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敬度娘

001
“这孩子，怎么办？”
我吓得一个激灵，还没从刚刚出生的惊吓中醒过来，便听到了这句怎么办的询问，那声音慌张极了，吓得我连哭都不敢了。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我大大的脑袋里全是疑惑，我可是刚过了奈何桥，说我上一世积德行善，这一辈子特赦我不用喝孟婆汤，还换了个苏爽万人迷人设啊。谁好人家万人迷出生了不是恭喜恭喜而是怎么办啊！
听到我不哭了，那个声音居然又说话了：“小公子不哭了，看起来也是个薄命的，夫人也不必愧疚，不该出生的，也活不下来，不如早早轮回，也算是尽了为人母的一片心意…”
什么什么什么？把我那啥了就算是为人母的心意？我慌忙号啕大哭起来，哭得响亮哭的有力量哭的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啊不管了，管我哭的是什么破玩意，反正我就要放肆哭，哭着哭着就听到另一个女声说：“不…我不可以…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
我听着有戏，可还没等继续再接再厉哭下去，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然后嘴就被一块布堵住了：“不好，有人来了，小公子不能被发现！”
“唔唔唔唔唔唔！”我隔着布发出了抗议，我还是个宝宝，这样会死的亲！可紧接着我就被腾空抱起，不知被塞到了哪里，感受到头顶嘭的一声。
这…我是被关在棺材里了？还好另一个女声及时为我解了惑：“菩萨保佑，我儿千万别发声，千万别被人发现。菩萨保佑，我儿千万别发声，千万别被人发现。菩萨保佑，我儿千万别发声，千万别被人发现。”
听着那个女声，啊不对是我娘的祈祷，我仿佛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总归是见不得人，现在闭嘴才能苟住性命。我听着一群人进来七嘴八舌的争吵，吵得我脑瓜仁疼，没等吵完我就呼呼大睡起来。
呼…呼…谁还不是个宝宝呢…zzz…

002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饿的前胸贴后背。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不应该说话，只能通过一片漆黑的视野判断自己还在箱子里。
我试探性地敲了敲箱子，说是敲实在有些抬举我自己，两头身的操作性也太差了，踢腾了半天也没扑腾出声响，反而将自己累的半死。
算了，躺平吧，毁灭吧。
这时候我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女声传来：“难为你，最后生出了个死胎。只是…只是…只是我那可怜的儿啊！”
那老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娘也跟着哭成一团，口中说着些恨不能随着夫君去了的话。我都快饿过劲了，才听到那群人终于走了。
那群人一走，我头上的木板就被摘下来，我本来大睁着双眼，扑面而来的光线差点没把我刺激瞎，估计是被人看出来了，我眼睛上被蒙了一层布才适应过来，感觉到嘴被塞到了一处软乎乎的物体上。
这是什么？我反应了一下也没反应过来，两头身的生理反应却让我叼住了开始疯狂吮吸。我的意识后知后觉的开始羞耻，羞耻了没两下就开始给自己羞耻的意识扇了两巴掌。
混蛋，这是你娘！
有奶万事足，我喝完了奶，cpu才重新开始运作，我以我半个时辰的经验思考了半天，最终得出了惊天动地的伟大发明。
我！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被自己笑疯了，原来摄影圈那句底大一级压死人是真的，我现在的脑壳就这么点，里面晃晃估计全是水，这样的脑子，能分析出来个一二三才怪呢。
好在我娘不愧是我娘，她哭着问：“嬷嬷，你从哪拿来的死婴？不对…这不重要…嬷嬷，我要怎么办，我的孩儿要怎么办！”
momo，哦不对是嬷嬷回答道：“是老奴打发了靠谱的仆从，抱了个死婴过来…只是如今事已至此，老奴还是想劝一句，若夫人实在舍不得，最好趁此机会早早送人，不然…不然小公子…小公子连个身份都没有啊！”
我娘却抱住了吃完了奶仍叼着不放的我，厉声说：“不！不可以！我之前试了那么多次都没能堕掉他，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孩儿！谁也不可以把它抢走！”
我一听什么没身份什么送走，连忙瘪着嘴大哭了起来，我娘听到我在哭，也把我紧紧抱住：“我儿能听懂是不是，我儿也不要离开娘亲是不是？”
我哇哇大哭，知我者我娘也，我们俩抱在一起哭，哭着哭着我娘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我儿聪慧，方才母亲来时一言不发，现在又能听懂我言。我便将他留在庵中，他小小一个，不发声也无人知道，好不好嬷嬷…”
“夫人！这庵虽是家庵，可还有粗仆在侧，纸包不住火，万一暴露，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那便将我儿平日锁在柜子里，只有我二人知晓！”
“这不可能！小公子会哭闹的！”
“我赌我儿不会！”
嬷嬷重重叹了几口气：“罢，罢，罢，能过一时是一时罢了，左右这是家庵，平日也无人来，我打点一下，想来只要藏好，老夫人也未必知道。”
啊？我小小的脑袋再次充满了大大的问号，把我锁在柜子里？不让我哭？疯了吧这怎么可能？
可这事又不由得我决定，就这样，我被锁在了柜子里，一锁就是八年。

