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拿着钱回到家，把事情跟大伙一讲，自刚先喊起来：“太棒了，明天我跑腿，到公社买肉买酒。”
其其在一旁赶紧插上一句：“再买两盒烟。”
“是请人家还是请你们，”月月马上把他们顶回去，“买酒干什么，人家妇女主任又不喝酒。买了酒你们喝了好撒酒疯。你们就不能在外人面前装回人样。”
“喝酒怎么啦，”自刚挺横，“哪有请客不喝酒的，少喝点不就行了。”
“我不管，”阿莲把钱交给月月说，“你看买什么好，就买什么。”
“她怎么给了这么多，”月月把钱拿在手上说，“我听说她是借调干部，每月工资才十几块钱。”
“那怎么办呢，”阿莲也后悔了，“要不我还给她送去。”
“算了，”月月说，“既然拿来了，再送回去倒不好，咱们明天多弄几个好菜就行了。”
说的容易，弄什么菜呢，月月也说不准，买菜得到集上去买，来回要跑十几里路，何况明天不逢集，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刚的方案，去公社买酒买肉。不过说定：酒不许多买，而且不叫自刚去买。明天由阿莲和其其去公社，钱由阿莲拿着，买什么由阿莲做主。

28
第二天阿莲和其其去公社买东西，他们顺村西小路走，其其说走这条路可以顺便看看东风。东风住在公社，是个学生，非常憨厚，他们去公社常到东风那里坐坐。
阿莲和其其出了村，拐个弯上个大坡，眼前豁然开朗，浓绿的麦田，一大块叠着一大块爬上山梁，又一大块压着一大块走下山谷。远处，在山窝后，有一丛暗绿，那是藏在树林中的哪个村子。往前走，折向北，路不再高低起伏，眼前的麦地平整方正，一片连一片向远山伸展开去，无边无际，像绿色的海，也从山那边一坡一坡铺开来。微风徐徐，轻拂人面，有时还调皮的吹两阵猛的，风不带一粒沙尘，只在麦海上荡起亮绿色的涟漪，使绚丽的阳光更加火热，真的，现在都到初夏了。
正是吃晌饭的时候，地里没人路上也没人，广阔的高原上只走着他们俩，他们那么小，小到似绿海中的两个小黑点子，他们那么幸福，好像这宽厚的大地只养育了他们两个孩子。
仰首看天，天气好极了。天是蔚兰色的，蓝得那么深远，只有宝石的深处才有那种颜色。天空浮着大朵的白云，巨大的云团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在缓慢移动，忧心忡忡的看着地面上的树梢和电线杆子，似乎怕碰了它们肚子。它们的几个同伙，不自量力的向山尖爬去，在那里灰心的散成了一丝丝白烟，转向高天，在那里淡化，消失得无影无综。青山高高矮矮，坐在一起，宁静安祥，像一排准备出门的娇羞姑娘，裹着白沙，露出半个面庞在阳光下喜气洋洋。

阿莲和其其走在洁净的小路上，脚下的沙土柔和平实，路上没有歪七扭八深浅不一的车轮印，这条小路是勤劳的农人用大脚踏成。一群蜜蜂在路边草丛聚会，扇出很响的嗡嗡声。两只粉蝶追逐飞舞，跑来围着阿莲捉迷藏，几只莺鸟被他们惊动，一声呼哨腾空而起，圆圆的飞了一圈，又消失在远处麦海中。
走在这美丽的原野上，人们的心情好极了。
“阿莲，唱个歌吧，”其其提议，“这么干走着多没意思。”
“唱什么歌呀，咱们聊天吧。”阿莲这会不想唱什么歌。
“你就唱那个手拉手…”其其非要听唱歌。
“什么手拉手，我不会唱，你唱两句给我听听。”阿莲说。
其其真的唱起来，怪声怪调的，他五音不全。
“别唱啦！”阿莲受不住了，大声喊，“真难听。”
其其一点也没生气，还是催阿莲：“这回你想起来了吧，你唱呀。”
阿莲真的想不起什么“手拉手”，没办法索性拉上其其的手边走边晃，嘴里似唱似念的哼叽：“手拉手……手拉手……”
其其傻乎乎的瞧着阿莲，还挺满意的。
阿莲爱唱歌，在家经常唱出唱外的，她从广播里学了一句半句，自己没事瞎哼哼。其其大概就是听了她唱的什么歌，记住了一句半句，今天非要叫她唱什么手拉手。

