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老王爷命黑虎帅邓琼瑶领军百名，把宋江、卢俊义、燕青等从狱中押出，待到午时三刻听令行刑。邓琼瑶将宋江等押赴市曹，绑在桩橛之上，刽子手怀抱行刑鬼头刀在宋江等身旁一站。邓琼瑶顶盔贯甲，按剑怒目而立，手牵战马，马上挂着大枪，专等午时三刻立即行刑。百姓们都有戒心，没有多少来看热闹的。来了一些也都躲在远处观看。眼看午时将即，忽然一阵大乱，由外面闯进一人，头挽发髻，赤着膀臂，穿着短裤，腰系皮挺带。足蹬鞋，手抡两柄加钢板斧，虎眉倒竖，豹眼圆睁，一语不发乱砍官兵。正在这纷乱之际，又闯进一个高大和尚，抡动水磨禅杖，赶杀官兵。邓琼瑶不及上马，从鸟翅环上摘下大枪迎上前去。原来这第一个闯进法场的是黑旋风李逵，第二个乃是花和尚鲁智深。皆因老王爷在帅厅动怒，当场拿了宋江等，武松、石秀不敢造次，忙溜出行辕出城回营，报知吴用，吴用闻报大惊，立即派石秀回城探听动静，然后回营报信。石秀奉令复来到城内，得知宋江等已绑赴法场去了，石秀飞奔回营向吴用报知一切。吴用当即令李逵、鲁智深为第一路去劫法场，令武松、石秀为第二路接应，解珍、解宝为第三路，又传令梁山军马披挂整齐，严阵以待。分派已毕，众将遵令入城。那黑旋风李逵早气得暴跳如雷，当先闯至法场，摆动双斧阵乱杀，如砍瓜切菜一般杀散官兵，鲁智深也抡起禅杖闯入，邓琼瑶上前来战。这时武松、石秀、解珍、解宝一齐杀到。李逵来至宋江面前用斧砍断绑绳，把宋江背在身上，抡斧往外就闯，宋江在背上说道：“贤弟勿伤官兵，只要能逃出就是了。”石秀将卢俊义与燕青的绑绳割开，一同冲出法场，这时官兵从四面向法场杀来，鲁智深拦住邓琼瑶混战，见众人救出宋江等冲出法场，鲁智深一摆禅杖冲出重围随后跑来，会合在一起来到城外。吴用等迎入帐中。李逵道：“我等舍死忘生效命疆场，灭田虎，收复河北，不想如今却落得这般结果，真他娘的令人寒心，我们还是反了吧，省受这等窝囊气。”众人齐道：“李逵言之有理，我们还是反回梁山泊去吧！”宋江沉吟良久，才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只得如此了。”
宋江传令，拔寨起营，大军浩浩荡荡，派专人护送阵亡灵枢。一路上秋毫无犯向梁山进发。来至水泊，有旱地忽律朱贵令手下人施放响箭，竹城中开出巡船，得知兵主率大队回山，忙回去调集船只。宋江传令先将阵亡将领灵柩运至船上，然后人马上船，宋江等见所有军马全部渡过去，这才与众头领上船，穿过七十二道港汊，来到水泊竹城，宋江等弃舟登岸，纷纷上马，来至寨门，早有铁扇子宋清率山寨众人迎接出来，宋江等催马入寨，越过三道寨门，直至忠义堂外，一齐下马。步入忠义堂，宋江分派众头领率领所属军马各归营寨，择日安葬死难将士，一切安排就绪，传令排宴，直饮至三更方才歇息。
歇兵数日，这日宋江等正在忠义堂议事，有从人来报，说江南方腊派军师赛张良孙子羽、小韩信肖希先前来求见兵主。宋江等闻报，派吴用前去迎接。来到三道寨门，吴用上前躬身道：“不知二位军师驾到，有失远迎望祈恕罪！”孙子羽慌忙还礼，“有劳军师实不敢当！”吴用执手相让，将孙子羽、肖希先及随从让至忠义堂，宋江、卢俊义早已迎出，互相见礼，宋江命人将随从让入另室好好款待，一同进入大厅，分宾落座。这正是：
一波方平新浪起，
不知军师为何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吴用道：“我三哥宋公明是本忠义二字行事，始终不渝。此次反回梁山，因众头领动忿，不由宋公明不从，方退兵回山。虽是变反而回，但一路上仍是秋毫无犯，并无扰害地方之事。现众头领都抱不平，怨恨朝廷反复无常，不可信赖。我三哥却是抱定忠义之志。”方腊说道：“无论宋头领如何忠义，但是官府已起兵，要进贵山，莫非想束手就擒不成？”吴用道：“依我三哥本志宁愿俯首就戮，也不愿与官军为敌，可是众头领都是摩拳擦掌，皆愿与官兵决一死战，恐那时也容不得三哥不从。”“既然贵山众家头领如此公忿难遏，”方腊道，“望先生替孤向各头领致意，倘肯与孤共图大事，孤决不相负。并请先生转致宋公明，不可固执已见而失众心，亦当权衡办理。”吴用说道：“听大王之意，是欲使我梁山叛反朝廷，与大王合作。那么，学生愿听大王的旨意安在？敢请明白示知，再定行止。”方腊笑道：“孤因宋室奸臣当道，非财不取，非亲不用。把忠义之士逼入于草莽之中，孤实为不平。且宋室气数已尽，即将颓败，天下群雄并起，孤愿与贵山重申前盟，共图大业。“吴用道：“听大王之言，莫非有意夺取宋室江山，使我等为先驱耶？”方腊笑道：“并非某欲夺宋室江山，实因天意民心所向，不取反受其咎，倘贵山与孤协力同心，大事何患不成。”吴用蹙额道：“此事必须某费些唇舌说动众心，然后再劝宋公明，方期有成。”方腊说道：“孤现备有不腆之仪，请先生代某赠与众头领。”说着命人抬了二个箱子出来。吴用一看尽是光珠亮宝、金银等物。吴用笑道：“某定以利害向本山各头领陈之，自能助大王，何必大王厚赐。”“些须薄礼，”方腊道，“何云厚赐，无非略表寸心罢了。”吴用道：“既然大王宠惠，学生就代谢了。”说着深打一躬。方腊笑道：“先生休要客气。”“对敝山各头领包在学生身上，定能说服与大王合作，”吴用说道，“唯刀矛军械粮秣船只等项，殊感缺乏，请大王能予补给，学生方敢应允。”方腊慨然道：“请先生开一列清单，孤当照数发给。”吴用当即把刀矛粮草船只数目详细写清，方腊看了一遍，交给孙子羽照单准备去了。吴用道：“大王与我梁山共图大事，不知命我等进兵先取哪里？”方腊答道：“请贵山点齐军马，水陆并进夺取济州，然后再听孤命进兵。”吴用道：“学生必按大王所示去办就是了，决不负大王与我主相订之约。”方腊大喜，命人款待吴用，备加厚赠。吴用在金陵住了几日，方腊按吴用开列之物完全备齐点交给吴用。吴用把所有之物接收清楚，整整装了三只大船。一切安排妥切，入辞方腊拜别。方腊命孙子羽等送至江边，并拨一队水军护送。吴用与孙子羽告别上得船来，带着所有物品，平安而归。

