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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架空】芙蓉帐暖玉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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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招为驸马
阿茹古坐在毡房内,面前的桌案上摊开的正是皇兄留给她的圣旨。本来,她想毫不犹豫地写上盖聂的名字,反正进了她大黎的国境,一切以大黎的法条为准,他在那大臻娶过的女人肯定是不会被承认的。可是,她握着笔的手却迟迟写下不去,她似乎在为什么而犹豫着。
心里乱糟糟的她放下笔,站起身来,决定到外头去走走。
来到集市上,满街的热闹景象让她不再如此心绪烦乱,她开始走走停停,不时把玩把玩街边小摊上那些令她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当她又走到一个小摊把玩有趣的小物件时,却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唉,你听说了吗?猗州现在好像封城了。”
“封了就封了呗,反正自从上次先汗和公主战败逃回来以后,就下令谁都不能再去臻国了。以前哪,还能溜过去买点东西,现在啊,哪怕他们不封咱们也都去不成了。怎么,难道你还要违抗圣命不成?”
“哎呀,不是,我也没说自个儿要到那儿去啊!我呢,就是听说了隔壁猗州的一件新鲜事,你爱听不听……”
“听哪!当然要听!快说,快说!”
“瞧你这德行……行了,那就告诉你吧。不瞒你说啊,猗州这次封城,原因居然是缉捕那安远侯府里的一个丫鬟。”
“安远侯?不就是上次被公主下令执行了死刑的那个猗州人吗?”
“对啊,就是他。要说他也真够倒霉的,不声不响就这么死在咱们这儿了不说,他夫人还在府里一场大火中没了命,家中的丫鬟还忘恩负义地丢下主人家就这么逃走了。你说说,够惨吧?”
“惨?他再惨也是别国的人,也轮不到你来替他喊冤。我看哪,最惨的还是咱们大黎的那些兵蛋子,当初出去了多少人啊,现在回来的又还剩几个?我隔壁啊,就出去了一个男娃,连家都没成过呢。他娘哪,现在是天天以泪洗面,估计也是知道自家儿子凶多吉少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还活着,好好地待在臻国做俘虏,那这辈子也不可能回来了呀。哎,他们家才是真惨哪……”
阿茹古不愿再听他们谈论下去,她放下手中的物件,回宫去了。
回到桌前坐下,看着圣旨上名字那儿的空缺,她这下终于下定了决心。盖聂他那位远在猗州的夫人已经死了,学习过中原文化的她不用再有那些心理上的负担,可以无所顾忌地提笔填上“盖聂”这个名字了。
她将写好的圣旨卷起来,准备先去马厩找到盖聂,告诉他可以不用再做这低微的马僮了,之后再去找到自己的侄子,让他盖上玉印,让一切顺理成章地促成。然而她在路上撞到了左右二卫,圣旨掉在地上散开,被他们看到了名字。
“公主,不行啊!这个人可是咱们敌国的战俘,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做我们大黎的驸马呢?”左卫先行阻止。
“他早就不是战俘了,我不是已经当着你们的面从牢里放了他吗?”
“是啊。可从牢里出来以后,他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马僮,怎么配得上公主您呢?”右卫接着反对。
“马僮怎么了?身份低又不代表能力低,更不代表品德低。要我说,在这整片草原下,就没有比他更文武双全的男人了,你们谁都没有资格瞧不起他!”阿茹古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她要力排众议,让他成为自己真正的驸马。
见身份无法撬动公主的决心,左卫决定从盖聂的婚史入手:“公主,您说那个盖聂他文武双全,这点我承认。可您是先汗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我不能不提醒您一句,他可是娶过原配和续弦两任妻子的,而公主您可是冰清玉洁的一位大姑娘,实在不该嫁给他啊!我们草原上一定还有比他更合适的适龄男子,您千万三思哪!”
阿茹古反驳左卫道:“是,他是娶过两个女人,可那又怎么样?只能说她们和他今生无缘,都早于他故去了。这就说明哪,连老天都觉得只有本公主才是与他最相和之人,所以才提早收走了其他不对的女人的命。实话告诉你们,这次本公主无论如何都要招他盖聂做驸马,是无论如何,明白嘛!”说完,她捡起圣旨重新卷好,头也不回地向马厩走去。
“公主——!公主——!”无论左卫和右卫他们怎么阻拦,公主似乎都是铁了心的要这么做,看来他们完全没法扭转公主的思想了。他们开始后怕起来,毕竟自己曾经那样过分地欺负过未来驸马,还不知道对方今后会怎么报复他们呢。
“今天你挺乖的,飞庐兄弟。等着啊,我再去给你添点玉米来。”盖聂拍了拍飞庐,走到一旁舀了些玉米粒倒进它的食槽。
阿茹古趁他干活儿时先躲在飞庐的背后,接着在他起身时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整张脸,盖聂着实有些被她给吓到了,手里的瓢差点没握住,不过脸上还是挺镇定,看不出惊吓的神色。可阿茹古接下来这句话,却让他彻底慌了神,瓢一整个没握住,掉在了地上。
“盖聂,告诉你个好消息,本公主已经决定招你做我的驸马,圣旨也拟好了,就等着我那侄儿阿努扎给盖上大汗印玺了!你啊,不用再做这个什么马僮了,趁着今天,赶紧和飞庐去道个别吧!”
盖聂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上的那片瓢,只是连连拱手后退拒绝着阿茹古。无论阿茹古是怎么想的,他都不可能接受除端木蓉以外的女人做他的妻子,绝不可能!没错,是绝不!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1楼2024-07-15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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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五)将错就错
    星夜赶路之下,盗跖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回到了京城。在京城,他有一套小屋,虽然位于“贫民窟”那样的破地方,但比破庙还是好了不少,至少是个正经住人的地方。他和织锦合力将端木蓉搬到床上,让她舒服地躺着休息。她在马车上昏睡到现在,始终没有自己醒来,这让盗跖十分担心。如果蓉姑娘有什么不测,他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崩溃!现在他必须赶紧去请大夫来诊治,他想到了“回春堂”。整个京城,在蓉姑娘的“镜湖医庄”开设之前,这就是最好的一家医馆。他交代织锦:“蓉姑娘一直不醒也不是办法,这样,我这就去找大夫,你先帮我照看着她。”之后就出去了。
    织锦冲他点点头,又接着用湿帕子在夫人的额头上擦拭起来。看着夫人昏睡的模样,她特别心疼。为什么像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却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呢?在她目前最虚弱、最无助、有最大生命危险的时候,偏偏侯爷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身边了……
    她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盗跖身上,只有他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治好了夫人,她才能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她的姐姐现下如何。
    “姚大夫,请您立刻跟着我去看看吧!给,我把全部银钱都给你!”盗跖掏出自己身上的所有碎银子,请求回春堂的首席大夫跟着自己上门诊治。作为一介义贼,他的银子着实少得可怜。
    照理来说,盗跖的这些银子根本不够出诊的诊金,但姚大夫以前碰巧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们一起救下过一个被混混欺负的小乞丐,可见他本性纯良,姚大夫他便猜测到这次可能也是他要帮助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吧。于是他婉拒了诊金:“你先把这些银子收起来吧,小伙子。这次出诊,就算我做一件好事。后头肯定还要用药呢,到时候有的是你用钱的地方。”
    时间紧迫,盗跖也就不客气了。他把碎银子重新揣回兜里,赶紧带路:“姚大夫,您真是个大好人!走,请您快跟着我来吧,不能再耽搁了。”
    推开小屋松散的木门,“咯吱”作响的声音令织锦不禁抬头来看,一见有手提药箱的大夫来了,她迅速退到一边站着,给姚大夫让位。
    姚大夫坐到床边,立刻进入把脉状态。没一会儿,就在盗跖和织锦两人紧张的神色中诊出了一些眉目,回头对盗跖抱怨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媳妇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怎么还那么不小心让她呛到烟了呢?幸好啊,这次入肺还不算很深。这样,我这就给你开个既能清肺又能保胎的方子,一天两顿给她服下,明白了吗?”
    盗跖和织锦两人听到这番话都显得有些错愕,他们都没想到端木蓉现在居然有孕在身。当然,他们也都清楚,这是盖聂的孩子。
    然而,盗跖丝毫没有向姚大夫解释什么,而是顺着对方的话接道:“是啊,都怪我太疏忽了。谢谢姚大夫,我一定按您的吩咐给媳妇服药。”
    织锦冲他瞪大了眼睛,愤怒、疑惑和不平都凝结在她的眼神之中。愤怒的是,这个人怎么可以说谎不打草稿到这种地步;疑惑的是,他到底还是自己起初认识的那个热心仗义的小伙儿吗;不平则是她在替自家侯爷觉得不平,自己才逝去多久啊,居然就有人想把夫人当作自己的媳妇去了,实在太可气!可惜,她的眼神盗跖根本看不见,因为他现在正背对着她。
    “麻烦您了,我送送您。”盗跖将姚大夫送出屋,顺便拿着药方去街上抓药。等他回到家想好好给蓉姑娘煎一副药时,织锦却手提着张纸,怒气冲冲地堵在他面前。
    纸上这样写着:“你为什么对大夫胡说八道?夫人明明是我家侯爷的媳妇,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盗跖挠挠头,向她解释:“哎呀,刚才时间紧迫我哪有机会从头到尾和大夫解释一通?真这样蓉姑娘都要赶不上医治了。再说,大夫都把出蓉姑娘有喜了,要是身边没个人扮她丈夫,大夫也不方便说她的真实病情啊,那我当然只好顺着他的话将错就错一下啦。行了行了,你快先让让,要赶紧给蓉姑娘先服下第一帖药才行。”他边说边绕开织锦,去厨房熬药。
    他的理由确实是将错就错的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自己的私心。蓉姑娘始终是他魂牵梦萦之人,现在能在别人面前把她当作自己的媳妇,他真觉心下窃喜。虽然他也知道,等蓉姑娘醒了他也许就没机会了,但能够扮几天她的“丈夫”,那也好。
    织锦在他熬药时,认真思考着他的话。可她凭借直觉意识到,这个人没把所有原因和盘托出。结合他救回夫人后的一系列表现,傻子都看出来了,他一定喜欢着夫人。不行,她不能让自家的侯府夫人,就这么变成别人家的女主人!当然,她也有一点私心在。因此她又在纸上写了些字,拿去厨房展示给盗跖看:“等着吧,一旦夫人醒后,你肯定当不成她丈夫!她丈夫只有一个,就是我家侯爷!她这辈子都是我们安远侯府的女主人,谁都抢不走她!”
