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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薇薇】【原创/混合性向】药石难解戏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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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别吞了,没有见不得人的剧情!!!


IP属地:山西1楼2024-04-28 22:51回复
    丁香仙子因为爱上凡人,被贬下人间,连带着其他百花仙子一起也被迫下凡了。
    这一世,她是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梨园影视公司继承人之一,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精神分裂症,三十多岁还瘫痪了。
    而她前世爱上的那个男人,现在成了她家里收留的孤儿,她的弟弟。小弟弟从小就发誓要治好她,还承诺长大后要娶她。
    在两人成长过程中,遇到了其他百花仙子,她们当中有一些与正常人不同。
    “告诉自己,天生我才必有用!”
    ————预警————
    ①女主感情线是1V2,一条BG一条GL,GL的另一半还有个异性官配。
    主线BG:温柔体贴义弟×温柔自卑但腹黑义姐,中后期剧情里分开过,存在破镜重圆成分。
    主线GL:温柔自卑但腹黑表妹×傲娇毒舌恋爱脑表姐,前期欢喜冤家,中后期相爱相杀,末期婚外恋。
    ②本文实质是多CP文,副CP全部1V1,基本上是青梅竹马,有BG也有GL,随机掉落真骨科成分。
    ③出场大多数女性角色都有生理或心理缺陷,部分男性角色也有。
    ④有个gay在抢男主,但是男主是直的,从头到尾看不上这个gay。
    ⑤高中时期剧情非常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干嘛这样写。
    ⑥最重要的一点:有配角是脑瘫,但是事实上“脑瘫”不是骂人的词,也不是智力残疾,而是因为脑神经受损造成的肢体残疾。其他方面随便批评,算我文笔、思想、知识储备上的局限,但是这一点不许反驳!


    IP属地:山西2楼2024-04-28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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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是梦还是真
      江雪玲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天上的百花仙子之一,司管丁香花。但她的形象并非像影视作品里的仙女,而是普普通通的白领,坐在电脑前,定制人间的丁香花开花时间。窗外也是车来车往,人们来来去去。这天庭,和人间别无二样。
      由于每种花开花时间不同,所以总有闲着没事干的同事,腊梅仙子就是其中之一。她正在旁边刷短视频,还不带耳机,各种声音总是吸引丁香仙子歪头偷看。
      这次的视频是一个雪天,一位年轻的男人踏雪而来。他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皮肤晶莹剔透,与地上的积雪融为一体,眸中流光好比初春暖阳,落日余晖为他添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加深了眉目间的温柔。紧接着,他跪在一座墓碑前,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将它们全部倒入口中,然后倒地不起。
      镜头转向墓碑,上面刻着“爱妻江雪玲”,下方贴着一张女人的遗照。照片上的女人约莫着二三十岁,长了一张圆脸,唇角挂着柔和的微笑,却带着病容。
      “他好可怜。”丁香仙子叹道,“如果我可以下凡帮帮他,他就不用这么年轻就走了。”
      “不要乱立flag。”腊梅仙子划走了视频,看都没看一眼丁香仙子,“如果再出现一个武则天,大冬天命令百花齐放,你说这次我是开还是不开?”
      “你不想下凡看看吗?”丁香仙子拉住腊梅仙子的袖子,撒娇道,“一起去嘛,去嘛。”
      “你思春不要扯上我。”腊梅仙子甩开丁香仙子的手,并附带了一记白眼。
      “她俩又在打情骂俏了。”其他仙子纷纷议论道。
      某腊梅恼羞成怒,炸毛了:“闭嘴!闭嘴!我才没有和丁香谈恋爱!”
      “好想时光倒流,让他复活啊。”丁香仙子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中。
      这句话恰好被路过的大王花仙子听见了,这下可让她抓到把柄了。她只录下了前半句,便把录音笔放进口袋,拍了拍口袋,去找古果仙子告状了。
      从小她就不明白,同样是被子植物,别的花被人追捧、被人歌颂,还有那么多美丽动人的传说,凭什么只有她,人都不敢靠近,还骂她臭。她是大王花,又不是食人花。
      她推开古果仙子的办公室门,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这位古果仙子是花仙的老祖宗,于侏罗纪晚期开创了这间办公室,逐步扩大,代替了以松柏、苏铁和银杏为代表的裸子植物,成为人间植物第一大户,因此,无人不尊敬。
      “祖先,日安。”
      “孩子,坐下来慢慢说。”古果仙子倒了杯茶,端给大王花仙子,“你是说,丁香那孩子爱上凡人了?”
      “是的。”
      “那有什么?我年轻时还爱过一只霸王龙呢。”
      “您和她不能比的。”
      “牡丹对武则天爱得深沉,以至于上苑催花那天吃醋,不肯开花。豌豆爱孟德尔爱得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被他当实验对象。漫长的岁月中,很难不对一个人动心。”
      “她爱上的不是名人。”
      “那也没事。牛郎还是穷小子呢,织女嫌弃过吗?”
      “那位医生死了。”
      “我去安慰安慰她。当年曹雪芹写到史湘云守寡时,芍药都要哭昏过去了。”
      “丁香她说,她想时光倒流,把您灭掉,这样,那位医生就不会被被子植物毒死了。她还约了其他几位仙子。”说着,随便写了几个名字。
      “放她雌蕊的氧气!”古果仙子忽然把茶泼到地上,“立刻叫她过来!”
      丁香仙子扶着墙走过来,轻轻叹了口气,仰起脸看向古果仙子。她眼里还噙着泪珠,脸上没来得及擦掉的泪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显得楚楚可怜。
      “我做错了什么吗?”丁香仙子问。
      古果仙子瞪了一眼丁香仙子,说:“你为了一个凡人,不尊重自己的家族,还问我?”
      “我只是哭了一场而已。”
      “真的只是哭了一场?”大王花仙子双手抱胸,“我可听见你和你的姐妹们说,你想回到过去干掉祖先。”
      “为什么我要干掉我自己的祖先?”
      “为了他。”大王花仙子耸了耸肩。
      “祖先,请您听我解释!”丁香仙子扑通一声跪下,“就算我爱他爱到丧失理智,可我也清楚,如果没有您的协助,百兽仙子的家族不会人丁兴旺,人类不会出现,那就不会有他了。豌豆告诉我的。”
      “祖先,您听见了吗?”大王花仙子说,“豌豆都来劝她们了。”
      古果仙子一挥手:“不走程序了,直接贬下凡间得了。”
      大王花仙子笑了。
      “别笑,你也下去。”古果仙子说,“你身为我的孙女,本应是自养生物,却抛弃了光合作用,过着寄生的生活,成何体统?”
      “祖先,我有一事相求。”丁香仙子见事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请让我投胎成他的妻子,陪他白头到老!”
      “成。明天你们就走。”
      古果仙子哪里肯饶谁,下令名单里提到的仙子一天之内收拾好行李,乘坐最早的那趟航班,前往奈何桥投胎,违者灭绝。还有谁敢反抗?只好含泪和众姐妹挥别,上了飞机。
      接着,梦醒了。
      睁开眼,视线尚未清晰,映入眼帘的便是医院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孔,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这一切都令江雪玲想笑。如果自己真的是梦里的丁香仙子,那她可真傻。
      瞧瞧她这一生,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还有仙子想要投胎成她?
      母亲生她时未足月,本来就是早产儿,又遗传上了家族遗传的心脏病,身体更是弱不禁风。小学四年级时父母离婚,导致她精神失常,从此成了众人口中的“疯子”,受尽了冷眼。
      后来总算和儿时玩伴窦春来结婚了,没想到不到三年就被迫离婚了,她带着未出世的女儿独自去了国外。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从小的搭档。
      出国之后,她嫁给了安东尼奥·里奇,婚后也算幸福,两人很快便日久生情了。只可惜他是个没担当的男人,在她快死了的时候,他因为害怕她像他初恋一样离开,所以没来照顾她。她心寒了,决定和前夫窦春来复婚。
      一道阴影遮挡住了阳光,江雪玲侧头,隐约看到一位高个子女人走进来,坐到病床旁边的陪护椅上。她伸出双手,握住江雪玲的右手,粗糙的手指带来了安心。
      视线渐渐清晰,只见床边的人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长发随意盘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起了水雾,右眼泛红,左眼却像结了霜的玻璃——她的左眼是义眼。
      此人正是把江雪玲逼出国的罪魁祸首,也是她从小最信赖的人,明明看了半辈子的脸,此刻却与梦中的腊梅仙子的面容重叠。多么可笑,那群花仙,何苦投胎成她们这群苦命人?