却说吴用凭唇舌之能，得到方腊的厚赠，满载而归，心中高兴。这一天船队来到水泊，穿过七十二道港汉，来到竹城。吴用命朱贵带领喽兵把三船军械刀矛及粮秣等物品搬运上岸，设宴招待护送的军士，厚赐遣回。然后命喽兵抬着两箱珠宝，过了三道寨门，直入忠义堂。
宋江、卢俊义听说军师归来，率众迎入大厅寒暄落座，宋江命人摆酒与军师接风。席间，吴用把去江南面见方腊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命人把两个箱子打开，将金银珠宝呈到众人面前。大家见军师带回这么多的财宝，无不喜笑颜开。时迁抓起一把珠宝说道：“方腊为结纳拢络我梁山，不惜花上血本来贿赂我们哩！”众人皆哄然大笑。宋江命神算子蒋敬将两箱珠宝收入库房。卢俊又道：“军师此去江南，劳苦功高，不仅得到厚赠，我们的军械粮秣也不感缺乏了，真得感谢方腊的慷慨相赠，无私支援呢！为庆贺军师此行立下的殊勋，大家痛饮三杯！”说着大家连饮三杯。众人轮番把盏，向军师敬酒。
这时探马入报，现镇国老王爷进兵铁门关，大帅张叔夜亦于海州起兵，看形势欲挥军南下，请令定夺。宋江与吴用相视一笑。宋江挥手探马退下。
原来梁山兵马扫平田虎之时，镇国老王爷密诏宋江和吴用到行辕，暗中商定，用苦肉之计，在公审田虎之时，以燕青结交田士玉这一因由，将宋江、卢俊义、燕青等以私通叛贼为名，当堂拿下，投入监狱，第二天绑赴法场问斩，这才激起梁山众兄弟的义愤，杀官兵、劫法场，反回梁山泊。用这一苦肉计，以掩天下人耳目，麻痹镇南王方腊对梁山的戒心。宋江等返回梁山之后，暗中准备，以便配合镇国老王爷和大帅张叔夜起兵征讨方腊。今听探马来报，二处均已起兵，故此宋江与吴用交换眼色，庆幸苦肉计成功，不但瞒过了方腊，就连梁山众兄弟至今尚无知晓。
且说众将欢呼畅饮，直到三更方散，众将分头回营安歇。宋江把吴用、卢俊义二人留下，商议进兵江南之策。吴用献计道：“方腊雄踞江南多载。江南乃鱼米之乡，方腊扶持农桑，养精蓄锐，庶民般富。且有水旱军十余万众，可谓兵多将广，粮秣充足。且方腊有勇有谋，手下又有孙子羽、肖希先两个军师，胸藏珠玑，智谋百出，运筹帷幄，非田虎之辈可比。不可等闲视之。进兵江南，多用智取，不可强攻。宜以水路进袭为主，因方腊水军强大，且善于水战。如能击破敌之水师，如断其四肢，则南军元气大伤，再无抗争之力矣。”宋江道：“军师之言甚善。当按此行之。”卢俊义也无异议。

次日，早饭后，宋江传令升帐，众将齐集忠义堂，按次入座。宋江道：“我等聚义以来，历经数载，埋身于草莽之中，碌碌一生，终无出头之日。今蒙镇国老王爷垂爱，随王驾转战千里，扫平田虎，为民除害，为国立功。虽未得到封赏，却实现我梁山替天行道的举义宗旨。今虽遭不白之冤，被迫返回梁山，但我等报国之志未灭，安民兴国之愿未酬。久闻方腊谋反，今得军师回来证实。我军以平叛报国为己任，决定起兵南下征讨方腊。上应天命，下顺民心，我等众兄弟，生死一处，共赴国难。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众人见事已至此，不便违拗，便同声道：“愿听兵主调遣，唯命是从。”宋江见众将并无异议。便手拿令箭在手，“林冲听令！”林冲起身，“伺候三哥。”宋江道：“命你为水路先锋，率一支船队头前开路。明日即刻起程，直下江南不得有误。”林冲领令归座。宋江又叫道：“阮氏兄弟听令！”当有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一齐答道：“伺候兵主。”宋江道：“你三人佐助林冲进兵江南，沿途必须多加仔细，不可疏忽，以免有失。”阮氏三雄领令退下。
次日，林冲与阮氏三雄，调集一支船队，传令进发。众水手荡桨摇橹，船行如飞，顺流而下。行了几日，这日船队来至望月潭附近，忽见由山口冲出数十艘战船。头只战船上站立一位老叟，银须飘洒，高挽发髻，身穿鱼皮衣，手持三股钢叉，高声喝道：“呔！哪里来的船队竟敢犯境？”
这老叟姓夏名海龙，别号人称铁掌金鞭帅巡海老龙王。此老久居望月潭，威镇江南，手中一条三股钢叉，万夫莫当。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叫夏玉莲。门下有四个徒弟，大徒弟浪里蛟铁昆，二徒弟水中蛇何斌，三徒弟海底豹黄越，四徒弟喷水鲸李璧。手下有喽兵四千多人。老英雄在望月潭据守多年，远近闻名，无敢侵犯者。方腊称霸江南，闻夏老英雄之威名，十分仰慕，深相结纳，恭维异常，曲意交欢。夏老英雄见他意诚情真，不忍拒绝，遂与往来。方腊见老英雄与之交结，喜之不尽，竟屈尊拜认夏老英雄为义父。夏老盛情难却，只得依从，老英雄居然成了太上王了。所以望月潭一切军秣粮饷，均由方腊供给。这望月潭乃是由运河奔江南的水路要冲。方腊得夏老英雄在此把守水路门户十分放心。老英雄虽不满方腊叛逆行为，可是被方腊恭维得不便反抗。
