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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架空】芙蓉帐暖玉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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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家国抉择
距离沛王和安远侯两人失去联系已经两个时辰,山上等候的猗州军和沛州军两拨人都有些焦急,同时也为他们各自的统领担忧起来。如果侯爷此刻已找回了沛王,为何他们两人都不回来营中与大家会合呢?要是不方便立即赶回,也可以传个信回来让大家知道。可现在两人和音信一个都没有,着实不寻常。莫非,他们两位都遭遇了不测?
军中开始产生一些流言,不实的猜想在一时之间甚嚣尘上,军心不稳的苗头开始悄悄萌芽。尽管盖聂临走前,派了沛州军的一名小兵通知大家全都不要轻举妄动,但他们仍有些乱了心绪。
而他们所担忧的沛王和安远侯,此刻正被关押于北黎的“潜狱”之中。这是一处暗于天日的地下密牢,只有穷凶极恶之徒或屡犯罪行的、令整个北黎朝廷都忌惮不已的犯人,才有资格被关押在这儿。
他们二人不知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已身陷囹圄。整间监牢十分阴暗潮湿,他们俩的双手双脚均被铁链束缚着,俨然失去了自由。一位王爷,一位侯爷,在北黎的牢狱之中,不过都只是囚徒而已。
“本王的伤全被包扎过了,盖兄你也是。你说,这北黎人为何不趁机杀了我们呢?”赵邦上下打量了遍两人身上的绑带,疑惑不已。
“也许,他们觉得活人比死人更有价值,更适合作为谈判的筹码吧。”盖聂回答过后,抬手伸进胸口的衣襟里。虽然双手捆着粗冷的铁链,他要拿取物品十分困难,但他仍想取出蓉儿交给他的方帕来看一看。只是看一眼,对他来说,也足够慰藉了。
然而,他的胸前除了包扎绑带,什么也没有。他慌乱地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通,哪儿都没有找到那方芙蓉方帕!难道在一场场残酷的战争中,他不慎弄丢了它吗?他颓丧地垂下了手。
其实,这块方帕没有丢,现下正在阿茹古手中。它被发现时,已经被盖聂的鲜血浸湿,底色从洁白变成了暗红。阿茹古正愁没有证物证明这两人在自己手里呢,这件物什来得可真是时候。
她特意没有让左右两卫清洗这块帕子,而是直接将它塞入自己写好的信封中去,之后对左卫吩咐:“你去把这封信交到安远侯府中。”
“是!”左卫接下任务,当夜就悄悄潜入猗州,将信件扔进了院子里。
右卫陪同公主一起去看望大汗,毕竟巫医已经提醒过他们探视的次数将没有几次了。阿茹古焦急地派左卫冒险行动,也是这个原因。
右卫为公主拉好凳子,阿茹古缓缓坐到阿穆尔床边,盯着他从厚厚的纱布间露出的一双眼睛说:“皇兄,你放心,你想拿下的猗州,妹妹一定为你尽快取得!”虽然他们北黎此前已经损兵折将,但现在镇守猗州的安远侯在她手上,她完全可以用他的这条命向他的家人换取猗州城门洞开啊!她分明看到,听到这句的皇兄眼神中闪出了几丝光芒。
又度过了为盖聂祈祷平安的一夜,端木蓉照例在白天到院子里练习飞针。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看到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捡起、拆开、阅读,内容竟然那样简单:“盖聂已为大黎所俘,想让他活着回来,明日速开城门。”这行简单的文字让她双手颤抖不已,以至于里面的帕子都掉了出来。地面上,那褶皱着的、血染的颜色,属实触目惊心。
她将信收进袖子,动作轻柔地捡起了它,两行清泪肆意地沿着脸颊淌下。你到底,还是没能平安……
作为医者,她从出血量便看得出,盖聂他一定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要是接受北黎一方的条件,他还能活着被放回来,由自己诊治,但猗州就会易主;如若不然,对方不会放过盖聂,但能够保住猗州。她今日的决定,至关重要。
用芙蓉方帕的一角擦去眼泪,她好像从他的一腔热血中接收到了答案。手握银针包的她,坚定地向城门处走去。
“夫人,您怎么来了?”城墙顶的守城兵看到这位从没来过的侯府夫人,迎向她,不解地问。
“明天会有人来这儿妄图闯进城,无论他们说什么,城门都不许开!”端木蓉说得斩钉截铁,“如有违者,当如此砖!”她向着城墙上的一块砖“倏”地飞出一根银针,士兵们亲眼看见针狠狠地扎入砖中,只露出了一点头部。如果这块砖是某人的额头,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曾经只听命于安远侯盖聂一人,现在,在这个安远侯不在的特殊时间,他们也对侯爷夫人心服口服了:“是,谨遵夫人之命!”
端木蓉了解盖聂,他就像“安远侯”这个称呼一样,以“安定北方,远驱鞑靼”为己任。“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愿意用整个猗州来交换自己的安全,所以,我也不会那么做。不惜任何代价坚守住这座城,这,就是我的选择。”她没有张口,但她知道,他肯定听得到她心里的这句话。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1楼2024-07-07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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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坚守城门
    端木蓉和守城兵们严阵以待,在城墙上守了整整一夜。织锦和姐姐绫罗在偌大的候府里抱作一团,等待着夫人回来。夫人临走时那刚毅的背影,令她们十分坚信,她一定会回来。
    当新一缕阳光照射在猗州城的城墙顶端,所有人都知道,北黎人即将到来。
    午时刚过一会儿,城门口便有了动静:“即刻开城门!否则,就等着给你们的安远侯和沛王两个人收尸吧!”
    端木蓉向下看去,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黑甲兵正仰头冲上方叫嚣着。在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和他的衣着一样,车里却不知道坐着几人。
    “我们不可能为你们这些北黎人打开城门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守城兵对他们俩喊话。
    “这么说,你们是不顾在我们手里的两人的死活了?”马上的左卫发话了,马车夫右卫仍一言不发。
    “你们越是威胁得紧,越说明你们已经没有了攻城的实力,只能走这一条路。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打开这扇门!”端木蓉冲下面的人说,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坚定且强硬的时候。
    听到说这话的是名女子,阿茹古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好奇地循声向上望去。在她们大黎,女子不得出国境;而这名中原女子却可代表国家来执行守城的使命,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守城啊?”阿茹古问道,她首先确保自己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我是安远侯的夫人,现代替夫君在这儿指挥守城事宜。”端木蓉淡定从容地回答,毫不畏惧这位北黎公主。
    阿茹古听罢更为震惊,她不相信竟会有人宁可冒着自己丈夫被杀的风险拒绝自己的要求。她冷哼一声,说道:“安远侯可真惨,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竟是个毫不关心自己性命的女人。”停顿几秒后,她回忆起皇兄曾给自己介绍过猗州的一些简单情况,眼前的这名女子并非安远侯的原配,而是他的续弦,便继续道,“不过也难怪,你们本就非结发原配,感情淡些也正常。只不过啊,你们中原人不都说‘表面功夫要做足’吗?你最好还是做个样子出来,用开城门的法子把他换回来吧,不然别人都会怎么说你这个女人哪!”
    她想通过激怒端木蓉的方式,让对方尽快下令开城门。毕竟,马车里的皇兄,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浪费。今日入城,她原本只想由自己和两位亲卫前来,奈何皇兄得知后执意要一同前来。他清楚拖着这样一副身体千里跋涉意味着什么,但阿穆尔早已不在乎这副病躯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陨落了,他只想在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实现入主猗州的梦。毕竟,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一个早已根深蒂固的梦。
    可是,端木蓉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刺痛,她完全不在乎别人会用怎样的言辞来谈论她的决定。她只知道,她必须守护好他最看重的这座城,这就够了。
    “今天无论你们怎么做,也不管别人会对我的做法说些什么,都随他们谈论去吧。总之,我绝对不会为你们打开城门!”端木蓉的语气变得越发强硬。
    “公主,既然这样,就由我们俩为您去冲开城门吧!”左卫手持马鞭,已经准备好骑马往前冲撞过去。右卫也准备下马去协助他一臂之力。
    阿茹古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啊——”原来,阿穆尔已坚持不住,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灼烧着,让他痛苦不堪,他的体力在忍痛中消磨殆尽,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坐姿,倒在马车厢里。
    阿茹古回头看到地上蜷缩着的皇兄,心痛到了极点:“皇兄,你怎么样了?坚持住啊,皇兄,我这就带你回去,让医生给你擦药!”但她的皇兄已无法回应她只言片语。她赶忙对两位亲卫下令:“走,我们快回大黎!快!”