      “没人品。”江雪玲轻唤床边的人。准确来说,那人叫梅纴颦,但儿时听错了,因此江雪玲总是这样称呼她。“带我去找小春。”
      “哪有让情人带你去找原配的?”梅纴颦嘴上抱怨着,双手却温柔地抱起江雪玲,走了。
      却不料撞见了窦春来和另一个女人接吻。那个女人叫秦可丹,是江雪玲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
      江雪玲感到心更痛了,泪水不自禁浸湿了脸庞。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犹如死前的走马观花一般。


      IP属地:山西3楼2024-04-28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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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家里多了个弟弟
        二人相识于两位考古学家的婚礼上。这是大人们告诉他们的,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开始记事。
        春风吹拂着路旁的青草,各色的花儿像星星一样散落在草地上。抬头看,晴空万里。江红抱着女儿江雪玲下了车,指着拱门上的字念给女儿听。
        “新郎,秦建国。新娘,韩秀丽。”江红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记住了吗?”
        “记住了。”江雪玲笑着点点头,“秦阿姨和韩叔叔。”
        “你记反了。”江红的丈夫——宋民安——捏了捏江雪玲的脸,“是秦叔叔和韩阿姨。”
        “知道了。”
        “你先跟爸爸一会。”江红放下女儿,“我去看看你胡阿姨怎么回事。”
        江雪玲说:“好。”随后歪头一想,妈妈说的胡阿姨好像叫胡萍。这位阿姨怪怪的,总是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什么不想活了,什么被人监视着了,不过她才三岁,长大肯定就能听懂了。
        她看向妈妈,妈妈打开后面的出租车门,车里的人却迅速把一个婴儿塞给妈妈。
        “阿萍,你干什么?”江红皱眉,“小春是你和窦医生的孩子,你俩要好好照顾他才对。”
        “春来,春来。”车里的人嘀咕着,“有我这样的妈,他的春天永远不会来。”
        “你的病会好起来的。窦医生不是在努力了吗?你也得努力配合治疗。”
        “不是能不能好的问题,你是大明星,而我只会在家无病呻吟,给不了孩子幸福的。”
        “那你先下车吃顿饭。”
        “不了。另外,告诉秀丽,如果她生了女儿,和我家小春定个娃娃亲。”
        “我猜她会说:‘孩子应该自由恋爱,定什么娃娃亲,又不是古代。’”
        胡萍关上了车门,出租车便离开了。江红抱着别人家的孩子,怔怔地望着消失在地平线的出租车,最后干笑了两声,笑自己和精神病计较什么,说不定人家过几天就把这孩子抱回去了。她把这事和韩秀丽说了,对方的反应果然如她所料,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
        可等了一个月,并没有人来抱走窦春来。听说秦家夫妇度完蜜月,便定居到大城市了。这之后,胡萍住院了,更不可能接走窦春来了。
        江雪玲哪里知道大人的烦恼,多了一个小弟弟陪她玩,她自然高兴。整天搬着小板凳,坐在婴儿床前,不是拿着摇铃逗他笑,就是给他念识字卡片。
        江雪玲抽出一张卡片,“这是小鸟。”
        “那是企鹅。”江红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然后一只手拿着奶瓶,另一只手抱起窦春来,“小春该吃奶了。”
        “爸爸告诉我,我小时候是吃的妈妈的奶。小春为什么不吃?”
        “因为我不是小春的妈妈。”
        “小春的妈妈去哪了?”
        “小春的妈妈生病了。”江红蹲下身子,含笑看着女儿,“所以,玲玲要好好照顾小春,等小春的妈妈病好了,把小春接回家。”
        “妈妈为什么不照顾小春?”
        “妈妈和爸爸还有工作,不可能一直陪着玲玲和小春。”
        “那刘阿姨呢?”
        “刘阿姨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孩子,多辛苦啊,玲玲要帮帮刘阿姨,好不好?”
        江雪玲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认真帮刘阿姨。”
        这位刘阿姨,全名刘芳,附近山村里的人,小学都没读完,十五岁就出来给人当保姆了,全国各地都去过,因此会做很多好吃的。即使江雪玲的父亲是科研工作者,母亲是小有名气的演员,她也不会看不起刘阿姨。
        江雪玲说是帮忙,可三岁的小孩子能帮什么忙?她给窦春来倒奶粉,结果自己一勺一勺地吃了大半桶,等她反应过来后,水已经凉透了。今天又说要给他洗衣服,衣服洗没洗干净不知道,倒是把她自己的衣服和卫生间的地板弄得湿了个透。刘芳每天跟在后面喊:“姑奶奶你别捣乱了!”却败给了“姑奶奶”甜甜的笑容。
        婴儿的变化很快。从指着江雪玲乱叫“爸爸”“妈妈”,到一摇一摆走到江雪玲面前,仿佛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江雪玲也上了幼儿园,江红有空就亲自来接她,没空的时候,刘芳带着窦春来一起来接她。
        这天江红正巧闲来无事,带江雪玲回家,推开门却看到丈夫面色凝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让女儿去和窦春来玩小汽车,自己则是坐到宋民安身边,等着对方开口。
        “胡萍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宋民安问。
        “明知故问什么呢?”江红伸手戳了戳丈夫的脑门儿,“如果让阿萍听见了,她绝对会哭着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秀丽离开我了,连你也记不清我了吗?’”
        “学得还真像。”宋民安笑着搂住妻子。他话锋一转:“精神分裂症会遗传,我担心小春以后也会患上,影响咱家玲玲学习和工作。”
        “你的意思是?”
        “把他送给他亲戚吧。”
        “但是,他爸当年为了和阿萍在一起,”江红皱起眉来,“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阿萍也很少和她那边的亲戚来往。谁会收留小春呢?”
        “那就送孤儿院。我可不希望家里有个准疯子。”宋民安说完,便起身进了书房。
        江红捂住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一边是好朋友,一边是最爱的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她犹豫了半天,走到电话跟前,准备给胡萍打个电话,却没想到手刚碰到话筒,电话铃突然响了。
        “是阿萍啊,什么事?——啊?你说窦医生出事了?”
        “我不知道那位病人怎么带进来的砖头,”胡萍哽咽道,“朝着海涛的胸口就是一砸,海涛就晕过去了!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先别急,”江红劝道,“窦医生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能不能让小春过来一趟?”
        “我这就叫我家保姆带他去。”
        江雪玲扯了扯江红的衣角,问:“妈妈,小春要去哪?”
        “小春要去看他自己的爸爸妈妈。”
        “小春明天能回来吗?”江雪玲看向挂历,“今天十二月二十号,明天是我生日,也是小春的生日。我六岁,小春三岁了。”
        江红沉默片刻,才开口:“能吧。”随后,她又接了个电话。是她的经纪人打来的。她挂掉电话,便匆忙化了妆,出门去了,没听见江雪玲说的一句“刘阿姨今天拉肚子”。
        刘芳带着窦春来去了医院。
        那是他记住的第一件事。刺鼻的消毒水味儿钻入鼻孔,令他低下头揉揉鼻子。再抬头看看爸爸妈妈,只见爸爸浑身上下插着管子,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可怕。可能是妈妈也害怕,颤抖着拧开药瓶,倒了一手心的药,说了声“海涛,等我”,便把手里的药吃了下去。
        窦春来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想离开,但就在刚才,带他来的刘阿姨说她要上个厕所,让他别动,乖乖等着。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妈妈趴在床边,也睡着了,再没有醒过来。
        那时他当然不懂死亡的概念,却也留下了心理阴影。以后的日子里,他时常梦见这一幕,然后被惊醒,扭头对上或在写作业,或在背剧本的江雪玲担忧的目光。每当这时,他总会笑着把她搂在怀里,说着“我没事,你身体重要,别太操心”,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
        “如果当时,”她把手轻轻放到他的胸口上,“我能早点到就好了。”
        这便是后话了。要后到几年后,或者十几年后。
        当时还差几个小时就要六岁的江雪玲盼啊盼,盼到了九点半,窦春来还没回来。宋民安走过来,拿起遥控器准备关电视,叫女儿去睡觉。
        江雪玲摇了摇头:“爸爸,我现在不能睡觉。”
        “为什么不能睡觉?”宋民安放下遥控器。
        “妈妈和小春还没有回来。”
        “妈妈出门前说过,今天不回来了。”
        “那小春呢?”
        “小春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小春为什么不回来了?”