003
我发誓，从来没经历过这么drama的人生。
我就这样被关在了那个箱子里，除了一日三餐会被短暂的打开箱子门以外，我不能哭不能笑，更不能摸爬滚打。
我身体又在发育，有的时候不是我想，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动的身体，难免就会发出声音。于是我那天才娘亲便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把我的双手双腿捆起来了？
额，这很难评，我娘有点智慧，但不多。
但好在这八年伴随着我娘的自言自语，以及我娘和嬷嬷的深夜emo电台，我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全貌。怎么说，我有点相信我的苏爽万人迷人设了。
我的身世确实狗血的可以，我那英年早逝的老父亲是狗皇帝的大臣。为什么说是狗皇帝呢？因为我爹眼看就不行了，狗皇帝来到府中探病。
探病就探病吧，他看到了我那美貌的娘亲，当下就惊为天人。拍着我那病入膏肓的老父亲说，爱卿你安心去吧，你老婆我帮你养。
于是乎，我的老父亲一口气美喘上来驾鹤西去，留下了我那被狗皇帝糟蹋了的娘亲和一个在胚胎中的我。
要知道，狗皇帝这么做，绝对不是和我那绿油油的老父亲兄弟情深。恰恰相反，我那绿油油的老父亲是狗皇帝他哥的支持者？显而易见，狗皇帝是成王，我的老父亲就是败寇。
所以当我的老父亲因为站错队郁郁寡欢的时候，狗皇帝便愉快的决定来看病。这显然看的不是病，而是乐子，顺便通知一下我那站错队的老父亲：“朕觉得你要挂了，你自己也一定这么觉得吧。”
可想而知，他当时看到我娘，纯纯是想让我爹带着颜色走，我娘显然也并没有误会，第二日便一根白绫悬在梁上。
只可惜，没成功。
我娘这个人，非常信命，信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觉得这次没成功是老天不收她，不收便要红尘作伴一个人潇潇洒洒活下去。
是的，一个人。我娘是尝试过把我扼杀在萌芽里的，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黑心郎中收了钱不办事，总之很可惜地，再一次没成功。
于是我那虔诚的信徒娘亲便又得到了神的指示，坚信她要把我生下来，于是使了好大一计瞒天过海，口口声声说作为未亡人要落发为尼，赢得了出府的机会，最终生下了我。
怎么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无论我娘是大智若愚还是傻人有傻福，总是我这条狗命事保住了。
且慢！
我忽然听到了院中传来了嘈杂的声响，与往日的一片死寂格格不入。
娘！娘！大事不妙，风紧扯呼！