    “是!驾——驾——”右卫只得调转马车的方向,往回疾驰。左卫也不甘心地扬起马鞭,跟在马车之后,渐行渐远。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端木蓉为守住了城门而松了一小口气,但她的心却揪得更紧了,不知道他们回去后会怎么对待俘虏盖聂。
    北黎 皇室毡包 龙榻前
    “对不起,公主,下官已经尽力了,但实在无法救回大汗的性命,请您最后再和大汗告个别吧。”巫医悲伤地禀告公主,随后默默退下。
    阿茹古满眼噙着泪水,几步走到皇兄的榻前,牢牢握住了皇兄的手。这只手上早已没了光滑完整的皮肤,它已被熊熊烈火炙烤得没了样子。但她毫不嫌弃,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哥哥。
    阿穆尔也自知大限已至,他努力睁着眼睛看向皇妹,虚弱地说:“阿茹古,皇兄之前……交代过你……要好好教导阿努扎,相信……相信你一定没有忘吧?还有,皇兄答应过的……要给你举办一场……一场招亲大会,也要食言了……皇兄能做的,就剩提早……为你拟了一份圣旨,你自己去填上想嫁的人的名字吧。皇兄相信,你一定……一定有办法判断出谁……谁才是这个草原上最……最……最英雄的人……”也许,他还有什么话没有向妹妹交代完,但是,却已闭上了双眼。
    当右卫拿来阿穆尔今日去猗州之前勉强写好的最后一则圣旨递给阿茹古时,她是颤抖着接过的。哭得全身颤抖的她,再也没有一个总宠着她、惯着她的哥哥来安慰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2楼2024-07-0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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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先赴刑场
      一回到侯府,端木蓉就被绫罗和织锦一左一右紧紧抱住。她们已经失去了老爷、小姐、好姐妹红莲,就连侯爷现在也是生死未卜,她们身边只剩端木蓉这个像姐姐一样待她们的夫人了,她们俩对她的依恋可想而知。端木蓉抬手轻抚着她们的背,安慰她们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她目前可以说是侯府唯一的顶梁柱,想要救盖聂,必须由她来想办法。记得刚才那位北黎公主说过,沛王也和盖聂一样,都被北黎俘虏了。沛王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朝廷一旦知道了他在那儿当人质,定会派军队前往营救。到那时,她的盖聂也能一起被救回来了。想到这儿,她心下有了主意。
      “绫罗,织锦,走,我们回屋去写信。”端木蓉放下手,招呼姐妹俩随她去书房,她要向朝廷去书一封。
      在绫罗、织锦磨墨帮助下,端木蓉用简洁清晰的文字说明了当下面临的情况,请求朝廷支援。当她把信封交给驿站信使的时候,没忘记向对方叮嘱道:“请务必加急送到京城啊,拜托了!”时间就是生命,而且这次,总共事关两条性命。
      而北黎这头,也有动作。
      阿茹古一想到她的皇兄是在猗州被烧成重伤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中便好似快冒出火来。如果不是他们,她的皇兄身体如此健硕,也不会那么早便去往极乐世界。
      朝堂之上,面对刚刚继位、还什么都不懂的新皇阿努扎,和底下的一众老臣,她向他们承诺,即刻处死赵邦和盖聂这两名臻国人。退朝后,她便带着左右两名亲卫进入潜狱,打算亲手送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奔赴刑场。
      “今天,就是你们俩的死期!让我来看看,你们谁先上路?”阿茹古上下打量着他们俩,为他们这副披头散发、铁索缠身的窘迫模样而感到心下畅快不少。那该先送谁去赴死呢?她没有多想便有了答案,指着盖聂说,“你,安远侯盖聂,你先去吧。”这个她比较早就接触到的名字,他们北黎多年来的宿敌,当仁不让要先解决掉才好。
      左卫和右卫立即大步迈去,把盖聂架起来往牢狱外带去。赵邦听着盖聂的镣铐声离这间牢房越来越远,知道他离殒命不远了,而下一个,就会是自己。他不禁害怕起来,不知道这里的死刑是怎样的。会和大臻一样是砍头吗?或者,把犯人像靶子一样固定好,然后一箭穿心?第二种似乎更符合北黎人爱好骑射的特点。这样想着,他的心似乎泛起一阵刺痛,痛的是生命结束得如此之早,他的抱负都还没有实现,他也还没和那个他心爱的女子再见上一面,就要带着遗憾走了。而被铁链捆绑了手脚的他,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又能做什么呢?即使公主和她身边那两个亲卫都走了,他也无法逃出这个可怕的牢笼。他能做的,也只剩下颓丧地倚在墙上,闭着眼睛等待他们三人稍后回来带自己上路了。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牢外赶来了一个全身被黑色紧身衣包裹的男人和一个身着暗红色紧身衣的女人,他们莫非是来救自己逃出去的吗?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一来便行动起来。男人一剑劈开了门上的粗铁链,一脚蹬开了门。女人走进监牢,抽出腰部的软剑轻松砍断了赵邦手脚上缠绕着的链条。男人抗起他就往门外逃,女人紧随其后。他们虽然都蒙着面,只露出各自的眼睛,但赵邦似乎认识他们的武器,竟与黑衣男人说上了话:“你们怎么来了?我记得没让你们来啊。”
      “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找上的我。我们先逃出去。”黑衣男子回答他道,“对了,敢问王爷,盖聂人在哪儿?”
      “他刚才被带去刑场了,不知道会不会已经被杀。”赵邦垂下眼眸,觉得盖聂定是凶多吉少。
      “现在赶去刑场说不定还来得及!”黑衣男子的脚步行进地更快了,他身后的女子,追赶得更费力了些。
      虽然他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奔跑,但是当他们三人赶到刑场时,还是晚了一步,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根柱子上有一具头上蒙着黑布、胸口插着一支利箭的尸体。
      赵邦被黑衣男子放下肩头,他冲尸体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地转过头去。这个昔日的盟友,今天就阴阳两隔,怎不叫人遗憾惋惜?黑衣男子却不信那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盖聂,冲到柱子前扒去黑布,想通过看脸判断身份。当黑布被扯掉,他却发现那张脸已被炮烙之刑彻底毁了容,根本无法分辨身份。
      他只好求助赵邦:“王爷,请您再好好看看,这是盖聂吗?他今天之前一直和您被关在一起,您应该能认出来吧?”
      赵邦闻言转头回来,上下看了个仔细:“是他,衣服一模一样,就是他这两天穿的。我可以肯定,是他没错。”他深深叹了口气。
      黑衣男子往柱子上重重捶去一拳,不为其他,只为他失去了师哥。是的,来救人的男子是卫庄,而红衣女子,则是赤练。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3楼2024-07-08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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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听闻噩耗
        卫庄和赤练带着赵邦离开了北黎,他们护送着赵邦直奔猗州而去。安远侯府是沛王要去的第一站,不管怎么说,端木蓉作为侯府夫人,她有权知道自己丈夫现在的状况。他还有一个理由必须尽快赶回猗州,那就是回去山上调兵遣将。此番北黎之行让他有幸死里逃生,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正是铲除大臻两大毒瘤:太后和何丞相的绝佳时机。
        护送完他,卫庄和赤练便同乘一骑回了七绝堂。他们绝不会跟着赵邦去侯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府上的人对他们会有怎样大的敌意,这敌意源于红莲,也源于上次的比剑。
        沛王借用赤练的马一路疾驰,可怜的马儿都没有好好歇息一番便赶路回到了猗州。在安远侯府的大门前,赵邦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门。
        绫罗、织锦和端木蓉三人一起走来开门,她们都以为是盖聂终于回来了。可门外的人,却有一张很陌生的脸。
        “请问您是?”端木蓉礼貌询问。
        “哦,我是沛王。想必您就是盖兄的夫人吧?”赵邦端详面前三人的衣着,马上判断出说话的是主人,而左右两边的是她的丫鬟。
        “沛王?可是……可是您不是……不是和侯爷一起被北黎俘虏了吗?对不起,我这么说一定冒犯您了,但是……但是之前北黎的公主是这样说的……”端木蓉震惊于对方的身份,此刻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怎样难以接受的消息。
        “不打紧。”赵邦毫不介意对方提到自己堂堂一介王爷竟被俘虏过的经历,还是以自己此行的目的为主,“盖夫人,我们先进去吧,进去后,我会告诉你盖兄他……他现在的情况。”
        赵邦和端木蓉先后在厅堂坐下,绫罗为沛王端来一杯茶,织锦为他端来一碟茶点,随后立于端木蓉身后。
        “王爷,您快说吧,侯爷他到底怎样了?”端木蓉焦急万分,她身后的两个丫头也瞪大了双眼紧盯着赵邦,期待着他的回答。
        “本王……本王现在很渴,不好意思了……得先喝口茶,稍后再说,请见谅……”赵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假装喝起来。一向爽快的他,这一刻竟变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真的要当面说出这个噩耗吗?这样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端木蓉看着他异常的表现,心中是隐隐的不安。难道说……会是不好的消息吗?不,我想应该不会的……谁说北黎就一定会杀了战俘?眼前这位沛王,不就好好的吗?只要没有确定的坏消息传来,她就愿意相信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赵邦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假装喝茶的演技并不尽如人意,又或者他不想再无谓地掩饰下去了,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事实:“盖夫人,请平复好心情听我说,其实盖兄他……他已经……已经……”他有些哽咽。
        “已经怎么了?”端木蓉的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握得两只掌心都生疼起来。
        “他已经被……被北黎人给……处死了……”他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茶杯和餐碟都跳动了一下。
        绫罗和织锦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她们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当然,其中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端木蓉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她整张脸上,似乎只剩下这样两个字——麻木。比起师父离去的那天晚上,她哭得涕泗横流的模样,现在她的这种平静更加可怕。当悲伤无法找到出口宣泄时,人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之前自己多多少少已经猜到的结局,当真的被人证实之后,她却宁愿继续被欺骗。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他还是一个活着的敌国战俘,她此刻必须学会接受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去的事实。她的心现在居然感受不到一点疼痛,是的,就连一点也没有。她只觉得,有人偷偷剜走了她的心,她的胸腔里现在是空荡荡的,她已感受不到人世间的任何一种情感了。