        “小春的爸爸妈妈死了,他该被送进孤儿院了。”
        “不可以!”江雪玲腾地跳下沙发,“小春是我弟弟,才不是孤儿!”
        然后不顾宋民安的阻拦,穿上衣服,换了鞋,就跑了出去。
        由于白天才下过雪,还没有人来得及扫雪,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江雪玲好几次差点摔倒。更要命的是,她想起来自己才认识不到十个字,怎么找到医院?妈妈平时让她看书,她就是不看,现在有点后悔了。比起看书,她更喜欢和小朋友们玩,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做恶作剧。想到这儿,她便下定决心把小春找回来,一定要让他看看林兰玉被毛毛虫吓得浑身发抖的画面。
        说起来林兰玉,那是和江雪玲同班的小朋友,也是远房表姐。她天天炫耀自己家里多有钱,自己和妹妹又穿的多漂亮,房间里还有很多很贵很贵的玩具。真的很烦!江雪玲恨不得抓一百条毛毛虫夹在她的画册里。
        “小妹妹,你迷路了吗?”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江雪玲回过头,看见一位约摸着十来岁的姐姐坐在轮椅上。这位姐姐嘴角一弯,仿佛让江雪玲看到了动画片里的仙女。
        “是的,我迷路了。”江雪玲点了点头,“姐姐能带我去医院吗?”
        “你要去哪家医院?是去探望你的爸爸妈妈吗?”仙女姐姐问。
        “不是探望爸爸妈妈,是去找弟弟。”
        “那你弟弟在哪家医院?”
        江雪玲歪头想了半天,回答:“我忘了问爸爸了。”
        “那就先回家问爸爸。”
        “不行,不行!”江雪玲连忙摇摇头,“爸爸要把弟弟送进孤儿院,不会告诉我弟弟在哪里的。”
        仙女姐姐收回笑容,“你弟弟是残疾人?”
        “什么是残疾人?”
        “就是,身体比一般人差的。”
        “小春身体比我还好呢。”
        “小春?是叫窦春来吗?”仙女姐姐把轮椅掉了个头,伸手指向远处,“我学跳舞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医院,听到有位阿姨在喊这个名字。下个十字路口右拐就到了。”
        “谢谢仙女姐姐!”江雪玲说完,便跑走了。
        她找到了那家医院,直接绕过在到处找人的刘芳,也没有问住院部前台的护士,一口气上了好几层楼,终于找到了窦春来。他正被一群人包围着,脸色发白,呆呆地盯着地板,一声不吭。江雪玲似乎记得,两位大人是自己的表舅和表舅妈。
        她也不敢吭声,躲在拐角处偷看。她看到表舅妈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捶着地面,嚷着“还我妹妹”,然后捂住脸嚎啕大哭。表舅凑到表舅妈耳边说了什么,表舅妈就不哭了,笑了笑,又继续哭了,比刚才哭得更大声。正当江雪玲摸不着头脑时,表舅忽然抱起窦春来,走到窗前,准备打开窗户。
        “爸爸,不可以。”一个跟江雪玲年龄相仿的女孩挡在表舅面前,“他还是个孩子,如果这么早就去了天堂,他的爸爸妈妈见到了会伤心的。”
        “只要把他扔下去,装作是他自己跳下去的,”表舅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再让你妈妈假装因为思念你那个疯子小姨过度而昏过去,我们就能讹医院一大笔钱,就有钱给你治眼睛了。”
        “我们家已经很有钱了,”女孩双手握拳,“也没见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治过眼睛!”
        “颦儿,别跟爸顶嘴。”十几岁的男孩子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你只要打败江红的女儿就好,其他事用不着你管。”
        “我知道。可是……”
        趁着这群人吵架,江雪玲赶紧牵起窦春来的手,快步离开了这里。爸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梅浩仁,胡莱,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断交。”她在心里高呼:爸爸万岁!
        回到家才发现窦春来的一双小手冰凉冰凉的,她便带他去了卧室,给他盖上被子,她自己也躺进被窝里,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最后把自己也哄睡着了。窗外,又下起了雪,一道车辙留在楼下。宋民安拉开门,拍掉江红衣服上的落雪。
        冬去春又来,昨夜的春雨染红了枝头上的桃花,洗净了天空,洁白的云朵看上去比棉花还柔软。江雪玲合上《西游记》画册,双手托腮望着窗外,想着天宫的地是不是像床一样软软的。
        “姐姐,”身后的窦春来突然开口,“昨天幼儿园老师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想知道姐姐的梦想。”
        “当然是医生。”江雪玲回过身,“小春你的呢?”


        IP属地:山西4楼2024-04-28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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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3:我最讨厌的朋友变了
          “我还没想好,”窦春来回答,“但是绝不当医生。”
          “为什么?”江雪玲问。
          “医院太可怕了。”窦春来抱紧玩具熊,“姐姐也别当医生,好不好?”
          “能给别人治病,再可怕我也要当。”江雪玲弯下腰,揉了揉窦春来的小脑袋,“我不仅要自己当医生,还要和医生结婚,到时候给小春一家不可怕的医院。”
          “结婚?是说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吗?”
          “是的,像爸爸和妈妈一样,一辈子在一起。”
          窦春来扬起小脸,盯着江雪玲看,忽然又“哇”一声哭出来。这可把江雪玲吓了一大跳,手悬在半空,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站着。随后,听到林兰玉在楼下喊她下楼玩,她才回过神来。
          至于林兰玉为什么叫江雪玲下去,因为前几天幼儿园老师让她演白雪公主的后妈,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来找演白雪公主的江雪玲报仇。江雪玲从玩具箱里翻出水枪,准备去卫生间灌满水,把林兰玉打成落汤鸡,却发现突然动不了了。她低头一看,是窦春来抱住她的腿。
          “小春,你干什么?”
          “姐姐,不可以和小玉结婚!”
          “小玉是女孩,我也是女孩,不可能结婚的。”
          “也不许和水枪结婚!”
          “人和玩具就更不可能了。”
          “和毛毛虫也不行。”
          江雪玲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好把窦春来也带下楼去了。他坐在秋千上,看了看旁边的小女孩,她抱着洋娃娃,喊着“姐姐加油,打败玲玲”,他也跟着喊,把后面的名字换成了“小玉”。听见弟弟妹妹的鼓舞,两位姐姐更是来劲,你一枪,我一枪,直到彼此的衣服都湿透了。落到叶子上的水珠折射出太阳光,像一颗颗七彩的玻璃珠,落在地上便粉身碎骨,再也找不到了踪迹。
          林兰玉拍了拍水枪,又晃了晃,确定了一滴水都不剩了,叉着腰说:“我妹妹的洋娃娃比你昨天的贵十块钱。”
          江雪玲也叉腰,“贵又怎么样?”
          “我的鞋也比你的贵,所以我应该当白雪公主。”
          “我扶老奶奶过马路了,我应该当。”
          “我钢琴弹得好,应该我当。”
          二人来来回回对峙了好久,最后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不和对方说一句话。江雪玲眼珠子一转,忽然心生一计。她搬来小板凳,踩上去,拽下来晾衣绳上的白色被单,蒙到头上,说着“拿命来”,大摇大摆地走向林兰玉。林兰玉连忙跑走了,她妹妹也跟在后面喊着“姐姐等等我!”然后,江雪玲被自己头上的被单绊倒了。
          不得不承认,林兰玉弹琴确实好听——是古筝吗?江雪玲不太清楚——而且还会跳芭蕾舞。那年六一,江雪玲挨着窦春来坐下,看着林兰玉登台,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好像童话中的天鹅。
          “姐姐,”窦春来拽了拽江雪玲的袖子,“你会不会跳?”