这日，正在寨中饮酒，忽有喽兵来报，说梁山船队向江南杀来。老英雄念方腊的厚情，不得不出面效力，这才披挂整齐，率船队截住林冲的船队。林冲提大枪来至船头喝道：“尔是何人，敢拦阻梁山船队？”老英雄笑道：“老夫乃巡海老龙王夏海龙是也！尔梁山泊兴兵江南欲意何为？”林冲道：“只因方腊叛反朝廷，我等本着忠义二字为国除害，兴师讨逆。老英雄乃德高望重之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理应助我讨逆，怎能阻我前进？况你老人家与我师父是密友，更应关照才是。”夏海龙冷笑道：“尔等梁山狡诈已极，已与方腊订有盟约，现墨迹未干，便撕毁盟约，提兵南下，这等出尔反尔劣行，何颜妄谈忠义二字。”林冲笑道：“自古道，兵不厌诈，为国效命诈又何害。望乞老人家勿以方腊之小恩而不顾大义。”夏海龙怒道：“尔等不仁，反责老夫不义。那方腊待我如父，言听计从，请我守此门户，我岂能徇私放尔等过去。尔等如不从我防守汛地过去，我不加干涉。听我良言相劝，速改由陆路进兵。”“老人家有所不知，”林冲道，“我等水陆并进，请想，军令如山，就因你老人家在此把守我等即退兵不成！今小侄军令在身，迫不得已，只好与老前辈借道了。”夏海龙怒道：“在此通过也成，须胜了老夫手中的钢叉！”“既然如此，恕小侄无礼了！”林冲说罢，大枪一点船头，纵身跳上大船，抖枪便刺，夏海龙摆叉相迎，两人杀在一处。战了百余个回合不分胜负。这时由夏海龙船队中冲出一支小船，高声喝道：“呔！小辈敢跟老子动手，看我来捉你！”正是：
出师南下背信义，
为了功名动刀兵。
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凭三寸舌吴用晓义 借两行齿时迁搭桥
且说林冲与夏海龙正杀得难解难分，忽见从对方船队中，驶出一只小船，上站一人，身高足有八尺开外，膀大腰圆，穿青挂皂，扫帚眉大环眼，蒜头鼻子大嘴岔。手提一杆三股钢叉。船行似箭，来到大船切近，飞身纵上大船。喝道：“你小子是活腻了，敢跟老爷子动手，让俺来教训教训你！”说着举叉向林冲刺来。林冲见这个又黑又丑的大个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只好横枪往外去磕，“当”一声，枪碰在叉杆上，林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好大的劲。觉着两臂发麻，倒退了两步。可是这个丑大个却毫不介意，上步又是一叉。林冲这回不敢去力敌，用闪、转、腾、挪的轻身功夫与丑大个杀在一起。由于林冲不敢与来人钢叉相碰，这样就处处躲让，逐渐落了下风。加之这丑大个力大，招数奇妙，这样枪来叉往，战有二十几个回合，林冲正想用周家绝后枪胜他，那知林冲一疏神，大枪被钢又磕飞，丑大个近身一脚，把林冲踢倒在船上，喽兵上前捆了。
却说阮氏三雄见林冲被擒，忙令船队向前营救。见对方从左侧冲出一支船队，船上喽兵张弓搭箭，各个如狼似虎。头船上站立一人，身高八尺，面似锅底，颏下一部络腮胡须，枣核眼，大盆口，头戴镔铁盔银抹额，身穿水师水靠，外罩绿罗袍，手持分水戟。此人正是夏海龙大徒弟浪里蛟铁昆，身旁站立一人，头戴鲨鱼皮帽，身穿水靠，足蹬透水芒鞋，手握分水双刀，是二徒弟水中蛇何斌。三雄正要迎敌，忽从对方右侧冲出一支船队，喽兵号坎显明，刀枪耀眼。头船站立一人，尿泡皮罩顶，勒一道镔铁箍，赤着上身，面似猪肝，长条子脸，雷公嘴，手握尖刀。正是三徒弟海底豹黄越，身旁那人，身穿水靠，手持分水双拐，乃是四徒弟喷水鲸李璧。但见那铁昆高声叫道：“来将听真，休要前进，不听劝告，可要开弓放箭了！”
阮小二见敌人势旺，恐不是对手，方欲下令收兵。阮小五道：“兄长，林贤弟落入敌手，我等不舍命相救，兵主怪罪下来如何是好，还是上前援救才是。”阮小七道：“对，我等不能眼看着他们将林贤弟捉走。”阮小二无奈，只好船队杀过去。铁昆见状，一声令下，梆声响处，箭矢如雨射来。连冲几次均被阻住。不少军卒受伤。忙传令船队撤回。败退数里正好阮小二道：“贤弟，敌人箭矢无法抵挡，我等还应设法以死相救才是。”阮小五道：“我与七弟下水，从水中潜到敌船下，寻机救回林贤弟如何？”阮小二道：“此法甚好，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可别一个救不成再赔上两个。“请哥哥放心，我们见机行事就是了！”说着二人换上水靠，跳入江中，走水底，来到大船下，钻出水面，见那黑大个正吩咐水手开船回寨。阮小五向阮小七一打手势，阮小七会意，二人手扶船舷，一窜跳到大船上，乘黑大个没有防备，二人伏身，一人抱住一条腿，要将这黑大个托起抛入江中，没想到这黑大个猛然见二人抱住大腿，不由哈哈大笑，“小辈，你们能把俺脚欠一条缝便算你们有本事。快用劲吧！”一人用力拔腿，竟纹丝未动。心说，这黑大个真是天生的神力。二人刚欲撒手，黑大个说道：“怎么样，不行了吧？对不起，请你二位还是下去吧！”说着一抬腿将二人踢入江中。二人见这黑大个实在厉害，有他在旁看守，就别想救出林冲。二人只好潜水回到船上，将经过向阮小二述说一遍。“如此看来，我等是救不出林冲了，谅一时林贤弟不会有性命之忧，我等快回去报与兵主，再设法营救。”便忙传令船队撤回。