阿莲拉着其其的手，摇动胳膊，越摇心里越高兴，越摇心里越舒畅，她忽然亮开嗓子，对远山对白云对那绿色的麦海唱起来：
春去春又来
花香花又开
天地一片情
人间无限爱
你有真情永不变
我有真爱永不改
多少的知心话呀
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
阿莲歪着头看着其其，其其扭脸看着阿莲。阿莲唱呀唱，其其笑呀笑，阿莲想起秀秀的话：你的眼睛能把人的魂勾跑呀。阿莲脸一下子红了，其其脸也红了。其其气喘吁吁，结结巴巴的说：“阿莲，你真美，真的，你真美……”
阿莲猛然醒悟，臊得她扭身就跑，给其其丢下一串笑声。其其也笑着跑，两人在小路上追逐打闹。阿莲为躲其其跑进麦地，麦拢看着他们嬉闹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其其到底从后面抓住了阿莲，阿莲生气了，叫：“其其！”
其其赶紧松开手，后退两步，他有些尴尬，明白自己闹昏了头。
阿莲转过身嗔怪的看他，又笑了。她说：“走吧，别闹了，看把人家地踩的，快出去，叫人家见了非骂咱们不可。”
其其看阿莲没生气，这才放心了。其其很喜欢阿莲，有人曾鼓动他去追求阿莲，他没这么做。他看出阿莲对他没有这种意思。其其很清楚：如果一个女孩子心里没有你，那你强追硬逼只会适得其反。其其愿意保持他和阿莲之间的亲密友谊，他很珍惜这种友谊。
阿莲对其其很好，其其没有什么招她讨厌的地方，其其比坏自刚强多了。他们老在一起，阿莲对其其十分熟悉，也许是太熟悉了，她反而不可能对其其产生那种爱意了。她把其其当成最好的朋友。
他俩胡闹了一气，也都累了，余下的路，其其规规矩矩前面走，阿莲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没多久公社也就到了。

他们先去找东风，东风没在家，房门挂着锁，他们向街上人打听，最后在粮站大院找到他。
东风也是个学生，他光着膀子，披块粗布正和几个老乡给粮库扛粮包，他弄了一身一脑袋土。见其其他们站在大门口，马上跑过去，他一面把肩头上的粗布拽下拍打裤子上的土，一面对其其他们热情的说：“走，上家去。”
“不去了，你正干活呢。”其其说，“我们也没什么事。”
“不干了，我中午不干了。你们先走，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他说着就跑走了。
阿莲和其其走出粮站没多远，东风随后追来，他把手上拎的上衣往肩头上一搭，就在前头引路。
东风身体可强壮，二百斤的粮包他扛在肩头一路小跑。阿莲在后面看着他赤裸的臂膀，胳膊上肩膀上竟是圆鼓鼓的肉。
东风回到家，开了门，让其其他们坐在屋里，他打了盆水蹲在院中洗。他洗了臂膀又洗头，天气虽然已经热起来，但是在院里用凉水就这样洗，别人还是不敢的。
东风问：“你们到公社有什么事么？”
其其说：“公社妇女主任，就是在我们村驻队的那个妇女主任，她拿钱请客。我和阿莲跑腿，到公社买东西。”
“她请什么客，请谁？”东风问。
“听他的，请什么客，”阿莲抢过话来说，“人家就是想和我们一块坐坐，吃顿饭。人家自己拿的钱，我们再拿点钱，就是几个学生，大家凑在一块热闹热闹。”
“你要是愿意去，你也跟着吃一顿去。”其其热情的邀请东风。
“对，你也去吧。你不是说下午不去粮站干啦。”阿莲就是喜欢人多热闹。
“行，那我买两瓶酒去。”东风拉抽屉就找钱。
“怎么又是酒哇，你不能买点别的。”阿莲听见酒字就皱眉。
“那买什么呢？”东风搔搔后脑勺。
“什么都甭买，你去就行。”其其既大方又慷慨。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东风连连说。
“有什么不行，”其其起身招呼阿莲，“走吧，咱们买东西去。”
东风送他们出门，阿莲临别时还在叮嘱：“你可准去呀，我们等你。”