        “盖夫人,请一定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为了盖兄好好活下去,他不会想看到你这副模样的。”赵邦看到端木蓉呆滞无光的眼神和行尸走肉般一动不动的状态,所能想到的安慰也就如此单薄。他虽然也为盖聂的死痛心,但永远也无法体会到面前这个女人她的痛苦是怎样的。他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已失去了两个她最爱和最爱她的人了,换作世上任何一个人面临这样的情况,会痛到麻痹都不意外。
        他的话如此不痛不痒,自然没有换来端木蓉的任何反应。没办法,他只得告辞离开侯府。
        沛王走后,绫罗和织锦擦了擦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伸手抱住了端木蓉。她们无法说出任何安慰夫人的话,但她们很想用自己的臂膀,给夫人送去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和力量。无论夫人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起往日的精神,她们都愿意陪着她一起度过日日夜夜,陪着她慢慢疗伤。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4楼2024-07-08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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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三)假死骗局
          在前往刑场的路上,盖聂被左卫贴身押解着,还有右卫在他身侧护卫。他听着声声马蹄,始终在想办法如何逃脱一死。他答应过蓉儿,要保护她不再受追杀的威胁,他一定要活着回到猗州才能护她周全,他不能放弃一切可能的苟活方案。
          阿茹古骑着飞庐昂首行进在最前方,并不知道他心里正打着这样的主意,她不回头地对后方和左卫同骑一匹马的盖聂说道:“什么安远侯,皇兄之前一直说你的父亲和你是猗州两大坚固的屏障,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还不是马上要在我们大黎境内就戮。对了,听夫子说,在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落叶归根’,你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了,会觉得特别遗憾吧?”这位她皇兄生前最大的劲敌,现在如果能败在她的口舌之下,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盖聂从这位公主的话中听出,她一直跟着中原人学习汉文化,而且对汉文化的兴趣还不小,成语都能随口用上一两个了。既然如此,如若他能利用汉文化与她交流上几个回合,应该可以保住性命。
          于是,他这样回应:“在下早就听闻北黎有位热衷汉文化的公主,本来觉得不可能为真,一定是人们的夸大与讹传,现在方知自己是被偏见蒙蔽、贻笑方家了。公主确实对汉文化信手拈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们这些中原人本来就对我们有偏见,一口一个‘北方靼子’的,叫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这样还号称礼仪之邦呢,也不知道脸发不发烫。”
          “我们大臻自然是礼仪之邦,对待客人都是以礼相待,而且也很欢迎大家来到自己家中做客,不然也不会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话。只是,贵国似乎对我们不太友好,多次侵扰我北方边境,现在还妄图完全攻占我猗州,你说,这样我们还能以待客之道相对吗?宋襄公泓水之战血一般的教训,可是历历在目。”
          阿茹古停下马,又做了个手势示意两名亲卫即刻停下。面对盖聂对自己国家的指控,她有必要好好掰扯掰扯,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你们中原人太狡猾了,最会玩‘贼喊捉贼’那一套!分明是你们派来的一个叫什么何必的使者,他先无礼地要求我皇兄要认你们的皇上和太后为长辈,简直是欺人太甚,皇兄他才会动气决定攻入你们城中的。要是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来抢你们的地盘。”
          “公主你提到的这个人,他确实是我们大臻的一个败类,他的无礼倨傲没有人会否认。还请公主相信,此人一定就快受到惩治了,因为他所说的根本就不是我们圣上和底下百姓们的意见,全是他的一面之词。不过话说回来,在何必这家伙出使之前,恐怕令兄阿穆尔大汗便已经动过侵入中原的念头了吧?不然,他不会对那么多滋扰我猗州边境的人视而不见,他这样的做法,依我看来,分明是在姑息养奸。”
          “不许你说我皇兄是姑息养奸之人,你对他太不敬了!”阿茹古回想起自己的皇兄确实和自己在边境线上看到马队劫掠猗州村民时没有做出任何制止行为,竟无法反驳盖聂的话,有些恼羞成怒。
          “并非在下故意要对令兄苛责,只是令兄确实动过侵略我大臻的念头并付出了实际行动,这就怪不得别人说他。公主方才急恼的表现,想必也是感到在下说的对,无从辩驳吧。公主,您的夫子一定不止教授了您成语,也教授了您中原的不少思想吧?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北黎与我大臻都要遵循这个道理才能取得更大的发展。公主,之前您的皇兄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想通过进犯我们来变得强大,反而损兵折将。您一定不会再这样做了,对吗?在下知道,大汗的孩子年纪尚幼,很多决策都要您这位公主来做。请您细细思考在下的话,不要再把‘失道’的错误重复一遍。”
          盖聂见她陷入沉默,继续向她提出:“公主殿下,如果您能够放了在下和沛王,我们回去后一定会向皇上解释误会,停止这场战乱,和你们北黎做永远友好的邻邦,这样我们方可共存共荣。”
          “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敌将的话呢?要是你们回去后带着军队反击现在力量薄弱的我们,我岂不成了亡国的罪人?”
          “公主殿下,我们中原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言必信,行必果。’如果我食言而肥,愿遭天谴。”
          阿茹古看了盖聂一眼,随后低头抚摸起飞庐的毛来。她在犹豫,是否要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话。回想到猗州城门前的那一幕,她竟为这个被他的女人和守兵都放弃了却还在关心臻国的男人感到一些不合身份的心疼。这样的心情之下,她会答应放走盖聂和赵邦的决定,也就不奇怪了:“那好吧,我赌一回,放了你们。如果我赌赢了,想必对我大黎是极大的帮助;但如果我不幸赌输了,那只能怪我看人看走了眼!”
          “您绝不会赌输。”盖聂两手的铁链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那是他向阿茹古在抱拳。
          他们四人一起向潜狱走去,殊不知刚才赵邦已被救走,监牢里早已空空如也。
          阿茹古对于有人敢在她的地盘越狱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下令:“盖聂,你的同伴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来劫我的潜狱!我告诉你,你刚才提的赌约因你们猗州人的无信而全然作废!本公主绝不可能放了你,你这辈子都别再想走出我大黎!而且,我还要让你去一个更可怕、更接近地狱的地方赎罪!到了那儿,你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5楼2024-07-09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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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四)误触逆鳞
            秋穗和秋棠发现自家的苗才人自从上次去见过清幽宫那位被废的贵妃后,便热衷起刺绣来。而且,只绣芙蓉花。
            原来,这与上次何念嘉与她的对话有关。
            “那好吧,我就信你这一回。你说吧,我该怎么做,才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心?”苗才人好奇地询问道。
            “彩翠妹妹啊,你呀,不懂什么叫作投其所好,自然也就怎么都无法完全栓住皇上啦!”何念嘉挑了挑眉,继续蛊惑着她,“其实啊,皇上特别爱刺绣,尤其是芙蓉花。皇上的身边就珍藏着一块绣有芙蓉花的绢帕,我看到过的。不过我看妹妹你的手生得这样嫩,应该不会刺绣吧?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苗才人不甘示弱,对何念嘉瞧不起自己的话语反唇相讥:“你少瞧不起人了!我以前也是学过女红的好吗?虽然绣得不太好,还许久不做有些手生了,但我可以练啊!你等着看吧,我一定能绣出一朵最美的芙蓉花来,让皇上对我更加爱怜。至于你嘛,姐姐,你就在这里继续忍受孤单冷寂吧啊。”
            要是苗才人自己练习刺绣也没啥,但她还要求秋穗和秋棠两名宫女跟着她一起绣,还要模仿她的针脚,最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要求可真是苦了她们俩丫头。她们的刺绣水平还是很不错的,连管事嬷嬷以前也夸过她们所绣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但是,苗才人的绣工真是令人堪忧,要模仿她的针脚,真是让她们头疼不已。
            苗才人根本不管她们心底叫了多少声“苦”,只知道这是在给自己铺一条稳妥的后路。她绣技不精,对女红活儿又悟性不高,要是她始终无法绣出满意的芙蓉,那可怎么办?只好让自己手下的宫女做事。当然她也不傻,知道皇上有看出她用了李代桃僵这一招来欺瞒的可能。因此,她要求她们俩必须学会模仿她,这样她就不太会露出马脚。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已经能独自在白帕子上绣出一朵芙蓉花,所以用不着两名宫女来仿冒了。她打从心底里高兴,妄想起自己就快要独霸君王之爱,宠冠六宫的盛景!
            这天,皇上一来她的华彩宫,她便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作品递了过去:“皇上,您看,这是臣妾这两天为您新绣的。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多了,御花园里尽是一派萧条景象,什么也看不了。故此我特意绣上夏天才会盛放的芙蓉,供皇上赏玩解郁。”
            这花是皇上最爱的品种,刺绣是皇上最爱的艺术形式,自己又为了绣好而扎到好几次手指,怎不让他心疼?苗才人觉得,自己彻底迷倒了皇上。谁知,她其实触犯了皇上的逆鳞,让赵政在她宫里龙颜大怒。
            “放肆!”赵政接过帕子竟只看了一眼便扔向苗才人的脸上,“就凭你这样蹩脚的绣工,有什么资格绣芙蓉?你听好了,以后再也不准绣这玩意儿!否则,别怪我把你也送去清幽宫待着!”