阮氏三雄催船前进，迎面正好与宋江统领的大队水师相遇。三人驱船来到帅舱，进帐向宋江禀明经过。宋江忙下令船队停止前进，扎下水师营寨。下令召集众将商议进兵之策。
众人齐集帅帐，宋江道：“我军出师不利，刚至望月潭受阻，林冲被俘。这望月潭是何去处，这夏海龙何许人也，如此厉害？我当以何法通过？”时迁道：“三哥，这望月潭不是那无名去处，乃是运河通往大江的必由之路。地势险要。那夏海龙也不是平庸之辈。三哥恐还记得，在昆仑寺和平会上，炸海金虬葛德彰当众叫阵，有一位老英雄出场，被昆仑掌教佛空和尚劝阻的那位，就是夏海龙，别号人称铁掌金鞭帅巡海老龙王。他虽和方腊交谊深厚，但在和平会上听他说，与江南十老侠也有深交。他还说打完葛德彰还打佛空他们那一伙呢！”宋江想了想，“对，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位老英雄。看来他脾气有些古怪，又与两面都有交往，这事恐怕不好办了。”
吴用道：“三哥勿急。解决此事易如反掌。某凭三寸不烂之舌，前往劝说夏老英雄，让他给让开一条路就是。”鼓上蚤时迁从旁道：“如此说来，我凭两行伶俐齿，前往佐助军师定会成功。”宋江心喜，说道：“时贤弟，随军师前去不得顽皮诙谐，以免误了大事。”时迁道：“三哥请放宽心，办正事焉能诙谐，这不是多此一嘱吗！”当即二人驾一只小船直向望月潭而来。船至切近，吴用举目观看，但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山势险峻，静窈紫深。沿江一带，艨艟巨舰，停泊港湾，防守严密，部署森然。当有喽兵挡住去路。时迁高声道：“速报你家寨主得知，就说梁山泊军师吴用与大名鼎鼎的鼓上蚤时迁前来，有要事相商。”喽兵入报，夏海龙驾船出迎，与吴用二人相见，弃舟登岸，一同来至大厅，分宾落座。夏海龙问道：“先生屈尊到此，不知有何见教？”吴用躬身道：“我等失于检点，不知老前辈在此把守，贸然前来，惹老人家发怒，将林冲拿下，学生不揣冒昧，奉兵主之命特前来拜谒，一则与老人家赔礼，二则恳请老人家让开一条水路，拟成人之美。”夏海龙冷笑道：“你等忠心为国，老夫岂能作梗，无非方腊待我如父，守此汛地老夫义不容辞。你等以尽忠为宗旨，除望月潭以外，任你等通行，老夫决不为难。”吴用道：“学生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老人家既然顾全义气，我想你老与陕西六爷周侗的友谊也不能不深厚，冲周六爷的面子也应放我们过去。请想，方腊对你老人家的恭敬，正是利用你老人家的声望，你老与周六爷和江南十老交谊深厚，才不敢以兵戈相见。方腊屈尊就卑，待你如父，正是利用你老的声望而达到其吞并天下的野心。而我梁山泊素以抑强扶弱闻名，决不利用任何人。若以方腊供给你老一切为满足，那是重方腊之利，并不是以义气用事了。”夏海龙道：“先生尽是似是而非之言，无非蛊惑老夫出卖义子而求荣耳。老夫别的不知，只知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休用花言巧语乱我听闻。尔梁山兵如山、将如海，何妨亮队与老夫一战。若把老夫杀败，任尔等驰骋江南，否则，休想越雷池一步。老夫坚如铁石，任你有张仪之口，苏秦之舌也休想打动老夫。“吴用笑道：”老人家如此执一，恐非智者之言。请想方腊叛反朝廷实乃大逆不道，老人家偏要助他，这未免泾渭不分了。语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人家乃闻名遐迩的义士怎能与叛逆同流合污，学生深为老人家惋惜。”夏海龙道：“先生之言谬矣。方腊高举义旗，吊民伐罪，救黎民于水火，杀贪官污吏，此乃大义大勇之大丈夫也。不似尔等之奸诈，尔等口是心非之举，老夫早已洞悉其奸，休以口舌之能离间我等。老夫头可断矢志不移。”吴用笑道：“老人家切不可说出如此绝情之言，凡事总要三思，勿把一世英名被方腊所污，学生深为老人家可惜可叹！”夏海龙道：“常言道，人为知已者死。老夫为报方腊，一命尚不足惜，又何惜虚名耶！”吴用见老人家软硬不吃，一时语塞，低头不语。

却说时迁见夏海龙如此绝情，吴用智尽计穷，有些下不来台，忙接口道：“我说夏老爷子，你老人家与方腊情深义重之情，令人钦佩，可是你老人家虽与方腊亲近，可是咱们爷们也不远，你老人家请想，陕西周老爷子跟你老有深交，我等待周老爷子如父如师，看周老爷子那面，对你老人家也尊如前辈，决不能惹致你老人家为难。据小子所想，老爷子不放我等过去，其中必有苦衷，我们军师见不到此，还一味地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这是不能体谅你老人家的难处。假如你老人家没有难言之隐，就是冲那一面，也能放我们过去。好朋友就不能给朋友出难题，也得替朋友多想一想！”这片话说到了夏海龙的心里，老人感到十分痛快，“好小子，你真知老夫之心，难怪周六爷常夸奖你呢！”时迁一听心里话，你既听我的话入耳，那就不怕你不坠入我的圈套之中。遂道：“小子我虽貌不惊人，人不压众，但是不管到哪里都有个傻人缘。