    盗跖在熬药的间隙看到这段文字,惊讶极了:“什么?你居然是安远侯府里的人?所以你原本就认识蓉姑娘的?不会这么巧吧?”
    织锦冲他点点头,这下彻底让他服了。好吧,这世界就是那么小,小到他干什么似乎永远都绕不开安远侯府的人!天哪,阴魂不散的安远侯啊……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2楼2024-07-16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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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六)公主放手
      盖聂恭敬地拱手施礼,不疾不徐地对公主说道:“公主殿下,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马僮,如若成为驸马,定会辱没公主的身份,还望公主尽快收回成命为好。”
      “马僮怎么了?那这匹飞庐小时候还是马厩里最矮小、最瘦弱的一匹马呢,还因为颜色是白的,跟大部分马不太一样,被它们可劲地排挤。可你看现在,它可是本公主最得意的坐骑了!”阿茹古指指飞庐,继续说,“总之啊,你,盖聂,反正是当定本公主的驸马了!”
      “公主,在下真的不能当这个驸马。我在猗州是有夫人的,我们早已琴瑟和鸣,许下山盟海誓,在下是断不可能做出辜负她而娶公主这样的龌龊之事的。君子有所为,亦有所不为,请公主理解。”
      “什么琴瑟和鸣、山盟海誓啊,你就别骗我了。你那位夫人根本就不爱你,上次我告诉她你在我手里,只要交出猗州就可以救你,结果她宁可选让别人活都不选你,你知不知道?哪像本公主,看到你在潜狱过得不好就把你捞出来,现在还要让你做尊贵的驸马,我哪点比不上她了?”
      盖聂闻言,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公主,你错了,这恰恰证明在下的夫人有多爱我,甚至已经到了能与我心意相通的地步。如果我和她易地而处,也会选择保住猗州,而不是救回她一个人。她正是明白在下是个怎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她放弃我,却是为了坚守住我的理想,代替我坚守着我所信奉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信念。这样的她,才是最爱我的人。”
      阿茹古变得有些词穷,气急败坏道:“好啊,就算你有大道理一堆,那你有本事起死回生吗?告诉你吧,你那个最爱的夫人已经在一场大火里烧死了!我劝你还是趁早忘了她,开始新的生活吧。”
      “什么?烧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你给我说清楚!”盖聂突然上手紧紧抓住了阿茹古的双臂,他的手背上都爆出了根根青筋。
      “喂,你把我抓那么紧干嘛?痛死了!再不放手的话,本公主可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阿茹古被他抓得手臂发痛,开始尝试挣脱。
      盖聂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松开手道歉:“对不起,公主殿下,在下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请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吗?”
      阿茹古揉揉手臂,接着把她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我也是在大街上听人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知道。我就听见,安远侯府一天晚上失火了,侯爷夫人当场被烧死,还有一个伺候丫鬟逃跑了,就这样。”
      听到这一切,盖聂更加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到猗州:“公主,在下的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要亲自回去看看才行!请求公主,您就取消这道圣旨,放在下回猗州吧!”
      “不行!你夫人真的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偏要自欺欺人不相信呢?回不回去不都是一样的吗?还有,本公主看上的人,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做驸马又不是要你的命,你这样几次三番推辞,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茹古有些被激怒了。
      盖聂看着她愤怒的脸色,再看看飞庐,开始讲起一个故事:“公主可知庄子?”
      “当然,夫子跟我说过他不少故事。”
      “好,今天在下也来讲一个。庄子有天在濮水钓鱼,有两个楚国的大夫去请他辅佐楚王。他没回答,只是问他们,‘听说楚国有只神龟,死了已有三千年。楚王用上好的布帛把它包好,珍藏在庙堂上。二位大夫觉得这只龟是宁愿死去留下尸骨让人珍藏呢,还是宁愿活着在污泥里游泳呢?’公主认为二位大夫会怎么答?”
      “肯定答活着吧。”
      “是的,公主殿下你说对了,二位大夫正是这么回答的。于是庄子顺着他们的话说:‘那你们就回去吧,我也更愿意活在污泥里。’”
      “所以呢?你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什么?”
      “公主殿下,请您原谅,在下也只想如庄子他老人家那样,回到在下原本的家中,不管它是不是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公主对在下的错爱,在下实难承受。若公主执意降下圣旨留在下做大黎的驸马,在下心也定不在公主您的身上,只是一副虚有其表的龟壳罢了,您说,这值得吗?”
      “为什么定是虚有其表的龟壳?你就不能试着爱上我吗,盖聂?我真的这辈子都无法走进你的心里吗?”
      “是的,公主。在下不能欺骗您,但在下的心已经被我的夫人端木蓉全部占据,不可能容得下其他人了。公主,这样的我,您留着也是对我们彼此的折磨,何不干脆就放我走呢?就像您爱的飞庐,试想,如果它只剩一天寿命了,您会把它继续圈禁在这马厩里等死,然后为它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还是会把它放归到最向往的草原上,让它尽情驰骋上一整天,感受最后的自由呢?”
      “飞庐……我会怎么选……”阿茹古走过去抚摸起飞庐,飞庐冲她眨了眨眼。她清楚地看到,飞庐眼里有对自由的渴望。她的心,终于松动了。
      “那好吧,我答应放你走了。盖聂,你骑上这匹马,跟着我和飞庐,我们从小路走,不会被人发现。”阿茹古从马厩里挑出一匹脚程快的好马让盖聂骑,自己跨上飞庐,带着他沿小路向边境跑去。
      盖聂与阿茹古在边境线上告别,之后两人分别回了猗州和北黎皇廷。
      阿茹古趁自己后悔之前,将那尚未盖章的圣旨烧毁了,她对盖聂那说不清是仰慕还是爱情的情愫,也一并烧毁在了今晚的烛光下……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3楼2024-07-1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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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七)病愈失忆
        有织锦耐心细致的服侍和盗跖细心体贴的守护,端木蓉终于醒了。可是她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俩都摸不着头脑。
        “你们是谁?为什么都这样盯着我看?”
        盗跖和织锦两人刚才看到她有快要醒来的迹象了,都有些兴奋,可这句话,瞬间浇灭了他们的热情,对他俩的杀伤力极大。
        “啊,不会吧?你不认识我了吗,蓉姑娘?”盗跖先慌了。他都做好蓉姑娘醒来后拒绝自己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不,是完全忘了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你再看看我,仔细看看!”织锦不断用手指向自己,表达着这样的意思。看对方仍然眼神迷茫,织锦拿着纸来了:“我是织锦,绫罗的妹妹。”盗跖这下倒是知道这女孩的名字了,可端木蓉还是认不出她。
        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努力,端木蓉始终没有表现出想起他们的样子。看着她陌生的眼神,盗跖和织锦充满了无力感。他们可以照料她的病体,但是却对如何唤醒她的记忆束手无策。他们又想到了姚大夫。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媳妇她虽然醒过来了,但却忘了所有事情?”姚大夫一边跟着盗跖往前走,一边问道。
        “是啊,所有人她都完全不认识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姚大夫?”盗跖焦急地问。
        “别急,我先去看看她的情况。”
        进入小屋后,姚大夫把医药箱往边上一放,便赶紧对端木蓉把起脉来。之后,他又拨开她的两侧眼皮,仔细查看起她的眼睛。这些检查之后,他越发感到疑惑,因为她的脉象已经平稳下来,接近痊愈;眼底也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常。那怎么会这样呢?