            苗彩翠委屈地接住帕子,当即被赵政的怒吼吓得跪倒在地:“对不起,皇上,臣妾再也不敢了!要是臣妾早知道绣朵芙蓉会让皇上动气成这样,我绝不会这么做的。都是那个被废的何念嘉她让我绣芙蓉送给皇上您的,她说这样皇上会更疼爱臣妾。臣妾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了她的话,皇上饶命啊!”
            “哼,原来是她!你起来吧,以后多动动脑子,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苗才人战战兢兢地谢恩起身,眼睁睁看着赵政走出了她的寝宫。
            赵政走向的正是清幽宫,他要和何念嘉好好谈谈芙蓉方帕一事。
            “你早就知道朕身边有一块芙蓉方帕了,是吧?”
            “是啊。皇上你果然为了此事来找臣妾了,这都要多亏我那个脑袋里缺根筋的苗妹妹啊。”
            赵政听她承认了,攥紧了拳头:“朕问你,你还知道什么?你和你的父亲是不是调查过这帕子的主人?你们是不是先朕一步找到了她?说!”
            他没想到何直接爽快承认:“是!我爹不仅找到了她,还把她嫁给了一个你想不到的人,还是个你仰赖的人,你能猜到是谁吗?正是猗州的安远侯——盖聂。哈哈哈哈,如果她还在民间,你当然可以利用无上的权势把她抢过来。但你一定想不到她现在是安远侯夫人吧?哈哈,我看你怎么敢把她抢进宫!总不见得你连礼义廉耻都不顾、连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都统统不在乎吧?我得不到你的爱,不要紧,我现在待在这种地方,已经看开了、死心了。但是,看到你得不到自己花了半辈子爱着的人,我就高兴!哈哈哈哈!”
            她的一声声狞笑,尖利刺耳,赵政攥紧了拳头。但他绝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他仰头看向何念嘉这女人扭曲的笑脸,开口道:
            “这你就错了,朕想要的,说什么也会得到,哪是你和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父亲可以阻挡的?”赵政转身走之前,在凄清的冷宫大门口扭头对何念嘉说了这样一句话。十五年了,他终于知道这方绢帕的主人所在何处了!人生还有几个十五年呢?他不会再等待下去,他决定不管世人的评论,罔顾一切的伦常,也要将她这个安远侯夫人变成自己的后妃,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6楼2024-07-09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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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至暗时刻
              盖聂被关入密牢时,卫庄、赤练和赵邦三人其实还没离开北黎。他们赶到的正是被左卫处理过的刑场,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身形与盖聂相似的其他犯人罢了。但他们都被这障眼法骗过,殊不知真相竟然是这样。
              阿茹古因为要帮着自己年幼的侄儿处理政事,不常有时间来潜狱地底下的密牢,因此盖聂平时都是和左右两卫在打着交道。这两位是阿穆尔的直系下属,对阿穆尔的知遇之恩深感肺腑,对他们中原人私自越狱的行为又是深恶痛绝,因此,他们对盖聂的态度可想而知。
              今天还是由右卫负责开启机关并在地面上放风,左卫端着饭下到地底密牢里。“嘿,这是你今天的午饭。”左卫把他手中的碗扔进铁栏杆的缝隙里,碗摔了个粉碎,米粒和黄菜叶洒了一地。他的嘴角一端微微上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你这下要怎么吃!”恐怕便是他此刻的内心独白。
              盖聂走到那一地狼籍边,蹲下身子,用双手小心地将碎瓷片一片片地拣出来放到比较远的空地,抓起一把米饭和菜吃进嘴里。虽然这米已散发出一股馊味,还沾上了不少灰尘,菜叶也是枯黄到难以下咽的程度,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一口、两口、三口……到最后,他还拢了拢地上所剩不多的残余,趴到地上将他们吃进嘴里。无论这样做是否已失去了颜面和尊严,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挺到活着回去的那一天,也就够了。蓉儿,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你等我……
              “哼,好歹之前也是个侯爷,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说可笑不!”左卫不屑地转身走上台阶,对在机关处把风的右卫说。他的每个字,都传入盖聂耳中,字字是那样刺耳。
              自从关入密牢,盖聂最黑暗、最煎熬的日子也就开始了。左卫和右卫两人简直没有把他当人来看,而是对他极尽折磨。
              “你不是要喝水吗?给,这次你一定能喝个够!”当他因口干舌燥请求他们给自己一碗水来喝时,他们会像这样给他泼进来一桶水,他只能通过舔舐嘴边淋到的水,让自己摆脱干渴;
              “你不是觉得你们中原的军人都很有骨气吗?那就来看看到底是我手里的马鞭硬还是你的骨头硬!”当他们在外面有一丁点不如意,就会来到密牢对盖聂撒气,将所有负面情绪都宣泄到他的身上。马鞭抽在盖聂身上,让他体无完肤,新伤叠旧伤,浑身上下各处都能见到一条条清晰的红色鞭痕。
              他们去观看摔跤大赛的这天,自然也不例外。
              “赢、赢、赢!”“打倒对面的那个人!上啊!”场地外一阵嘈杂,所有看客都在为自己押上的选手加油。不同于中原赌场总是赌骰子,北黎人赌的内容是猜赢的摔跤手会是哪一个。左右两卫非常热衷这一活动,以往的参与皆是有输有赢。
              今天他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一致将俸禄押到左手边的选手身上,毕竟他看起来比另一人更强壮,他们坚信他的胜算应该会更大。
              “冲啊!赶紧把他放倒啊!哎呀……”随着这个大个子的倒下,他们俩本月的俸禄也悉数打了水漂。看来,光有一身腱子肉是不够的,还要会战术和巧劲,更不能对看似比自己弱的对手抱有轻敌之心,否则便会一败涂地。输了个底掉的哥俩儿,憋着一肚子的火来到潜狱。
              右卫打开机关后,急忙招呼左卫:“好了,大哥,能下去啦。”
              “好嘞!”左卫手中又拿着一根马鞭,趾高气昂地下了台阶。他粗暴地用钥匙打开牢门,步入盖聂的囚室,却见他正在墙上刻着一条横杠,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他数了数,横杠数正是盖聂被关到这间密牢的天数,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在记日子,“你小子居然偷藏了一块瓷片在墙壁上刻日子是吧?怎么,你还想被放了啊?你可就别再做梦了吧,外面的人早就以为你死了,你还回个啥呢!下半辈子啊,你都得在这儿待着了!”
              蹲在墙边的盖聂被左卫踹了一脚,他手中的瓷片飞出很远,自己也重重地滑摔在粗砺的地面上。说起那块瓷片,和上次的午饭还有些关系。当时他偷藏了一小块碎片进袖子,其他的他都整齐摆放在空地上了。所以收拾的时候,左右卫这两人都以为这就是所有的瓷片了,收掉后完全没有怀疑。
              “什么叫早以为我已经死了?你们做了什么?”盖聂听到左卫的话后激动地站了起来,质问左卫。
              因为他的饮食条件极差,只能勉强维持生命,所以左卫丝毫不怕站起来的他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左卫就那么抬手一推,盖聂便被他推倒在地:“告诉你吧,有个犯人已经替你死了。因为我事先毁了他的容貌,所以其他人哪,全都以为死的是你安远侯,哈哈!”也许是觉得推他在地还不够解恨,左卫又走过去蹲下,揪起盖聂一头散乱的头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他又松开了手,转为用马鞭不停地抽打他。他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就想听到盖聂痛苦的嚎叫或求饶声。然而他迎来的只是失望,对方始终保持着缄默。左卫有些不耐烦了,卷起马鞭,锁好牢门,和右卫一起离开了潜狱。
              盖聂虽然疼极,但始终在咬牙忍耐。他知道,要想让大家发现他还活着的真相,就要忍耐下去。只有卧薪尝胆,他才能忍到活着走回猗州、回到他的小家里,也是他的国家中的那一天。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8楼2024-07-11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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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走出阴霾
                如果说盖聂被关进密牢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那么也同样是端木蓉人生最灰暗的时光。盖聂至少还有回家的执念能帮助他坚持下来,端木蓉却如同失去了生活的意义一般,每天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不是绫罗和织锦两人的陪伴唤醒了她,她可能真会陷入崩溃的边缘,再也无法脱身。她们两个丫头是怎么做的呢?