今天到你老人家这里，真跟到家里一样。小子不会客气，现在肚子里真有点饿了，咱们爷儿几个先喝几杯，有什么话再说吧！”夏海龙被时迁说得心中舒畅，当即咐摆酒，片刻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摆满一泉，请吴用、时迁入座，夏海龙相陪。时迁也不谦让，连吃带喝。三杯酒下肚，时迁才对夏海龙说道：“咱们爷儿们以后休要讲公事，得论一论私交，不能因为公事，把私交耽误了。老爷子，我这话对不对？”夏海龙笑道：“时头领所说，都是外场交朋友的话，决不是口是心非的小人之辈可比。”时迁一听心说，你这老家伙稳住我暗中骂我，若不看在周老爷子面上，不调理你才怪哩。于是陪着笑脸道：“你老爷子可真知道我心。咱们爷儿俩有缘，今天把公事放在一边，我替你老人家办一件未了的大事，不知你老人家乐意不乐意？”夏海龙忙同道：“不知什么事，请快说来！”时迁道：“听说妹子夏玉莲尚未许配，小子我打算给提一门亲事，不知你老人家肯应允否？”夏海龙微笑道：“与我女儿提亲，不知许配何人？“时迁道：“我提的这门亲事，准保门当户对，趁你老人家的心意。”“你这小子也太可恶，”夏海龙道，“我问你许给谁，没问你相当不相当，你怎么跟我装憨。”正是：
好话说尽全无用，
论说私交方动情。
欲知时迁给谁提亲，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豹子头晓义娶丑女 夏玉莲重才嫁美男
且说时迁为夏海龙之女夏玉莲提亲，夏海龙追问所提人，时迁才慢慢说道：“我林冲贤弟自丧偶后，一直尚未匹配。我听说林冲与玉莲妹妹交战，被妹妹踢倒被擒。林冲知名的英雄，威震天下的好汉，一旦败于女子之手恐无颜见人，我妹妹的婚事也恐因此而发生波折。故而小子我才敢出此主意，做到两全其美。这是出于小子的一片好心，你老可要往心里去呀！”夏海龙听时迁这番话，确是有理，想不到这小子粗中有细，说出这番人话实在难得。于是说道：“好个时迁，狗嘴能吐出象牙来。但你可要知道，林武师的亡妻张氏，貌美而贤惠，我们玉莲丫头丑陋而粗鲁，再说林武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乃天下奇男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并不般配，岂能做其继室？你小子不是开玩笑吗？”时迁道：“嗨，你老爷子哪里知道，他前妻只因美貌俊俏才落了个家破人亡，吃了俊妻子的亏，这回续弦一定按'丑妻家中宝’的俗话来办。有前车之鉴，这回选妻只要贤德达理就行，面貌如何在所不计。这门亲事只要你老人家点头，小子我准保他们是天作之合，美满良缘。就冲我妹妹那身武艺，林冲也是求之不得的。”夏海龙越听越顺耳，微然笑道：“我本不愿应许这门亲事，可是经你小子这么一说，我真想通了。可是你敢担保林冲能应允吗？老夫应允了，人家不应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可别说老夫叫你小子下不来台。”“嘿，只要你老乐意，”时迁说，“林冲那头包在小子身上。”夏海龙满心欢喜，“既然如此，就请你多分心吧！”夏海龙当即吩咐喽兵把林冲从水牢里提出来，解至大厅，见吴用与时迁在座，忙问：“军师为何到此？”时迁忙说：“贤弟不要问，准有好事就是了。”便将林冲唤至室内，说道：“贤弟，你自弟妹尽节后，时至今日尚未婚配，哥哥早有心给你再说一门亲事，怎奈终未遇到相当的人家，迟至今日尚未办成。不想现在哥哥给你物色一个，年貌相当，不知贤弟乐意不乐意？”林冲笑道：“兄长总离不了开玩笑，如今正值用兵之际，那有暇论及婚姻之事。再说小弟已抱定今生不再续娶之志，以报九泉下的发妻。”林冲说至此，凄然动容。时迁一伸大拇指，“贤弟不愧奇男义士，冲这句话也对得起死去的节烈妇矣。但大丈夫须应时而变，不能因循固执。愚兄为你选择的这门亲事，不仅是贤弟个人的婚事，而且关乎到我们进兵的大事。请问贤弟，你是以自己的婚姻事大，还是进兵为国的公事大？”林冲道：“私情与公事岂能并论，公事当先，私情也要论的。请兄长不要绕圈子，讲大道理，快说出实情，自然应允。”时迁道：“愚兄给你提的这门亲事就是夏海龙之女夏玉莲。贤弟你如应了这门亲事，我等进兵江南那老儿决不会再加阻拦。不然就得同他决战，若把他伤了怎对得起陕西周老侠。因此决不能同他兵戈相见，只能晓之以理。我同军师前来，晓以大义，陈说利害，他也不为所动，不允通行。愚兄万般无奈，才想起与贤弟联姻，贤弟如应下此亲事，与之结成秦晋之好，那时假道，夏海龙不应允，他女儿也不会答应。”林冲听罢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决不推辞就是了。但不知兄长见过女子没有？我是决不再要那绝色女子为妻了。”时迁笑道：“此女贤弟你早已见过。就是交战时将你擒获的那个人。”哎呀！”林冲惊道：“就是那又黑又丑的大个？”“不错，正是此人，”时迁问道，“难道你不愿意？”林冲道，“那女子的丑相我倒乐意，可是得依我一个条件，方可应允。”时迁忙问：“什么条件？”林冲道：“结婚后，我得守三年以尽对发妻之义，过了三年才能同房。请兄长把此条件向他父女说明，不同意此条件，定然不从，那时休怪小弟不以国为重了！”时迁道：“就照贤弟所说去办。”