离开东风，其其和阿莲来到公社供销社，进去看看也没什么可买的，阿莲买了两瓶酒，其其还直抱怨，说人多两瓶酒不够。阿莲不听他的，他们沿柜台看了一圈，吃的只有点心，还有杂色糖块。阿莲买了点糖块和点心。其其在一边说，有那钱还不如买两盒烟呢。其其爱抽烟，平时抽烟把烟头都细心保留，以备应急。阿莲当然不会用秀秀的钱给他买烟，他就用自己的钱买了两盒。
出了供销社他们去买熟肉。到了饭馆，见大门紧闭，门上挂个牌子，上写：今日盘点，停止营业。
阿莲看着牌子自言自语：“饭馆盘点什么，莫非盘子碗也要清点。”
“清点盘子碗干什么，”其其笑着说，“这块牌子准是从那边供销社借来的，就是不开门歇一天罢了。”
饭馆不开门，幸亏公社还有个饼子铺，也卖熟肉。饼子铺在街西头，一间小屋，别看屋不大，也是供销社的正规下属单位呢。小屋门旁挂块大牌子，上写：光荣公社供销合作社肉食饼子部。小屋里只有厨师一个人，支起大锅煮肉架起油铛烤饼子。饼子部也不一定天天开门，有时好几天门上都挂着锁。今天阿莲他们运气还好，走到那里门还真开着，迈进门槛，迎面肉香饼香扑鼻，阿莲忍不住咽口水，长呼吸，私下庆幸今天又能解馋了。阿莲和其其把兜里的钱不管是零的整的都拿出来，两人合在一起买了四斤多熟肉，阿莲还一个劲磨叨，让厨师多给她切点肥的，惹得厨师脸一沉说：“肥的给你瘦的给谁。”
厨师用草纸把肉包好，系上纸绳交给阿莲，阿莲捧着沉甸甸的大肉包，愉快的跟在其其身后往回走。
他们走的大路，其其在前面一手掐着两瓶酒，一手举根烟，悠哉悠哉边走边抽。阿莲跟在后面趁其其不注意悄悄举起肉包看：纸包得太严，从纸缝里什么也看不见，她又瞧纸包底下，有些地方已经渗出油。与油一起渗出的还有那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阿莲偷偷的闻一下，偷偷的闻一下……
后面有人追来，阿莲吓一跳。
东风连跑带跳的赶来，他兴高采烈，两只手上各抓着一瓶子二酒曲。
“你怎么又买两瓶子酒呀。”阿莲抱怨他说。
“跑了一圈，真没什么可买的，没关系，要喝就喝个痛快。”东风憨笑着说。
“就是吗，这么多人，我说多买瓶酒，阿莲就是不让。”其其对东风的选择大为支持。
“那咱们可得说好，”阿莲极严肃的说，“喝了酒只许睡觉，不许胡闹。”
“没问题。”两人异口同声。

29
回到家，大强和杏妮早来了，他们拿来了几张烙饼，一把葱，算是那么一点意思。饼放在厨房里，干得掰都掰不动。大强是个马大哈，杏妮还是个孩子，他们的日子也是瞎混呢。
雪梅也来了，在阿莲她们窑里坐着跟月月说话。她拿来几个鸡蛋，大家都说不要，她非放在这里。
阿莲和其其一回来，大家马上分工：月月做饭，宝珠杏妮给她作帮手。其其去借张炕桌，外带酒盅酒壶。雪梅回去再拿几个盘子。阿莲的任务是去请主客——妇女主任。自刚在窑里陪大强和东风聊天，他们几位大爷的职责就是等着吃。有什么法子，谁让这里有这么多勤快的女孩子呢。
阿莲到菊婶家，妇女主任住的屋门锁着。问菊婶，说大概在队部开会。阿莲找到队部，里面不少人，阿莲从窗口往里探头，妇女主任站前面，对一帮大老爷们在讲话。阿莲等了会，乘她转头的机会，向她招招手，她脸一扭装没看见，接着说她的。
阿莲只好等。她在队部外面胡转悠，好半天开会的人才散。人们拥出门各回各家，妇女主任最后出来。她带上门，平平淡淡的对阿莲说：“走吧。”
阿莲心里忐忑不安的跟着她。出了街口，秀秀忽然回头对阿莲一笑，小声问：“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阿莲着重说，“人都来了就等你呢。”
“那就快走吧。”她笑容满面，拉上阿莲的手一路小跑。温和可亲的秀秀又回来了。

