉到信号源放射出的一个完整的图案。FAST天文台接收到弘毅号的信号，他们看到的是由两个符号组成的图案，他们明白这是隐藏在二进制代码中的图案。可是没有人看得懂这到底写的是什么？
　　雷欧认为先不去管这些符号到底是什么。
　　“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分析这些符号，也许这些符号组成的是一个图案，比如一张画的一个墨点……”
　　电脑给铅室中的摄像机发出了一个指令，过了一分钟画面上的比例变小，但依然看不出什么。
　　“继续！”
　　工作人员把图案缩小到万分之一的时候，画面显示出一个模糊的图案，有如一团白色的云雾，但还是看不清是什么，但有的科学家看出，这些符号似乎有大概的轮廓，已经可以确定是一幅图像，但到底是什么图像却没人明白。所有人的心跳都急促起来，难道这张图是向地球人展示这种未知文明生物的长相吗？是否也像人类那样有手有脚？
　　“应该不是平面图像，而是三维图像。”
　　“接上全息影像装置。”
　　科学家把全息影像仪接上电脑，弘毅号上传来的信息，果然被转为一个三维图像，一个立体的白色云雾状的东西呈现在三维成像仪上。
　　“星云。”
　　“对，是星云。”
　　这激动的时刻反而让天文观测大厅安静下来，人们把灯全都熄灭，电脑逐渐提高图像的分辨率，星云变得越来越小，周围显示出一些亮点，显然那是一些星星，一会儿又出现一团云雾状物体，对比两个星云，实验室里终于发出了惊叹声。
　　“这是大小麦哲伦星云！”
　　电脑还在自动提高图像的比例，当显示比例提高到图像的极限之后，整个天文观测大厅里已经布满了星空，一个有着四条悬臂的星系在整个大厅中旋转。大家都被这画面给惊呆了。
　　“这是银河系的星空图。”
　　“还包括两个子星系，大小麦哲伦星系。”
　　这是在座所有人有生以来看见过的最为壮丽的画面，他们仿佛聆听到宇宙静穆的歌唱，就像是神的呼唤，感觉就像进入教堂，听着圣洁的赞美诗。
　　可是一个问题横亘在他们面前，这个未知智慧文明为什么要向人类展示星空呢？
　　这时银河系的图案忽然变得暗淡，画面自动变成动态图，显示出一颗会旋转的星星，这些星星大多做了一些标记，还是二进制的数学代码。
　　“这是什么？”
　　欧阳明看着那些旋转的星星，至少有八十七颗，这八十七颗同时指向了一颗蓝色的星星。
　　“脉冲星，这些是脉冲星，我知道第五个图是什么意思了。”
　　乔博尔斯基从电脑中调取出第五个图，把他放大，把图中心线条的焦点，对准那颗蓝色恒星的位置，这八根线段就像坐标一样，在中央指向八个方向。
　　然而其他人都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这张图依然无法解释。
　　“别急，把第五张图放大，继续放大。”
　　随着操作员把第五张图不断放大，八根线段，其中一根的末端，指向某个脉冲星。
　　“你们看出什么了吗？”
　　雷欧依旧摇了摇头。
　　“这张图在告诉我们这飞行器是来自哪里的，以及什么时候发射的。”
　　乔波尔斯基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欧阳明看了看图像，却没看懂。
　　“从这张图可以推测出什么吗？”
　　“是的，这不是巧合呀。一百八十年前，NASA一共向银河深空发射了四个探测器，其中先驱者10号和11号带有一块金属板，所刻的图案用来向地外文明解释地球文明，内容是宇宙学家卡尔萨根创作。图上就有脉冲星和地球图案，根据图上的提示，外星文明可以很容易从星空中找到这些脉冲星，并根据图上标的同地球的距离来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同时脉冲星也就是快速旋转的中子星，由于频率是会变化的，所以根据这些脉冲星的频率，来推测飞船发射的宇宙时间。我觉得地球人能这么做，外星人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些脉冲星就是用来给飞行器的发射点和发射时间进行定位的。”