          “我会吃。”江雪玲说着,挖起一大勺冰激凌。
          “我这芭蕾舞课一节一千块钱,”林兰玉走到江雪玲旁边,“你肯定学不起。”
          “当医生不需要学跳舞。”
          “你竟然想当医生?我想当公主。”
          再过几天,江雪玲就要离开幼儿园了。暑假这两个月,她再没见过林兰玉。
          上了小学没多久,天气便转凉了。季节交替时,人最容易感冒,窦春来便是这不幸的人中的一员。
          江雪玲把铅笔和橡皮放进文具盒,合上口算本,再将它们一起装入书包,背上书包准备离开教室,却被同桌拉住胳膊。同桌姓周,名字太复杂以至于江雪玲记不住,所以她平时就叫他周同学。
          “周同学,有什么事吗?”江雪玲回过头,“爸爸妈妈今天不在家,我得回去照顾弟弟。”
          周同学拿出一管泡泡胶,放到江雪玲的手心上,“这个送你。我希望你能喜欢我。”
          “我不想早恋,”江雪玲摇了摇头,“会被老师骂的。”
          “我们偷偷的。”周同学红着脸说,“亲嘴,然后就有孩子了。”
          江雪玲眨巴两下眼睛,“原来亲嘴就能生孩子了!我要回去和小春亲,生个小妹妹。”
          “江雪玲同学说得对,”班长突然说,“不能早恋。有什么就等高中毕业再说吧。”
          班长叫孟宏宇,和林兰玉同桌。想到这儿,江雪玲偷偷瞧了眼林兰玉,对方正写着今天学的《一去二三里》,一会又拿起橡皮擦,擦掉写错的地方,再写。江雪玲倒吸一口凉气,她觉得现在的林兰玉肯定是妖怪变的,来抓不听话的同学。
          林兰玉忽然抬起头,开口:“玲玲,小春的感冒好点了吗?”
          吓得江雪玲赶紧跑出了教室。
          她又停下脚步,退回来偷看。只见林兰玉歪头看着孟宏宇,问:“孟宏宇同学,你知道玲玲怎么了吗?”
          “可能急着回家照顾弟弟。”
          “那你看我这次写的,有没有错?”
          孟宏宇弯下腰,一个字一个字指给林兰玉念:“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江雪玲哼着这首诗,回家了。她推开门,蹲下身,便解鞋带边说:“刘阿姨,小春感冒好了没?”
          “没呢。”刘芳拍拍手上的面粉,走过来,“俺劝他吃药,他就是不肯,现在还在炕上躺的呢。”
          一听这话,江雪玲连鞋都来不及换,拖着解到半截的鞋带,走进卧室。她看见窦春来抱着她的洋娃娃躺在床上,脸颊红扑扑的,于是伸手一摸,又立刻缩回手。好烫!她心里暗叫一声。
          “小春,吃药。”江雪玲轻轻拍了拍窦春来的背,“乖,不吃药就好不了。”
          “不要。”他抓住她的手,“我不要像妈妈一样,吃了药就见不到姐姐了。”
          “你不吃药才会见不到我呢。”
          “是真的吗?”
          江雪玲点了点头。
          “我要吃药!”
          江雪玲立刻跑去厨房叫刘芳。
          吃了药,窦春来还没睡,抓着江雪玲的手不让她走。她问他怎么了,他说:“姐姐比洋娃娃漂亮,也比洋娃娃暖和,所以要姐姐陪我睡。”
          江雪玲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鞋还没换。她换上拖鞋,抱着一本《格林童话》走回来,躺到窦春来旁边,给他念故事。她照着拼音念却还是念得断断续续,他却听得津津有味。
          她念的是《小弟弟和小姐姐》。故事内容是姐弟俩被继母逼到森林里,并施法让弟弟变成了鹿,来打猎的国王对姐姐一见钟情,但是继母不甘心又来捣乱,最后识破继母的阴谋,终成眷属,弟弟也变回了人。
          “姐姐,姐姐。”他扯了扯她的衣服,“能不能别让姐姐嫁给国王?”
          “嫁给国王多好,为什么不让?”江雪玲合上书,打了个哈欠。
          “因为如果姐姐变成了小鹿,公主来娶我,我也不嫁。我要陪姐姐一辈子。”
          “如果我变成老虎或者狼呢?”
          “那我也陪。”
          江雪玲翻了个身,背对着窦春来,睡着了。
          与此同时,楼道外,江红跺了一下脚,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然后从挎包里翻出钥匙。站在她旁边的女孩和江雪玲差不多大,一只手举着包子啃,另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似乎还带着一把剑。
          “刘芳,孩子们怎么样?”江红问。
          “都睡了。”刘芳回答,“江姐,您可不晓得啊,小春今天死活不吃药,玲玲说了几句,他就吃了,总算退烧了。”
          “还真有表姐的!”女孩说,“但是,表姐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睡?”


          IP属地:山西5楼2024-04-28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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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4:我的运动员表妹
            “她不睡她的房间,那就你睡。”江红说。
            女孩说了声“好”,便上卧室收拾行李去了。
            这女孩叫沙云珑,是江红的妹妹的女儿,比江雪玲小几个月,却比江雪玲个头高,脸也被晒黑了,一看就知道天天在外面锻炼。
            沙家夫妇在国外工作,经常留女儿一个人在家好几个月,自己做饭洗衣,自己去上学、上击剑班。江红看不过去了,便接外甥女来家里住。虽然她和丈夫也没多少时间照顾孩子,但好歹家里有保姆,而且能有个伴儿。
            隔天早晨,江红帮着刘芳把早餐摆放到餐桌上,忽然听到卧室门开了。她回头一看,江雪玲揉着眼睛走过来,后面跟着的窦春来拽着姐姐的衣角,二人挨着坐下。
            “妈妈,你有没有带礼物给我和小春呢?”江雪玲拿起一片面包,问。
            “吃完饭就给你们看。”江红说。
            窦春来打开一罐果酱,舀起一勺,涂到江雪玲的面包上,“姐姐喜欢吃草莓味的。”
            “谢谢小春。”
            “感情可真好。”江红笑道。
            “姐弟感情好是好事。”刘芳说,“俺家兄弟姐妹七个,以前成天打架,耽误读书。”
            姐弟感情好当然让人省许多心,可江红总有种隐约的担心,尽管不知道原因。她摇摇头,劝自己别多想,然后开口:“云儿要来咱家住一段时间,玲玲和小春同意吗?”
            “她在哪?”江雪玲狼吞虎咽吃完面包,左看看右看看,“妈妈,云儿在哪?是不是还没来?”
            “在楼下锻炼呢。”江红给江雪玲擦擦嘴,“云儿可比你这条小懒虫起得早多了。”
            江雪玲立刻下楼了。她有很多话要问沙云珑。
            她走到楼道口,看见地上放着一瓶矿泉水,水瓶上贴着一张纸条,一半汉字一半拼音地写着:“沙云珑专属,闲人勿喝。”看完,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笔,在纸条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当然,她没喝,只站在原地等表妹。
            一行大雁飞过青空,带来了清凉的秋风,褪去了些许枝叶间的绿色。对面的两个男孩子打着画片,不会注意到这番景色。沙云珑绕着单元楼跑过来,靠近江雪玲时渐渐放慢了脚步,接过矿泉水瓶,一口气把半瓶下肚。
            “表姐,特地来等我,”沙云珑擦着汗,“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雪玲环顾四周,确定了没人会偷听,凑到沙云珑耳边:“我觉得我朋友变了一个人。”然后把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你说的那个林兰玉,会不会喜欢上你们班长了?”沙云珑说。
            “为什么喜欢上班长,就会变?”
            “为了吸引你们班长。”
            “但是如果班长不喜欢小玉,小玉肯定会难过的。”
            “我们先去她家问清楚。”
            一个男孩子突然挡住江雪玲面前,说:“我也跟你去。”
            她一看是周同学,刚想开口拒绝,却看见窦春来插进两人之间。他张开双臂,护住江雪玲:“不许你动我姐姐!”
            “我是你未来的姐夫。”周同学说着,红了脸。
            “我才是我姐夫。”窦春来说。
            沙云珑看向江雪玲,问:“小春什么时候出来的?”
            江雪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家里的窗户边趴着看呢。”
            “哎哟!俺的娃!”楼道传来刘芳的声音,“你瞧见了啥,咋跑这么快?”
            窦春来没有回答,抢过刘芳手里的擀面杖,准备朝周同学砸去,却砸了自己的脚,然后含着泪抬头望向江雪玲。见状,江雪玲连忙搂住自家弟弟,说着“不哭不哭”,轻抚着他背。他偷偷看了眼周同学,伸出胳膊,回抱住姐姐。
            “姐姐,像江阿姨那样亲我一下,我就不哭了。”
            江雪玲在窦春来的脸上轻轻啄了啄。
            “同学,你别介意,我表姐跟她养弟一直这么亲密。”沙云珑转过头,对周同学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沙云珑,是江雪玲的表妹。”
            “你长得比我还高,我还以为你是姐姐。”周同学说。又对窦春来说:“电视剧里的女生都有男生保护,你保护你云儿姐姐,我保护你姐姐。”
            “我保护我姐姐。”窦春来说。
            “那谁保护沙云珑同学?”周同学问。
            窦春来想了半天,指着旁边一个又高又胖的男生,说:“让他保护云儿姐姐。”
            胖男生歪头,缓缓吐出一声:“我?”