兵荒马乱间，嘈杂的声音让我分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只能听着争吵的人群越来越近，试图从中捕捉住娘亲的声音却实在未果。我挣扎了半天，最后反而躺平了起来。
算啦，我能怎么办呢，反正我人就在这里，不仅没长翅膀还连手脚都被捆住。还不如听天由命，万一我娘真有什么金手指，总能心想事成呢？
于是，当我被从箱子里刨出来的时候，我带着三分淡漠两分笃定四分外加一分倔强看着……啊不对，回退回退，一切重来！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我听到开棺，啊不对是开箱的声音，本来摆好了霸道总裁人手一个的调色盘表情，却在接触到光线的一瞬间整段垮掉。OH MY GOD，哪个天杀的不知道给我带个眼罩啊，不知道眼睛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光线反差吗？
显然人设不详的那个天杀的冲在前面的人不懂，我被光线刺激地一抽一抽地哭泣。被封在箱子里八年，我早就养成了不发出声音的习惯，任由涕泗横流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我的内心弹幕在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初印象难道变成了光会哭吗！人家要怎么看我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那我就再哭一会吧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还好该配合我演出的娘亲没有视而不见，她赶紧将塞在侧面的眼罩盖到了我的眼上，扑倒在了箱边开始二重奏：“我苦命的儿啊……”眼看着我们俩哭起来没完没了，一个陌生的男生响了起来：”阿妹莫哭，从此以后他便是我谢家子。你放心，我定将视他如亲子，细心培养。”
哦吼，阿妹？我听见这个称呼，顿觉有戏，单线程的脑子连哭都忘了，搭出了一条简洁的通路。这个人是娘亲的哥哥哎，他说把我当儿子养哎，那岂不是，我能出来了？
果不其然，有个人捏了捏我的脸蛋，似乎是手感太好，又捏了几下，逗小孩一样和我说：“阿子，现下时代变了，你可愿对外充作我子，为谢氏郎君？”
“我我我愿意！”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叫时代变了，我一听便知道自己能摆脱黑户，连忙答应。可没想到我的话一出口，便是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家庵。
该死的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我的心中就让着大雨全都落下，我为了不暴露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发出过声音，这具身体还没训练过如何说话。可……可我那叔父不会以为我是个傻子吧，我那还没到手的泼天的富贵啊……
还好我娘在旁边弱弱地发声：“兄长，此前为了避免引发旁人注意，我儿便没有说过话，所以……但我儿有大智慧！你看我儿都听得懂的，他只是没学过！”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家庵。
哪怕我觉得我娘说得对，可她这一段话说的，倒是没把我当傻子，但听起来就像把她哥当傻子。果不其然，我那隐忍着怒气，从牙缝中发出声音的叔父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做、了、什、么！”
我娘继续用她柔弱不能自理的语调轻轻柔柔地回答：“也没旁的了，无非是不让他说话，不让他活动，不让他视物，不让他自主吃喝拉撒……”
“而已。”

005
好在我英明神武的叔父是个体面人，哪怕连我听了我娘的话都觉得欠揍，他最终也什么也没说，亲自将我抱上了车。
刚被抱起，不知道是不是叔父的手法有问题，我感觉到自己的头直直坠地，吓得再一次发出了“啊啊”的叫声。好在叫了没两下，叔父便小心翼翼地将我托了起来。
适应了片刻，这样全身离地的感觉让我新奇不已。知道了如今四肢可以摆动，我便肆无忌惮地踢了踢腿，放松一下我那被束缚了八年的身体。
只可惜，我以为我动的是腿，可实际上力使得有些偏差，我听到叔父传来了咬牙切齿的怒吼：“你尿我手上了！”
啊这，我满脸黑线，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叔父面前最后一层面子也被消耗完毕。我本来想挣扎着给淌个不停的下身下令，只可惜事与愿违，我听着叔父慌成一团的声音，只能窝成鹌鹑一言不发。
反正我也确实发不出一言，略略略。
到了府中，我感受到自己被放在了床上。大腿中间，放了物什，不问便知是我熟悉的日日放在身下的夜壶，我的忠实伴侣。
我听到叔父介绍说专门延请了太医为我做一次全身体检，让我不要害怕，尽量好好配合。我当然不怕，我方才只是没准备好，这次是要惊艳所有人的，桀桀桀。
我却不知道，叔父抱住我的时候，只觉得我完全没有正常孩童的身形，几乎感受不到骨头的存在。软乎乎的肉像棉花糖一样摊在他的臂膀，让他觉得我格外脆弱，惹人怜惜。
好在叔父没有接上我的脑电波，不然我只会回应他，无骨凤爪你爱不爱？
太医格外地尽职尽责，他先向我娘了解了半天情况。可我娘她能知道什么，她只知道把我锁在了柜子里，只管三顿饭外加换衣擦拭罢了。我的情况还不如问我本人呢。
哦，我不会说话，我郁闷得中断了脑海中的弹幕，避免出现一些不雅的言辞。
好在太医也意识到了我娘的不靠谱，决定直接开干。他确认了我确实听得懂话，可以通过手指屈伸来表达意思后，便开始正式检验。
他先是一点点揭开了我头上的眼罩，让我逐步适应外界的光线。等眼罩完全揭开的时候，我便听从太医的吩咐，睁开了双眼。
嗯？睁开了以后呢？我听到周围传来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看着眼前和摘眼罩之前一模一样的漆黑一团，不敢置信地抖了抖眼皮，合上，睁开，合上，睁开。
我去，怎么毫无变化，我不会是……瞎了吧？
我听到四周传来一片低声的叹息和议论，声音并不真切。太医也迟迟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才问道：“小公子可能看得见我挥动的烛台？看得见便握拳，看不见便舒拳。”
我：好气哦，但还是老老实实五指大张，甚至还微微弹起，示意我是真的看不见。
太医叹了口气道：“小公子应当是因为出生后长居黑暗，视觉便没有发展出来，如今，是半分目力都没有了。”
“此类病症，仆也仅在典籍中见过，若是长时间处于无光环境中，幼儿在发育时没有受到过光线刺激，人体便没有动力发育目力，日积月累，便已被废用。”
“可有法医治？”我娘急急询问道。可太医的回答却判了我这双招子的死刑：“此类病症，全不可逆。更何况夫人也看见了小公子的眼睛，瞳孔都萎缩只剩一个小点，不仔细看便全是眼白，如何还能视物！”
“可我儿明明对光有反应的！”
“夫人，恕我多嘴，小公子的眼睛，如今除了极为畏光，已没有半分作用了。”太医顿了顿，似乎极为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而且，从眼睛便可推断，小公子的身子，怕还有其他不便…”
听闻此言，我娘直直晕了过去。

