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令兵丁将五鬼抬入自己房中。时迁手拍桌案喝道：“呔！你们五个贼小子，今日落到时爷手里，赶快说好听的，否则，嘿嘿，有你们好受的。”五鬼气得发抖，破口大骂道：“好小子，你看着办吧，好听的话一句没有。要命拿去，哼一哼不算英雄好汉。”时迁听罢说：“好，别屈了你们的才。时爷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骨气。”当即叫过兵丁附耳说了几句。兵丁应声而去，不一时拿来一些工具扔在地下，众人看了全是一怔。原来他命人取来的是锤子和冲子、修脚刀、两把勾子。五鬼也愣愣的看着。时迁吩咐兵丁把金成先绑在一个柱子上，把两只手分别捆在两个桩子上，然后拿过修脚刀，在金成的手指甲上一刀一刀地向下削，只削得鲜血淋淋。痛得金成咬牙切齿。时迁下令住手，说道：“你们没看见，他“咯吱咯吱”直咬牙，想必是牙龈痒痒。来呀，你们给他治治。”众兵丁遵命，用勾子将上下嘴唇勾住，向两处一拉，金成嘴可就张开了。过来一个兵丁，一手拿锤子，一手拿冲子，叭叭敲下两颗门牙，顺口流血，痛得金成连声怪叫。时迁笑道：“朋友，怎么样？不是说过不哼不哈吗？怎么嚎叫呢？若是受不了就别充硬汉子，快快说两句好话，饶了你，否则敲完牙还抽你筋扒你皮。”金成此时实在受不了，一声长叹，“罢了，时迁，你高抬贵手，我们哥几个认栽了，请你不修今生修个来世吧，给我们一个痛快，死后也不忘大恩大德。”时迁说道：“只要你们认输，我一定开恩。但你们几个人又如亲兄弟，例当一律相待。再说哥哥到了滋味，弟弟没领略到也不公平，老人也落个偏心不一样对待。”何海通刚要开口大骂，只见时迁手拍桌案，瞪眼喝道：“小子们快动手与我照样待承。”兵丁应声，将其余四鬼照样收拾一回。想这五鬼在瓜州一带，作恶多端，凶横已极，今日被时迁摆布得竟自低头忍受，不敢以恶言相对。可见恶人只有恶人磨。时迁传令将五人放了开来，又命人用五色油漆将五人各画了鬼脸，用绳子搁好，命兵丁抬出葵花峪山口，送到敌军营外。天明，敌人发现忙解开绳索，将五人抬至中军大帐。方腊见状大惊，见五人面涂五色，浑身血染惨不忍睹。强压着怒气，向五鬼询问何以如此狼狈，仔细说来。五人当即把入山经过说了一遍。方腊气得暴跳如雷，连声骂道：“好时迁，气死孤也，将来把你拿住，不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暂不为人！”这时旁边转过来方金定道：“王兄息怒，此乃宋军激将之法，王兄切勿上当。”方腊一听笑道：“御妹言之有理，孤岂能受他等指使。”遂命人同候五鬼，好好调养伤痕，暂记首功一次，伤好之后另有重赏。
且说方腊分派完毕，聚众将商议攻山之法，当有竹林七贤中的第五位清风客祝万年进言道：“请大王明鉴，卢俊义所论兵法，却不可漠视，将来或许照此用兵，不可不防。为今之计，只好用隔山破巢之法，或可破敌，否则恐难收效。”方腊况吟片刻道：“先生之意欲孤用重兵封锁葵花峪，一面分兵去取铁门关吗？”祝万年笑道：“大王真神人也，一语道破学生心中所谋。以拙之见，如此而行万无一失。方腊大笑道：“此计虽好，但孤无有分身之法，此计怎能实行！”祝万年道：“学生敢请几位王侯相助，率精兵数千，打着大王旗号攻取铁门关，谅可不能辱命。即便事与愿违，不可能之时请大王往来于两军之间，不就是分身之法吗？”方腊拍手称妙，“真乃妙算也，即可照计而行。请你们七位先生，率么氏八俊兄弟，拨大军两万去取铁门关。”竹林七贤兄弟站身道：“谨遵大王旨令，并请王驾遣派陆地飞神尤宝，闪电鬼叶达二位将军来往报信，以使前军后路互通消息，方保不致误事。”方腊点头。

却说祝万年调齐兵将，连夜向铁门关进发，距关八里之遥，探马来报，铁门关外七里岗，屯扎一支军马，打着种字旗号，把守要隘戒备森严。探子退下，七贤中首名知足先生常乐天微然一笑，叫道：“五弟，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这两句话如今应到我们身上了。”祝万年道：“大哥，此话怎讲？”“老五请想，”常乐天道：“没事你却找事。如今宋军早有防备，取关谈何容易，这不是多开口强出头的结果吗！”当有六贤逍遥叟崔老元接口道：“大哥所论差矣，你老的想法是得安逸且安逸，何必出头多事。可是你老可要知道，人生天地间，必须轰轰烈烈做一番惊人的事业，方不负平生所学，也不枉活此一生。倘一味苟安，只图清闲自在，岂不愧对七贤之名吗？”第七贤自在翁卞伯宁道：“六兄之言极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事在人为，我等为大王所器重，正是一展宏愿之机，岂能错过。”第四贤湖海客贾仲明道：”好个事在人为，对极，对极！”第二贤百忍公金珪璋长叹一声道：“唉，大哥是慨叹之意，你等便大加反驳，这义字还有吗？”卞伯宁笑道：“二哥别生气，兄弟们不过闲谈，岂能有伤义字。”常乐天道：“闲中论事何必多想，且不要谈这些闲事了，商议攻关良策吧！”崔老元道：“我再来一个强出头试试看。对此地我却极熟，就凭地利二字，便可马到成功。且请屯兵七里岗，遥作进攻之势。我绕走僻路，直入关内，去探其虚实，然后一举可成功矣。”众人齐声赞同。知足与百忍公也不便拦阻。只嘱咐一声：“可要慎重从事。”崔老元回答道：“请列位弟兄们宽心等待，定无一失。”当即率军来至七里岗不远处八里坡安下营寨。崔老元收拾停当，起身出大帐，离了营寨，绕走柳林沟，转过孤店子，走七里岗右山脚下，来到铁门关东南，天已初更。遇见铁门关角楼，崔老元心中暗喜，到在关下，施展轻功，便蹿至关墙之上，用飞云遮月功夫跳在关城之内，躲过官军眼目，迳向帅府而来。