　　欧阳明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八十六颗脉冲星和第五个图发生连接了，而脉冲星又怎么规定飞行器的发射时间的。
　　“这是天文学知识，不懂很正常，”乔博尔斯基耐心地给欧阳明解释道，“旋转的中子星的磁轴，扫向文明所在的星球，被这个星球的文明观察到，就叫做脉冲星。这八十六颗脉冲星都是这颗蓝色星球所能观察到的脉冲星。那它怎么描述发射时间呢？因为脉冲星的频率会不断衰减，所以脉冲星就是宇宙中天然的钟表。这八十六颗脉冲星，都是这颗蓝色星球所能观测到的脉冲星，且应该记载着它们各自的脉冲频率。只要其中的一颗脉冲星的磁轴扫向地球，就能被我们观察到，那么我们就知道这颗脉冲星的频率。相对比这张图中所记载的脉冲频率，根据衰减的频率，就能知道这个探测器所发射的时间。”
　　欧阳明听起来还是有点吃力，但经过乔博尔斯基的解释，还是多少懂了一些。只是雷欧，对第五张图的解释还存在一些疑问，因为这八根不断延长的线段，确实有两根线段与其中的两颗脉冲星重合，但问题在于，如果这张图真的如乔博尔斯基所说的，那第五张图应该画上八十六根线段，而为什么是八根的。
　　雷欧的反驳也非常有力，乔博尔斯基一时半会也无法解释，但众人还是接受了乔博尔斯基的解释。更多问题的解答，要同天文台合作，在地球上是否观察到这八十六脉冲星，只要能观察到其中一颗，就能得知飞行器发射的时间。
　　随着图像的继续变大，可以清晰地看到，这颗蓝色星球是一个双星系统。一颗是蓝色的，一颗比较暗。
　　“白矮星。”雷欧看着这颗较暗的星星说道，“这个蓝色的星星从体积和亮度上看很大的可能是蓝矮星。”
　　动态图出现一个十字坐标，蓝色星球处于十字坐标右边的横坐标上，向着坐标的中心轴做着圆周运动。而那八十六颗脉冲星，也随着十字坐标不停转动着。
　　沉默了一小会，雷欧和乔波尔斯基都认为，这颗十字坐标是标注蓝色星球所在银河系位置的。
　　两人将这个十字坐标的图像，同银河星系团重合。在坐标中心对准银心的时候，可以看到那八十六颗脉冲星，大都分布在猎户悬臂一个不到两百光年的范围内。这个距离对于地球来说非常遥远，对于银河系来说却是非常短小。银河系三维图像圆盘直径为25米，而这八十六颗脉冲星组成的团，直径还不到7厘米。
　　“没想到这颗双子星居然在猎户悬臂上。”
　　随着乔波尔斯基放大三维图像的比例尺，可以清晰地看到，蓝色双子星处于猎户悬臂内侧边缘。在这个尺度上几乎同太阳重叠。看到这张图之后，观测厅里发出了惊呼声。
　　“天狼星。”
　　“没错，是天狼星，这个位置有着一个蓝矮星和一个白矮星组成的双星系统，只能是天狼星。”
　　科学家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8.9光年，8.9光年。”乔波尔斯基激动着念着，“我倾听了一辈子的宇宙电磁波，都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号，一度想要放弃，没想到一个伟大的文明就在我们身边。先生们，对于人类来说8.9光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但对宇宙来说，这个尺度实在太小了，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口看着我们，只不过我们没发现而已。”
　　乔波尔斯基激动地流下眼泪。作为天眼计划小组年纪最大的科学家，他已经五十岁，本来对天眼计划不抱什么希望，却戏剧性地通过木星的一个干扰信号发现了天狼星文明。
　　又经过两个月的衰变，铅室的摄影机再次捕捉到其他两个图像，相比起三维银河星空图像，剩下的两个图像更让他们激动不已。
　　第二个图像是一张机器设计图纸。
　　第三个图像是用天狼星文字记载的一本书。