006
还好，多亏我哪怕被捆住，也找准一切机会活动我的手脚，接下来的检查倒是意外顺利。虽然我手也举不动脚也抬不起，但还是保留了我举手抬脚的能力。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又圆又大的饼，我左听右听都像是老板和我沟通工资时那句“虽然你今年的工资没有涨，但我看好你的上涨潜力哦”。
只可惜，我现在暂时性是个哑巴，只能面无表情地听着太医完全不经本人同意就给我安排了从早到晚的复建科目。
好，很好，非常好。
好在哪怕壕无人性如太医，也给我留了几天缓冲的时间。叔父大手一挥，就安排了隆重的晚宴，迎接他远道而来的私生子。
哦并不对，是嫡次子。
我坐在椅子上，听着叔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从六年前的外出游历说到当时的乌篷船，从夜航船的春风一度说到我叔母的意外怀孕，从当时的国丧说到隐瞒乡野，又最终说到了今天的我。
不得不说，如果我不是当事人，就信了这套鬼话了，毕竟国丧期间的朝廷重臣居然忙着造人，想着隐瞒下来也是人之常情……个鬼啊！
我今年八岁！八岁！你改小了我两岁，就是为了将锅扣在我亲生老父亲的头上，换自己当我的老父亲，这种趁你死要你绿的精神状态，我是佩服的。
无论如何，叔父，啊不对，是老爹摆明了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样子，庄严宣布他可怜的嫡次子谢知临在乡下受尽了苦楚，如今重病在身，只能接回府中安心静养，你们这些调皮捣蛋的熊孩子***过来让临儿认认人，日后照顾好他。
不知道是老爹积威深重，还是兄弟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的一堆兄弟姐妹排着队过来捏捏被抱在怀里才没有摔下椅子的我，每人在我手上塞了什么东西，仿佛一场粉丝握手会。
“阿弟放心，既为兄长，自会护你周全。”这是一听就靠谱的我的大哥谢知敬。
“哇，二哥好可爱，他的手好软呀。”这是把我当大型毛绒玩具的我的小妹谢知敏。
“咳，阿敏，慎言，不过，小弟不愧是阿父和阿母的孩子呢，长得好生标致。”这是我的颜控大姐谢知冉。
“请叔父安。”这是我大哥的一对龙凤胎谢建宁、谢建琪，虽然听他们的声音，似乎，可能，比我还要大？
好不容易见完这群家人，哪怕我只是被动地被捏来捏去，也觉得累得不行。实在是我这辈子都没坐起来过，哪怕被仆人抱在怀里，我也有些经受不住，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
好在我大哥谢知敬发现了端倪，一阵脚步声传来，便听到他在我的耳畔小声道：“临儿是不是累了？你躺大哥腿上吧，不出声就是同意哦。”说完不等我反应过来，便被他凌空抱起，又被放下。
我似乎是躺在了他的椅子上，头枕着他的大腿。不得不说，这样的姿势舒服了太多。我仿佛回到了木箱中，被一口一口投喂着各种各样的吃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007
不得不提，我那位手段强硬的太医确实有两把折磨人刷子，若非有大哥的贴贴抱抱，我恐怕早难以坚持。
此事的源头全在于太医的突发奇想，他刚提出“抬头锻炼”，未待我有所反应，便猛然将我整个身子翻转。
本身我的手臂就抬举困难，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使我感觉如同被淹没在水中，窒息的恐慌迅速笼罩全身。
我不由自主地微启双唇，企图以双手紧抓床单借力，却发现床单似乎遥不可及，只有手指一次次徒劳地划过床板，寻觅不到一丝依靠。
窒息感愈发强烈，难道我将命丧于此？为何无人前来援手？我竭力呼救，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呻吟，太医对我的求救充耳不闻，还冷言让我忍耐。
忍无可忍！正当绝望之际，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重新翻正，重获呼吸的喜悦让我紧紧依偎在一个不明身份的胸膛上，哭泣不止。
“温太医，你显然误解了父亲的意图。临儿的康复旨在提升生活品质，而非如今天这般增加他的苦楚。”
这是我大哥！威猛果敢的大哥！
我调整姿势，在大哥怀中安心蹭动，耳边是他那惯有的溺爱之语：“临儿莫怕，即便你需终身卧床，哥哥也会一生守护陪伴。”
呜呜呜呜呜呜，有大哥真好。
自大哥那番话后，温太医再也不敢如此严苛对待我。时光荏苒，转瞬间五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这日，我一手搀着仆役，一手拄着手杖缓缓归家，小腹却传来阵阵隐痛。或许温太医的观点有其道理，断断续续的康复训练导致至今，我离开拐杖仍无法站立。
但那又如何？谢家从不缺少侍奉之人，能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毕竟，我是名满天下的谢氏才子。
诚然，身为盲人且不识一字的我，却享有盛名。据那些善于阿谀的谢家宾客所言，我的琴艺堪称无双。甚至有传说，某冬日我一曲终了，周围的枯木奇迹般抽出新芽，花儿也提前绽放。
嗯，这类传言不绝于耳，就算我是盲人，也明白这是谢家为我打造的传奇光环。话说回来，作为盲人，琴艺超群岂不恰如其分？
事实是，赞誉太多易使人迷失，难怪历史上的昏君层出不穷，面对众人变着法儿的奉承，谁能保持清醒？
话说回来，我的古琴老师确有高人之姿，据说长年隐居山林，连皇命都不予理睬，因感念我求学之心切，终于出山，却拒绝成为私家教师，选择在京都设馆授琴，门下桃李满天下，其中翘楚，自然是我。
咳，上述均为官方说辞，实际情况则是我二姐的夫君乃是一名将军。武人行事直接，得知我想请琴师，便精准锁定我的师父，三访未果后不惜重金相邀，见师父略有心动但仍犹豫，便干脆将师父“请”到了京都。
幸亏师父豁达，识时务者为俊杰，声称对我的琴艺大为震撼，听我弹奏能忘却所有烦恼，此等技艺前所未闻，决定倾囊相授，我们便默契地将过往一笑置之。
真是个体面人。
今日，我刚从师父处归来。近几日身体一直不适，小腹的钝痛时隐时现。我对那部分的控制并不佳，虽不至于失禁，却整日饱受尿急尿频之苦，下腹因此而不时作祟。
可今天，情况不对，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步子越迈越小，越走越费劲。小厮一看我脸色不对，惊呼“公子嘴唇都白了”，一边喊太医一边慌了手脚。
我却已经撑不住，一阵剧痛让我闷哼一声，手杖滑落，整个人“噗通”一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晕倒前，我隐约听见小厮那杀猪般的嚎叫，估计半个京城都听得见：“快来人啊，公子下面流血啦！”