正交三更，越墙而入，来到帅厅之后，伏于窗外窃听，里面说话的人不过是偏裨牙将之流，听动静约有三四个人。在吃酒闲谈。所谈是种大帅是否全军覆没的事，各持已见。崔老元听了全没什么收获，刚想走，忽听里面又说道：“列位先别说用不着的，咱们合计合计眼前自己的事吧。请想镇台大人每日里躲在后宅哄少爷，所有一切军务大事，尽靠协台一人处理，未免大不相当，倘方腊统兵来攻，可就糟了。一朝兵临城下，何人能够抵挡？恐此关难保。”有人附和道：“朱将军之言不差，如此说来此关危在旦夕。”另有人道：“尤镇台不致于如此疏职吧？”“你不信可假作去请示事情，可前去看看。”“好吧，我真得去看看。”说着就听站身离座的声音，帘子一响，料定人出来了，崔老元拧身上房暗中观看，见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向后宅而去。他在房上暗中跟随。至一所院落，启门而入。崔老元也跳入院中，伏于窗下，点透窗纸往里观看，见适才那人在地当中正与坐在床上的人说话，那人身旁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只听坐着那人道：“你勿以为我不理军事而偷闲安居，实乃我在效仿武侯安居平五路之法也。”那人诺诺称是。崔老元一听差点乐出声来，心说就凭你也敢比诸葛武侯，未免太不自量。又听那人说道：“就凭这个孩子，他才十二岁便有惊人之能，来来，练一手叫叔叔看看。”用手一指小孩，只见那孩子双脚一跺，斜身纵起穿帘而出，崔老元正看得出神，觉着一阵热风飞过来，情知受了暗算，忙向一仰身，不料已经晚了，一支火龙弩正擦面而过，虽未打中，却把胡子眉毛烧了个精光，下颏与嘴唇烧起无数大泡。崔老元强忍着剧痛，厉声喝道：“好小辈，竟敢暗算于我。”一言未了，就听小孩骂道：“好小子，少爷赏你个脸竟敢说三道四的，嘿嘿，也太不知好歹。既然给脸不要脸，来呀，把这个老贼小子拿下听候发落。”说罢只听锣声四起，人声呐喊，官兵围上前来，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得如同白昼。为首的正是床上坐的那个将军，此时看清了面貌，心中不由一惊。这才明白此来实在大意。只好硬着头皮掣剑在手喝道：“哪个不怕死的前来，可知江南竹林七贤的厉害？某乃崔老元是也！”那将军微微冷笑道：“久仰了，休要假借名义以逞已威。须知七贤之名已为汝等玷污。今日你身入铁门关，休得生还。实对你讲，你来帅府打探，已为本镇所料及，故而设下计策，果然将你引入陷井。”说罢一摆手，就听一阵梆子响，四面的长箭手、火箭队，乱发狼牙箭与火箭，崔老元被困在当中，任有通天本领至此也毫无办法。只得用宝剑拨打雕翎。身上衣服被火箭烧着，忙将身形就地一滚，施展十八翻的功夫，滚至火箭队的切近，纵身跃起，舞剑乱砍，官兵纷纷倒退，正要冲出重围，不想一支狼牙箭射中腿上，当即栽倒，早有兵丁上前捆了。又传令各处搜查后，尤镇台这才升了大堂。

尤镇台命人提来奸细，亲自审讯。衙役把崔老元押至大堂前，喝令跪下。崔老元怒目道：“大丈夫头可断，膝不可屈。”尤镇台一拍惊堂木：“你这恶贼叫什么名字？因何来此刺探？快快说来！”崔老元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竹林七贤第六贤，逍遥叟崔老元的便是。某等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因宋室奸臣当道，祸国殃民，某等上应天时下顺民意，仗义扶佐方大王，创万世不朽的基业，以遂平生之志。今日不慎误中尔等奸计，别无可言，只求一死而已。”尤镇台怒叱道：“尔等叛逆谋反，甘心为贼，却还大言不惭，妄言顺应民意，实不自量。还野心勃勃对抗天兵，何异以卵击石，螳臂挡车。今已被擒，还敢顽抗，真是恶不。”遂又向左右吩咐道：“你等将这所押至狱中，妥为看管，不得有失。”差役应声将崔老元押了下去。镇台退堂至书房，公子尤超群道：“若不是孩子到关上巡查。看见贼人的来踪，说不定咱们衙中的机密被贼人探去了呢！”尤镇台说道：“此刻很难说安全，说不定敌人的羽党还会来。你且出去巡查一番，切莫图安逸。”尤超群连连称是。带好兵刃器，出了书房，到关上巡查去了。忽有役慌慌张张跑来报道：“启禀大人得知，大……大……大事不好，贼人已被人救走。”镇台闻报定了定神，忙起身抽剑，吩咐派兵追赶，便带领亲随来到狱前查看后，来到城上，向守城官军问道：“少爷现在哪里？”“得知贼人劫狱消息，少爷已出城追赶贼人去了。”正说着，尤超群已由关外来至城上，见到镇台，上前禀道：“劫狱贼只一人，孩儿追了一程，贼人穿林而逃，才返回来。”镇台点头，带着尤超群回书房去了。
这劫狱救走崔老元的乃是常乐天。自崔老元去后，他同卞伯宁在帐中等候，到了中夜不见回转，众人甚急，齐欲前往，常乐天道：“你们都去，营中无人怎成，待愚兄前去走一道便了。”说着出大帐，来到关前，施展轻功来至城上，入城直奔镇台衙门，中途忽见一队弓箭手迎面而来，忙隐身暗处，听兵丁议论拿住奸细，情知六弟被擒，便来到镇台衡门，纵身上房，来到二堂隐身往下观看，见差役正把老元押下堂来，向狱中走去。遂即轻轻纵下房来，在后尾随。至前见崔老元站住不走。差役往里便拉，崔老元运用大力神法，差人哪里拉得动。常乐天忙跳过来，用点穴法将差役与卒点倒，挟起崔老元飞身上房，如星驰电闪一般逃出衙门，直奔城下，顺马道上城，越过城去，过了城壕，把崔老元的绑绳解开，背在身上，回头看见一人追了下来，不敢停留，穿林逃入营中。进入中军大帐，常乐天将崔老元扶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说明经过。