　　在得出三个图的当天，FAST天文台科学家立刻着手，观测银河星系图所标注的八十六颗脉冲星。由于它们的位置已知，观测起来并不太难。花了一个星期，始终没有发现其中的一颗脉冲星。乔波尔斯基认为时间太短，至少要观测三到五年的时间。雷欧却认为，在位置已知的情况下，应该很容易观察的，却没有发现，也许是对星空图理解上的错误。这个问题就这样掐住，也导致无法推测探测器发射的具体时间。最后乔波尔斯基根据探测器内三种放射性元素的衰变情况、银河系星空图所给出的有限信息，以及飞行器飞到地球所要的时间，推测出探测器的发射时间，应该在六千万年前，到一百三十万年前之间。
　　“这误差也太大了吧。”
　　欧阳明觉得给出这个时间点和没给没任何区别。乔波尔斯基还是认为，这个时间段是大了点，但还是有价值的。
　　“这正好是灵长目到直立人的进化过程。如果是两亿年前，那就无法解释了。至少能证明天狼星人扔给我们这个探测器是有目的的，他们知道这个蠢蠢的类人猿，最终会和他们一样聪明，且能够解读出扔给我们的是什么。”
　　乔波尔斯基的俏皮话并不好笑，但大家还是接受他飞行器发射时间的推测。飞行器大概在十万年前进入太阳系，并被木星的引力捕获。那时候尼安德特人刚开始统治欧洲大陆，在进化的道路上受到了智人的挑战。这两个平行进化的人种，刚刚学会保存火种，显然无法听到天狼星飞行器发出的三个二进制物理学常数信号。
　　虽然还无法解读天狼星文，但图纸用的标注大都是二进制的数学符号写成的，其中隐含着很多数学和物理学语言，这部分的数据大部分是可以通过猜测获取的，毕竟任何文明在这个宇宙中都是受同样的物理定律所支配。
　　经过仔细研究，科学家确定这个机器是一个星际飞船。通过图纸上的二进制符号的研究，得出这个飞船如果制造成的话，长度将达到十公里，直径将有三公里，吨位至少在百万吨级。这个块头，比起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航天器弘毅号也要大上几百倍。光制造这样一艘巨大飞行器已经困难重重，而且最大的问题是，用什么动力来推动这个百万吨级的飞行器呢，进行一次星际旅行呢？
　　经过深入研究，科学家发现，这个设计图不但提供了飞船的结构图，还提供了飞船发动机的结构图，甚至对发动机所用的动力系统都做出清晰的说明。所有的二进制数值都表明飞船所用的动力是一种最为科幻的力量——反物质能。
　　设计图不但提供了反物质发动机图纸，还提供了如何获取反物质的工程图。天狼星人似乎有意将一些和飞船制造相关的知识都作出说明，只是这些知识还有待语言学家进行翻译。
　　一张飞船结构图，科学家们只能猜个大概，更不用说那本用天狼星文写的书，那对人类来说就是一本天书。
　　看着三维图像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入手，甚至最简单的是，从左边还是右边开始阅读都不知道。天狼星人的阅读习惯到底如何？
　　在经过初步的研究之后，摆在科学家面前有几个要解决的难题。
　　首先，科学家要追问的是，天狼星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向地球发射这三个图案。
　　第二，最最关键的是天狼星文，这是一切的钥匙，飞船结构图的理解仅限于数学和物理学上的推测，要真正理解它的含义还得对文字进行解密，获取隐藏在这个图像中的罗塞塔系统。
　　在想到这个问题之后，欧阳明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预感天狼星科技的解读将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事件。如果人类能够在未来接触这个文明的话，人类将会开启一扇通向星际时代的大门。想到这欧阳明顿时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