            窦春来点了点头:“大哥哥,你保护云儿姐姐,我保护姐姐。”
            “好啊。”
            一听这话,沙云珑拾起地上的擀面杖,说一声:“我不需要保护。”便向胖男生砍去。男生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下意识侧过身子,躲开了攻击。见对方好身手,沙云珑愣了愣,又接着进攻,朝着他又砍又刺,每次却被他躲了过去。直到最后二人靠着树干喘气,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周同学的妈妈突然出现,说着“你该上补习班了”,把周同学拖走了。留下的四个孩子面面相觑,感叹一声“可怜”,便让江雪玲带路,前往林兰玉家了。


            IP属地:山西6楼2024-04-28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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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林兰玉家可了不得。沙云珑怔怔地站在大门前,看着江雪玲踮起脚尖按门铃,紧接着,一位同龄的女孩快步走来开门。沙云珑断定女孩就是林兰玉,跟着她走进院子,两侧的树木郁郁葱葱,偶尔有一两点红或黄,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路的尽头是一座二层小楼,林兰玉打开门,径直带客人上楼了,所以他们也没留意屋内的摆设。
              “江雪玲同学,”推开林兰玉的卧室门,却听到孟宏宇的声音,“肖雷俊同学,你们也来了。——小朋友,你就是窦春来吗?我经常听你姐姐提起你。”
              “是的,我是我姐姐的小春。”窦春来说,“姐姐也是我的,大哥哥不可以抢。”
              “放心,我不会抢的。”孟宏宇笑道。又问沙云珑:“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沙云珑便自我介绍了。说完,问孟宏宇:“这死胖子也是你和我表姐的同学?”
              “我叫肖雷俊,怎么又叫死胖子了?”
              “没让你回答,死胖子。”沙云珑拍了一下肖雷俊的后脑勺。
              “肖雷俊同学确实和我、玲玲还有孟宏宇同学一个班。”林兰玉端来茶点,“他会打篮球,而且打得很好。”
              肖雷俊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
              接下来大家都坐下来,一边吃蛋糕,一边聊动画片。窦春来拿小勺舀起一块芒果,又用另一只手扯了扯江雪玲的袖子,见她扭过头来,他举起小勺,想喂她吃,却不小心让带着奶油的芒果块滑到了她的衣服上。江雪玲揉了揉弟弟的头,嘴上说着没关系,眼睛却还是看向衣服上的那处污渍。
              林兰玉一看,赶紧叫男孩子们出去,然后关上门,打开衣柜,翻出来了一大堆衣服。她边翻边说:“这些公主裙就送你们了。”
              “我可不喜欢这种衣服。”沙云珑说。
              江雪玲随便选了一件,换上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橙色长裙,胸前系着黑色的蝴蝶结,袖口和裙边的白色花边上镶嵌着翠绿的珠子。随后,感到窦春来从背后抱住她,说她像洋娃娃。
              试衣镜映出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斜对面的书桌。书桌的一角,花盆中淡黄色的花开得正好,上方的鸟笼里,一只燕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翅膀被绷带禁锢着,依稀可见血痕。江雪玲记得,刘阿姨告诉过她,那花叫建兰。兰,燕,林兰燕。这不是小玉的妹妹的名字吗?
              “小玉,小燕怎么不在?”江雪玲回过头,问。
              林兰玉像是没听见似的,从床底下拖出了玩具箱,找出跳棋,和大家一起下。不一会儿,江雪玲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一位系着围裙的阿姨走进来,跟林兰玉耳语了几句,林兰玉手里的跳棋珠子便掉在了地上。她定了定神,微笑着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你们也可以先回家。”然后披上外套,匆忙离开。
              难道小燕生病了?难怪她的爸爸妈妈也不在家。江雪玲拾起滚落到书桌腿旁边的珠子,抬头又看了眼鸟笼,那只燕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熟睡。她想,孟宏宇和林兰玉关系那么好,一定知道。
              “小燕生病了吗?”她问。
              孟宏宇抬头,想了半天,说:“小燕是谁?”
              “就是小玉的妹妹。”
              “好像听她提起过。”孟宏宇说。顿了顿,又说:“我得回去了。快天黑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别让爸爸妈妈担心了。”
              “我爸爸妈妈都是军人,”肖雷俊嚼着最后一块蛋糕,“很少在家。我奶奶忙着打麻将,巴不得我住别人家呢。”
              “想不到,这么巧,我父母也很忙。”沙云珑说,“死胖子,以后要常来我二姨家,我请你吃——”
              “我不吃你的揍!”肖雷俊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沙云珑硬是把后半句“我做的小笼包”咽进肚子里,怔怔地望着门口,半晌,缓过神来,问:“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真的很可怕。”江雪玲点了点头,“对吧,小春?”
              窦春来没有说话,而是红着眼圈看向江雪玲。许久,才开口:“为什么大家都有爸爸妈妈,就我没有?”
              “但是你有姐姐。”江雪玲把手搭在他肩上,“姐姐一分钟也不会离开小春的,除了上学和上厕所。”
              她真后悔没有加上“睡觉”。
              窦春来今天晚上又缠着她,让她陪着睡。她能有什么办法,老师教过不能说话不算数,所以只能任由他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一只手还拽着她的背心。门被推开一条缝,客厅的灯光照射进来,她知道是妈妈,也不去管,只念着故事。
              “江姐,想这么多干啥子?”刘芳织着毛衣,“娃子大了就生分了,谁小时候不粘着兄弟姐妹?”
              “我只是不希望阿萍的悲剧重演。”江红关上了门,“她就是因为喜欢上了她寄住的那家的亲儿子,那儿子却不喜欢她,她才病的。”
              刘芳说:“咱小春是男娃,和女娃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江红说,“她也是吃了这个亏,才被亲生父母不待见的。硬要比的话,她还算好的了,她有三个姐妹,其中一个被遗弃了。
              “阿萍小时候吃的是剩饭,穿的衣服上不知道破了多少个洞,整个人又黄又瘦。后来被秀丽的母亲领养,才渐渐好起来的。她真的很会养花,当年秀丽家那么大的花园,都交给她一个人承包。
              “再后来,她父母听说了,非要接她回去。我和秀丽都以为是她父母良心发现,希望她能上个好大学,嫁个好老公。谁知道她父母没几天就受不了她这病,把她扔进精神病院,再不去看她,也不跟人提,就像没这个女儿似的。可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幸她遇到了窦医生。
              “可惜让一个从未感受过母爱的人去疼孩子,就像让我去给人看病一样荒唐,也是可怜了小春。”
              刘芳放下手头的活,给江红端了杯温白开,“所以咱好好过日子,那死了的人,会和菩萨一起保佑咱的。”
              江红道了声谢,喝了半杯,便回房睡觉了。刘芳也带着正在织的毛衣,进了卧室。
              见客厅的灯灭了,怀里的人也睡着了,江雪玲翻身下床,回自己的房间,走到沙云珑的床前,摇着沙云珑。她打算约表妹一起去林兰玉家偷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对方用被子蒙住头,嘀咕着“睡醒再去”,被摇烦了,拿起枕头底下的塑料荧光剑,准备砍人。江雪玲没辙,只能自己去了。
              夜里也不算太安静,马路上不间断地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路灯下,人的影子格外修长,如果不是背上的梯子不允许,江雪玲真想跳几下踩自己的影子。经过公交车站时,恰逢末班车到站,下来两位捧着书的高中生,偷偷用眼角瞄着那个背着梯子的小女孩,然后对视一笑,仿佛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到达目的地后,江雪玲摆好梯子,爬上去,贴着林兰玉的卧室窗户往里瞧。林兰玉也许是忘了拉窗帘,正好让窗外的人看见她一只手拿着电话话筒,另一只手打开鸟笼,喂那只燕子吃东西。
              刚才在运动,所以没感受到秋风真的很凉。江雪玲打了个冷颤,揉揉鼻子,试图阻止打喷嚏。这时有人给她披了件衣服,她刚想开口喊“云儿”,扭头却看见站在旁边的是窦春来。又望向下方,沙云珑正靠着树打哈欠,手里握着那把玩具剑。
              “孟宏宇同学,谢谢你替我保密。”屋里传来林兰玉的声音,“那件事太可怕了,我不能让同学们知道这世上真有会抓小孩子的坏人。尤其是玲玲,她那么喜欢小春,如果知道了,肯定睡不着觉。
              “对,坏人是要我们的钱。但是我们给了坏人很多钱,坏人却说已经把小燕卖到山村里了,警察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
              “你说得对,一直瞒着不好,我明天就告诉同学们,让他们小心点。
              “妈妈今天下午确实是犯病了。抑郁症,孟宏宇同学,你听说过吗?