金珪璋闻言道：“想不到那尤镇台如此的厉害，恐怕我们一时难收全功了。”贾仲明接言道：“二哥不必担心，我有一计管保大功告成。待明日晚，我们去扰乱敌人的大营，趁他营中混乱时，令么氏八俊，分兵三路进攻敌营，给他个双管齐下，岂不胜券可操。”常乐天道：“此计甚善。明日照计而行。”计议已定，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常乐天传令，命么文忠、么文孝，率军一支，在敌军左翼埋伏，见敌营火起即刻杀了上去；又命么文节、么文义率军一支，在敌军右翼埋伏，候敌营火起杀入；又命么文元、么文亨率军一支，同时攻入敌营；又命么文利、么文贞率军一支绕走敌人背后，抄袭敌人后路。命陆地飞神尤宝，闪电鬼叶达留守大营，防敌偷袭。分派已毕，待至天晚，七贤收拾利落，各带兵刃，离大营，施展轻功，直向官军大营而来。行至杨树坡前，见林前有一陀头僧，手持一对亮银戎刀，昂然而立。常乐天忙抽出宝剑喝问道：“什么人，夤夜间在此何干？”那僧人道：“某乃梁山泊好汉行者武松便是。在此已等候尔等多时，还不过来送死，等待何时！” 常乐天心中暗吃一惊，怕又中计，但事已至此，只好各摆兵刃把武松围在当中，武松摆双刀来战七贤。
却说武松怎会来到此地，因方腊兵困葵花峪之后，老帅深恐铁门关有失，与卢俊义计议，遂派武松、晁再刚、时迁、燕青四人，乘黑夜闯出敌营，来铁门关协助尤镇台防守。这日黄昏后来到七里岗，见敌营屯扎于此。时迁道：“敌军已走在我们头里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至天晚，我到敌营中暗探一番，若得到一些消息，咱们到官军大营报告，岂不大功一件。”众人称善。遂来到一座森林，时迁让三人在此等候，他独自潜入敌营，来到大帐，正赶上常乐天救回崔老元，商议计策，听了个详细，急忙返回林中，把情况一说，四人直奔官军大营，时迁等入营来见小种经略相公，时迁把奉命前来，夜探敌营的经过说了一遍。小种经略道：“昨晚据尤镇台报说，敌人夜来打探，意图扰乱，曾捉住一名，又被羽党救走。知会本帅小心防守。不想敌人又来偷袭，真太猖獗了。可是时头领，既探出贼情，究竟有何应付之策呢？”时迁道：“不知少帅营中可有道中人否？”少帅道：“现有小霸王王进老英雄在此。”时迁道：“那就赶紧把他老人家请出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少帅点头，命人去请王老教头。不大工夫王教头请到，众人见礼，落坐后，少帅向王教头将时迁探得的事说了一遍。王教头沉吟片刻道：“那七贤非等闲之辈。现我营中虽有时爷他们几位来助，恐亦非其敌手。为今之计，只有多预备火箭手，密布中军四周，以防七贤潜入，然后分兵去截击敌军，并请时爷诸位分四面埋伏。老夫与少帅坚守中军，或可保万全。”少帅道：“教头之言甚是。”遂命众将兵分四路埋伏去讫，又命时迁在左翼防守，燕青在右翼，晁再刚守后营，武松守前军。分派已毕，候至天晚各按方位埋伏去了。

单说武松听王教头所说非七贤对手之言，心中不悦，暗想，我武松生平专打天下硬汉，从未怯过敌，何来七贤，竟如此猖獗，我何必在营中等待，不如我在他等必由之路去等，凭手中一对戒刀，把他等杀退，贼军也就不敢来袭了。想至此，便离了大营迳向杨树坡而来，隐身林中等敌人到来。候至初鼓果见七贤来到，遂纵出林外，拦住去路，打在一处。战了百十个回合，武松虽勇，终是寡不敌众，况七贤的武功都是登峰造极，武松哪里敌得住，只累得浑身是汗，方悔不该贸然行事。正在危急时刻，忽听林中大喝一声：“大胆七寇，竟敢来偷营！”武松一看正是王进。王进见各路分派后，放心不下，各处查看，来至前军不见武松，一想方才自己失言，想那武松必然去半途截杀七贤去了，倘有疏失，何以对梁山众人，想罢提钢鞭出营寻来，及至杨树坡前，见武松果然与七寇杀得不可开交，不敢慢怠，大喝一声，跳至当场，向武松道：“请贤侄速回大营，代老夫去保护相公，这七个贼徒待老夫收拾他们。”武松跳出圈外回大营去了。王教头舞动钢鞭，与七寇战在一起，战了百余回合，老教头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只得看住门户，使敌无懈可击。七寇见老教头的鞭法精奇，丝毫不乱也十分吃惊。常乐天喊道：“众位贤弟，切不可松懈，咱们先把这老匹夫杀死，再去宋营，便如同入无人之境了。”众寇闻言，更奋力来战，老教头渐渐有些不支，鬓角见汗。这时，忽见由土坡后跳来一个童子，后跟一位白发银髯的老叟，借月光来看，不由心中大喜；原来是陕西周老侠与小侠客一轮明月周天亮。王教头忙道：“老侠客来得甚巧，请助我捉此七寇。”周老侠道，“请教头勿惊，我等在此管叫他等一个跑不了。”说着跑至近前，亮兵刃与七寇杀在一处。
这周老侠祖孙二人是给苗老侠祝寿之后，盘桓了几日，老侠遂率周天亮先行告辞，回转家乡。这日行至铁门关不远，天将二更，听前面有厮杀之声，二人循声来至切近，王教头与竹林七寇正杀得不可开交。老侠与小侠便亮兵刃上前助战。七寇虽勇，怎禁得起这祖孙二人的神勇，被杀得纷纷倒退。王教头也精神大振，钢鞭舞动生风，七寇见势不妙，磨头就跑，三人追了一程，始一同回归大营。此时小经略相公正自统中军，列成阵势，严阵以待。见王教头同一老少回来，忙问道，“适才听武松回营报称，老教头在杨树坡与贼人厮杀，正欲派兵前去接应，不想老教头回来了。这位老英雄是谁？”王教头遂将老侠及小伙给相公引见，互相见礼毕，一同整军待战。直待天晓也不见敌军动静。原来敌军见宋营中火光未起，遂暗自退去。正是：
争强好胜遭毒手，
须知人上有能人。