                “姐姐,你说夫人这副样子该怎么办啊?”织锦用手语询问她的姐姐绫罗。
                看着始终手捧血帕,半天都紧盯着看的夫人,绫罗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思念成疾,也许讲的就是夫人现在的这副模样吧。
                织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端木蓉每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她一定要设法把夫人拉回到这个鲜活的世界中来。既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那她只有冒险试试最原始的笨办法了。
                绫罗完全没想到,她这个妹妹居然敢冲到夫人面前一把抢走了那方绢帕,藏到了身后。
                “你在干什么,把它还给我!”端木蓉全程没有看她一眼,双眼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方帕上,仿佛这就是她的命。她向织锦扑去,想要抢回帕子,但织锦已经跑走,回到了自己房中。
                织锦和绫罗之间自有姐妹的默契,不必说话也不必做多余的手势,绫罗便了解了她那么做的目的——她一定是看夫人整天执着于盯着帕子怀念侯爷,才想把它藏起来不被夫人再看见。这姑娘,真是个会乱来的鬼灵精!作为姐姐,她只好帮妹妹托底,配合她的行动。
                为了让夫人无法追上织锦,绫罗先从背后环抱住她,接着将她按在座位上坐好。非常时期,已经顾不得主仆尊卑之说了,况且夫人本来也没有看重过这个,她始终认为人人平等,无分贵贱。
                被按住的端木蓉不停扭动着身体,对绫罗说:“绫罗,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把帕子拿回来!那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你们不要拿走它!它真的是唯一的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由强至弱,最后的“你知道吗”因为带着哭腔,已是几不可闻。
                绫罗心疼极了,但她清楚自己不能因一时的心软而让夫人恢复本色的可能破灭。夫人如果想要回到之前的模样,她必须把这段丧夫之痛挺过去,靠她自己的心。这很难,她想应该会比她和妹妹俩之前接受孟芸小姐的死更难吧。毕竟,小姐死了她们俩还有彼此,她们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但夫人呢?她失去师父后就成了孤儿,好不容易有了丈夫组建了家庭,现在丈夫也离她远去了,她真的失去了所有。这样的伤痛,又该怎样愈合呢?
                夫人能愈合伤口,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妹妹织锦这鬼丫头是头功!
                在她控制夫人的时间里,织锦将方帕给藏好了,还写了一张字条,随后回到厅堂。
                织锦在端木蓉面前将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夫人,想拿回手帕的话,就每天做好以下这些事:在房间打地铺睡、去花园练习飞针、去祠堂焚香祭拜、为我们姐妹俩煮药炖梨。”最后一行是一排小字:“哪天我觉得满意了,就会把方帕还给你的,夫人。”
                所有的这些事,都和盖聂有关,而现在,端木蓉必须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做对做好,去感受没有他的日子自己也要一样过下去的道理。
                夜晚睡在地铺上,眼睛看向床榻,端木蓉感觉自己好像就是新婚之夜的盖聂,原来他是这样捱过最早那段尴尬日子的。
                练习飞针时,她好像听到盖聂总在她耳边指导:“手抬高些,试试用手腕去发力。对,就是这样!”然后她就真的能射中靶心,丝毫不差。
                去祠堂祭拜爹娘和妹妹,她好像能听见他们都在和自己说话。有时候是个浑厚慈祥的老人声音,对她说:“好孩子,聂儿虽然来陪我们了,但心还是一直在你身上。你可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要让他太过牵挂了啊。”有时候又是温柔细软的女声,那一定是芸妹妹在叮嘱她:“大嫂,哥哥一定希望看到你生活得幸福,你不能再这么行尸走肉下去了!”
                当她去厨房熬药、煮梨汤时,绫罗和织锦都会陪在她身边帮衬着。端木蓉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价值,发现自己不该沉溺于亲人离世的阴影中怎么也不肯走出来。绫罗和织锦还等着自己治好她们的哑病,并且她还有报仇之事没有完成。师父和盖聂,他们的离开是对她的残酷考验,她必须通过考验,重新站起来,才对得起他们对自己付出的爱。
                我可以缅怀,可以不去忘记,这样你就不曾离开。但我不能沉湎,不能堕落,不能放任,不然你一定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
                终于,经过一段时日,端木蓉恢复了精神,绫罗和织锦与她紧紧相拥,眼里涌出了幸福的泪花。织锦从身后掏出血帕时,端木蓉一把抓过,贴在面庞上感受着他的气息。可最终,她选择把帕子叠好,又将孟芸抽屉里的木质小弩也取了出来,将它们一起埋在后山。
                在孟旭夫妇和孟芸的坟头边,新添了一座盖聂的衣冠冢,里面的芙蓉方帕和木弩,她相信,将会陪着他一起去往另一个平静无战的世界。
                回想起他们俩圆房的那天,距离现在也就两个月。他们真正做夫妻的日子,细算起来竟只这么短。但是,这已足够端木蓉回忆一生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9楼2024-07-11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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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七)圣旨临府
                  这天,本来极为寻常。可是,意外却猛地袭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端木蓉带着绫罗、织锦像往常一样,在后厨一起熬煮着汤药和梨汁。她们已经合作过好多次了,一切如常。可今天却不知哪里不对,药罐碎裂,迸出的滚烫药汁洒了绫罗一脸,她的面部皮肤霎时红肿起来。端木蓉紧急对她进行冷敷处理,但要想以后恢复烫伤前的容貌,她们必须为绫罗找到冰肌草。受烫伤的绫罗自然是在家中休息,端木蓉带着织锦去山上采药。好在织锦悟性高,在端木蓉的指点下的确找到了这味药,她们背着背篓回到府中,为绫罗敷起药来。
                  第二天,织锦要求自己去采冰肌草,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受了伤,她作为妹妹自然要多一些付出。因为她已经认识了这种草药,所以端木蓉也没有反驳,便让织锦背着药篓出了门。
                  没一会儿,侯府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端木蓉和绫罗都以为是织锦采好药回来了,一前一后行至门口,开门后却发现来人并不简单。
                  “这位想必便是安远侯的遗孀吧?”赵高用尖细的嗓音对端木蓉问道。端木蓉和身后的绫罗看着这位公公和他身后的一排黄衣侍卫,都有些懵。
                  为何赵高会带着皇家侍卫来此呢?原来安远侯为国捐躯的消息已传回朝廷,赵政得知后,觉得自己迎端木蓉入宫做贵妃娘娘想必会少了阻碍,便派心腹赵高前来猗州传达旨意。而那些侍卫,则是在他假惺惺给端木蓉的三天守丧期里,用来围堵侯府的得力干将。他要端木蓉成为自己到嘴的鸭子,怎么也飞不走。
                  “是我。敢问公公您是?”端木蓉隐隐感到些不安,自然地将绫罗护在身后。
                  “哎呀,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老奴十五年前在镜台山与您曾见过的,当时您还落下了一条手帕呢,不信您看!”赵高掏出赵政交给他的芙蓉方帕,帮助端木蓉回忆十五年前之事。
                  端木蓉接过帕子,正面反面来回转来转去看了几次,确定这是自己小时候绣的帕子,再结合公公说的时间为十五年前,有些碎片式的记忆涌现了出来。她总算记起,自己九岁那年的某一天,在镜台山上帮过一对爷孙。多年过去,赵高已经老了,而且她平日里救的人又不少,因此她之前没有认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我记起来了,那年在镜台山上我确实凑巧帮一个比我大一些的男孩儿包扎过,他旁边还有位爷爷陪着。难道说,你们竟然是……”后半句“宫里的人”她没敢说出来。
                  “是啊,其实当年那个男孩儿,正是当今圣上,而老奴我嘛,则是皇上身边的赵公公。”赵高皮笑肉不笑地撇撇嘴角,继续说道,“您当年救了皇上的命,皇上心里一直记挂着您整整十五年哪!皇上中间几次去寻您,奈何您已经不住山上了。幸好皇上的一片痴心感动了天地,要么就是皇上一直贴身带着的这方芙蓉绢帕显了灵,终于让他知道了您在这里。皇上已经下旨,封您为贵妃娘娘。不过呢,还给了您三日时间来操办安远侯的丧礼,毕竟他护国守边有功。三日之后,您便随我回宫,皇上会为您举办隆重的封妃典礼。”
                  “什么贵妃?什么典礼?我端木蓉一介民女,何德何能?我自幼学医,路见伤者自然会救,劳烦赵公公您即刻回宫禀告皇上,让他不必将这举手之劳记在心上,不必回报分毫。”端木蓉断然不愿进宫成为娘娘。即使盖聂已经故去,她也绝不会二嫁,今生今世,她只做盖聂一人的妻子。
                  “这可由不得您哪,娘娘,”赵高掏出圣旨,“刷”的一下在她面前展开,“看,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要是三日后老奴带不回您,那咱们这么一大些人绝对个个都会人头落地,您身后的这个丫头也别想幸免。娘娘,您好好想想吧,到时您到底是要随咱家入宫去呢,还是依旧要抗旨呢?老奴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可其他人呢?您真的忍心那么多宫女侍卫都为您而去死吗?”