        他决定问几个问题,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跖啊,我来问问你,你媳妇之前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盗跖起初有些犹豫:“嗯……这……”但转念一想,这对大夫的诊治或许有帮助,便半真半假地说,“姚大夫,不瞒您说,其实一切都怪我不好!我没注意到我媳妇她已经有了身孕,居然让她自己在家烧灶头。要是我早知道,那天丫头出去买菜后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家出去办事,肯定会自己陪在她身边!反正等我和这丫头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倒在满是浓烟的灶间里了,那大锅还冒着火呢……”
        “小跖媳妇啊,那你现在闭上眼睛,看看能不能想起大火、浓烟或者灶台这样的东西,哪怕想到一些片段也可以!试试看。”
        端木蓉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一些类似的画面。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团大火,在她周围放肆地燃烧着:“有,大夫!我真的看到了,确实有火!好大的火!”她想再多想起来些什么,却变得头疼难忍:“啊!我的头好疼……好疼……”
        看着她痛苦抓着头的两手,盗跖对姚大夫请求:“大夫,算了,要不还是慢慢来吧,让她休息一会儿。”
        “行,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姚大夫帮着端木蓉把双手轻轻放下,“你们都别急,恢复记忆这件事,本来就该慢慢来,急是急不得的。小跖啊,你也看到了,你们最近需要提醒或创建一些你媳妇亲身经历过的场景,这样能帮助她想起来些事。”
        “好,谢谢你,姚大夫。”盗跖向他道谢后,亲自送姚大夫出了门。
        回屋后,盗跖坐到端木蓉床边,扶着她重新躺下:“后面想不起来了没事的啊,我们慢慢来,不用太勉强自己。”
        端木蓉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回想起大夫刚才那句“小跖媳妇”,忍不住问他:“刚才大夫说,我是你的媳妇,那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对吧?真对不起,我竟然连你也忘了……”
        织锦在一旁摇摇手,她想替盗跖回答“不是。”
        但这番话却让盗跖的内心动摇了,他竟产生了不按照大夫说的方法帮蓉姑娘恢复记忆的念头。没办法,如果他们真能就这样将错就错地过下去,蓉姑娘真能不带着之前一系列痛苦的回忆陪在他身边,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因此他决定就这么自私一回,他顺势拉过织锦的手放到端木蓉手上,借着介绍阻止了她的动作:“没事的,你认不出我们了,那我们就再被你认识一次,不就好了?看,这是织锦,是你的丫鬟。她不会说话,不过能听到你说的所有话。而我呢,是你的夫君,你可以叫我小跖。”
        “织锦、小跖。”端木蓉跟着盗跖念他们的名字,虽然语气起初充满了不确定,但慢慢地也开始越叫越顺口了。
        “媳妇儿,你真棒!”盗跖像哄孩子一样鼓励着她。
        看到端木蓉跟随盗跖的节奏学着一桩桩一件件事,两人彼此笑着的模样,织锦气得别过头去,夺门而出。她抱膝团坐在院子里一棵老树的树根下,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一颗小石子。这似乎还不解气,她又拔出树根旁长出的几根狗尾巴草,把它们揉得粉碎,之后随意地扔到地上。自打出生后,她从未这么生气过,今天,是第一次。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4楼2024-07-17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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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八)萤火释怀
          察觉到织锦出去时的异常,端木蓉提醒盗跖:“小跖,织锦她好像情绪不太好,你快去看看吧。”
          “是吗?好,我去问问。”
          走出屋子,他就看到织锦一个人缩在树下闷闷不乐的样子。在看到她写给端木蓉的字“我是织锦,绫罗的妹妹”后,他就明白了这个哑女孩儿和那天他想救而不能救的那个姑娘是亲姐妹关系。他对织锦,很是歉疚。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轻声询问:“织锦,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嘛?”
          织锦压根不想理他,把头扭到一边。
          “是不是因为我骗了你家夫人,你才生气的?”
          织锦终于对他有了反应,她用最夸张的动作幅度做出“当然!”的动作,来回应盗跖这个此刻她心目中最可恶的“大骗子”。她气冲冲地跑回房间,拿出一张纸来写道:“你利用夫人的失忆,骗她说你们是一对夫妻,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很可耻吗?”随后她回到树下,把纸展开给盗跖看。她的怒气发泄出来了一些,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可是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许想不起来对蓉姑娘她才是最好的!”盗跖似乎被戳中了痛点,也变得有些激动,“你不知道我去救她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姐姐为了救她,在她面前被火柱给压倒了,受了重伤你知道吗!”
          织锦愣住了,她终于在这么多天后听到了一条关于姐姐的消息。她赶紧拉着盗跖到自己的屋里,在桌前开始详细询问情况。
          她写道:“然后呢?我姐姐受伤后去了哪里?”
          “她……你姐姐她……”盗跖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虽然她无法说出“快说!”两个字,但她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作为表示。
          “对不起,当时我只能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同时救两个。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蓉姑娘她昏迷了。你也知道,一个晕死在火场里的人是不可能有机会活着走出来的,必须要人去救;而且,你姐姐她也知道自己被压住了很难脱身,她也希望我先救蓉姑娘,所以她……”后面的结果他没忍心说。
          织锦听后已经基本猜到了她姐姐的下场,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里。离开侯府时,她都没来得及和姐姐告别,只是和夫人匆匆见了一面。她还以为她们俩总有重逢的一天,可事实却是她们已天人永隔……
          “你别这样,你姐姐一定希望你赶紧振作起来的。”盗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想到绫罗最后微笑挥手提醒他快走的样子,他心里对织锦的歉疚更深了。
          织锦一把推开他的手,冲他瞪了一眼。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自然什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她把盗跖推出门外,闩住了房门。她要在自己的屋子里冷静一会儿,她现在只想闷在被子里自己大哭一场。
          盗跖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任何应答。他明白,这个姑娘正在自我平复,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于是他默默转身离开。
          端木蓉也很担心织锦,她起身下床向织锦的这间屋子走来。突然她有些眩晕,差点跌倒。回身的盗跖正好瞧见,冲过去将她扶住,才让她这个孕妇没有摔倒在地。
          “谢谢。”端木蓉一边道谢,一边抽回了自己被盗跖抓着的手。
          盗跖手里突然一空,他的心也突然盛满了那名为失落的情绪。
          “对不起,小跖,我好像还不太习惯和你的接触……我很抱歉……”端木蓉看到他眼神中的一整片失落,局促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不知该怎么向眼前的夫君道歉。可是,她真的打从心底不习惯与他的肢体接触,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走,我先带你回屋休息吧。”盗跖不再敢碰她,只是在前面领路,带她回屋躺下休息。亲眼看着她平卧躺好、闭目休息,他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即使失去了记忆,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排斥着他,还是不可能做他的伴侣。
          入夜,失眠的盗跖从厅里的地铺起身,走到院子里倚靠在树干上想着什么。白天织锦所写的“自私、可耻”这两个词,说的难道不对吗?他想靠欺骗来换得蓉姑娘一直在他身边,这本身就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几番思索挣扎之下,他决定明天就说出真相,今后以朋友的关系陪端木蓉一点一滴找回记忆。
          织锦此时也来到院子里透气,她想明白了姐姐牺牲自己的选择。夫人那么美好善良,换作她,她也会和姐姐做出一样的选择。这不能怪盗跖,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还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帮过自己,白天对他实在是太恶劣了。
          看到树下的盗跖,她有些惊喜。不等对方发现,她就走到了盗跖面前。她向他鞠了一躬,表示道歉。
          盗跖当然不会怪她:“别、别、别,其实我也不好,我就不应该一直自欺欺人到现在。明天,我就去和蓉姑娘说清楚我到底是谁,你也来帮忙,我们一起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好吗?”
          织锦脸上浮现出今天最灿烂的一个笑容,拼命点着头。所有的误会,终于在此刻和解!
          更令她惊喜的是,周围开始闪烁出点点萤光,是一群小小的萤火虫飞来了!她伸出手,好想抓住一团金色的萤火,却屡屡让它们从指间溜走。
          盗跖的手可是出了名的快,他要想抓住一只的话,这些小家伙不可能逃得出去。果然,他一伸手就逮住了一只,那尾部自带个灯笼的小精灵在他的掌心里缓慢移动着。
          在织锦期待的目光中,盗跖摊开了她的手,让这小家伙顺势爬到织锦手掌之中。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5楼2024-07-17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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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九)物是人非
            第二天,端木蓉一醒来就感到气氛有些非比寻常。盗跖和织锦两人都严肃地站在自己床边,一副有什么大事要向自己交代的模样。
            “小跖、织锦,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面色凝重的样子?”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蓉姑娘,其实……其实我……”盗跖确认昨晚的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今天真要说出真相时,他还是打了磕巴。他转头看看织锦,只见她一双杏目死死盯着自己,她很明显是在威慑自己尽快说出真相。他这下终于一咬牙,快速说道,“其实我只是你曾经救过的一个有腿伤的病人,然后我们成了朋友,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你的夫君其实是另有其人,根本就不是我,之前我骗了你,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小跖你只是我的朋友啊……”端木蓉低吟,她更迷惑了,“那我端木蓉的夫君到底是谁?”
            织锦展开第一张纸,上书“安远侯盖聂。”她和盗跖已经连夜整理了不少信息,他们还一起把几张纸排列了新的顺序,便于端木蓉梳理记忆。
            “没错,他才是你的夫君。而且,你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姚大夫说,已经有两个月了。”盗跖紧接着纸上的信息补充道。
            “那他人呢?为什么他不在这里?”端木蓉一边问他们,一边用目光扫视着四周,不愿放过房里任何一个角落。
            盗跖把她的头扶正回来,盯着她说出了那个残酷的事实:“蓉姑娘,我说了你不要激动……其实,他在与北黎作战后就被俘了,之后已在北黎被……被他们处死了……”
            “什么!他已经死了?你是不是又在骗我了,小跖!你是骗我的对不对?”端木蓉变得激动起来。
            盗跖想起姚大夫说的,孕妇不能在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便抓住她的肩膀两边,尽量让她平复:“没有,蓉姑娘,这次我没有骗你,他真的已经牺牲在北黎了。不信你问织锦,在侯府她一直跟你在一起,她总不会骗你。”
            端木蓉看向织锦,织锦的眼角藏着泪珠,对她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之后,她又展开了一张纸,上面的内容和她之前把夫人从痛苦中拉回来的内容别无二致,也是他们接下来要帮助端木蓉找回记忆要做的事。
            盗跖手指着纸上罗列的事,对端木蓉说:“蓉姑娘,虽然让你再回忆一遍之前经历过的痛我们很抱歉,但一个人总不能没有回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度过余生。所以,这些事情,请你一定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做,并在做这些的过程中尽力回忆,好吗?你只有回想起过去,回想起盖聂的样子,将来才能给孩子介绍他(她)的爸爸呀。”
            织锦听到盗跖如此劝慰夫人,对他的欣赏更甚。他是那样地爱着夫人,却鼓励夫人定要回想起自己所爱之人的模样,这个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此?自己昨天还说他自私,真是失言了。原来,那些戏文里所说的深情入骨的人,在现实中也存在。
            端木蓉听了他所说,伸手抚摸起自己的小腹。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她和丈夫两人爱情的结晶,也是她愿意鼓起勇气去挖掘出过往记忆的理由。那些记忆,一定是连潜意识都觉得痛苦异常,才会将它们封印。但是,她愿意接受启封它们的考验。要作为一名刚强的母亲,这,只是个起点。
            就这样,他们三人每天都在为了恢复记忆共同做着努力。
            还有一个人,也在努力地用不屈的意志支撑着自己越来越靠近家的方向。他,就是盖聂。
            即使衣衫褴褛,即使披头散发,即使人困马乏,他终于还是从北黎回到了侯府门前。
            因为特殊的原因,在他到达的前一天,本该侍卫林立的这里就无人驻守了,留给他的,只有满目疮痍。
            推开大门,看着三间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间,他有些绝望——难道说,那位阿茹古公主说的对,蓉儿她,她真的已经葬身火海了?