欲知后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守险关群雄战七贤 佐南王本全会十老
且说小种经略相公见敌军并未来袭，遂同众人回至大帐，吩咐摆上酒宴。席间相公向周老侠道：“家父现被困葵花峪，敌人又分兵来攻铁门关。我军已失联络，不能接济，长此下去，殊为忧虑。请老前辈指教。”周老侠道：“此事表面看来，很费周折，其实敌军兵力分散，也是实力薄弱。老元帅虽被困葵花峪，但彼处出产丰富，必无乏食之虑，且与敝徒卢俊义合作，势不见孤，足可与敌抗衡。方腊虽取包圈之势，一时不能得手，兵力必疲。老帅在葵花峪养精蓄锐，待机而动。目前所虑者乃七贤这支敌军，若将他等杀退，足可以寒敌胆，然后进兵去解葵花峪之围，再知会宋江进攻微山湖，双管齐下，水陆并进，方腊虽勇，顾此失彼，我军再节节进逼，将势如破竹。拙见如此，不知相公以为如何？”经略大笑道：“老侠客所谋，卓识远见，令人敬佩。但不知破目前之敌有何妙策？”老侠道：“请经略于明日排兵布阵，向敌讨战，待老夫出战七贤，若杀败七贤，敌军不战自退。”经略称善。
次日，种经略催动三军，排开阵势，炮响三声，敌军也放炮出阵，旗门下七贤各捧兵刃昂然而立。种经略问哪位出战，晁再刚捧三停合扇板门刀，飞步来至当场，高声叫道：“不愿活的小子们快来受死！”敌军中怒恼了陆地飞神尤宝，捧三叉鬼头刀来至阵前，喝道：“小子少来卖狂，看刀！”刀带着风声向头上劈来，晁再刚并不躲闪，用大刀向上迎去，敌人忙抽刀，晁再刚顺水推舟，大刀向敌人脖子去。敌人缩颈藏头，但慢了，大刀把天灵盖揭了去，死尸栽倒。当有闪电鬼叶达拖五勾神飞叉来至当场，举叉就刺，晁再刚用大刀往外就挂，敌人抽叉，晁再刚挥刀斜肩劈下，敌人伏身躲刀，不防晁再刚飞起一脚，正踢在肋上，口喷喷血，退出七八步翻身栽倒，再也起不来了。祝万年见晁再刚连胜两阵，料想再派手下人也无济于事，当即抽宝剑来至当场，用剑一指：“丑鬼通名受死！”晁再刚道：“老小子你来相看姑爷，我告诉你，我叫晁再刚，外号叫金爪三眼獏赛元达。”祝万年气往上撞，举剑就刺。晁再刚躲剑还招，战了一百多个回合，晁再刚终因勇有余，智不足。祝万年卖个破绽，上步一掌，打在脊背之上，晃了几晃险些跌倒，拖刀败回阵来。燕青大怒，抽出宝刀来到阵前，抡刀就剁。祝万年也不及问话，忙躲刀还招，两人各施所能杀在一处。战了二百余个回合，祝万年见战不下燕青，遂把剑招一变，施展出“颠倒阴阳八仙剑法”，燕青认不出敌人的招数，不竟手忙脚乱。武松见状，分双刀来到把燕青接应下来，与祝万年杀在一起。祝万年因战了多时，气力不济，又兼他这“八仙剑法”武松曾受少林寺当家指教过，所以取胜不得，被武松用一招“反臂倒劈山”的招数，削去头巾，败回阵去。卞伯捧剑来至当场，用“白蛇吐信”的招数向武松咽喉刺来，武松躲剑，刀随身走，斜肩劈下，卞伯宁用“卧看巧云”势躲刀，飞起一脚撩阴踢到，武松撤步抽身躲脚，刚要还招，焉想卞伯宁趁势用“风凰单展翅”，探臂向武松肋下刺到。武松侧身躲过，一转身左手刀兜头劈下。卞伯宁见武松刀法迅速，暗自惊叹，不怪他名扬天下，果真名不虚传。两人战了百余回合，卞伯宁见武松刀法纯熟，把“进步连环剑”法施展出来，把武松逼得只有躲闪而已。这一招卞伯宁用剑向面门点到，武松侧身想躲，那知下伯宁一个“枯树盘根”，将武松扫倒，卞伯宁上前手起剑落，就听“扑哧”一声，栽倒就地。原来卞伯宁要杀武松时，王老教头见势不妙，用了个八步赶鞯的功夫，纵至当场，抖手一镖，正打在卞伯宁肩窝，当时倒地，忙爬起来败回阵去。武松也站身退回本队。

这时敌阵中三贤凌云雪周化南提剑来至阵前，喝道：“王进，你由东京死里逃生，就该隐姓埋名，以终天年，方为识时达务。不想你死灰复燃，还来军前卖老，真是无耻之徒。”王教头怒道：“某虽系逃犯，但身家清白，岂似尔等表面以七贤之称，实系万恶之首，今又助方腊反叛，罪不容诛。”周化南气得举剑就刺，王教头躲剑抡鞭就打，二人战了数十回合，周化南暗自着急，心想他不愧为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已达纯真入化之境，若不用绝招断难取胜。于是招数一变，将“分身转环追魂剑”法施展出来。王教头一见，不由一阵冷笑，立即使出祖传九九八十一招霸王鞭，将周化南围在当心，支持不住，意欲抽剑败走，哪知前后左右尽是鞭光，已脱身不得，急得手足无措，他一走神，“呛啷啷”剑碰在鞭上，宝剑险些出手，一愣神儿，王教头飞起一脚，踹出一丈多远，急急爬起来败回本阵去了。王教头正欲横鞭讨战，见由敌阵中走出一人，手提一条镔铁毒龙拐，飘酒银须神态凛然。王教头刚欲答话，只见周老侠手捧紫竹针来到当场，道：“请教头退下，待老夫会他！”王进退回本队。老侠正欲上前答话，忽听有人喊：“周老侠请住手，出家人来作鲁仲达。”周老侠回身观看，不由大吃一惊。
这说话的和尚大有来历。这个僧人名叫本全，人称通天佛祖，混号无极上人，隐居润州城东南七十里的烟霞谷，自云峰上无极禅院。近几十年并不出山。这次离庙出山，原本要寻些功德，谁知却坠入迷津。原来镇南王方腊是他俗家嫡亲侄儿，既然来到城内，焉有不询问方氏家族之理，住在城内大佛寺中，问起方腊之父大刀将军方耀威，寺内众僧无一知者。本全叹息道：“我提的这个人在润州大名鼎鼎，并且是官居八台总镇，并不是无名之辈。怎么你们这些人就没一人知道吗？”众僧摇头，都说没听说过。这时由外面走进管香积厨的老和尚名叫兴远。有几个好事的便将本全询问的事向他说明，兴远听罢哈哈大笑，“你们没有赶上，此人故去已四十多年，不够六十岁的人怎能知晓呢。”本全听他说得很对，连忙问道：“请问他的后人还有没有呢？”兴远道：“有有有。但不知师兄询问他们何意？”本全道：“我问的人是山僧俗家的三胞弟，因而打听他们的下落。”兴远闻言大惊，立即率众僧跪倒，本全还礼不迭，忙说：“请起，请起，这是为何，山僧实在耽待不起呀！”兴远叩礼毕，站身道：“这可是沙门当兴，凡是和尚全都要沾你老的灵光！本全与众和尚都不明白兴远所说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见他说道：“你老询问的人，他的后人是不是你老人家的侄儿？你老人家的胞侄，便是江南的镇南王。请想在和尚之中有了太上皇，岂不是佛门增光吗！”本全听罢不由大怒：“方氏门中竟出了反叛之人，真气死老僧了。”兴远和尚吓得连连摆手：“哎呀，这话可说不得，被官人听见，怕没命了。”本全更加生气，喝道：“住口！我来问你，方腊住在何处？”兴远见本全发怒，着说道：“住在南街镇南王府。”