              “好,你先写作业,明天见。”
              林兰玉挂掉电话,盯着墙上的迪士尼公主海报看了好久,忽然一把撕下来,揉成团,丢进废纸篓里。随后,她坐下叹了口气,翻开桌上的奥数书。
              “燕子,你没跟你家人一起去南方,”江雪玲爬下梯子时,听见林兰玉说,“他们该有多伤心?等明年春天,你的伤好了,就能跟家人团聚了。到时候,能不能带回来一点我妹妹的消息,让妈妈好受一点?”
              等到东风吹醒了柳絮,江雪玲从教室窗户看到一只燕子飞过,见似乎是林兰玉家里的那只。便祈祷它一定能带回来林兰燕的消息。
              然而世间有太多不如意,就比如林兰燕再也回不来了。没有人知道,她被拐卖到山沟沟里的一户人家,给一个疯男人和他的瘫子媳妇当保姆。因为年龄太小所以没有沦落为生育工具,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后来如何,就是后话了。
              老师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江雪玲的思绪:“江雪玲同学,昨天的课文背下来了吗?”
              “背下来了!——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IP属地:山西7楼2024-04-28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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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5:父亲离开
                不如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时间如梭,转眼间已经过去两年。今年秋天,雨下得特别大。枯黄的落叶飘落到地上,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击碎了建筑物的倒影。
                约莫着从暑假开始,江雪玲的父母就没日没夜地争吵,吵得一家人都睡不好觉。江雪玲更是整天嚷嚷头疼,同学邀请她出去玩她也不去,只在家发呆,不吃不喝,整个人仿佛像变了个人。
                窦春来看不下去了,去找大人求助,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争吵声。他迟疑好久,最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里面却扔在摔椅子砸桌。他在门外听了一言半语,一开始似乎是“鬼混”“乱搞”“为了工作”,到后来又转换到“遗传病”和“早产”上了。
                他没心思再听下去,转身去厨房拿了盒牛奶。给江雪玲送去时,她已经睡着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前,眉头皱成一团,左手时不时抬起,试图想抓住什么。他伸出手,让她握住,她的眉头继而舒展了些。那时的他未曾想过,这一握就是一辈子。
                后来后悔过吗?他想,或许用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
                这天下午他又跑出一年级的教室,去四年级从林兰玉手里接过笔记,便一头扎进雨帘中了。如果不是因为刘阿姨老家有事,云儿姐姐学校离得远,江阿姨又在外地拍戏的话,他才用不着跑那么快,回家陪请病假的姐姐。
                一想到今天早上江雪玲垂着头,斜靠着沙发扶手的样子,窦春来心里就一抽,仿佛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妈妈的身影重合了。
                他一面祈祷着姐姐不会像妈妈那样,一面推开家门,走进江雪玲的卧室,却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躺在床上的江雪玲正用头撞墙。他拿了个抱枕,放到她撞的那处,然后红着眼圈换衣服去了。
                “小春,你哭了?”江雪玲问。
                “姐姐,不要像妈妈一样,”窦春来握住她的手,“好不好?我不想再没有了姐姐。”
                “那你就这样握着,别动。”她说,“我好怕。有一个可怕的声音一直在骂我,我想,我死了就听不见了。”
                “现在还有吗?我让江阿姨回来揍他!”
                “有。但是小春在,我就不怕了。不要像爸爸一样离开我,好吗?”
                “宋叔叔去哪了?”
                江雪玲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坐起身,颤抖地指着写字桌,嚷着“骷髅,我怕!”窦春来揉了揉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偏巧这时,敲门声响了,他只好去开门。
                客人是林兰玉,还抱着个洋娃娃。她说:“我来看看玲玲。”
                他就离开了一下子,江雪玲就把写字桌上的书本和文具撒了一地,本该在床上的床褥跟枕头倒是上了桌。她人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是自己干的。
                “小春,你先抱住玲玲。”林兰玉把洋娃娃放到江雪玲旁边,“我来收拾房间。”
                窦春来跪到江雪玲身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林兰玉的脚步声在耳边徘徊,夹杂着钥匙转动钥匙孔的声响,紧接着便是沙云珑一声惊呼。
                “出了什么事?”林兰玉停下铺床单的动作,问。
                “表姐竟然没吃东西。”沙云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早上和中午都没吃,这不像她。”
                林兰玉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做点合她胃口的,哄着她吃点。”
                “哄?”沙云珑说,“她成小孩子了?”
                “她得了精神病。”林兰玉叹道,“我陪妈妈住院时,见过这种情况。”
                “精神病是不是就会死?”窦春来带着哭腔问,“我不要姐姐死,不要姐姐和妈妈一样。”
                “一般情况下不会死的。”林兰玉蹲下身,摸了摸窦春来的头,“只要小春告诉玲玲什么不能做,什么是幻觉,玲玲就不会死了。”
                “好。”窦春来点了点头。又对江雪玲说:“姐姐,以后听我的,好吗?”
                江雪玲不说话,只抓紧了他的衣服。她的视线模糊了,仿佛看到了昨天下午,她放学回来的那一幕。
                当时她见下雨了,让林兰玉把雨伞给窦春来送去,她自己则是跑着回家了。推开家门,却看见父亲拖着皮箱,准备出门。
                “爸爸,要出差吗?”她笑着说,“别忘了给我和小春带礼物。”
                “我不会回来了。”宋民安背对着女儿,“我才知道,你妈妈的名气是靠和男人上床得来的。这样的妻子,谁受得了?”
                “我和小春也经常一起睡觉啊!”江雪玲拽住父亲的胳膊,“妈妈和刘阿姨,还有您,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上床不是那个意思。”他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女,在那个女人的教导下,你迟早也会变成那种人。”
                “是不是我不靠和男人上床,有了名气,爸爸就会回来?”她问。
                可她没有得到回答,她的父亲连背影都没有给她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两声汽车的鸣笛声,接着便只剩下一抹残阳,为世界笼罩上一层血色。可是雨天怎么会有夕阳?
                回忆再次浮现在眼前,江雪玲推开面前的人,退到墙角,抱住头尖叫。窦春来跪坐在地上,看着姐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客厅传出沙云珑搁下电话话筒的声音,然后听到她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样?”林兰玉问。
                “刘阿姨老家的事办完了,”沙云珑说,“半个小时后就坐上车了,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能赶回来。二姨那边也找到了替她拍戏的演员了。小玉,你回家吧。”
                “我是该回去了,不然妈妈会担心的。”林兰玉起身,说。她把洋娃娃放到江雪玲的枕头边,又说:“小燕,你好好陪着玲玲,姐姐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
                林兰玉走后没多久,沙云珑端来一碗拉面,跟窦春来一起哄着江雪玲吃了几口,就去洗碗了。随后,窦春来扶着江雪玲站起来,让她躺在床上,他便在她的书桌上写起了作业。
                流水声停止了。沙云珑走进来,说:“小春,去睡觉吧。”
                “云儿姐姐去我的房间睡吧。”窦春来从书本里抬起头,“我想陪姐姐,不然,她一会又害怕了怎么办?”
                “我不比你有力气吗?”
                “可是你明天要早起去上击剑课,我明天不用上学,可以睡懒觉。”
                “旷一节课又不会退步。”
                “我想学着保护姐姐,像小玉说的那样。”
                “好小子。”沙云珑拍了拍窦春来的肩膀,“我去帮你把被子枕头换过来。”
                “谢谢云儿姐姐。”
                “有事叫我。”
                “知道了。”
                窦春来写完作业,收拾好书桌,关了灯准备上床睡觉,却听见江雪玲说了声“别关”,他又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然后躺到她对面的床上。过了一会,她伸出手,按下了台灯开关。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小声说,“我还是很害怕,但我不能影响你睡觉。”
                “姐姐,我在看书。”他开了台灯,晃了晃手里的《安徒生童话》,“要听吗?我给你念艾丽莎公主的故事。”
                “好,我听。”
                于是他念了。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蜷缩在被子里发着抖,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喊出来,最后却还是发出一连串惨叫。忽然,她感到床的另一侧有些塌陷,然后被人抱住。
                “小春,是你吗?”
                “姐姐别怕,是我。电视上说,女生害怕的时候,男人抱住她就不怕了。”
                “为什么没有用?”