真的累了…

008

光听小厮的嚎<null>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小<null>产了呢。
疼晕过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断断续续的绞痛却蜂拥而至，从正腹部蔓延到腰背，连带到了大腿内侧。
我被小厮放到了床上，忍不住蜷缩成一团，无力的双腿试图夹紧却无济于事，只感受到大腿根都被厚重的黏<null>稠浸满。

得知消息的舅母和母亲匆忙赶到了我的院中。听到我娘到来，我的恐惧终于有了释放的空间：“姨，我好难受…”
没办法，演戏演彻底，我现在只能这么称呼。但好在母子间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句称呼就有所差异，我娘握着我的手，我终于攫取了些力气，等着太医的宣判。
可没想到，温太医诊了又诊还是不敢说话，他谨慎地建议舅母延请其他太医入府，而且“务必可靠、务必口风紧。”

这样的态度让我更加慌乱，我几乎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还好此时到了晚间，舅父和大哥都下衙回府，一家人齐聚在我的房内，等候着太医的宣判。
我只能听到三两位太医在轮流把脉，又让我忍着羞耻被他们查体。可偏偏他们又不肯说出结果，在那里窃窃私语，这样听得见却听不清更加折磨人。可最折磨人的，是温太医高声说的第一句话，是恳请舅父让众人回避。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我明白终于迎来了宣判，顾不得腹部的疼痛，扶着腰直起身子，等候着温太医的结果。
“小公子腹痛流血的原因是…”
“来月<null>事了。”
“来月<null>事的原因是…”
“小公子可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