本全不再多说，转身出庙，径奔南街，拐过十字街口，遥见黄绿琉璃瓦，楼台殿阁，巍峨参差。近看朱门金钉，卫士披甲执戈分列两边。本全看罢，怒冲冲地向府门走来，将及府门，兵丁上前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擅敢闯入禁地。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本全和尚大怒，厉声答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管什么所在我却要走，哪个敢拦？”众兵丁骂道：“好大胆的秃驴，你是找死吗？”为首的军校制止了众兵丁，上前道：“和尚，你是哪里来的？到此何事？这乃是镇南王府邸，府外一里之内全是禁地，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倘敢违犯以欺君之罪处死。你这和尚怎敢不遵，胆敢闯王府，莫非你不怕死吗？”本全怆然道：“我来找我那不肖的胞侄，问问他为何叛反，若问我侄儿叫什么名字，就是镇南王方腊。”众人一听，各个扔了刀枪，跪倒口称：“太王爷息怒，恕我等不知。”说着连连叩头。本全见此情景心说这个牌号真好使，一提就全跪下了。这时早有人报入，一班将军们忙出来叩见，跪了一片。和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由双手合十，连说：“诸位将军免礼平身。”众将军齐道：“请太王爷入府。”本全此时把怒气消了十分之一。迈步入府，早有方腊的本族祖父火眼神猿长寿星方大海迎出，叫道：“侄儿，一别四十余年，不想今日又相遇。”本全和尚合十念佛：“伯父一向可好！小侄身入佛门，实为家中不肖之子，有背人子之道，望祈宽恕不孝之罪。”方大海哈哈大笑：“人生天地间各有归宿。佛经云， 一子得道九祖升天。岂能以不孝论之呢。”本全道：“此乃理想而已，实现实难。若说学点绝技，修练内外功夫，或可有所成就，但想成佛作祖，实乃痴人说梦也。”方大海遂令众人参见太王爷，这些人一参拜，本全的气又去了二成。在众人簇拥下进入王府，真是琼楼玉字，金碧辉煌，珠宝耀眼，金玉生辉。本全不觉眼花缭乱，心旌动摇。乃至落座之后，王妃嫔嫱，分班按次参拜太王爷，一个个龙衣凤裙，珠冠翠钿，燕瘦环肥，婀娜多姿，莺雁成行，环佩叮当，胭脂飘香，娇柔妩媚，光彩照人，把个本全和尚看得神魂颠倒。不由心想，至尊莫过天子，荣华莫如帝王，果然不假。拜谒之后敬茶摆酒，金盘玉杯，美酒佳肴。本全哪见过这等排场，十分气就剩了三分。席间，方大海便将宋王不修仁政，荒于酒色，任用奸邪，万民离心，为救民于水火，才举义旗，天下响应，三个月席卷荆襄九郡，不及半年而定江南半壁天下。一番话说得本全折服，方腊起事乃顺应民意，胆识可嘉，一腔怒气已全消去。又得知三分天下已有其二，眼见王业可成。不但不责怪方腊谋反，而且要助他一臂之力，于是向方大海道：“我们晚辈能化家为国，王业将成，岂能令其功亏一，待我亲自赴军前助其成功，收拾宋室山河，奠定方氏一统天下，早定乾坤。”方大海道：“侄儿之见甚是，开万世之大业，立永久之邦基，此乃方氏之任也。”本全高兴之极，欣然道：“明日我便动身去军前，敢说别的能力没有，斩将夺旗嬉戏之间，取城抢关谈笑可成。”方大海道：“刻下最难对付的是梁山泊一伙，文才武勇，实为心腹之患。”本全道：“伯父休长他人之威，一群蟊贼草寇何足为虑，看我收拾这伙人，便知侄儿非言过其实也。”方大海好 生喜悦，当晚尽欢而散。

次日，派了四名亲随，拿了书信本全来到军前，方腊看过书信，急忙摆队迎接，进了中军大帐，方腊率众叩拜。然后摆酒，席间，本全端起酒杯来谈起自己身事道：“四十年前我去大黄山投师，实非成佛作祖，实因当年在扬州天长关外七里堡，为一件小事争斗起来，被一个姓苗的伤了我一棍，才赌气入山学艺，武艺学成之后受老和尚超度，已看破红尘，忘却俗家之事，将一切置之度外。因近年来老和尚远朝南海，后得到确信已坐化普陀山，令我等师兄弟各修内外功，早悟禅机。因此我下得山来，想修些功德，不意在润州城内得知你叛了大宋，自立镇南王。我一怒找到王府才知道个中详情，特此前来助你，早定天下以安民心。”说罢哈哈大笑。方腊听了伯父这片言词，心中大悦，连忙站身致谢。本全问起进取之法，方腊把七贤兄弟定计，分兵去取铁门关的事说了一遍，本全道：“此计甚妙，但只靠七贤兄弟恐不能马到成功。想那宋朝天子虽然无道，他的臣子岂能尽是奸党，必有一、二忠贞的，再说那种师道乃系宿将，非平庸之辈，试想孤军深入，后路上岂能不加防备。并且是乱世出英雄，宋朝焉无爱国之人，一旦兵临城下，必有忠义之士挺身而出，彼时七贤兄弟们必受其制也。此一着不可不防。须知能人之上有能人。”方腊连连称是。本全又说道：“让我亲自前去可保收得全功。”方腊忙站身抱拳：“伯父一路风霜，坐未安席怎好再去军前劳累，叫做晚辈的怎能忍心。”本全笑道：“侄儿此言差矣，老僧此来是助你完成霸业，并非图安逸而来。再说此去军前又非遥远，有何劳累可言。”方腊也不便拦阻，只好婉言道：“老人家，非是孩儿多虑，只因你老人家以正直之道处世，对于武艺当无可忧虑，所怕者就是累山这些人不凭真实本领，所仗者是诡计多端，阴毒损坏什么事都干，不知多少名人高士都败在他们之手，请老人家要格外留意……”本全听着好不耐烦立即拦道：“好了，别往下说了。老僧闯荡江湖几十年，已明心见性，有何事不明白，任敌人有什么样奇人怪杰、异样奸狡之人，在老僧面前洞若观火，休想瞒过我。”方腊听本全如此说法，也只可诺诺遵命。