                “姐姐,你现在还想长大后嫁给医生吗?”
                “想。”
                “那我长大后娶你,可以吗?”
                “你不是说过害怕医院吗?”
                “现在不怕了。姐姐也别怕,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江雪玲点了点头。
                昏暗的灯光打到墙上,使得她揭开被子的影子看上去夸张而又恐怖,像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黑漆漆一片在墙上蠕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墙壁,把她也拖入地狱。她又缩回被子里,浑身颤抖着,低声说着“不要,不要”,打断了身后平稳的呼吸声。
                “姐姐,怎么还没睡?”窦春来打了个哈欠,问,“是饿了吗?”
                “我饿,但是我怕。”江雪玲回答,“我怕老巫婆给我下毒,让我变成天鹅。”
                “如果你变成了天鹅,有我给你织衣服。”
                “然后你嫁给国王?”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他的手,“不行,不要离开我。你才说过长大后要娶我的。”
                “我是国王,你是艾丽莎公主。现在,国王要去给公主端吃的,公主可以松手吗?”
                她松了手。
                窦春来打开冰箱,扫视一圈,发现要么是生的,他不会做;要么是冷的,不敢直接拿给姐姐吃,怕她吃坏肚子。犹豫半天,踮起脚尖够下来一袋草莓味的果汁粉,从大袋子里取出一小袋,用劲撕开一个口,不去管撒了小半袋,将果汁粉倒进杯子里,又倒了温白开,搅拌均匀后,把果汁粉放回原位。准备端去卧室时,却看到沙云珑把那杯果汁和一碗蒸蛋、一小碟凉拌黄瓜一起放托盘上,再把托盘端给他。
                也许是信任自家弟弟,又或者因为一天没吃东西实在饿,江雪玲这次吃完了端来的食物。她吃完后,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安静地坐在床上,忽然又用头撞起墙来。窦春来从另一张床上爬起来,拿了只高一点的玩具熊,垫到她撞的地方,然后趴她腿上睡着了。她斜靠着玩具熊,伸手给窦春来盖上被子,然后轻轻抚摸着他。彻夜未眠。
                医生说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劳什子,那会儿可没有智能手机供她随时上网查,只是凭借着走在街上还不停擦眼泪的母亲来判断,自己好像得的是重病。会死吗?她暗忖。死不死吧,也无所谓了。
                远远望见刘芳和窦春来向她走来,她却连挥手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看着比自己低一头的弟弟一路小跑过来抱住她,她也只能低头微微弯起嘴角,扯出一个别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的微笑。他似乎不介意,牵住她的手,走到卖烤红薯的小摊前,买了几个。
                秋风冷得厉害,卷席起一地枯叶,薄薄一层衣物连它都抵挡不了,又何谈抵御病魔?倒是也有好处,比如说带走了塑料袋中的烤红薯的热气。她从窦春来手里接过时,皮已经被剥掉了,露出金色的薯肉,本该让人垂涎三尺,却激不起她一丁点食欲。可一想到她的小春会不开心,她还是吃了。
                她想,她可能理解了林兰玉。
                袖子忽地被旁边的人拽了拽,她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到他举起纸巾,擦拭着她的嘴角。不经意间瞥见跟在身后的母亲,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江姐,您真的舍得?”刘芳问,“有兄弟姐妹陪着,她也不寂寞,能好得快些。”
                “好不了了。”江红哽咽着,“我不能再祸害我妹妹和阿萍的孩子了。云儿过几天要出国参加比赛,妹妹妹夫肯定会知道玲玲的情况,就不让她回来了。至于小春,我会为他找个好人家的。”
                果然,江雪玲刚进家门,就和拖着行李箱的沙云珑擦肩而过。她回过头,说:“表姐,早日康复。”
                窦春来好像是被一个叫田峰的、带着女儿的单亲父亲收养了。田峰先生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有个和窦春来差不多大的短发女孩躲在父亲身后,偷偷探出头,转动着眼珠,观察着陌生的环境。
                “佳佳,来,和哥哥打个招呼。”田峰笑道。
                “哥哥你好,”女孩看着窦春来,小声说,“我叫田佳。”
                “田佳你好,我是窦春来。”窦春来说。顿了顿,指着江雪玲,又说:“这是我姐姐,江雪玲。她生病了,田佳妹妹尽量别去烦她,行吗?”
                “我知道了。”田佳点了点头,“不会去烦雪玲姐姐的。”
                刘芳端来水果,忽然开口喊:“老田!”
                “小刘,原来你在这家当保姆啊。”田峰说,“前几天在我侄女的公公的葬礼上说的那件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俺再琢磨琢磨吧。”刘芳红了脸,“而且我要是走了,谁照顾这娃?”
                “我就住对门。”田峰抿了口茶,“这些年给林总的夫人当经纪人,所以一直没时间碰面。后来她二女儿丢了,她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就退出娱乐圈了,现在我才有了空。”
                一听这话,江雪玲腾地直起身子,问:“田先生是明星的经纪人吗?”
                “差不多算是。”
                “请您让我出名。”
                江雪玲说完,便感到田峰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最后,他说:“笑一个。”
                她愣了愣,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药物缓解了一部分症状,可她真的开心不起来,总想大哭一场,除非爸爸回来,她想,这个时候让她笑,一定很难看。
                田峰却说:“真像一位小公主。”


                IP属地:山西8楼2024-04-28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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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6:改变我命运的女孩
                  江雪玲拿到了人生中第一本剧本。
                  列车进了站,她牵着母亲的手下了车。由于还没到排练时间,母亲先带她去了儿童医院。这是她第一次来首都,高楼大厦和立交桥此刻就在车窗外,竟然比书上和电视上的还要壮观。
                  比起老家,首都更偏北一点,因此更冷了些,坐在诊室外等待时,江雪玲忍不住钻进母亲怀里取暖。诊室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年龄相仿的女生,她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没有家长陪同,一个人孤零零地吸鼻子。
                  “呀,颦儿。”江红似乎认识这位女生,招手叫她过来,“你怎么了?失眠了吗?”
                  “二姑,我没事。”女生将手背到身后,试图隐藏手里的诊断书,接着笑着走过来,“我只是来帮同学拿药的。”
                  “没事就行。”江红松了口气。顿了顿,又对江雪玲说:“玲玲,让姐姐带你去排练,妈妈去和医生谈谈,好吗?”
                  江雪玲点点头:“好的妈妈,我会听姐姐话的。”
                  江红起身进了诊室。
                  等江红离开,那位姐姐看向江雪玲,问:“你得了什么病?”
                  “医生说是精神分裂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江雪玲如实回答。
                  “不许说。”
                  一听姐姐这话,江雪玲便疑惑起来了:“不是你问我什么病吗?”
                  “别人问你什么病,你千万别说实话。”
                  “可是你是我和小春的姐姐。”
                  “什么姐姐,连妈妈都是‘别人’。”那位姐姐一边说,一边把诊断书撕成碎屑,“现在你跟我来剧组,什么都别乱说。”
                  妈妈怎么会是别人?这位姐姐真奇怪。江雪玲不懂,但也不敢问,只好跟着姐姐走了,毕竟她也不愿意在医院待着。
                  剧本是由王尔德的童话《西班牙公主的生日》改编的,据说写剧本的是一位年龄相仿的聋哑人女生,因此江雪玲很敬佩这位作者,这么小就能把童话改成剧本,自己可做不到。姐姐却对剧本的作者不屑一顾,嘀咕着这里要改,那里要删。
                  故事讲述了西班牙的一位小公主过十二岁生日,世界各地的艺人都来表演节目为小公主庆生,其中最有趣的当属小矮人的舞蹈,甚是好笑,引得小公主摘下头上的白蔷薇,抛给小矮人。小矮人是森林里樵夫的儿子,生得格外丑陋,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以为小公主爱他,最后知道真相后心碎而死。
                  江雪玲不喜欢这个故事。她也不懂什么是心碎,听姐姐讲完故事,她问姐姐:“什么是心碎?”