                  “我……”赵高的话,令端木蓉一时语塞。她这才发现,原来无论是懿旨还是圣旨,她都无力违抗。强权之下,普通人只有服从的份。
                  “这就对了嘛。来,娘娘,我为您介绍两个丫头,”从赵高身后走来两名宫女,看着和绫罗年纪差不多,“这是冬雪,那是冬凌。皇上还为您准备了两位宫女——春杏和春雨,她们正在宫里做着准备呢。娘娘不急,三日后您就能见到她们了。”
                  “见过蓉贵妃娘娘。”冬雪和冬凌异口同声对端木蓉行礼。
                  “赵公公,不必了,我有丫鬟。”端木蓉看了看眼前陌生的两个姑娘,握着绫罗的手婉拒。
                  “娘娘,几个宫女而已,这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啊,您要是拒绝了,老奴不好交差啊。至于您府上原来的丫鬟,您自然还是能一起带入宫的,这个都不用皇上做主,老奴就能答应您。”
                  绫罗摸了摸脸上敷着的纱布,突然开始庆幸自己的妹妹为了给自己采药正好出了府。现在她们三个侯府的女人里,只有她是可能获得自由的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0楼2024-07-12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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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八)有家难回
                    采完药后,织锦背着满满一背篓的冰肌草踏上了回侯府的路。奇怪的是,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呢,她便看见一群皇宫侍卫模样的人手拿锋利的长枪挺立在侯府四周,把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走错了吗?”织锦心中疑窦丛生,盯着牌匾确认了两三遍之多,确信自己就是回到了安远侯府的门口。她走近大门,正准备抬手敲击,两名侍卫用手中的长枪拦住了她。
                    “你谁啊?满脸满手都脏兮兮的,这儿也是你能进的地方吗?”一人先开了口。面对刚在山上采完药,手上、脸上都沾着些湿漉漉泥土的织锦,他整个一副瞧不起的姿态。虽然他见过绫罗,但当时她受伤的脸敷着纱布,所以他看不出她俩长得一样。
                    “我看啊,八成是个小叫花子,来这儿要饭的。肯定是娘娘心善,以前施舍过她,这不,就又厚着脸皮来了。”另一名侍卫嘻嘻哈哈地对同伴说。
                    “行了,叫花子,快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另外小爷我再好心提醒一下你,娘娘她三天后就会进宫,这里到时就一个人也不剩了,你以后啊,可别再来这儿要饭了,知道不?否则啊,肯定扑个空!”两个侍卫把她推得离门远了一些,冲她轻蔑地笑了几声。
                    “嗯……啊……啊……”织锦重新走到门口,嘴里发出焦急的哼唧声。她好想冲着他们大吼:“这就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进去?倒是你们几个,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是在做什么?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呢?”可惜,她自幼便一个字也不会说,根本无法把心里的话真正说出。她能做的,只有发出这些拟声词一般的无意义音节而已。
                    “切,原来是个哑巴!这哑巴肯定是没办法在别的地方要到饭,才死乞白赖非要往这府里进,你说是吧?”一人说道。
                    “告诉你,今天小爷我要是不拦住你,赵公公指不定怎么骂我呢!你饿死了我也管不着,但你今儿个要想进去打扰娘娘,门儿都没有!”说话的这名侍卫抬腿就给了织锦一脚,织锦猛地摔倒在地,背篓里的冰肌草全摔出了筐,一地狼籍。
                    这可是能治好姐姐脸上烫伤的良药啊!织锦不顾自己手肘和膝盖的擦伤,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蹲在那儿开始捡拾草药,把它们重新往药篓里装。
                    “不会是织锦回来了吧?”端木蓉听到门口侍卫在大声呵斥什么人的声音,将自己的猜测说给绫罗听。现在冬雪和冬凌都在厨房做点心,她们俩可以不惧眼线困扰好好沟通一下了。
                    绫罗点点头表示很可能是她。
                    “那我得去看看。”端木蓉起身欲走。
                    绫罗却突然拉住她,对她摆摆手表示“不要”,还合拢双手做了个屋子的手势。
                    端木蓉猜到了她的意思:“绫罗,你是说,不要让她回府来?”
                    绫罗点点头。作为姐姐,她始终清醒地为妹妹考虑着。如果三天后一定要有人陪着夫人进宫,那么有她一个就够了,她不希望织锦也卷入那复杂而又压抑的深宫中去。虽然她知道,一个哑女要在外面独自求生,一定会相当不易,但织锦她必须学会面对这样的日子。她这个姐姐不可能一辈子陪在织锦身边,她总该学会面对孤独,并在孤独中成熟起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其实我和你一样,也不希望她回来。”端木蓉这么说之后,绫罗放开了她的衣角。
                    “怎么了?”听到夫人的声音离自己这么近,织锦赶紧放下药篓站起来,剩下的几片叶子她也顾不得捡了。她小跑到端木蓉面前,指指那两个跋扈的侍卫,摆了摆手,接着又指向自己,她在告诉夫人:“这两个人拦着我,不让我进。”
                    “哎呀娘娘,没想到惊扰到您了,我们俩真是罪该万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儿有个女哑巴乞丐来求救济,我们俩这就把她赶走!”
                    “对对对,马上!马上!”这两人瞬间换了副讨好的面孔。毕竟傻子都明白,一个嫁过人还正守着寡的女人,皇上便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她进宫,那是有多宠爱她,根本不必用上其他证明了。
                    “不用了,看她也挺可怜的,就让我来和她说吧。”端木蓉让他们先退后,自己走到织锦身前。
                    “给,这些钱应该够你买几身好衣服来穿和买些好吃的了,赶紧走吧。记着,再也别过来了,这儿又不是你家,你可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是我再看到你来,那可就别怪我让他们把你给打走了。”端木蓉塞给织锦一叠银票和一张纸,随后便伸手把她向外推。
                    织锦不可置信地听着她的那些话,眼神里尽是不舍。她舍不得侯府,舍不得夫人,更舍不得姐姐。她们姐妹俩已经相依相伴了整整二十年没分开过,那可是二十年啊!
                    可是夫人说得那样决绝,推自己的动作也是那样急切,莫非她真有什么苦衷吗?如果是这样,自己不走就会让夫人和姐姐为难吧?
                    她只好转身,缓缓走远。即使她真的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她也知道,现在她必须离开。这,一定是姐姐和夫人思虑过后最稳妥的决定。
                    “哎,小叫花子,你的药没拿!”其中一名侍卫指着地上装满冰肌草的背篓大喊。织锦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别人永远不会知道,她是特意留下这些药给她姐姐的。
                    “没事,我拿回去吧,她估计是不好意思白拿我的钱,才想用这些珍贵的草药来抵。”端木蓉拎起背篓往回走。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1楼2024-07-12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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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九)离开潜狱
                      因为劫狱一事,阿茹古气极,便好多天没去密牢里看看俘虏盖聂的情况。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她觉得盖聂不是那样言而无信之人,她不会看错,于是还是来到潜了狱。没想到,她恰好看见了左右二卫肆无忌惮折辱盖聂的画面。
                      “快点儿,跪下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把这碗饭给你。”左卫一手端着碗,一手叉着腰,用嚣张至极来形容他毫不过分。
                      盖聂虽说是他们地盘上的一名阶下之囚,但骨气仍不允许他向这样一个狗仗人势的小人下跪。他盘腿坐在地上,转头将目光投射在自己刻画的日历上,连正眼也不给这个家伙。
                      “大哥,他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哪!快用马鞭把他给抽趴下,让他见识见识您的厉害,大哥!”右卫掏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马鞭,递给左卫。
                      “给,帮我拿着。”左卫将碗交给右卫后,恶狠狠地撸起两侧的袖子,开始抽打盖聂。他的力道之大,真是到了恨不得把盖聂直接打死的程度。盖聂虽然没被他打到跪下,却也侧躺在了地上。
                      好在,阿茹古在盖聂快要挨下一鞭子的时候及时赶到,她喝止了左卫的鞭打行为:“该死的,你到底在做什么?本公主什么时候允许你这样粗暴地对待战俘了?你这是在给大黎的战士抹黑知道嘛!”
                      左卫一听公主来了,赶紧停手,向她辩解起来:“公主殿下,请您听小的解释。这个盖聂仗着自己以前是个侯爷,完全看不起咱们大黎!他刚才甚至还羞辱说咱们现在是幼主临朝,完全没有和他们臻国抗衡的实力,迟早会有人带兵来推平我们替他报仇的。公主您说,这能忍吗?”
                      “是啊公主,这人太嚣张了,根本就留不得啊!就算大哥刚才打死了他,那也是他活该!”右卫帮着他的前辈兼好大哥说话,他们俩都属于吹牛不打草稿的主儿。
                      “公主,请您相信在下,这全是他们俩在栽赃!在下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没有任何看不起贵国的想法。和上次说的一样,在下始终奉行着‘言必信,行必果’这一准则,如果我说过这样的话,没必要不敢承认,反正我已被关押到这种地方,还怕大不敬后会面临什么更糟的结果吗?上次在下还说过,我们大臻和贵国应该结为友好邻邦,共存共荣。试想,在下会对朋友做出这样的评价吗?请公主明鉴。”盖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勉强坐直了身体,虚弱地对阿茹古抱了个拳。
                      看到他遍体鳞伤、气力亏虚还在向自己坚持行礼的样子,又听到他诚恳的这番分析,阿茹古对谁在撒谎已是心下了然。但是,她又不能严惩眼前的这两名亲卫,毕竟他们是救出自己最爱的哥哥的人,这一点不容置疑。而继续把盖聂关在这里,她不用细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迟早会被这两人害死。也许她能做的,就是把他带在自己身边,这样就能保住这个人的命。为什么她会想方设法去保住一个昔日敌人的命,她从没想过。她只知道,这不过是她在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而已。
                      “好了,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就不追究了。你们两个也给我收敛一点,不是让你们管理潜狱就意味着你们是这里的山大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明白吗?”