次日方腊相送，本全来到前军大营，七贤闻讯摆队迎接。来到中军大帐，摆酒接风。七贤向本全禀过战事。本全道：“想那江南十老竟来与我们作对，实在丧心病狂。”祝万年道：“太王爷哪里知道，只因方雕待大王有特殊恩德，借此他们竟为所欲为，水路上望月潭失守，桃源陷落，兵退微山湖，十老闹金陵，救走燕青、石秀、史继强。如不被他等牵制，此时已取得山东，说不定已兵临汴京。请想，如无十老等从中捣乱，焉有今日之挫。”本全怒道：“原来如此，此后我遇上江南十老侠之中人，决不能轻易放过，必置其于死地。”商议好了，正好两军开兵见仗，见老侠出阵，本全这才以调解人的面目出来答话。

且说周老侠见本全和尚到来，便知道战事不能顺手，便横紫竹针问道：“原来是本师父，多年未见，久违了。高僧乃沙门正派，不知为何身临劫运之地，令老朽不可解也。”本全冷笑道：“周侗，休逞舌辩之能，妄下说词，听我实说了吧，此番老僧涉足红尘，实被你们江南十老所迫。”周老侠不由一愣道：“此话从何说起呢？”本全怒道：“你休装作不知。想那洞庭湖主方雕，有恩于老僧胞侄，你等与方雕结义。号称十老，借方雕之力欺压吾侄，吾侄方腊念及与姓方的交谊太深，再三忍让，而尔等却变本加厉，横行无忌，迫得我侄方腊节节退让，以致丢城失地。老僧今特前来与吾侄出气雪耻。”老侠嘿嘿冷笑道：“原来是叛逆之叔，可谓老贼。看来老夫一片金石良言等于对驴弹琴。”本全大怒道：“老儿休要胡说。老僧此来专对付尔江南十老，辅佐吾早定江山，统一大业。汝等识时务及早投降，将来不失王侯之位。”周老侠顺手中紫竹针向和尚咽喉便刺，和尚闪身回手掣出一条软鞭，长约三尺余，蓝瓦瓦放光，鞭上有许多芒刺，一抖哗啦啦直响，周老侠认识此鞭，名叫飞龙毒鞭，伤人见血便死。老人家既知此鞭的来历，格外注意，两个人动起手，一时难分上下。本全见不能占上风，不由暗自吃惊，暗想一时难以取胜，不如用暗器伤他，便由囊中掏出飞钵，运足气功，抖手打出，周老侠抬头见一片光芒盖顶打来，心中明白是带毒的暗器，用了个“金蝉脱壳”之法向后一纵，慢了一些，手腕上中了两支，觉得半身发麻，急忙跑回本队，令急速收兵。种经略立即鸣金收兵，撤回大营。正是：
纵有通身惊人艺，
暗箭突来也难防。
欲知周老侠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周天亮复仇入敌营 本全僧骄兵遭覆灭
且说种少帅见周老侠身中暗器，忙下令鸣金收兵，回到大营。种少帅升帐发放军情毕，急忙退至后帐来看老侠。此时老侠已不省人事，大家正围着落泪，都束手无策。种少帅见此情景虽心中难过，但此时应力持镇定，便道：“众位不要啼哭，本帅自有安全医治之法。”众人一听有了希望，都止住悲泣，静观有何救治之法。种少帅上前仔细看了伤口，看起下来的暗器，形如绣花针一般，尾端有豆粒大的红缨，尖上发蓝。伤口塌陷四周发黑，不住往外流毒水。种少帅看罢道：“你等好好看守，待本帅取药去。”众人唯唯称是。种少帅回到帅帐，坐下沉思，忽然想到，听父帅谈过，蜘蛛能吮食毒血，何不试试。想罢，呼唤差人，去捉大蜘蛛。差人不敢怠慢，很快捉来四十多只大蜘蛛，种少帅命人拿着蜘蛛来到老侠榻前，将蜘蛛放在伤口旁，说来却也奇怪，那蜘蛛见了伤口奔去吮吸起来，直到伤口冒出鲜血来始罢。这时老侠才哎呀一声，睁开二目说道：“好个凶僧，气死吾也！”种少帅见救活老侠，心中高兴，命人取来解毒散服下，工夫不大老侠坐起，腹中作响，命人服伺入厕，排下毒液回至帐中，如好人一般。老侠谢救命之恩。种少帅道：“老人家以耄之年在野之身，报国救民可称忠义无比。我辈执掌兵权，世受国恩，食君厚禄，不能平定叛逆能无愧乎。对老人家尽心照护乃理所当然，何谈感谢。”周老侠道：“少帅如此高抬，老夫实不敢当，只好稍事休养再与凶僧一战。”少帅道：“这可使不得，暂且等待，商议良策之后再说吧！”说毕起身出帐。且说少帅走后，老侠闭目自思，这些年来从未有失，不料此番吃了凶僧的亏，险些丢了性命，越想越气，不由顺口道：“不把凶僧置于死地，决不生存于人世！”老侠此乃气极之言，哪里知道却被小侠在旁听到，心中好生难过，心想人生天地间必须作一番大事，眼看年迈的祖父要去和凶僧拚个死活，我这个年轻人怎能无动于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刺死凶僧，成名立功事小，给祖父报仇事大，也不枉老人家疼爱我一场。