商议妥当，一同回至大厅，时迁又把夏海龙请到内室，时迁笑吟吟地说道：“我那林贤弟对你老这样的门庭，与我妹妹那样的武艺，他是求之不得的。但有一件事，他的发妻氏全节而死，至今林贤弟难以忘怀，曾立下心愿，续娶时必须守义三年，否则他决不再娶。这条件你老如能应允，这门亲事就算妥了。”夏海龙道：“那是他们儿女的事，老夫不便过问。我那女儿虽丑却颇知书达理，不用说他守三年，就是守义终身我女儿也能成全他，这并不算什么条件。”时迁道：“请你老人家到内宅与我妹妹商议得到她同意方可，免得差错。”夏海龙点头，来到后宅女儿房中，玉莲与父亲见礼，夏海龙道：“儿呀，为父有一件事情特来跟你商量。”姑娘问道：“什么事，请爹爹说知。”夏海龙道：“自从你母死后，咱父女相依为命，为父身边只有你这唯一亲人，总惦记你找个合适的夫婿，也了却为父一桩心愿。但始终也未物色到相当的。如今有一人为父看了很中意，此人你也见过，就是你拿住的那个林冲，不知我儿意下如何？”姑娘听了把那孩儿生得如此丑陋，怎能许配人家。女儿早已抱定终身孝敬爹爹，矢志不嫁了。”夏海龙道：“女儿心意为父敬领，但男大当娶，女大当嫁乃人之常理。再说人家专要相貌丑的，若是俊了，人家还不要哪。只要你无异言，这门亲事为父就给你订下了。”姑娘道：“那就请爹爹做主吧！”
夏海龙见女儿应允，起身来到前厅，将姑娘应允的事一说，大家非常高兴。林冲上前叩拜岳父，吴用、时迁又给道了喜。夏海龙吩咐摆酒，众人入座，开怀畅饮。席间时迁问道：“请问老爷子，何时叫他们合卺呢？”夏海龙想了想，“宜早不宜迟，后天就是好日子。”时迁道：“那么先留军师在此等候，小子回营寨送信，请众头领届时前来给老爷子贺喜。”
席散之后，时迁告别，乘船回归大营，见了宋江、卢俊义禀明一切，宋江不胜欣喜，当即派大刀关胜、神机军师朱武、入云龙公孙胜把守水师营寨；派行者武松、花和尚鲁智深、九尾龟陶宗旺、黑旋风李逵、九纹龙史进、小李广花荣、霹雳火秦明、双枪将董平、金枪手徐宁、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等，率军一千，战船十艘，巡水艇四艘，前往望月潭贺喜。分派已毕，宋江、卢俊义率众头领乘船向望月潭而来。夏海龙得信，传令大开寨门，列队迎接。吴用与林冲也随同出迎。宋江等弃舟登岸，与夏海龙见礼毕，一同入寨。让至大厅，分宾落座，从人献茶。宋江道：“适才听时头领所报，老人家与我林贤弟结成秦晋之好，江等不胜欣幸，遂率众竭诚前来给老人家贺喜。”夏海龙笑道：“有劳诸位头领前来，老夫殊感不安。”当即吩咐摆上酒席，众人入座，直吃得月上树梢方罢。宋江等在厅中安歇。

次日，高搭喜棚，张灯结彩。夏海龙到内宅张罗给姑娘打扮上装。丫婆子里外伺候。姑娘自幼就是男子装束，令日才全副女儿打扮。高梳云髻，描眉打鬓，面敷宫粉，唇点胭脂，真个是发梳金翡翠，裙衬玉鸳鸯，上穿红绡衫，下系绿罗裙，足登绣鞋，悬环挂珮。这一打扮可真够瞧的，比男装还不顺眼。但见宫粉擦在黑脸上，好象窝瓜上抹了层香灰，大嘴经胭脂涂染好似血盆一般，粗腰上系了罗裙更加难瞧。婆子丫鬓见了无不暗自发笑。打扮完毕，命丫搀到喜堂。此时林冲也沐浴更衣，头戴乌纱，鬓插金花，身穿紫袍，十字披红，足蹬粉底官靴，玉带悬腰。时迁引着来到喜堂。宋江率众头领随后来到。林冲与姑娘拜了天地，坐帐合卺。诸礼已毕，夏海龙把众人让至大厅，大排喜宴，众人开怀畅饮不提。
且说家人把林冲送入洞房，丫鬓婆子迎入新郎，家人送来酒席。林冲见姑娘低头坐在床上，便把乌纱除下，放在帽筒之上。丫鬓婆子退了出去，林冲把门关好，脱去袍带，换上箭衣，系好鸾带，戴好扎巾，坐在椅上，这才开口道：“冲与娘子为偶，殊趁心怀。娘子乃巾帼英雄，休作小家闺秀之气。来来，今与娘子吃杯交心酒。”说着斟了一杯酒送到姑娘面前，姑娘忙接酒在手道：“妾身许英雄，夙愿足矣。因妾天生丑陋，自愧形秽，实不堪为配，有负英雄。”林冲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自古女子在德不在貌。”林冲喝了一杯酒接言道，“林冲向以五德自奉，非以女子为玩物之徒，岂敢以貌取人。娘子与冲偕老终身，今夜愿将冲之身世说与娘子。”姑娘道：“妾愿闻其详。”林冲与姑娘一边对斟，一边讲起了身世。正是：
磨破唇舌不为动，
一番衷言仇成亲。
欲知林冲怎样述说身世，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洞房夜新郎说身世 花烛残娘子影无踪
且说洞房之夜，林冲与玉莲姑娘对坐饮酒，林冲向姑娘讲起了身世。林冲打了一个唉声，感慨万分地说道：