厨房门口杏妮在拉风箱烧火，宝珠站在灶台边烙饼。阿莲领秀秀一直走进自刚他们窑洞。东风在窑里高声大气的讲话，见秀秀进来立刻止住口。自刚坐在炕边，这时忙跳下炕让秀秀炕上坐。炕上都收拾干净，被子褥子脏衣服都卷起放在炕角，其其借来的炕桌摆在炕中央。其其坐在炕里，手夹根烟，他把伸出来的大脚往回缩了缩，对秀秀笑着点点头。大强坐在炕桌边，对秀秀翻翻眼皮，什么表示也没有。
秀秀看这里都是男的，她没上炕，寻个借口说：“阿莲，我到你那边洗洗手。”
“就在我们这儿洗吧。”自刚讨好的去拿他的脸盆。
“谁用你的脏毛巾。”阿莲拉上秀秀就走。
她们走进厨房，满屋里喷香，案板上摆了好些好吃的：熟肉都切了，整齐的摆放在几只大盘子里，鸡蛋也炒好了，盛在一只碗中，黄澄澄的鸡蛋上还有几叶绿葱。阿莲弯腰闻闻鸡蛋：呀，真香。
月月正忙，她腰围花格围裙，袖筒高卷，两手沾满面粉擀饼坯。她斜了阿莲一眼，对后面的秀秀笑着说：“我们没什么好的，又不会做什么……”
“没什么，这就蛮好的。”秀秀客气的说。
阿莲为秀秀舀盆水，拿了毛巾和香皂，她趁月月背着身子，抽冷子捏了块肥肉匆忙塞进嘴里，紧嚼快咽的，还是没逃过月月的眼睛。
“看你，”月月不满的把擀面棍往案上一敲说，“进门先给鸡蛋鞠一躬，接着就捏肉，这么会都等不及了。”说完自己扑哧先笑。
秀秀笑，宝珠和杏妮也跟着笑。阿莲又羞又恼又是笑，她想说什么，说不出。明明是自己没理又不服气，笑着想打月月两巴掌，可够不着，月月笑眉笑眼的朝她举擀面棍。

自刚听厨房热闹，忙忙的跑来问：“怎么啦，笑什么？”
“你管笑什么，”阿莲忍住笑，把他推出门，“回去等吃过来干什么。”
“人都来齐了，还等什么，”自刚不走，“要不我先把肉端过去？”
“不行，不行！”月月在厨房里狠嚷，“不能让他端走，要是这会端过去，等咱们过去时，肉还不都进了他们肚。”
厨房里又是一片笑声。
自刚苦着脸对秀秀说：“主任，您给评评理，哪有婆娘跟男人这么说话的。”
秀秀想说什么，笑得说不出来。
雪梅笑着走来，她手里织着毛衣。“你们说什么呢？”她问。
“你问他。”阿莲指自刚。
自刚瞪阿莲一眼走了。
秀秀留意看看雪梅微微隆起的腹部，悄声问：“你身体还好吧？”
“还好。”雪梅表情有点不自然。
秀秀看她那样也就不好再问了。