打定主意，当夜便悄悄走出大营，天交二更来到敌人中军，绕至大帐之后，伏下身形，听里面正在喝酒，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忽听一阵大笑之后道：“七位高人，不是老僧夸口，周侗中了五毒飞钵，休想活命，因没解药十二个时辰准死。他一死，那九老必要报仇，不用找他们，他等自然前来送死，将江南十老置于死地，梁山一伙闻风丧胆，官军也不敢妄动，此外还有什么人敢与大王为难呢？”又听有人道：“太王爷的高见不差，但是害死方雕怎能对起当年救大王之恩，岂不恩将仇报，被天下人耻笑吗！”就听那凶僧道：“此话乃常人之语，须知为人须作非常人，非常人才能作出非常之事。凡受过某人的恩惠，应恩将仇报，必设法置诸他死地，这样既不欠他的情又免得报他的恩。只知以恩报德乃愚腐之论，是个目光短浅干不了大事的蠢人。你们大王就吃了报恩的亏，优柔寡断，一再忍让，才连连败北。”周天亮听了凶僧之言心中大怒，这纯是一派胡言，真是颠倒是非丧尽人性的谬论。正思想间，听帐中又说：“天光快三更了，我们去巡查巡查，总是小心一些为好。”就听凶僧道：“你们七位出去看看可也，老僧在此等候。”好几个人齐说，“好吧，我们去去就来。”再听帐中悄然无声，小侠终是孩子性儿，放开胆量，手持匕首，将帐棚割开爬了进去，见帐中灯烛辉煌，当中放一张八仙桌子，上摆酒菜，周围放几把子。靠东向另有一张桌子，椅子上坐着凶僧。

众老到齐之后不见周六爷归还。老家人周安道：“我家老少主人去铁门关了，因接种少帅书信，请前去援助。”众老一合计，莫不如我等一同前往，遇机协助官军杀他个措手不及。众老商议好便动身向铁门关而来。夜间潜入敌营，来到中军，正值七贤等出去巡查，中军空虚，众老正好遇到小侠周天亮被关押处，有几名兵丁看守，正在议论凌迟处死小侠的事。方二爷纵身跃进帐中，手起刀落，一阵乱劈，将看守兵丁杀死，救起小侠，取出药来内服外敷，止住疼痛，用抄包襄好，背在身上，走出来，正赶上两起兵丁前来押解小侠，众老一齐动手，全部杀光。随后七贤来到，苗老侠当先，众老随后出现，吓得七贤连连后退。这时本全和尚赶到，提起旧事当场交手。两人都施展出全部本领，一时难分高下。本全忽然心生一计，高声叫道：“七贤兄弟速各占方位，摆设'七星北斗追魂阵，’不得放走这些老匹夫。”七贤兄弟一听暗自佩服和尚调度有方，摆七星阵乃是我兄弟所长。当即各调军兵，占据方位，霎时恶阵摆成。众老侠艺高人胆大，并未把此阵放在心上。本全见阵已摆成，立即跳出圈外，大叫道：“姓苗的，此刻尔等已入笼中，想走势比登天！”说罢退至斗口，站在七星幡下调度各方。这时众老侠向东冲杀，敌军一声炮响，火喷子火箭似雨点一般迎头打来，只好退回。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忽然间四外号炮连天，杀声震耳，敌军大乱，本全与七贤吓得面色如土。当有敌军探马来报，现有官军大队分三路杀来。本全闻报，气得大吼一声抡刀迎上前去，七贤也各摆兵刃随和尚上前拚死来战。怎奈官军前军火箭火喷齐发，势不可挡，硝烟弥漫，任凭本全怎样凶猛也毫无办法，只好败退下来，至天亮方才收住队伍，查点人数损失大半。只气得凶僧瞪着二目发呆。七贤见他气成这个子，只好劝解道：“请太王爷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昔日汉高祖数败于楚王之手，后来垓下一战，置项于死地，开创汉室四百年之基业。”本全叹道：“唉，眼看擒获十老，大功告成，结果却落个一场空，真气死贫僧了！“七贤道：“事已过去，气有何益，为今之计可重整旗鼓，与他等再一决胜负。”本全道：“汝等所言极是，但我军新败，锐气丧尽。如向大王告急，请求援兵，可惜来时话已说满，一旦兵败求援，实难启内。”七贤道：“我们大王乃系太王爷子侄辈，可又有何难为情呢。”本全摇头不语。候至天将黄昏之时，本全尚无一定主张。这时，忽听炮声四起，金鼓齐鸣。本全等出帐看时，只见四外火光冲天，喊杀声、金戈撞击声、战马嘶鸣声混成一片。七贤跌足道：“太王爷，此番全军覆灭矣！”本全已知中计，勉强振作精神，喝令分头迎敌，七贤八俊各摆兵刃，率兵迎战，虽有本全奋勇当先，七贤等力敌，怎奈军心动摇，面对官军一触即溃，四散奔逃。本全只好突围而走，见逃出险地，本全长叹一声道：“唉，如何落得这般地步，何颜去见方大王，虽他是我的胞侄，但作老人的怎能愧对晚辈。”七贤八俊从旁劝解，本全忽然一跺脚：“罢了，虽然掬尽三山水，难洗今朝满面羞。”于是向众人合掌道：“愧对诸位，烦达你们大王，就说老僧暂时告别，不久就要回来。无论如何，必报今日之仇，如不能实现决不生存。”说完向西北飘然而去。
本全和尚走后，七贤八俊只好去见大王请罪。收容了残兵败将，不足五百，连夜退归围攻葵花峪的大营，见了方腊，说明经过，跪倒请罪。方腊怒道：“我今早已得悉汝等兵败消息，正要提兵接应，不料竟自全军尽殁。此事与尔等无关，实乃太王爷性傲所致。暂且退下休息，孤军家自有妙法，破铁门关雪此大恨。正是：
自恃高强终惨败，
欲雪奇耻展计谋。
欲知方腊如何雪恨，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十老侠聚会铁门关 镇南王鏖兵葵花峪
且说七贤八俊等来见方腊，请败兵之罪。方腊好言抚，说有妙策破敌。这日探马来报，说有种师道之子率兵前来援救其父，并有江南十老侠随军助战，来解葵花峪之围。方腊听了十分气忿。心中暗打主意，拟用一条苦肉计，退去江南十老侠，然后对付种家父子以及梁山众将。