“冲之一生遭遇坎坷，命运舛戾。冲自幼嗜武，拜在陕西老侠客周侗的门下，学艺十载。蒙恩师悉心指教，学成全身武艺。恩师赐我书信一封，令我持书去经略相公处谋一栖枝。冲收起书信，拜别恩师，离了周家寨，心想大丈夫学成武艺，身怀绝技，何必靠恩师荐书谋出路，应凭全身本领闯荡江湖。遂改道直奔汴梁，入伍充当禁军。蒙八十万禁军教头小霸王王进赏识，升冲为一名头目。不料奸贼高俅擢升太尉，王教头避仇远遁，张副教头得升为总教头。恰在此时，北国遣八猛都督入朝进贡，面圣之后，欲与天朝武将比武。圣上当即命高俅统办比武之事。那奸贼高俅犯难不知所措，他手下将校均系酒囊饭袋之徒，阿谀逢迎之辈，惧八猛之勇，怎敢比武。高俅无奈，找张教头商议此事。张教头主张从八十万禁军中挑选武艺超群者，与八猛比武。高俅老贼百般不允，说道：'大将尚且不成，禁军焉能中用？’张教头道：'槽枥之间岂无良马，禁军之中岂无英雄。无非明珠在土，头角未露，难免湮没。如选不出勇武之人，本教头只好与之一战了。’高俅这才准议。张教头回营招集我等说道：'现有北国八猛与我朝武将比武，谁知那些高官厚禄的大将都是些草包，胆小如鼠，惧八猛之勇，无人敢出头与之比试。高太尉欲教老夫出面，老夫并非怯敌，实因年迈力衰，倘一旦败于八猛之手，老夫性命无足轻重，岂不有损于我大宋之国威。老夫想你们之中未必无人杰，如有能力胜八猛者，老夫情愿以总教头之位让之，决不食言。我见众人面面相觑，无一敢应者，当即上前请命，如不能战胜八猛，甘当国之罪。张教头十分高兴，当面试了我的武艺，深得嘉许，向高太尉全力荐举我。次日命我披挂整齐，并赐我战马一匹，来到校场，高俅与文武朝臣等陪同八猛来到。那八猛各乘战马，舞动合扇板门刀，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在校场上往来驰骋。高俅见状面现惧色。张教头当即令我出马比试。我遂纵马挺五勾神飞枪与那八猛战在一起。那时我心中异常高兴，以为学成文武艺，报效帝王家，今日出头有日，抖起精神，把周家枪法施展出来，那十三招绝后枪，真乃神出鬼没，变幻无穷。与八猛大战百十回合，远者枪挑，近者鞭打，都被我打下马来。高俅命人把八猛搀扶上马回府。我随张教头回营。从此张教头对我十分器重，并将女儿许配与我，旋又力保举我为总教头，无奈我只好任差接职。
“娘子，看来此乃飞黄腾达之机也，谁知厄运随之而来。过了一载，我竟患起病来，我那张氏娘子终日以泪洗面，每宵衣不解带，急得她许下东岳庙烧香之愿。谁知自许愿之后，我竟病体痊愈。张氏请我同去东岳庙降香还愿，我迫不得已携她前往。到东岳庙焚香毕，我信步来至庙旁相国寺菜园，隔墙见花和尚鲁智深献艺，萍水相逢结为知已，正谈话间，忽使女来报，说有恶少调戏夫人，我慌忙入庙，原来是高俅之子高衙内正追赶调戏我妻，他见我到来，即率豪奴遁去了。我因他是高俅之子强压下怒火，忍气吞声携眷归家。”

夏姑娘听到此处，紧锁双眉，怒气满面。林冲又干了一杯酒，接着说道：“
“自此以后，倒也相安无事。一日高俅将我召入府中，他说国事缠身，无暇顾及家事，怕小衙内在外为非作歹，令我教他习武，免他放纵妄为。我盛情难却，只好应允。高俅遂令那狗子拜我为师，从此我作了太尉府的教师。时届中秋佳节，狗子派人来请，过府饮酒赏月。催请再三，我只得前去赴宴。那狗子将我灌醉，及至清醒过来，已玉免西坠，金马东升之时，慌忙归家，见我那张氏娘子满面怒容，我再三追问，她执意不说，经婉言询间，方知那狗子将我灌醉之后，他竟潜来我的家中调戏张氏，我妻忍无可忍，把狗子痛打一顿，他才狼狈而去。我那贤德的妻子百般劝我，我只好再忍下怒气，仍照常充当差事。
“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波将平一波又起。这日我正在家，忽然太尉府的虞候陆谦邀我去他家饮宴。我想同在一府当差，又系盟兄弟去去何妨，谁知又中了狗子之计。他将我羁绊于酒宴之中，那狗子遣人带着一乘小轿到我家中，诈称我猝然中暑，我那张氏娘子惊慌之下不辨真伪，上了轿，抬至陆谦住宅，诱上小楼，撤掉楼梯，那狗子已先隐身于楼中，见我妻来到强行无礼。我妻当场把狗子打倒，纵身跳楼归家。我回家闻知此事，一怒找到陆谦家中，那厮早已避走，我将他家砸了个稀乱方才回家。恰值恩兄鲁智深来访，约我酒楼小饮，饮罢大街散步，见一人持一口宝刀在街头卖，我上前观看，见此刀背厚刃利，寒光闪闪，如同一汪秋水，端的是一把宝刀。我爱不释手，怎奈腰中带银不多，带卖刀人回家取银买下，如获至宝，把玩再三。
“翌日，忽有高太尉遣人前来，口称听说我买了一口宝刀，命我带刀入府，与太尉的宝刀一比优劣。也是我一时大意，遂带刀入府，家人传话，说太尉在后厅候见。及至来到白虎堂内，恰与高俅相遇，高俅令人将我拿下，处我以带刀私入白虎堂欲行刺之罪，送入官府严办，后来才知道这是奸贼高俅欲置我于死地而设下的圈套。后经岳父张教头多方上下打点，得遇恩官不畏权势，将我办了个不合带刀误入都堂杖责发配之罪。当堂刺了金面，戴上重枷，派两名差役押解我起程。我那岳父率我妻前来与我送行，我妻拉我泣不成声，我当时心如刀绞，肝胆俱裂。我想此次发配生死难料，不忍误了我那贤妻的终身，当时写了一纸休书。那张氏娘子立将休书扯个粉碎，哭死过去，我也是后悔无及。岳父与妻直送我至州桥下，我妻拉住我的衣襟说道：'望夫君此去，冷暖多加检点，志气不可因此磨灭，光明待诸后日，定要为妾争口气。望夫君好自为之，妾言尽于此，从此诀别矣！’说完从腰中抽出匕首自刎而死。我当时痛不欲生，只得把心一拜别岳父，随解差登程。

“一路行来，苦不堪言。谁料解差被陆谦收买，心怀叵测，处处加害于我，欲置我于死地。店房中用滚汤烫我双足，在野猪林又要加害于我，幸亏恩兄鲁智深一路跟踪，前来搭救。至沧州拜会小旋风柴进，后火烧草料场，风雪山神庙，杀了陆谦，弃凶逃走，投奔梁山泊，火并王伦，共推晁盖为泊主，始得义气相投。后晁天王兵取曾头市，不幸中箭丧生，卢俊义活捉史文恭，得报一箭之仇，后由山东呼保义宋江执掌梁山泊，尊为兵主。此冲之始末遭遇也。娘子请想，冲之前妻为我而死，我当为她守义。请娘子体谅冲之苦衷，允冲守义三年，再叙夫妻之好。”