            他来不及栓马,直冲向蓉儿的卧房,开始在焦炭色的废墟中疯狂而无序地翻找起来。那匹本就不属于他的马,趁机跑出了侯府,直向北面奔去。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一边翻找,一边喃喃自语。马能找到自己的家,凭借记忆回到北黎;而他,翻遍了这间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找不到她的痕迹,那他就一刻也无法回归自己心灵的家园。
            经历了忍辱负重、低头喂马、拒当驸马这一系列磨难之后,他多想在侯府抱紧他的娘子,在她耳边对担心多日的她说上一句:“蓉儿,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可上苍为什么用一场无情的火夺走了这府上的三条人命,让他回来时要面对这物是人非的场景?这是为什么?
            他走到柴房,拿出一把柴刀,开始对那堆柴火进行改造。小时候雕刻木头小弩的技艺还在,他不多时便雕好了一朵芙蓉。捧着这朵木芙蓉走到祠堂,他发现这里倒是个并没有被火灾殃及到的地方。现在,这里是他唯一找得到亲人所在的地方了。
            他抱着木芙蓉在桌案下僵硬地躺好,别的什么都不再想,仿佛这个世界其他的一切,都已与他不再相干……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6楼2024-07-18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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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记忆翻涌
              虽然在盗跖和织锦两人不懈的努力下,端木蓉的记忆不再是一片空白,她有时脑海中能够浮现出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来了,但她还是无法连贯地想起任何事。
              “没事,蓉姑娘,你不用太勉强自己了,先休息一会儿好了。时间还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我相信你总会有想起来的时候。你说对吧,织锦?”盗跖在鼓励端木蓉的同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越来越自然地扯上织锦了。
              织锦冲夫人点点头,走到夫人面前递上一杯安神茶。
              在端木蓉喝了口茶、躺下休息之后,小跖和织锦走到院子里,找了块空地随意地坐下,开始交流起来。
              “这些天蓉姑娘为了恢复记忆真是好辛苦,但我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唉……”盗跖挫败地低下头。
              织锦掏出纸笔,垫在膝盖上写起字来:“别灰心,一定还有其他好办法,我们可以一起再想想”写完后,她举到盗跖面前,微笑着给他看。
              “可是你写过的那些事我们都陪蓉姑娘一一做过了,根本没有哪件唤醒了她的记忆呀。”
              织锦换了张纸,继续写道:“为什么我们不带着夫人回侯府呢?让她回到那里故地重游,她会不会想起什么?”
              盗跖看看纸上这句话,又看看织锦扑闪扑闪眨着的大眼睛,似乎从她眼里看到了十二分的自信。是啊,如果蓉姑娘能回到她最熟悉的侯府去看看,那里的环境说不定真的能让她灵光乍现,进而恢复记忆呢!不过,之前他们逃离时,猗州已有戒备森严之势,这次他们必须乔装一番才能回去。
              “那行,我们就冒险回一次猗州!不过,我们三个人都要先改换下门庭。”盗跖对织锦卖了个关子,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目光。
              织锦疑惑地看着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从头到脚大变样。她一脸茫然地跟着盗跖走,一路来到了一家面摊。
              丁胖子一看是许久未见的朋友小跖来了,挥起大手和他打招呼。
              小跖也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走到他面前向他开口:“嘿,胖子,问你借样东西。”
              “咱俩啥交情?你直接说!”
              “之前你不是雇过个小二吗?把他的那套衣服借我下。”
              “哦,就是那个干了没几天嫌工钱少就溜了的那小子啊?唉,一提他我就来气,他穿过的衣服你到时候不用还了,我直接送你吧!”丁胖子说完就去屋里找出了小二服,直接丢到小跖手里。
              小跖抖了抖衣服,转身把它交给织锦。织锦一脸懵地接过衣服,眼神更疑惑了。
              丁胖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把小跖拉到一边,问他:“不是,哥们儿,你这是闹哪出啊?干嘛把店小二服给一个姑娘?”接着,他贼溜溜地转了转眼珠,一副“我明白了”的模样,说道,“哦,我知道了!哎呀,真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找到新的姑娘啦!不错嘛!是不是打算让你丁大哥我招她做小二帮衬帮衬她,因为你是个小贼常常行踪不定,对不?你直说嘛,弟妹我肯定帮啊,何必拐弯抹角找我借衣服呢?”
              “行了,你别瞎猜了丁胖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盗跖被他的想象力直接整无语,“我真只是来借身衣服,别的事儿都跟你没关系哈!行了织锦,我们走吧。”
              看着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拿着衣服转身走了,丁胖子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张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搞什么啊”四个大字。
              其实,盗跖问他借衣服只是为了方便乔装改扮他们三人的身份。在乘马车去往猗州的路上,他自己扮成个跑贸易的商人,带着个啥都不懂的傻妹妹端木蓉四处求医,而织锦则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二。
              三人到达猗州后,发现一切伪装其实根本就不用做,这里早已解除了封锁,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便踏入了侯府。
              推开大门后,端木蓉看着侯府已有些破败的庭院,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她能感觉到,有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开始在她脑中拼凑。只是,还缺了最重要的那一块,所以,这些碎片仍不完整。
              损坏最严重的那三间焦黑的屋子最为显眼,三人向那里走去。端木蓉环顾周围已成木炭的房梁,忍不住喊道:“绫罗,小心!”
              盗跖和织锦既为她高兴,因为至少她终于想起了绫罗!同时,他们又垂下了眼眸,为绫罗惋惜。
              “绫罗她,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盗跖轻声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端木蓉揪心地捏紧了她的衣摆,不知该说些什么来面对织锦。不过,织锦已经从丧姐阴霾中走了出来,一身店小二着装的她主动去握住端木蓉的手,她们彼此牵紧对方,互相安抚着。
              走出卧房,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祠堂门口。端木蓉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毕竟身边的两人按道理是没资格进入的,但自己又不好意思舍下他们自己往前走。
              这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的盖聂从桌下走出来准备查看下,他手捧木芙蓉站在门框处,对着来人愣了神。
              “你……太好了,原来你还好好地活着!”端木蓉和盖聂两人看到对方,皆惊呼道。
              端木蓉的记忆碎片此刻终于拼凑完成,盖聂的精神也恢复到了寻常状态,他们奔向对方,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
              织锦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一滴泪,而盗跖则看到了盖聂环抱着端木蓉的其中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朵雕刻精细的木芙蓉。他即刻明白了,这个人,确实是值得蓉姑娘爱、又深深爱着蓉姑娘的那个人。他悄悄扯了下织锦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去府门外等,把这里留给眼前这两个久别重逢的恋人。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7楼2024-07-18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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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一)宫中惊变
                其实,猗州之所以突然间没了防备,与宫中发生了惊天巨变有关。
                早在盖聂被北黎俘虏之时,端木蓉就去信请求朝廷帮忙,但自始至终都没人派兵前往北黎救援。是皇上不愿派出御林军救出自己的大将吗?并非如此。只是这封信落在了何丞相之手,他和太后对御林军另有打算,当然不会将他们派往北黎。
                拿到信后,何丞相兴奋地对仇太后进言:“启禀太后,现在正是咱们从皇上手中夺权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夺,更待何时呀!”
                仇太后显然没有他那么激进,谨慎地问道:“何爱卿,此话怎讲?”
                “太后,猗州来信,北黎大军虽已被击退,滚回了他们的草原,但安远侯也被他们给一并俘虏了去。猗州希望得到咱们朝廷军的支援力量,去把他救出来。”
                “那依你看,哀家该不该这样做呢?”
                “当然不能!”何丞相跨上前一步,作揖分析道,“太后,此刻咱们应该直接烧毁这求援信,当它从没存在过就行。您想啊,只要没人去救,他安远侯盖聂就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永久成为俘虏,被困在北黎;二是被北黎人直接给处决了。不论哪一种,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不是?”
                “我懂你的意思了,”仇太后挑了挑眉,“你是说,他之前已加入了皇帝和沛王他们的阵营,一旦得胜回朝,皇帝定会给他大加嘉奖,他们的势力便又强劲了。而如果他回不来,对哀家其实是最好的局面,是这样吧?”
                “太后英明!您看,这盖聂现在算是折在北黎了,这沛王又离京城那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皇上还不是个空架子吗?前阵子因为微臣家那个嘉儿的愚蠢举动,让咱们在朝堂上越来越不被支持,现在咱们必须趁早出手用军队控制住皇上,让太后您坐上那至尊之位,这才是良策呀!”何丞相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说。
                仇太后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向何守敬点了点头,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这时不能抓住时机搏一把,那等到政儿这孩子羽翼更为丰满,恐怕就再也没有夺权成功的可能了。
                当仇太后拿出调令时,御林军只有听她的,举起长矛堵在雍华宫外,将皇帝赵政围堵在宫内控制起来。军令如山,此时谁手上有调令,谁就是他们唯命是从的头儿。
                这下可好,他赵政堂堂一个皇帝,今天竟然连发出求援消息和接收消息的通路都没了……赵政实在没料想到母后会在这时与自己撕破脸,他还妄想着在赵高接回端木蓉后,同时举办将她从贵妃晋升为皇后,再给为他诞下皇嗣的洛妃由婕妤升为贵妃的两场仪式呢,现在看来只能化为泡影了。
                在他绝望之际,远在猗州的赵高却成了救驾的关键。他离宫之前留了个心眼,让一个心腹小黄门作为眼线为他通风报信,这反而成了他能及时赶回京城的重要原因。
                猗州 安远侯府内
                赵高照例询问手下那批侍卫:“怎么样了?是不是有好消息?”