盘子、碗、筷子终于摆上炕桌，二曲酒的瓶盖早被打开，酒壶倒满放在炕桌中央，旁边摞着几只大号的瓷酒盅。
秀秀被请上炕，她旁边是劳苦功高的月月，月月旁边是自刚和其其，阿莲挨着其其坐在炕沿上。阿莲对面是东风和大强，东风挨着秀秀有点拘束不安，刚好这时雪梅进来，东风赶紧让她坐在秀秀身旁。宝珠和杏妮说什么也不上炕，站在地上缩手缩脚的连筷子也不好意思拿。
大家刚坐好，大强就要动筷子，自刚忙拦，说：“等等，先请领导给咱们讲讲话。”于是大家都静下来，瞧着秀秀。
秀秀坐直身子，清清嗓子，拿腔拿调的说起来：“今天咱们在一起，啊……你们响应好召从北京来到我们这里，啊……我们也没照顾好你们，啊……”她忽然抿嘴一笑，说，“什么领导，咱们今天不讲这一套，好不好。”
“对呀，”其其高声赞同，“都是自刚捣乱，好好的讲什么话。”
“对对，算我不对，”自刚立刻改口，“来咱们喝酒。”他拿过一个酒盅倒满酒，恭恭敬敬向秀秀捧过去，说：“我代表大家先敬领导……不，不，先敬大姐一盅。”
“我不能喝酒，”秀秀摇着双手，“我晚上还要开会。”
“您只喝这一盅。”自刚依然捧着酒盅。
“这样吧，”秀秀把酒盅接过去，说，“把酒放我这儿，我慢慢喝，走时一定喝完。”
“行，”自刚答应，又环视大家说，“大姐今天还有公务，照顾照顾。”
自刚又倒了一盅酒捧到雪梅面前，雪梅板起脸说：“我不喝酒。”自刚讨了个没趣把手缩回去。阿莲见状刚要替雪梅解释几句，雪梅忽然对自刚嫣然一笑，说：“把酒给我，我也慢慢喝，行么？”自刚连连说行，赶紧把酒递过去，脸上净是受宠若惊的神情。月月狠狠瞪他一眼。
“对对，”阿莲乐得说，“今天我们女的喝酒都照顾。”
“大丫头，你别想，”自刚对阿莲换了付面孔，说，“今天就是黑子都照顾了也照顾不到你。”
众人哄堂大笑，气得阿莲举起筷子隔着桌子打自刚。

第一盅酒谁也躲不开，连宝珠和杏妮也喝了一点。轮到阿莲，自刚故意把酒盅倒得满满的，隔着桌子双手捧过来，脸上装成必恭必敬的样子。阿莲咕嘟着嘴不理他。众人都催阿莲得接，说不喝使不得。
“喝也行，”阿莲瞅着自刚说，“你得叫我莲姐，再也不许叫我大丫头。”
“行，”自刚答应的挺痛快，而且马上就叫了声：“莲姐。”
阿莲接下酒盅还不放心，又强调说：“再不许叫我大丫头。”
自刚说：“一定，一定，大丫头我保证……”
大家都笑了。
自刚在嘴上轻轻一拍说：“真没记性。”
阿莲知道自刚的保证没用，酒她还是喝了。她喝得急了点，呛得直咳嗽，她嘴里又苦又辣，赶紧夹块肉。
头盅酒喝过，该吃菜了。先抢鸡蛋，几双筷子齐头下，眨眼间炒鸡蛋就成了空碗。阿莲这才明白，为什么尼马炒鸡蛋时放那么多盐了。
阿莲见宝珠拿双筷子，站在地上什么也不吃，光是瞅大伙笑，她就拿过一张饼卷了几大块极肥的熟肉，递给宝珠，宝珠边后退边摇手。
“吃！不喝酒就吃。今天谁也别跟谁客气。”自刚对宝珠说。宝珠这才接过饼。
“到我们这里就按我们这里的规矩，”大强对宝珠说，“我们不讲男女分席。你看杏妮……”大强说着回头找，大家这才发觉杏妮不在。
宝珠说：“她到厨房烧开水去了。”其其说：“现在烧什么水呀。宝珠你去叫她来，赶紧吃。”宝珠答应着要走。
“叫她烧去吧。”大强唤住宝珠，也学阿莲样用饼卷了几大块肉，交给宝珠让她给杏妮送去。
月月见后十分感动，她捅捅自刚歪头低语：“你看人家大强，还知道惦记杏妮，你看你……”
“我怎么啦，我怎么啦。”自刚正吃到兴头上，闻听后大不乐意，说月月，“你还用得着我惦记，这么会你两张饼都下了肚。”
大家又笑了。