姑娘夏玉莲听了新郎林冲的不幸身世，叹道：“唉！夫君之遭遇可谓命途多舛了。夫君既不负前妻，以后也必不负我也。妾虽不敢说深明大义，也非愚昧无知女辈，岂能以儿女私情而不成全君之义举，不用说守义三年，就是夫君守义终身，妾决无半点怨言。”林冲苦笑道：“娘子能如此贤明，成全冲之守义，冲毕生决不负娘子。”玉莲道：“天已不早请夫君安歇吧！”林冲又喝了几杯酒，便除下头巾，解箭衣上床安寝，很快睡去。
林冲一觉醒来，窗纸已经发白，那支残烛的蜡泪堆满烛台，姑娘已无踪影。丫鬓听屋中林冲起床，忙进来伺候。林冲穿戴整齐问丫鬟道：“你家小姐呢？”丫鬟道：“是呀，我们还要问姑老爷呢！”林冲不胜惊异，心想，莫不是姑娘不满我昨夜所说的话，继而一想不能，她乃是深明大义的女子。正在思索之际，猛抬头见桌案上放着一个字柬，忙取过观看，上写道：
昨夕闻君所言，妾撕肝裂肺不忍卒闻。窃叹夫君时舛运蹇，更感张氏红颜薄命。嗟夫，节烈美名垂千古，深恨高俅之狠毒，狗子之恶行擢发难数，夫君之冤仇比海犹深。妾既以身许君，定与君苦乐与共，分忧灭恨。理应为张氏姐姐报仇。以慰贞魂于九泉。妾念及于此，不能稍忍，遂不辞而别，誓将狗子擒回，使君手刃仇人，以快君心而祭亡魂。妾去矣，请君勿念。妾玉莲拜上
林冲看罢，感激万分。正是：
洞房花烛谈身世，
侠女入京擒仇人。
欲知夏玉莲能否擒得仇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荐福庵侠女遇师祖 办善会狗子被括捉
且说夏玉莲在洞房花烛之夜，听了林冲述说不幸运身世，钦佩张氏之贞节，恨狗子之淫恶。见林冲睡去，悄悄洗去脂粉，换上男装，将三股钢叉包好，带些盘费，轻轻开了房门，听了听丫鬟婆子都已进入梦乡，这才出房来到院中，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出了寨门，下山来到水师营中，要了一只快船，命水手驾船向北渡过江去。姑娘弃舟发岸，命水手回去，才认大道向京都汴梁进发。
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汴梁城中，天色已晚，见一座宏伟庙宇，走近前一看，乃是刚刚修葺一新，山门上镶嵌石匾一块，上“荐福庵”三字，门旁挂一块木牌，上书“高府家庙”四字。姑娘心中一动，暗想，这一定高俅高的家庙了，见山门上用三块长方砖砌有小门一座，方知里面住有道中人。因听爹爹说这砌砖小门乃是一种暗记。忙纵身入庙，鹿伏鹤行来至禅堂外，点破窗纸往里观看，见云床上坐老尼，白眉善目，脸上皱纹堆垒，光头，灰布僧袍青护领，高腰布袜、开口僧鞋。左右侍坐二尼，青头皮白面孔，眉如新月，目似秋水。虽是出家人打扮，也掩饰不住那天生丽质，俊俏风流的模样。姑娘看罢，心说，这一对绝代佳人，怎么都身入空门。细听，里面说话声音低微，听不出说些什么。由于姑娘喘气粗了些，早被那老尼听见，一拧身撞开窗户，纵至庭院大喝道：“那里来的狂徒，敢在此窃听。”说着举掌就打。姑娘回身掣出三股钢叉相迎。只两三个照面，被老尼一掌击倒在地，解下丝绦上前捆了，提至禅堂放下。在云床上落座，用手一指道：“大胆贼寇，也不打听打听，敢到此窥探，真是活腻了。尔是那里来的还不从实说来，饶尔不死。”姑娘反问道：“先不要问我，你是何人？说明白了我再讲不迟。”老尼冷笑道：“嘿嘿，你问我吗？我乃白眉大师的便是。”姑娘一听惊道：“哎呀，原来是师祖啊？”白眉大师忙问：“你是何人，快快说来。”姑娘道：“适才你老动手还没看出我是哪个门户的吗？”老尼道：“刚一两个照面你就被打倒在地怎能看出来，你再练上几手让我看看。”“我这捆着怎么练呢？”老尼笑了，命人松绑，姑娘活动了血脉，然后练了一套拳脚。老尼看后说：“不用练了，你乃是我门户中人。我来问你，你跟何人习武？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姑娘双膝跪倒叩头，“我乃望月潭人氏。我姓夏………”老尼听到此忙起身搀起姑娘，“哎呀，你是玉莲吧？”姑娘道：“正是孙女。”白眉大师无限感慨地说道：“我平生只收两个徒弟，你父跟我学艺之后，我去你们那里时，你才几岁，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真是岁月如流水呀！”老尼让姑娘坐于身旁问道：“姑娘，你到此何事？”姑娘又起身下拜，“孙女给师祖道喜。”老尼问道：“姑娘你出阁了吗？”姑娘点头，把始末缘由详细说了一遍。老尼听罢点头道：“你父将你许配林冲，倒是侠女配英雄，天赐良缘，堪称佳偶。你此番前来报仇虽是义举，但胸无成竹，缺少计谋未免莽。幸遇老尼，助你成功，不枉你跋涉一回。”姑娘叩谢，又与两个小尼施礼相见。老尼引见道：“这是我收的两个徒弟，长名静修，次名妙修。她俩乃是南方著名二魔女，俗家姓殷，一个原名叫飞霞，一个原名叫飞虹，她们闯荡江湖，杀人无数，后来皈依佛门，拜在我的门下。你别看她俩这么年轻，其实都有五十余岁了。”姑娘重新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