                “赵公公,对不住了,属下无能,实在是没有找到任何身份可疑的女子。”侍卫低着头,一副等着挨骂的可悲模样。
                “一群饭桶!给我继续封城去好好地搜查,务必加大力度,我不希望再听到一次坏结果!”
                “是!”侍卫们低着头退了出去,他们就差没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了。
                赵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人又递给他一封信,令他疑窦丛生。为了避免皇帝生疑,他已经交代过内线,如非紧急情况不得来信。看来,宫中已然出了什么大事。
                他故作镇定地让来人退下,迅速展开信件看起来:“宫中生变,皇上被太后派兵软禁,公公速回!”
                这几个字令他惊讶不已,这下他是不得不快马加鞭启程回京了。皇帝只能是他手里的棋子,怎么能被别人抢先控制了呢?回京一事目前显然比守在这个破府里强,他当即下令,将侍卫们召集在庭院中。刚出去准备搜查的几个人,只能悻悻然回到府中。
                “各位,皇上现在有危险,特命我们即刻启程回宫护驾。当然,关于府上的这场意外火灾,你们必须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屋子里死去的很不幸,正是蓉贵妃娘娘;至于她的贴身侍女,则舍主惜命,逃出府去了。如果有谁记不住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到时候,你们可别怪老奴没有提醒过你们,都明白了吗?”
                赵高自然也不能确定卧房里那具焦尸是绫罗还是端木蓉,但他可以肯定,如果向刚受软禁刺激的赵政说出自己让他心爱的蓉妃逃走了之类的话,他就别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而如果汇报蓉妃死于一场无名火,赵政这个皇帝虽然也会难过好一阵,但这天灾也没人能预料,他们这群人是不至于被处死的。
                “明白了!”侍卫们也懂了赵高的用意,答得斩钉截铁。在皇帝手下办事,保命是第一位的,真相,往往最不重要。
                赵高手上虽然没有什么强兵,却是大家公认的皇上的心腹。他用无中生有之计让御林军从包围雍华宫转而变为了包围太后的寿康宫。
                原来,他让侍卫们换穿代表沛州军款式的盔甲驻守于神武门外,骗御林军是自己路上叫来了皇上的弟弟沛王赵邦,他已带着刚刚打赢北黎、气势正盛的沛州军驻守皇城外,这支军队里还不乏北黎俘虏,御林军人数绝对比不上他们,千万要选对阵营。
                御林军不愿与皇上和沛王这支强大的力量作对,便弃暗投明,转为控制造反的仇太后和何丞相去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8楼2024-07-1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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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二)表里不一
                  当年赵高在先皇身边伺候时,便已深受信任,如今赵政对他更是仰赖有加,他相信,自己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梦,就要达成了。他开始为此暗中筹备起来。
                  而仇太后和何丞相这两人,却在寿安宫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直到现在都不愿相信,自己居然输在了一个太监手里!
                  “来人呐,把何守敬这个反贼给朕拿下,明日午时问斩!”随着赵政一声令下,何守敬在愤恨与不甘中被拖入死牢,等待他的,是刽子手锋利的大刀。
                  而仇太后,毕竟养育了赵政十几年,不是生母也有抚养之恩;且起事时有过犹豫,算是被何守敬这家伙给哄骗才如此行事的,赵政终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她这个可怜的老妇在宫中只剩一个亲属了,那就是被贬入冷宫清幽宫中的何念嘉。他下令,将仇太后也送去清幽宫,与何念嘉做伴,此生不得再回寿安宫居住。
                  一切尘埃落定,赵高扶着赵政回到雍华宫落座,开始汇报起此次猗州之行的情况。
                  “赵公公,这次铲除太后一党的势力,你是头功!朕要赏你玉如意一对、紫玛瑙十串,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呀。”
                  赵高嘴上回答:“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实在惶恐。谢皇上恩典!”但心里却这样想着:哼,我这么大的一桩功劳,居然都没有什么实权上的提拔,真当在打发叫花子呢?不过,你的时日也不多了,等洛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承袭了你的皇位,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起他这个小娃娃来。到时候,我可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当一个人的身体不太健全时,心理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变得偏执、扭曲。赵高作为一个正当青壮年时便被阉割的公公,自然更是如此。他失去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最基础的功能,只能把生命一切的意义都放在获得权力上。他要的,是攫取一切可能的权力,也就是除了皇权以外的所有!
                  皇权当然不是他所能觊觎的东西,毕竟任何一个朝代,无论已经多么腐朽,都不可能允许一个无根太监当上皇帝。因此,赵政的威严他还是有些惧怕。
                  “对了,朕的蓉妃呢?她应该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吧?这次回宫如此凶险,你是不是把她先安排在别处了?现在没事了,快去把她给朕接回宫来吧。”
                  “回禀皇上,此次老奴没能将蓉妃娘娘带回,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赵高“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什么?没带回来?这是怎么回事?”赵政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回皇上,其实蓉妃娘娘她……她在我们回京的前一天晚上,不幸死于安远侯府的一场……一场火灾中了……”
                  “什么?火灾?你们就是这么保护朕的贵妃的吗,啊?”赵政怒目圆瞪,赵高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朕告诉你,蓉妃是朕儿时的救命恩人,朕本想将她接回宫里享福,可你们这些废物却连一场火都不能及时发现,害得她就这么活活烧死在了猗州那个苦寒之地!你说,你们所有人该当何罪?依朕看,你们全部应该为她陪葬!”
                  赵高吓得浑身哆嗦,他还是不敢抬起哪怕一点头,牙齿打颤地答道:“皇上您说的是,奴才们没能及时发现屋里起了火灾,害得您失去了一位娘娘,确实罪该万死!可奴才们一发现有火就去提水灭火了,大家真的都已尽了全力,不信您可以随便找人来问。可您也知道,那安远侯府的形制哪比得上咱们皇城,那么大点儿的屋子真是一会儿功夫就烧光了,奴才们确实是来不及扑灭呀,请皇上万万要理解下我们呀!皇上您就放过奴才们吧,老奴在这里替大家谢过皇上了!”
                  赵高刚说完,门口传来了一声通报:“陛下,有沛王的消息了。”这让赵政打消了处死赵高等人的念头。
                  毕竟,沛王赵邦即将从北边班师回京,虽是他同盟的亲弟,但藩王进京也不可不提防。之前太后软禁自己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证明皇家之内断无亲情。而赵高确实刚刚带着侍卫们立了大功,可以说是自己在宫里多年来唯一的心腹,除去后自己还能相信谁呢?还有谁可以死心塌地地为他所用呢?必须留下赵高,作为和赵邦互相制衡的一股力量。
                  于是,他低头轻蔑地看了赵高一眼,对他这样说道:“罢了,这水火无情,也怪不得你们。你先下去吧,好好地去反省下自己的失职,等朕的传召再来。”
                  赵高如释重负,对皇上连连称谢:“谢皇上不杀之恩!老奴告退。”
                  回到自己的住处,赵高的眼神又从畏惧转为了阴鸷:“这狗皇帝,我保住了你的命,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要将我置于死地!你一定想不到吧,你再没多少时日,就会滚去见阎王了!”他偷偷从衣服里摸出一包药粉,看着它,嘴角不由露出一抹阴险的微笑。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9楼2024-07-19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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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三)姑侄深谈
                    来到清幽宫后,仇太后终于见到了她在这个皇宫里唯一的一位血亲——何念嘉。这个傻丫头,因为自己的愚蠢硬生生从贵妃之位跌落至一介庶人,和她真可谓同病相怜。她不也原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嘛,却不满足于作为太后所掌握的权力,偏要与自己的养子赵政争权,最终落得今天这样一个身陷冷宫的结局,真是无限唏嘘。
                    她走到何念嘉身边,拍拍她的肩:“嘉儿啊,你表姑母来和你做伴来了,你就没有迎接的话要和我说吗?”
                    “表姑母,原来你还知道我们之间是亲戚关系哪?”何念嘉抖了下肩,把她的手给振了下去。她的嘲讽不无道理,毕竟她刚被关到清幽宫这个鬼地方时,她的父亲作为堂堂一名丞相,表姑母作为皇上都敬怕三分的皇太后,居然没有为她说过半句求情的话,也没有来这里探望过她。他们将自己择出整件事以求明哲保身的态度,令她心寒。她在宫中做贵妃时,反而像她名字的谐音一样——“念家”——时时惦念着家人的状况,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这种只有自己在维系的亲情,是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可仇太后毕竟是长辈,她不能接受被自己的小辈嘲讽所带来的屈辱。她反问何念嘉:“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何仇两家不是亲戚吗?难道你叫我一声表姑母,是胡乱叫的吗?”