                      “是,谨遵公主教诲。”左右二卫在公主严肃的语气中,低下了头。
                      “不过,你们对盖聂的态度让我不敢再把他交给你们看管。本公主决定,从现在开始收盖聂为私人马僮,负责全天候照顾本公主的挚爱坐骑飞庐。你们俩只要看好潜狱里其他犯人就好了。你们俩快把他手上的铁链给打开吧,不然他不好做事。”阿茹古吩咐他们俩。
                      然而,左右两卫不仅不愿意去解开锁链,还反对起公主的提议来:
                      “万万不可啊公主,此人是咱们擒获的战俘,必须关押在监牢里,否则不合规矩啊。”
                      “是啊公主,还是把他关着吧,咱们以后保证不会再犯错误了,公主!”
                      阿茹古却已下定了决心:“无论你们怎么说,今天本公主都要定了他做我的马僮!怎么,难道你们俩还非要我去大汗那儿请来份圣旨才肯开锁吗?”
                      “不敢!不敢!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吩咐,那我们即刻就做。”左右两卫明白,现在大汗年纪还那么小,圣旨上的玉玺印还不是公主把着他的手盖上去的吗?所以得罪了公主,就等于得罪了北黎当下真正在当权的人,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违抗公主之令啊。
                      手上的锁链去除后,盖聂轻松了不少。他赶忙向公主施礼道谢:“在下谢过公主!”
                      “免礼。只要你以后好好照料本公主的飞庐就行了。”阿茹古伸手去扶他起来。碰到他时,阿茹古竟然有些脸红了。
                      因为被碰到的手臂那儿有鞭伤,盖聂皱眉抽气了一声。阿茹古这才松开了手,接着便带他去找巫医治疗外伤。
                      治疗没有几天,身子骨硬朗的盖聂便完全好了。从没亲自养过马的他,开始了与飞庐斗智斗勇的日子。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2楼2024-07-13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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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痴情种子
                        大臻 京城 丁胖子面摊
                        “什么,小跖?你又要去猗州了?你还没死心哪?”丁胖子瞪大了他浑圆的双眼,问正在大口嗦面的小跖。
                        “是啊,我决定再去一次,”小跖吃完了面,又喝了一大口汤。他把碗放下之后,向丁胖子解释了自己再到猗州走一遭的原因,“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也算是让自己心里彻底有个答案吧。你也听说了吧,那个安远侯盖聂已经牺牲,蓉姑娘又变成一个人了。我想去试试,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过接下来的日子。”
                        “可你上次不是说看到他们俩在家很恩爱的样子吗?我看哪,人家不会接受你的,你还是别去碰这个钉子了吧。”丁胖子诚恳地劝他。
                        “丁胖子,实话告诉你,就是因为上次我啥都没问就溜回来了,我懊恼到现在!这次,我一定要亲耳听到蓉姑娘对我的看法才行!如果她对我说,她完全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宁可一辈子为盖聂那家伙守寡,那我才会回来;否则,我就要在她身边每天都守着她,一定会有感动她的时候。”
                        “看来,你小子是准备打持久战,走日久生情那一套啊?不过我感觉希望不大哈。”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拼一把了。面吃完了,谢谢你的款待,我走了哈,胖子。”小跖从凳子上抓起背囊,往肩上一扔,使着电光神行步走远了。
                        “唉,你小子可真是个痴情种……”丁胖子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可他心里还是很佩服这小子对爱的执着劲的,毕竟这年头像他一样愿意为爱撞得头破血流的人,早就不多了。更多的人,都变成了像自己这样庸庸碌碌的人,早被消磨了生活的热情,每天只是重复着手头一样的活计罢了。想到这儿,他抓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桌子和收拾碗筷。
                        猗州 一破庙门口
                        “要不,今晚就睡这里吧。”织锦抓着一张纸,已经走了有一阵子,总算发现了一个不要钱也能住的地方,虽然看起来破败了些。
                        她从侯府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夫人和姐姐凑出来给自己的一叠银票。但因为不会说话,她被一家黑心客栈给坑了,现在已分文不剩。
                        一个时辰前 猗州 街市上
                        走在大街上,织锦始终左右观望着各家各店的招牌,她在寻找一间合适的客栈。
                        “无论是打尖还是住店,客官,请认准咱们天良客栈嘞!”天良客栈的门口,一名店小二的吆喝声传入她耳中。
                        织锦走过去,向客栈内才瞧了几眼,都还没考察仔细呢,就被小二邀请着往里走:“姑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哪?”两人行至柜台,织锦没有回答。小二只得继续说,“没事儿,甭管哪一个,您选咱们天良客栈那就对了!咱们是良心经营的,您可以绝对放心!掌柜的,您说是吧?”
                        小二看向掌柜的,那掌柜的用精明的目光看向织锦手里的那叠银票,厚度可不小哪!她当即动了歪心思。
                        “你先去忙吧,我亲自来照顾这位姑娘。”
                        店小二退下后,掌柜的柔声问织锦:“姑娘啊,看你流了不少汗,一定赶好一会儿路了吧?打尖还是住店哪?还是说,要先来一壶茶润润嗓子?”
                        “请先给我来点吃的,然后再给我一间房。”织锦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接着抽出两张银票给掌柜的。
                        “好嘞,明白了。您先坐。”掌柜的接下银票,让她在空桌那儿坐下,随后与小二耳语起来。
                        一道小葱拌豆腐端到了织锦面前,她确实有些饿了,夹起来便吃。吃完后,她想上楼去住宿,但刚站起就被店小二和老板娘堵住了。
                        刚才声音柔美的掌柜,这会儿整个换了副嘴脸:“别走啊,姑娘,这道菜可不止刚才你给我的那点价钱。”
                        “就是。你要的可是作坊里现磨的豆腐,附近哪里有这东西啊?我可是跑了好多地方才给你找到的,你不得给我加点辛苦钱啊?”小二帮起腔来。
                        织锦拼命摇起手和头来,表示“我没有这么说过!”可掌柜的和店小二两人偏说她做的吃东西手势和搭房子手势合起来就是他们理解的这意思,随后掌柜的便指使小二去抢织锦手中的银票。
                        织锦已经紧紧拽住银票了,可力气却不如小二那个男人大,她所有的钱都在瞬间失去了,还被狼狈地赶出了店。不过还好,夹在钱里的那张纸,店小二不屑地还给了她。
                        未经过世间丑恶百态又身无分文的她,手中紧紧攥着夫人递给自己的纸条,带着这份唯一的寄托,不知不觉走到了破庙门前。她推门进去,惊奇地发现角落里铺着一条被褥,这样晚上睡起来可就暖和舒服多啦!她以为是前个旅人留下的,便心安理得躺上去读起纸条来。纸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织锦,忘了我们吧,去一个新的地方,永远别再回来。”
                        读完后,她揉皱了纸条,将它扔出庙门。因为她一时不能接受自己被姐姐和夫人抛下的事实。从此以后,她不会真要这么孤零零地行走世间了吧?
                        “哎哟,是哪个混蛋扔了小爷我?快说!”盗跖抱着一堆刚才捡的柴火,回到破庙内。不同于上次来的无准备无计划,这次他决定先住几天演练下自己要说的话,再去侯府找蓉姑娘。但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铺好的地铺,被一个陌生女人先给躺上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3楼2024-07-13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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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告别孤单
                          “好啊,刚才扔我的就是你吧?我说你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那么粗鲁,到处乱扔东西?再说了,你睡的是我的地盘,知道吗?”盗跖把柴火放下,走到织锦跟前和她理论起来。
                          织锦赶紧从地铺上起来,低着头退到边上的角落里去了。她从对方的话中意识到自己霸占了别人睡觉的位置,还将纸条不小心扔到了这人身上,她很是不好意思。
                          盗跖看她马上离开了,还摆出低头认错的姿态,也不再追究:“这还差不多,这次啊,小爷我就原谅你了。”他边说着,边走到柴火那儿,将它们搬到庙中央。这些柴火到了晚上可有大用处,它们能确保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被冻死。
                          “我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会来这个破地方呢?你家人一定在焦急地找你吧?还是快回去吧啊,别再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了,回去和家里人把事情说开了就好。”在堆柴火时,无聊的盗跖主动对织锦说起话来。像这种赌气离家体验生活的小姑娘,他在京城里碰到过,因此下意识就觉得织锦也是这种情况。
                          织锦一言不发,只是摇摇头。
                          “你确定今晚不回去?”
                          织锦冲他点点头。
                          盗跖叹了口气:“唉,看来你和家里闹的矛盾挺大。算了,现在也是傍晚了,那你就干脆明天一早再走吧,我还可以送送你。”
                          织锦又冲他点点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这让盗跖有些疑惑。不过人家毕竟是比较娇气的女孩子,直接睡在尘土飞扬的地上不好,盗跖便大方地将地铺让给了她:“这样吧,今晚你睡这儿,我在外面树上放风。反正我这人吧,轻功是一绝,树枝上一靠也能睡。”他向织锦指指地铺,又向身后指指庙外的老树。
                          织锦非常感谢他把床铺让给自己的绅士行为,走到他面前用手语对他说“谢谢”,还冲他笑了笑。她笑起来很甜,特别是两个深深的酒窝,好像盛满了天真与活泼的气息。
                          盗跖看到她的手势,这才解答了方才的疑惑:“你是在和我说谢谢吗?原来……你不会说话啊?”