开始数了。阿莲虽然认为容易，但精神还是很紧张。头一个输的是秀秀，她七字一出口自己也怔住了。大家笑了，她自己也笑了，她认罚，端起酒盅抿了一点。
继续数，阿莲更加留心，她一个一个盯紧别人的嘴巴。轮到大强，大强头一甩喊了声：“十三！”杏妮立刻接着喊：“过！”阿莲正奇怪没反应过来，接下来的宝珠冲她两手一比划，什么也没说。阿莲仔细看看宝珠，宝珠对她笑眯眯的。猛的自刚他们叫起来：“喝酒，大丫头说不上来喝酒！”
阿莲一下子明白过来，宝珠朝她比划的是十五的月亮啊。阿莲挣红了脸强辩：“什么喝酒，什么喝酒，我还没说呢。”
“那你快说呀。”连秀秀都替她着急。
阿莲忙忙的赶紧提高嗓门喊：“十五！”喊完她自己都呆住了。
大家大笑，自刚更是得意的乱叫：“好噢，好噢，看大丫头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莲要耍赖，“都是你们……”
“不说就灌！”其其一把抓住阿莲的辫子，把她头都拉歪了。
“其其，其其！”阿莲急得大叫。其其才松手。
自刚隔着桌捧过来一盅酒，酒盅满得直往外洒，自刚惬意的两眼笑成一道缝。阿莲接过酒一圈看看，大家都笑嘻嘻的看她，没一个人表示同情，阿莲喝下去，肚里火辣辣的，酒把她的两颊烧得通红，宛如两朵酒中花。

又数了几圈，自刚和大强都输过，他们一输，就自动把酒盅倒满，放在嘴边嗞的一声跟喝凉水是的。
杏妮输了，她为难的看看自己手里的酒盅又看看大强，大强把酒盅接过去，把酒倒进自己嘴里。
“不行，不行。”阿莲不干了，“怎么还兴替的。”
“怎么不行，你找个人替你喝也可以吗。”大强说。
“真的吗？”阿莲似信非信。可找谁呢，她看了一圈，瞧上了好说话的东风。
“东风，你替我喝行么？”阿莲试着求他。
“行，”东风爽快的答应。
自刚和其其都反对，阿莲和他们胡吵一通，最后商定：阿莲输两次，东风替她喝一次，这才罢休。
阿莲头有些晕，身子都有些轻，她努力集中注意力，生怕自己再输。无奈嘴巴好像不听她指挥了，心里明明想着要说过么，嘴里还是把数字说出去。虽然有东风帮她喝，经不住阿莲输太多。她又喝了两盅酒，实在喝不成了，想走，其其又拽住阿莲的辫子，气得阿莲用筷子敲其其手。
月月看不过去了，她说：“你们干吗专拣阿莲欺负，她能陪你们这么喝。什么七呀八的，阿莲，咱们不跟他们数了。”月月数七，一回都没输过。

阿莲听月月说，可找到个为自己说话的人了。阿莲说：“就不喝，就不喝了！”有月月帮忙，阿莲马上硬气起来。
“不喝就唱歌。”其其说。他也许又想起什么手拉手了。
“不唱。”阿莲一口回绝。
“对，唱歌，唱歌。”好几个人跟着其其起哄。
“把我的琴拿来。”自刚来了精神。他的琴放在箱子上，宝珠这会格外勤快，赶紧给他拿过来。自刚把琴套一脱，怀抱在胸前，丁丁冬冬弹起来。
“我们阿莲唱歌可好听，”其其向秀秀和东风介绍说，他有点醉了。
“不唱，不唱，弹琴也不唱。”阿莲扭头别脸的不理他们。
“不唱就喝酒。”其其又抓住阿莲的辫子。
“你松手哇！”阿莲被他拽得生痛，都快气死了。
其其松开手。秀秀笑着说：“你们真好，打打闹闹的又不急又不恼。”她又对阿莲说：“阿莲，你就唱一个，等其其输了也叫他唱。”
“其其要唱，看不吓跑几个。”月月点着其其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