                    “表姑母,那你为何不在我刚被削去贵妃之位时向皇上求求情?您也知道,当时您是最有分量去求情的一个了,皇上没准会给您个面子,让我继续住在韶华殿里。”
                    “怎么可能?当时你的罪名可是残害皇嗣,这叫哀家我怎么来保你?如果哀家真的向皇上提出保你,我们整个家族只会全部倾覆,到时候就真的一点翻盘的余地都不剩了。”
                    “也就是说,您和爹都是因为怕被我牵连才一次都不来这儿探望我的,是吗?你们宁可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受苦、被别人随意践踏,也不肯来看我哪怕就一眼,是吗?”何念嘉眼里有了一层薄雾,分不清是未流出的泪,还是困在这里许久得不到医治而形成的目翳。
                    “嘉儿,你要知道,为了咱们何仇两家的荣耀能维持更长的时间,哀家和你父亲当时确实只有放弃你。撇清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们才能在朝堂上想办法卷土重来。你怎么就是不能理解我们呢?作为何家的女儿,你怎么能连这点牺牲都不愿意作出?你这样说,分明是丢了何家的脸。”仇太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我丢了家族的脸?凭什么这么说!为了这所谓的家族荣耀,我可以说失去了爱和被爱的所有权力,失去了一切正常人家的女儿所应该拥有的一切,这还叫牺牲得不够多吗?因为您和父亲在朝堂上过于势大,皇上在后宫里根本看不见我的好。就算这样,爹还要逼着我想方设法怀上龙种,以期让家族永久荣耀。那你们把一切宝押在我身上让我设法献媚于皇上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丢脸了?”何念嘉的反驳,句句扎在仇太后的心上,让她根本无力回应。她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也埋怨过家族对女人的苛求,可到最后,她没想到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一位不折不扣的封建大家长。
                    “反正,不管你怎么想,你既然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就注定了要为它付出所有,由不得你觉得委屈。”仇太后到底还是不愿服输,说不过何念嘉的她开始通过强硬的语气试图盖过何念嘉自我觉醒的意识。
                    然而,在宫里既得不到爱情滋养,又得不到亲情怜惜的何念嘉,早已不是那个会被太后说服的小姑娘了。她这次,不会再顾虑家族,她要完全为了自己而活一次。她要逃出清幽宫这个又阴又冷的鬼地方,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出去!
                    只见她抬起手,把手掌紧紧地贴在仇太后纤细的脖颈上,在不经意间,就狠狠掐住了仇太后的脖子。
                    “啊!救……命!快……快救救我……啊……”仇太后被掐得面色通红,额角青筋爆起,处于窒息的边缘。她断断续续地向外呼救,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何念嘉看着她濒死的痛苦模样,却没有松开双手。她从刚才与表姑母的对话中清楚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他们仇何两家一直以来只会利用她,而不会像家人一样去疼爱她。那么,她还何必顾念这帮家人呢?就这样掐死眼前的表姑母吧,让她作为自己被带离这座冷宫的跳板。杀人偿命,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下令关进狱中,择日处斩。但是,比起戒备森严的宫中,狱中还有逃脱的可能。逃狱之后,她就能获得自由了,那份她始终没有为自己争取过的自由!
                    如她所愿,仇太后的确被她掐死了,她也迎来了皇帝身边的人。可与她料想的不同,他们并非来带她去坐牢,而是赐给她一条白绫,让她自我了断。
                    在他们监督自己的犀利目光下,她冷笑一声,蹬掉了矮凳,和自己的表姑母一样,在窒息中结束了性命。
                    原来,她这个世家女,就连死法,都早已被别人所决定,多么讽刺。她到底,还是没能获得那份,梦寐以求的自由……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0楼2024-07-20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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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四)大奸似忠
                      皇上和洛贵妃这段时间在宫中最信任也最仰仗的,便是赵高了。他一生居于宫中,最懂得如何谨慎行事,也最会体己伺候别人。可就是这样一位赵政最为信赖的公公,却始终在鹰视狼顾,终究会露出自己野心勃勃的奸恶一面。
                      因为长期在不知不觉中服下了赵高为自己准备的慢性毒药,赵政的身体正在变得越发虚弱。他终于支撑不下去,倒在了雍华宫里。
                      洛雁回见到赵政猝然倒下的一幕,惊慌失措到了极点,赶忙招呼手下的夏桃、夏荷把皇上扶到龙榻上休息,又令赵高马上去传唤太医前来为皇上诊治。
                      这时,她万万没有料想到赵高竟然毫不动身,反而在她面前对着躺在床上已十分虚弱的赵政狞笑起来:“皇上,您现在觉得如何呀?是不是连睁眼都觉得费力了?是不是很想沉沉睡去呀?哈哈哈哈,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你也有被我赵高算计的时候!你这个皇帝呀,已经做不长了,就要成为先皇了,啊哈哈哈哈——”
                      躺着的赵政正如他所说,已经不太能睁大眼睛,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画上句号。但满腔的愤恨令他强行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在怒骂赵高之前,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睡过去!
                      “你这该死的老贼,说,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朕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这就是害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赵高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对着赵政和洛妃甩了甩,“这种神奇的毒药叫‘月归西’,它能在月余之间令服下之人慢性中毒,一命呜呼。皇上啊,你是不知道,每次老奴我看似在帮您的食物用银针试毒,其实都会换成另一根早已浸泡过这‘月归西’之水的银针往您吃食里下毒哪!啊哈哈哈哈——”赵高笑得肆无忌惮,刺耳的声音充斥在雍华宫的上空。
                      “父皇以前待你不薄,朕也是如此信任于你,你这狗奴才为何要这样做?”赵政回想起自己之前对赵高信赖有加的模样,更觉自己实在是识人不清,可以说已到了愚蠢至极的地步。
                      “是啊,先皇待我不薄,所以我一直是他身边的一个好奴才。直到他病重,最后宣告不治之时,老奴我都是一心忠于他的。”
                      “胡说!没准父皇的死也是你下的毒!”赵政开始怀疑起他的父皇可能并非死于急病,而是像他一样被眼前这个恶毒的赵高给害了。
                      但他确实想错了,他的父皇,确实是病死的,赵高当时手头还没有任何毒药,也没有一丝弄权的念头。
                      “你错了,皇上。老奴从来没有下毒害过先帝,先帝他确实是病死的,这点太医可以证明。当时您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根本无法处理朝堂上那些复杂的事儿,所以是由太后摄政的,您还记得吗?”赵高回忆起自己是怎么产生执掌权力的念头,他顿了顿,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那时我一直陪在您身边,想帮您夺回权力,却根本斗不过太后一党的势力。事实上我知道,朝堂上那些人,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小小的太监放在眼里过!是啊,我不过是一个残缺的人,像条狗一样为了伺候人而活在这个世上,又怎么能奢望别人看得起呢?不,不不不,不对!哪怕我只是个太监,但只要像仇太后那个女人一样,一旦手里有了实权,还怕别人瞧不起吗?她仇太后不过是女流之辈,都能代替皇帝坐在那儿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那我呢?我好歹以前也是个男人啊,我比她更有资格坐在那儿俯视那帮官员才对!不过,太后是在您十三岁时掌的权,等您成年了,有了能耐,她就只能还政。而我呢,我就想啊,要是您一有了龙子就驾崩,那我不是可以把小皇子从一出生便控制在手里吗?那我不仅可以实际操控朝堂十几二十年,哪怕等小皇子长到足够大了,我也总是他的亚父,他也会一辈子尊敬我呀!太医已经确认过了,洛妃娘娘肚子里的是男孩儿,对,对,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你可以直接去那边了。哼,我就是要让所有之前曾看不起我的人,最终都拜倒在我至高无上的权利之下!”