                  姐姐却说:“你没必要知道,因为是我演小矮人,你只需要了解你自己的角色。”
                  江雪玲便不问了。
                  到了排练室,导演便合上剧本,上前打量了一番江雪玲,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导演戴着眼镜,声音很温柔,经过互相自我介绍之后,得知了对方叫孙黛,孙悟空的孙,林黛玉的黛。孙黛胖胖的,听说是怀了宝宝。
                  由于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再加上演员基本上都是小朋友,所以孙黛询问了江雪玲是否读过原著,便让小演员们回酒店休息了。江雪玲和那位演小矮人的姐姐被安排到了一间房间。
                  刚进房间,姐姐就拿出学校的课本,放到书桌上,又把江雪玲按到书桌前,要她也拿出课本写作业。江雪玲撇了撇嘴,嘀咕着“又不用上学,写什么作业”。没想到姐姐亲自替江雪玲拿出课本,然后把笔塞进江雪玲手中,凶巴巴地看着她,江雪玲只好抄起了姐姐的作业。
                  姐姐写作业时戴上了眼镜,有时似乎只有右眼跟着笔尖走,写几行就停下来闭目养神一小会儿,或者揉揉额头,看上去像生病了的样子。江雪玲不懂,为什么姐姐这么累,还要坚持写作业,明天又不用上学。
                  终于写完了作业,江雪玲立马拿起电视遥控器,准备打开电视看《大英雄狄青》,却又看到了姐姐凶巴巴的眼神。江雪玲只好放下遥控器,怯懦懦地看着姐姐,等待对方的命令。
                  “没不让你看。《大英雄狄青》是吧?我也爱看。”姐姐的表情柔和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顿了顿,她倒了一杯水,又从江雪玲包里拿出药瓶,一起递给江雪玲,“吃药,必须的。”
                  “可以不吃吗?吃了头疼。”
                  姐姐关了电视,又凶巴巴地盯着江雪玲,吓得江雪玲只能听话了。
                  于是这一夜就在姐姐凶巴巴的眼神下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姐姐拽起来,江雪玲想起昨天姐姐那凶样,不敢有一句怨言,只能乖乖地跟着姐姐去卫生间,闭着眼洗脸刷牙。洗漱完毕,继续迷迷糊糊地跟着姐姐,穿上衣服下楼吃早餐。
                  趁着姐姐去夹菜,江雪玲趴在桌上又睡着了,一听到姐姐的脚步声,她连忙坐正身子,生怕又被凶。姐姐冷着脸把一份草莓蛋糕和一杯牛奶端到江雪玲跟前,然后坐到桌对面,吃起了三明治。
                  “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江雪玲问。
                  “我不知道,只是看草莓蛋糕只剩下一份了,就便宜买了。”
                  “姐姐不开心吗?”
                  “看你不爽。”
                  “我做错什么了吗?”
                  “谁会看对手爽?”
                  虽然不太懂自己怎么成了姐姐的对手,但江雪玲哪敢再说话,只好低头吃东西。偶尔瞥见姐姐在吃药,小心翼翼询问一下,对方淡淡地回答了句“维生素片”,江雪玲便不敢再说话了。
                  两人是第一个到排练室的,别的小演员都还没来,甚至身为导演的孙黛也才刚进门。姐姐拉着江雪玲坐到孙黛对面的椅子上,用眼神示意江雪玲安静,她自己却和孙黛讨论起了剧本。
                  “我认为国王和王后的故事应该放到第一幕,”姐姐指着剧本,说,“这样方便交代清楚故事,也好和后面小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对应。动物植物们嘲笑小矮人这一幕应该放到小矮人的幻想后面,更能给人冲击。”
                  “是不是说,王尔德写的不好?”江雪玲插嘴问。
                  孙黛噗嗤一笑:“可不是原著不好,只是文字和戏剧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所以改编时不能照搬。”
                  江雪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遭到姐姐一记嫌弃的眼神。
                  等小演员都到齐,排练正式开始了。其他人倒还好,要么戏份少没性格,要么有表演经验,唯独苦了江雪玲,没有任何演戏经验,却要演主角,而且与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说,小公主是个骄傲任性的人,她不知道下层的苦,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为她服务——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确实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江雪玲还是理解不了,于是姐姐告诉她“就像林兰玉上幼儿园的时候”,江雪玲好像明白了一点。
                  “但是怎么演小玉?”江雪玲思考了半天,问。
                  姐姐忽然把江雪玲提溜出去,然后关上了门,在里面大声说:“傻子,别演了!”
                  江雪玲这下慌了,要是不能演戏,就不能出名,不能出名,父亲就不会回来,于是她连忙敲门,不停嚷着“我要演我要演”。似乎过了很久,门才打开,然后江雪玲一个重心不稳,扑倒了姐姐。
                  许多年后,对方提起这件事,总是会笑着打趣道:“我当时只不过是心情不好,把你关在门外半分钟,你就被吓哭了,这得多胆小?”
                  江雪玲也总是回敬一句:“我把你关门外半分钟,你哭不哭?”
                  这些就是后话了。
                  当时姐姐骂骂咧咧地推开江雪玲,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向江雪玲时却怔住了,顿了一下,赶紧上前给江雪玲擦眼泪。江雪玲也抬头看着姐姐,只见对方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扑闪的,格外好看。
                  “姐姐为什么哭?”江雪玲问。
                  “我想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姐姐回答,“我竟然也对别人做了这种事,我变成了我妈妈。”
                  “舅妈对姐姐不好吗?”
                  “这样问很没礼貌知道吗!”
                  “对不起。但是我知道姐姐那天去医院,根本不是帮同学拿药,而是自己生病了,舅妈竟然没有陪着你。姐姐是去看眼睛的吗?昨天写作业时,我发现姐姐的眼睛和别人不太一样——”
                  江雪玲还没说完,便被姐姐捂住了嘴。紧接着,姐姐哭着说:“你也发现我是个怪物了吗?对,我就是个眼睛和脑子都有问题的怪物,但是如果你要欺负我,等我长大后会报仇的!我拿了奥斯卡奖,就来报仇!”
                  江雪玲轻轻移开姐姐捂着她的嘴的那只手,抱住姐姐,温柔地安抚着。“怪物是要伤害别人的,姐姐没有伤害任何人,怎么会是怪物呢?”
                  姐姐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江雪玲去了卫生间,然后把门一锁,抬手摘下她的“左眼珠”,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便暴露在江雪玲眼前。这可把江雪玲吓得不轻,靠着墙不敢吭声。
                  “来,讨厌我。”姐姐指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把剧组所有人都当成我,你就能演好小公主了。”
                  “我说了,我不讨厌你。”江雪玲颤抖着说,“快戴回去啦,别把眼珠弄丢了,而且好可怕的。”
                  “那你讨厌谁?”
                  “我最讨厌以前的小玉了。”
                  姐姐把眼珠戴回去,清了清嗓子,学着林兰玉的语气开口:“我的眼珠一万块钱一颗,够你买一屋子芭比娃娃了。”
                  这下子江雪玲来气了,仰起头,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地说:“那又怎样?我前几天把我的芭比娃娃捐给了孤儿院。”
                  姐姐忽然鼓起掌来,接着拉着江雪玲回到孙黛跟前,像展示得意作品一样展示给孙黛看。孙黛目瞪口呆了半天,问:“你对你妹妹干了什么?”姐姐却笑着说了句“保密”,然后做了个鬼脸。
                  就这样,江雪玲按照姐姐说的,把整个剧组的人都当成了以前的林兰玉,保持住了这个气质,并背下来了台词。孙黛和姐姐都夸她像,连来看她的江红都惊到了,还承诺带她去吃草莓蛋糕。
                  终于等到了登台那天。窗外飘起了雪花,天气也比前些天冷了不少,却听说来了不少观众。江雪玲穿上了最漂亮的公主裙,姐姐却戴上了丑陋的头套。当二人一步步登上舞台,幕布拉开时,命运的齿轮开始了转动。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江雪玲时常会想,如果自己没有登上那天的舞台,她、小春、小玉、姐姐以及许多其他人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是会更好,还是更糟?或许在数十年后,这个问题都是个未解之谜。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当帷幕落下,江雪玲像是虚脱了一样,斜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母亲,扭头一看,却是姐姐。
                  “你前几天不是问我什么是心碎吗?”姐姐扔过来一个药瓶,“我在化妆间找到的,别再随便落下了,不然让你同学发现这个,你就也会心碎了。”
                  江雪玲接住药瓶,看了看,是自己的。她摇了摇头:“我越来越不懂了。”
                  “最好永远不懂。好好保养。像现在这样正常的你,才配当我梅纴颦的对手。”姐姐说完,便走了。
                  “没人品?”江雪玲自言自语地说,“好奇怪的名字。”
                  “是梅纴颦!”远处传来梅纴颦的声音,“纴!四声!颦是二声,东施效颦那个颦!”


                  IP属地:山西9楼2024-04-29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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