                          织锦点点头,眼里黯淡了光彩,又低下头去。
                          盗跖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对不起啊姑娘,其实我没别的意思,那个……其实我就是……”他竟不再油嘴滑舌,反倒因无法找到合适的词句来安慰她而变得词穷起来。“总之我刚才的失言让你难过了,那我就扮个鬼脸来让你开心吧!”盗跖蹂躏起自己的脸,他那拱猪鼻和吐舌头的怪腔确实让织锦捂嘴笑了起来。
                          织锦发现,原来不是每个陌生人都像天良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那样丧尽天良,也有人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会对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会让人从心里觉得快乐与温暖。
                          夜晚,盗跖生了火,他们俩静静地围着柴堆烤火。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眼中对面的那个人,似乎都变得更鲜亮了。烤了一会儿火后,他们各自去休息。但这一夜,他们谁也没睡着。
                          织锦躺在软软的被褥上,想的是明天怎么留下来。她一定要向盗跖解释清楚,自己不是任性出走的小姐,而是已经无家可归的落单者。她想告别像今天这样孤单在外流浪的日子,她希望和他结伴而行,去更多地方。
                          盗跖半躺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背倚树干,心中正在自我忏悔:哎呀,我怎么会觉得这个哑巴女孩笑起来很美呢?还有,我怎么觉得火光里的她像个仙女一样,浑身有一圈光环笼罩着?你清醒点,盗跖!世上最美的明明是蓉姑娘才对,仙女也是她!你可不能做那有了媳妇又娶公主的陈世美!
                          与此同时,在北黎,也有一个和织锦一样,想告别孤单的姑娘,她就是阿茹古公主。
                          自从盖聂在马厩负责照顾飞庐之后,阿茹古就时不时往马厩那儿跑。因为盖聂照顾飞庐总不得要领,公主怕她最喜爱的飞庐受伤,所以总来视察一番。
                          “喂,你干嘛揪飞庐的尾巴啊?”阿茹古冲盖聂喊道。
                          只见盖聂正一手揪着可怜的飞庐的尾巴,一手用毛刷在刷洗它的屁股,飞庐因为觉得不适而小范围地左右来回踱着步,画面十分滑稽。
                          盖聂也想回复公主他拉住飞庐是因为怕这匹马在洗澡的中途跑走,但疲于应付马的他却无暇解释,只是继续着两手的动作。
                          这让阿茹古很生气,她几步迈过去抢过盖聂手里的毛刷,又把盖聂挤到旁边,自己上手开始给飞庐做清洁:“盖聂,你给我看好了,到底该怎么照料飞庐才对!”
                          她先用右手捋着飞庐的毛,每捋一下再用左手顺着毛的方向刷,飞庐全程都很安静和配合。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公主您照顾自己的马时这样熟练,完全没有一点架子,在下这回真是受教了。”盖聂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的马在猗州有专门的马夫照料,所以他对此毫无经验。而北黎堂堂一位公主没想到平时竟是亲自照顾坐骑的,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被盖聂夸了一句,阿茹古竟觉得心里甜得像掺了蜜一般。她自谦道:“哪里,其实只要你把它当成朋友来对待,也会做得像我一样好。来,你试试。”
                          盖聂接过她递来的毛刷,照着她的样子做,马上就学到了精髓。飞庐舒服得都眯起了眼睛,一副特别享受的样子。
                          阿茹古看着刷马的盖聂,脑海里幻想出这样一幅画面——盖聂牵着飞庐在前面走,她坐在飞庐背上哼着歌,他们身边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多么美好的一幕。
                          如果想让这想象中的画面变成现实,那她该怎么做呢?阿茹古想到了一样东西:皇兄留下的圣旨。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5楼2024-07-14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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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二)火海逃生
                            织锦走了,端木蓉和绫罗也在侯府待不长。她们很清楚,自己和这座府邸的缘分只剩最后三天,第四天一早,她们就要启程前往皇宫。府外戒备森严,她们不可能逃得出去;府内又有冬雪和冬凌两大耳目在,她们想单独说说彼此间的体己话也是难上加难。总之,这几天等待的时间虽不算很长,却格外煎熬。
                            赵高同样在一天天的时间流逝中变得越发坐立难安。他奉皇上之命必须把端木蓉安然带回皇宫,可是这个女人,不是应该早就被七绝堂杀了吗?
                            他怎么会这样认为?其实,一切还要从数月前说起……
                            “卫堂主,这便是那个姑娘随身会带着的物件,请您过目。”赵高乔装离宫后,与卫庄在事先约定好的一处茶楼秘密碰面。他取出一方芙蓉方帕递给卫庄,要求他尽快杀死这帕子的主人。所有可能挡了他赵高路的人,他都必须铲除。
                            卫庄虽说对这些宦官是瞧不上眼的,但对方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确实给得够多,让他不得不对此次任务格外重视。他取过帕子翻来覆去地观察,直到将它的样子完全印在脑海中才归还:“放心吧,赵公公。这个人,我七绝堂一定会帮您除掉。而且,我会亲自出马。”
                            “那可太好了,多谢卫堂主!”
                            赵高拜别卫庄后,即刻回到宫中面圣。还帕子给赵政时,他又回想起十五年前在镜台山上,那名小女孩替太子包扎时的模样。那个女孩,如今应该长成一个二十多的年轻姑娘了吧?不是自己非要除掉她,只是怪她自幼学医,一旦被执着的皇帝找到接进了宫,那定会成为他大计的阻碍。他只有先下手为强,提早一步找人暗中杀了她,才比较安心。
                            当下 安远侯府内
                            “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罢了,就由老奴我亲自动手吧。”赵高眯着眼睛,在心底酝酿着一场“意外”。
                            因为第二天就是他们启程回京的日子,所以,一切必须在今晚准时发生。
                            绫罗先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她赶紧跑去端木蓉的房间查探。果然,这里已经起火,而端木蓉却躺在床上安睡着,这非常古怪。但无论如何,现在首要的一定是唤醒夫人,和她一起趁着火势还不大赶紧逃出生天。
                            “啊……诶……”绫罗一边发出她所能发出的一切字音,一边拼命摇晃端木蓉的身体,持续了好一会儿。因为卧房的一切家具构造都为木制,火势已随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大,烧到了她们俩周围。绫罗变得更为急切,她使出全身上下一切可以使出的劲来摇端木蓉,终于顺利把她给摇醒了。
                            端木蓉恢复了些意识,但因为迷药的作用人还是比较虚弱。她在绫罗的搀扶下勉强爬下了床,两人努力向门口走去。
                            可是,绫罗力气并不大,扶着虚弱的端木蓉她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最终她们都没能坚持走到门口,就在桌边双双倒地。
                            “绫罗,听我说,你先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如果能,你一会儿就自己推门逃出去,别再管我了。现在的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只会变成你的累赘。”端木蓉趴在地上,握着绫罗的手对她说。
                            绫罗紧紧回握住端木蓉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要她放弃夫人自己逃走,她绝对做不到。如果今晚她们两人注定只能逃出一个,她希望活的一定要是夫人!
                            表达了自己的拒绝,体力本已接近透支的她靠意志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走到夫人身边,尝试扶起她。
                            “绫罗你快走,快走啊!你妹妹织锦还在外面等你呢,你就别管我了,快走!”端木蓉尝试推开她的手,但现在的她那绵软无力的手对绫罗根本没有任何用。绫罗坚持着自己的动作,她一定要坚持到成功拉起夫人为止。
                            可是,老天却掐灭了她救人的希望——她被一根烧断落下的横梁给压住了,她变得动弹不得!
                            现在端木蓉的卧房里躺在地上的两人,一个浑身无力,一个被重物压顶,看起来,她们只剩死路一条了。因此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纷纷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被大火无情地吞噬。
                            “嘭——”一声巨大的门被踹开的声音传入她们耳中,她们竟看见有个人影从门外三步并作两步向火光中的她们跑来,一看便知是来救人的。
                            端木蓉看清了对方是盗跖,对他说:“小跖,快帮绫罗把她背上那根木头搬走,不然她快喘不上气来了!”
                            “好!”原本盗跖想先救他的蓉姑娘,但听到对方的话,他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一个更面临着危险的人,便冲向绫罗。
                            绫罗深知自己背上的烧伤已很是严重,出去了也活不了几天,完全没必要浪费救援者的力气。于是,她对向自己走来的盗跖使劲挥着手表示别来救自己,同时还用眼神不断示意他先去救夫人。她恳切的眼神,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明显了。盗跖有些为难,他左右看看,开始犹豫先救哪一个。他无力在火场中一下子救出两个人,这也意味着,另一人的生命,会止步于此。
                            “救……救绫罗……”本就虚弱的端木蓉,在吸入些烟雾后更觉昏沉。她对犹豫的盗跖说完这几个字后,彻底晕了过去。
                            “蓉姑娘!”盗跖看到端木蓉闭上了眼,心一下揪到了嗓子眼。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端木蓉打横抱起。本能,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他抱歉地看着绫罗,向她愧疚地鞠了一躬。
                            绫罗完全没有怪他,反而微笑着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逃出去。
                            就这样,盗跖抱着端木蓉安全逃离了火场,而绫罗,永远留在了那熊熊火焰之中……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6楼2024-07-14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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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0楼2024-07-15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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