                      “你真是个疯子!一个骨子里自卑到极点的疯子!”赵政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毫不留情地骂着他。
                      赵高看着床上这个还有力气骂他的人,心想:这赵政怎么如此顽强,过了这么久还没死?他决定最后刺激一下他:“随你骂吧,不管我是不是疯子,反正我都快要达到目的了!还好当年你没有找到那个叫端木蓉的乡间医女,否则她在宫里我肯定下不成毒。不过老天有眼,后来她的藏身之处居然被我先给找到了,我就指使了一个杀手组织去杀她。可她命太大,杀手晚上杀错了人,给她逃了。但她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啊,最后还不是被我给烧死了吗?哈哈哈哈,你没想到吧,你找了整整十五年的女子,是被我放火给活活烧死的,哈哈哈哈!”赵高又开始了他嚣张的狞笑。
                      赵政闻言,气急攻心,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在床上断了气。洛妃和她的两名宫女被赵高软禁在宫中,他计划着等到孩子呱呱坠地再向外宣布皇上驾崩的消息,那样小皇子就会直接升为小皇帝,对他最为有利。
                      洛妃眼睁睁看着赵政的尸体被赵高差人拖去了地下冰窖保存,宫门又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她只能无力地坐在桌边轻抚她的肚子,除了陪伴着孩子直到他安然降生,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她想起之前有消息说沛王即将进京,她开始祈祷赵邦的到来。他来了,一切应该会有转机吧!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1楼2024-07-20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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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五)重生·重逢
                        因为赵高封锁了皇上驾崩的消息,目前只有洛雁回和她的两个宫女夏荷、夏桃知道真相。可宫里还有一个才人在,那就是华彩宫的苗彩翠。她长时间见不到皇上一定会有所怀疑,这让赵高觉得有些麻烦。他已经要花大力气控制住洛妃了,再让他去控制苗才人,这比较难。此外,苗才人跳脱不受控的个性,也像定时炸弹一样威胁着他。这个人,不适合继续留在华彩宫里,赵高决定把刚死过两个人的清幽宫稍作整理,让苗才人搬过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高以诅咒蓉贵妃,害她这个都没来得及进宫的新人就这么惨死在宫外大火中的罪名,以皇帝的名义把她贬入冷宫。这个罪名可谓妙哉——苗才人出身苗疆,本就是比中原更具蛊术色彩的地方;同时,她又是之前与皇上就芙蓉绣帕争执过之人,哪怕最早透露给她帕子信息的何念嘉已经自缢而死,那也还有宫女们都能做证。因此,苗彩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夺去才人的位分、贬为庶人、进住清幽宫去了。这个她曾经嘲讽了何念嘉几句的地方,没想到最终却成了她的终身囚牢。不过她与何念嘉比起来至少不孤单,秋穗和秋棠被破例允许继续服侍她。
                        当宫里的一切都在重新洗牌之时,猗州的两位也在向死而生后思考着自己该怎么走接下去的路。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和绫罗、织锦她们还以为你已经……我们甚至都给你建好了一个衣冠冢,就在后山爹娘和芸妹妹的旁边,那时我们所有人真的都以为,你肯定回不来了……”此时此刻,端木蓉就这么拥着盖聂,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无限贴近他宽厚起伏的胸膛,她真觉得恍如隔世。
                        “蓉儿,你可以不用再叫我侯爷了,”听完她的话,盖聂张开了原本环抱住她的手,转为扶住她的双肩,让她面向自己。他们俩四目相对,他用轻柔的语气对她说,“世人不是都传言安远侯已经牺牲了吗?皇宫里的所有人一定也都这样认为。所以,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侯爷了,你可以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就把我当成一个叫作‘盖聂’的普通人,那样就好。”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聂’吧。”端木蓉眨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还是当面叫出了“阿聂”这个她在心里偷偷叫过的小名,可真叫出声后又不免有些害羞,两颊染上了些许粉红的她快速地低下头去。
                        “那太好了,蓉儿!你记住,以后都得这么叫你夫君,这样,我们才像一对寻常夫妻。”盖聂的左手牵起端木蓉的右手,他把自己右手里握着的木芙蓉塞到了端木蓉的左手中,“给,蓉儿,这是从北黎死里逃生回来的阿聂雕的你。”
                        端木蓉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这朵木芙蓉,每一处雕刻的纹路,她都能感受到盖聂倾注其中的爱与思念,毫无疑问,这不仅是他死里逃生后的第一件作品,也是她浴火重生后的第一件专属礼品:“阿聂,你把这朵芙蓉雕得那么精致,比你小时候制作的那把弩技艺更精湛了!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一会儿,我还要拿给织锦去看,她一定也会赞赏你越发灵巧的雕刻功夫。只可惜,绫罗她看不到了……”提到织锦,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的那位孪生姐姐,那个为了救她而被熊熊火焰吞噬的姑娘……她,她现在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盖聂注意到,她低垂下的眼眸里盛满了自责与惋惜,事实上,他也同样对绫罗的早逝感到惋惜,同时也极其感激这个勇敢地冲入浓烟密布房间的姑娘,没有她就没有他们今天的重逢了!他伸手把端木蓉的头轻轻靠在自己右肩上,开始提议:“蓉儿,绫罗这丫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不如我们认她做妹妹,我为她雕一块牌位供在祠堂里,我们还要把织锦当亲妹妹关心,替她完成未了的心愿,你看如何?”
                        “那当然好,本来绫罗和织锦她们就是和芸妹妹一起长大的,年纪相仿,而且她们又对我那么好,我早就把她们俩看作真正的家人了!所以不要说‘当作’这样的话,而是,绫罗和织锦就是我的亲妹妹!”端木蓉热切地回应着盖聂的这项提议。
                        “好,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你来帮我,我们来刻绫罗的牌位,待会儿把它放入祠堂。”
                        两人夫妻搭配,由盖聂主要操刀,端木蓉在一旁帮衬着打下手,最终费了番功夫将牌位雕成了。
                        当这块刻着“家妹绫罗之灵位”的牌位放到孟芸的牌位旁边时,他们仿佛听到祠堂里又传来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是那个总忙来忙去的丫头回来了吧?她回来定是为了看看她的姐姐和姐夫过得怎么样,当然,也要看看她的亲妹妹,要看到她过得好,她才能安心地走。
                        她应该放心,因为她那个叫人挂念的织锦妹妹,现在已经越来越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经过这段时间,她获得的成长是巨大的;而且,她还在这期间找到了一个可以与之一路同行的有趣的人呢……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2楼2024-07-21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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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六)沛王入京
                          在祠堂里简单祭拜过之后,盖聂和端木蓉将几块家人的牌位都装进行囊,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启程离开侯府了。他们踏出大门,最后看了一眼已满目疮痍的大宅,踏上了追随沛王赵邦的旅途。
                          原因很简单,这场烧死了绫罗和冬雪、冬凌的大火,他们都猜出了必是赵高吩咐人所为。他是当时在猗州最大的掌权者,而多年来一向未曾走水过的侯府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着一场天火,所以无论他是自己亲自纵火,还是派了其他人去放,他都与这场灾祸脱不了干系。
                          鉴于他的特殊身份,要想找他这个皇家身边的红人报仇,以他们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能够搭上沛王这条线的话,一切也就会更为容易。
                          当然,他们想要替绫罗报仇的想法并没有告诉织锦,他们只愿织锦全然置身事外,如绫罗一直期望的那样,能好好地生活。因此,他们拜托小跖先带着织锦回到京城,他们四人在猗州城门口分为两路,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行去。离别总是叫人怀念和感伤,但是,他们两路人马没准还会在什么时候殊途同归,也许这个时间也并不会太久,谁又说得清呢。
                          盖聂不确定赵邦是否已经集结好山上的大部队正式出发了,但他只能领着端木蓉去试试运气。爬上熟悉的那座山,那条他当时骑乘而下去追寻沛王的山径,这一切仿佛才发生在昨天。当时如果他不那么做,也许就不会身陷北黎难以逃出,也不会让蓉儿和绫罗两人独自在侯府中面对那可怕的烈火,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结果了……想到这里,他更觉自己有必要带着蓉儿一起去向赵高这个恶人复仇。
                          巧合的是,沛王为了整合猗州军残部、沛州军残部和北黎降兵三方势力,确实仍在山上训练,还没有动身离开。他们两个曾并肩迎战北黎、又曾一同被俘进潜狱的伙伴,又见面了。
                          “盖兄,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赵邦在惊喜之余,又添了一份震惊。眼见为实,他可是亲眼看到了盖聂尸体的,这会儿他又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其实那根本不是我,”盖聂将北黎人的调包之计说了出来,“那只是个他们北黎自己的犯人而已。好了,不说这个了,在下现在过来,主要就是想请王爷帮一个忙。”
                          “当然可以!盖兄,你可是在那个北黎公主和她两个手下手上救过本王的命啊,想让本王干嘛,直接说吧!”
                          “谢王爷!”盖聂对沛王抱了下拳,继续说道,“在下想请王爷带上我夫妻二人入宫,我们要手刃赵高这个仇人,以告慰我们亲人的在天之灵!”
                          赵邦心下一恸:什么?他们已经知道赵高雇凶杀人的事情了?我该怎么回答呢?沉思了不一会儿,他想到自己即将前往京城夺权,赵高这个皇兄的身边人确实是个障碍,他最终决定答应下来:“没问题。赵高此人,本王看他就是个老奸巨猾的样儿,长久待在皇兄身边必出问题。你们肯动手结果了他,本王定会给你们行个方便。”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盖聂再次抱拳。
                          “多谢王爷!”端木蓉也躬身行礼。
                          “各位,现在猗州军的主将安远侯已经回归,各位曾被北黎抛弃的士兵们也在这段时日的磨合训练中与我们中原军产生了默契,就让咱们杀入京城,剿灭妄图倾覆我大臻江山的太后一党,将皇上解救出水火吧!”赵邦慷慨激昂地对底下众人说,他手中的赤霄剑已然出鞘,直指天际。虽然他的这番话叫人听了热血沸腾,但其实他还不知道之前收到的宫中密信已经过时了,现在宫里并非由太后党只手遮天,又变过天了。
                          台下一众士兵都被他所感染,无一不高喊着“剿灭太后一党!保我大臻江山!”的口号。尤其是猗州军,他们本以为自己敬爱的侯爷盖聂已经牺牲在异乡,如今却又能与他并肩作战,他们的士气简直达到了顶峰。
                          下山后,士气高涨的他们这支大部队一路向前推进,直指皇城,很快将整个皇宫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邦、盖聂和端木蓉三人大步迈入雍华宫中,只见赵高正在威逼夏荷、夏桃两人给洛妃喂药。虽然那碗汤药只是安胎药而已,他只是想小皇子能顺利降生。但见识过他残忍弑君模样的洛雁回不敢喝他给的东西,也是意料之中。
                          “住手!”赵邦拔出赤霄剑,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打掉了宫女手中的汤碗。
                          “王爷,你真的来了……”洛雁回的目光从那把剑一点点向上移,终于见到了她在心里默念过不知多少遍的这个男人,瞬间变得泪眼婆娑。
                          突如其来的这三个人打乱了赵高的节奏,他意识到自己的权势美梦是不可能再实现了,便准备从宫门边开溜。权力没了也就算了,性命嘛,总还是最打紧的。
                          但是,他现在已是插翅难飞!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3楼2024-07-21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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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七)手刃奸贼
                            赵高刚刚踏出宫门外,就在走廊里被盖聂手中的铜剑抵住了喉咙。他想逃出皇宫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赵公公,你想走是吗?可惜,你今天注定是走不成了。”盖聂冷冷地对他说道。
                            端木蓉此时就站在赵高面前十几步的距离,她已经手持银针,做好了射出的准备动作:“阿聂,绫罗是我的好妹妹,她是为了救我而死,一定要让我来取了这个狗贼的性命!”