再说宋营自周老侠受伤后，说了几句气话，没想到小侠客周天亮一时逞能，独闯敌营。小侠走后，次日营中方才知晓，只好禀明老侠与种少帅，老侠一听唉了一声道：“完了。这孩子定死无疑，他怎能抵得住本全凶僧，在敌巢之内焉有他的命在。”说罢，低头无语，老泪纵横。王教头道：“老人家请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性命之忧。待我深入敌营探个究竟。”种少帅道：“为今之计，只有发兵与敌决一死战。”当即分兵四路向敌营杀来，一举冲破七星阵，杀得敌军四散逃命，宋军大获全胜，收兵后，周老侠会见众老，方知众老来意，周天亮绝处逢生，周老侠又气又疼，只好以后再说。当夜又偷袭敌营成功，杀得敌军溃不成军，种少帅大获全胜。收兵之后摆酒庆功。席间种少帅向方雕道：“本帅要用一条激将法，请方老侠赞助。”方二爷欠身道：“敢请少帅明示，只要有益于国，老夫怎敢不从。”少帅道：“此计是请众老另统一支军马，扎下五花营寨，高举江南十老侠义营的旗号，用以激怒方腊，使之现出其真实面貌。”方二爷道：“此等破除情面伤及义气的事儿，老夫等万难从命，但这关系到少帅平灭叛贼之策，老夫怎敢惜一己之微名，致误军旅之戎机，虽愚者亦不如此，况草民深受皇恩，怎能不唯命是从呢。”种少帅见十老此种顾全大义不顾小节的品格，心中十分赞佩。当即调兵遣将，众老责成周老侠统帅义军，调兵遣将，诸事安排毕，下令拔寨起营，直奔葵花峪援救老经略相公种大帅。但见旌旗蔽日，戈戟耀眼，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距敌营十里安下五花营寨。
且说方腊闻报，下令迎敌。炮响三声，大队人马双龙出水势一字排开。宋营也炮响亮队，少帅大队偏左列成三才阵，侠义营偏右列成五花阵。方腊看得明白，这乃是明分八卦暗合三五之数。忙做了布置之后，才拍马横刀来至阵前喝道：宋营不怕死的速来与孤王一战。”少帅当即催马来到阵前叫道：方腊叛逆，本帅统兵前来扫平汝等，识时务者速下马投降免得本帅动手。”方腊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来得正好，孤王已兵困老种，如今阵前再捉住你这小种，来个一网打尽，大功即将告成。”少帅喝道：休要痴人说梦！举刀劈下，方腊急架相还，打了一百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这时侠义营中一通鼓响，十老侠临敌，少帅拨马回归本队去了。方腊马上欠身道：恕小弟甲在身，不能全礼了！知诸位兄长此来欲意何为？三爷董春董德良道：方大王为何明知故问，我兄弟此来是为国除奸，捉拿叛逆。”方腊道：三哥之言差矣，你们兄弟不做宋朝官，不食朝庭禄，为何甘心为其效命。再说我等交谊深厚，情同手足怎能自相残伤。诸兄说什么为国除奸，讨平叛逆，须知，那宣和皇帝昏庸无道，任用权奸，声色狗马，倒行逆施，不施仁政，法纪废弛。终日沉酒酒色，不理朝政。三千粉八百胭脂尚嫌不足，暗修地道直通名妓李师师之香巢，终日荒淫，置国事于不顾，四党六贼专权，朝纲混乱，忠言之士贬谪遭戮。奸佞弄权，群小祸国，朝野侧目，民怨沸腾。那昏君视奸佞为贤臣良相，敬若师表。如此昏君诸兄何以保之，舍命助之、且众位已是花甲之年，应隐退泉林，修身养性，颐养天年，落得个清闲自在，何必为昏君卖命，此举实不足取也。望诸兄三思。”苗老侠冷笑道：“方大王所言非立身处世之道。君王昏庸，任用权奸，固为不幸，但据此而谋反，祸国殃民，实天理难容。我辈既称侠义，当以济世救民为天职，除暴安良为已任，处处以忠孝仁义为本，凡事须符侠义之道；至于荣辱存亡已置之度外。想当年我二弟仗义救你，孰知你入洞庭湖之后，借用交与你的人力财富，居然吞并了江南各地，设官分职，独霸为王。溯本求源，当年我二弟他若不是与三神五鬼等劫法场，焉有今日之错。一副侠义心肠，却给百姓造下孽根。你今日反叛，我兄弟们也难逃其责任。所以此来扯义旗助官军，降伏于你，也是纵你叛乱，以赎前罪之意。故而顾不得私交。既能生汝亦能亡汝，此我等之志向。至于我等身家财产等项，均在你的管辖之下，由你处置可也，我等概不过问。实话对你说了，或遣将应战，或亲自临敌，任你选择。”说完回头对众老道：“诸位贤弟，各亮兵刃提此叛逆，以谢天下而快人心，上报君国水土之恩，下救万民于水火，哪个敢稍存私人友谊之念，休怪为兄无义棍下无情。”众老侠齐道：“谨遵兄长之命！”各摆兵刃闯上前来。方腊听了苗老侠一片言词，又见众老各摆兵刃冲上来，暗想我何不用示弱于人之计，以骄众老的雄心，誓必与孤一决胜负，孤趁此节节退让，他等定得寸进尺，这样则愈显孤之大仁大义，是他等赶尽杀绝，步步紧逼，背信弃义，如此必激起部下义愤，激将之法必获成功。想到这，忙躬身道：“列位兄长暂且住手，小弟有下情回禀后再战不迟。”众老见方腊不还手并说有话要讲，只好住手，各横兵刃问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讲？”方腊故作痛心之状悲声道：“恩兄，你们所说的小弟怎敢违背。想我方腊为人敢说没有怕过人，不过对我有恩者则畏之十分。因我以大义为重，誓死不移。恩兄请想，当年陶玄静毒伤了恩兄，我方腊只身探虎穴，涉险入贼巢，刀劈仇人陶玄静，大战九鼎铁刹寺，给恩兄报仇雪恨，手足之情至此。我与恩兄的拜兄弟们，全如恩兄一样对待，尊之如父。可诸位仁兄们，破我城池利敌者有之，坏我法令隐藏敌人者有之，放纵杀我子侄之仇人者有之，泄我机密与梁山泊者亦有之。总而言之，凡与我不利之事层出不穷。请问恩兄，弟又敢对哪位仁兄有过非礼之举呢？恩兄不念及弟之苦衷，今竟变本加厉，明锣响鼓正式成立侠义营与弟开兵，会面于战场之上，以兵戈相见，使人痛心之极。令小弟何颜对江南众将士？恩兄，****太甚了，还有一点兄弟之情，结交之义吗？可叹我方腊与诸兄何恨何仇，竟赶尽杀绝于我，逼我如此之甚耶！唉，天哪，人心何其不公若是！天下人还有与方某一酒同情之泪的吗？”方腊言至此失声痛哭。方腊手下将士见十老苦苦紧逼早已不满，今见大王大张其词一说，一个个怒不可遏，齐声叫喊，乱撒战马各抡兵刃，不问方腊是否允许，口中喊道： “请大王退后，何必多费唇舌，杀死这十老儿以除后患！”叫骂着冲上来群战十老。方腊见激将之计已成功乐不可支，口中假意阻拦道：“速退，哪一个敢战十老者立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