                            “蓉妃娘娘!啊不对,是侯爷夫人,饶命啊!只要您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一定把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金银财宝都献给两位!侯爷,侯爷夫人,是真的,小的一定把全部身家都贡献出来,到时候您二位别说是修缮烧毁的侯府了,就是要重建个更大的府邸,那也不成问题呀!就饶了我吧!”赵高举起双手,哆哆嗦嗦地向他们俩求饶。
                            “哼,谁稀罕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臭钱!绫罗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被你给活活烧死了,我必须让你这个大奸大恶之人血债血偿!你现在就下地狱吧,看针!”端木蓉将她满腔的愤怒转换成指力,对准赵高的额头射出了手中那根银针,一击毙命。
                            看到额头中针的赵高睁大着他惊恐的双眼直直地向后倒去,盖聂满意地收回先前架在他脖子上的铜剑入了鞘。他看向端木蓉,嘴角带着欣赏的笑意,想夸夸她的飞针本领真是进步神速。可他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就眼睁睁看着端木蓉身体瘫软地向地面倒去……
                            “蓉儿!”没有一丝犹豫,他一个箭步向端木蓉奔去,幸好及时接住了她。他不断呼唤着:“蓉儿!蓉儿!你怎么了?”却等不到端木蓉的任何回应。因为,她刚才飞针时心中过于愤怒以至于动了胎气,所以暂时昏了过去。当然,盖聂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有了孩子,毕竟他才回来没多久,谁都没来及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现在只知道,自己要赶紧让蓉儿得到治疗。他横抱起端木蓉,向宫外跑去。虽然宫里的太医医术更加精湛,但他先前看到沛王和洛妃娘娘之间的眼神并算不得清白,他确信这个宫里有太多的未知不适合他们搅和进去,还是离开为妙。
                            “外面出事了,我先去看看。”听到盖聂痛心的喊声,赵邦和洛雁回打了个招呼,先走出来看个究竟。而他所看到的,只不过是赵高那惨烈的尸体和盖聂向远处快步走去的背影。
                            他冲着盖聂说了句:“盖兄,祝贺你们为老人家报了仇!”这既是真心替兄弟高兴,也是在替他自己借他们之手解决了个宫里的一大麻烦而高兴。
                            “老人家”指的是谁?盖聂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明明是替绫罗这个小姑娘报仇的呀。但此刻他来不及多想,还是先把端木蓉带去医馆救治最重要!因此,他都没来得及回一句话,便走出了宫。
                            赵邦见他不应声地走远了,又重新回到雍华宫里。他摒退了夏荷、夏桃两个宫女,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洛雁回,与她四目相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久到他们现在重新见到对方时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否没了赵政这项阻拦,他们就能在一起呢?可是,洛雁回现在的身份,以及她已经怀了皇嗣的这个事实,都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于是由她先开口了:“刚才到底怎么了?我看他们这两人刚才紧追着赵高这个奸贼不放,是不是他已经被他们杀了?”
                            “是的,赵高这老家伙已经死了,你和皇兄,你们都安全了。”虽然重逢的第一句话并非赵邦原先的浪漫设想,但不要紧,他们之后还有时间,只要事态跟着他的设想走就好——只要以护驾功臣之名,逼迫皇兄退位为太上皇,搬去偏殿颐养天年,他就可以成为整个大臻那至高无上的天子,就可以自由选择所爱之人了。到那登临高位之时,他也会同时宣布将洛雁回选为自己的皇后,圆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
                            谁能想到,洛雁回下一句话,就把他惊得直接哑然:“王爷,你还不知道吧?皇上他,他已经……”她轻抚自己的肚子,鼓起勇气继续将事实陈述下去,“他已经驾崩了,是被赵高那个贼人下慢性毒药害死的!他为了能掌控我肚子里的孩子,竟然作出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她渐渐变得泣不成声。
                            “什么?皇兄他驾崩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感到一阵痛心,毕竟他从没想过要让自己的皇兄去死,他只是想获得那份权力,他可以做个太上皇被奉养啊。除了为这个亲哥哥的逝去而痛心外,他的心还为“皇嗣”一词所刺痛。没想到,他最爱的人,现在正怀着他皇兄的孩子。最关键的是,这个孩子如若是个男孩儿,那么,他筹谋了这么久的一切就失去了一切意义,他最终还是只能止步于王爷之位,因为这个男孩,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天子。
                            他在心中默默问自己,这是他所允许出现的情况吗?他发现自己没有为了洛雁回而有半分的犹豫,他内心很肯定地告诉自己:“这个孩子,断不能降生。”是的,即使他一直以来都爱着她,即使他已经认定了由她来做皇后,他也不能允许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他决定,要瞒着她,让她在不经意间,失去这一胎。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4楼2024-07-22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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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八)雁回南天
                              洛雁回原本和皇帝赵政一起被赵高困在雍华宫中,但赵邦、盖聂和端木蓉他们三人解决掉赵高后,她终于带着两名宫女又回到了洛水宫中。可即使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宫殿,她仍然因浓重的忧思而夜不能寐。赵邦会怎么对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应该不能接受吧?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自己决不会让这个孩子卷入与他争储的境地,她宁愿就此离开皇宫,带着孩子飘然远去,做民间一对普通的农舍母子平淡度日?可是,在她心底还爱着这个男人,这是她无法否认的。因此,她迟迟下不了决心暗中逃离皇宫,下不了决心就这么对这个男人不辞而别。在离开和留下中反复纠结的她,每一夜都辗转反侧。
                              反观赵邦,他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对接下来该怎么做没有一丝犹豫,他是极其果断的一个人。皇位,他一定要;洛雁回,他也一定要;但是,赵政的遗腹子,他绝对不要。
                              现在的他,不仅知道了赵高毒杀自己皇兄的事实,更从洛雁回口中得知他将赵政的尸体藏在一处秘密冰窖里保存一事。既然皇上之死与他无关,那他登基后也不会受到世人指摘。只要这个世界上没有出现过赵政的遗腹子,他就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找到秘密冰窖所在何处,找到皇兄的遗体,才能登上帝位,也才能册立皇后。他在宫中派人四处搜寻着地窖的痕迹,也在暗中为洛妃的意外滑胎做着巧妙的安排。
                              “娘娘,新的安神香已经送到,奴婢这就为您装进香炉。”夏桃从洛水宫的床榻下熟练地拿出那精致的雕花镂空小香炉,将细腻好闻的香一点点倒进去。点燃后,夏荷闻了闻满室弥漫的香味,不禁夸道:“娘娘,这次的香比之前的品相都好,香味更柔和了,闻起来一点都不呛人呢!”
                              洛雁回听后也闭上眼睛,抬起头来轻轻嗅了嗅,发现确实如此。这安神香的味道与其说是柔和了,不如说是有了复合的味道,似乎在以前的香料中还加了其他配方,让它有了浓而不烈的效果。
                              此时宫中的这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香里面加了她们此前闻过的麝香,也就是从何念嘉随身带的小药瓶中搜出的那些粉末的味道。这也怪不得她们,毕竟赵邦行事可比何念嘉有脑子得多。他将麝香少量地混入了安神香中,这样就能用安神香浓郁的味道掩盖它的气味,让人以为就只是安神香罢了。可用的时间长了,麝香一样能发挥出它的功效。只要洛水宫每夜都焚香,她一定会有滑胎的时候。
                              如他所料,洛雁回果然莫名地出现了小产的预兆——她的小腹开始产生剧烈的酸痛感,伴随而来的是双腿间断断续续流下的两条猩红的血水印。
                              夏荷、夏桃见自家娘娘留了那么多血,吓得在宫门口尖声喊叫起来:“来人呐,快来人呐!洛妃娘娘出事了!”
                              赵邦闻声先到了。虽然一切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亲眼看到因腹痛而滚落下床的洛雁回时,还是感到一丝后悔,他没想到小产会令她如此痛苦。他在心里向她忏悔道:“对不起,雁回,让你受苦了,请你原谅我……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实在不能让皇兄的孩子留下。一切只有等你成了我的女人,等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我再来好好补偿你了……”
                              歉疚的他扶住她的头,让她轻轻枕在自己的怀中。她感受到他正用双臂拥着自己,她虚弱地睁开眼,想好好看看他,看看这个不再把自己推给别人,而是愿意将温存都留给她的男人。
                              可是,她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抱歉与不安,这让她的心似乎瞬间被冰凌刺穿,一阵绝望的寒意开始在她全身蔓延,她甚至都不再觉得自己的肚子有多么疼了。她瞬间懂得了是谁让她今天失去了腹中这个已孕育了几个月的骨血,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又想到了这位王爷当年将她拱手相让的情形,他多年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什么会比他的权力和地位更为重要,她怎么还是不懂呢?她勉力抬起脖颈,凑到他耳边说:“容不下这个孩子的,就是你,对吧?”
                              “雁回,你……你先听我说……”被戳穿真相后,他试图解释,却因心虚而变得结结巴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也是,以你现在的处境,怎么可能让他活下来呢?就像你把我们的爱情排在权势之后一样,怀了这个孩子后,我也把一切都排在了他之后。你知道的,我一直跟随着戏班颠沛半生,最渴望的就是有个稳定的家,这个孩子,是我的全部指望。我也想过你会觉得他是个威胁,必须除掉。可是我又犹豫了,我还是对那个赶来救我出水火的你抱有希望。可结果呢?正是你亲手杀了他,杀了我的孩子……”她惨白的嘴唇露出一抹冷笑,“现在他确实没了,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你的皇上了,而我,也不想再被任何人所抛弃、所欺哄,我是时候该自由一次了。我决定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去陪我的孩子!”
                              说完这一切,她的头决绝地朝旁边一侧的床腿撞去,撞地如此响亮,如此惨烈……
                              赵邦眼睁睁地看着他深爱之人就这么在他腿边没了一丝生气,他接近疯狂地捧起她的头,呼唤着:“雁回!雁回——你为什么这么做?啊?这是为什么啊?雁回——”
                              她却再也无法回应他只言片语,她已如那个美丽的名字般,雁回南天去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5楼2024-07-22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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