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没有人有点赌博精神么？”芬格尔留言抱怨，“你们这样没法玩，只能瓜分我的100块，买杯可乐都不够，现在赌路明非通过考试的盘口是1比130！”
诺诺身上去拿床头柜上的粉色杯子，喝了口热咖啡，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我赌1000块，赌他能通过3E。”
你可不能掉链子啊，我可是下了血本了！诺诺捏紧拳头心里暗想。这几天经费确实有些紧张，还打算说要不要去跟着曼施坦因教授做兼职呢。
诺诺在守夜人论坛的ID就是“诺诺”两个字，当这两个字出现在讨论区时瞬间沉默了，有人回想起下午看到的照片。
“S”级新生和“红发巫女”坐在一起！
这条帖子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诺诺就是这样。上课路上偶然路过的学长学弟甚至学妹。都会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忍不住回头再观望一下那个背影。
靓丽但又有些孤单。
于是大家用一阵感叹和嘲笑略过了这个帖子。
可现在诺诺居然会下注在路明非身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赌500块，路明非能通过考试。”ID名为“村雨”的人留言。
“我赌5000块。”ID名为“狄克推多”的人留言。
于是讨论区又静了下来，难道说全校最知名的几个学生都看好这个新来的“S”级么？
“赌路明非不能通过考试。”恺撒说完之后断线了。
“再有三分钟封盘！还未下注的请即刻投下你们的赌注，所有赌注都要在明天3E考试前打入我的账户，由我代为管理，否则视为无效。”芬格尔蜷缩在1区宿舍的活动室里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弹跳如飞。十几个学生围绕着他站着，表情严肃，紧盯屏幕，想来都是他的债主。
而我们天命的救世主路明非正在灯下临摹芬格尔留给他的那份价值3000刀的答卷，一笔一画。

那些画上的线条这样看像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那样看像一匹匹奔驰的马，仿佛枝蔓丛生的密林，根本就不是要让人记住的。
可记还是得记，即使疲倦如涨潮般慢慢地上来了。
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出了很想说的一句话，“诺诺，我很想见你。”
无关美色，也不是感情，只是上一次在他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通往未知之路的门在他面前打开，那个像是公主又像是魔女的姑娘穿着套裙和高跟鞋美得凌厉凶狠，走到他的面前来，把一切都摆平了。
他很想要有个人帮他，现在，可是在这里他大声唿喊，无人应答。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路明非胡乱抓起纸笔假装正在临摹，他不想让芬格尔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路明非狐疑，难道没带钥匙？
于是他站起来走过去拧动门的把手，女孩逆着光，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眼神锋利如刀剑，却又在对视的几秒后柔和了下来。

“诺……诺诺？你怎么来了。”路明非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不欢迎那我走了。”诺诺转身就要走，全然没有一丝犹豫的样子。
路明非手比话更快，在他“哎”出来之前手就伸过去抓住了诺诺纤细的手腕。诺诺回身似笑非笑地盯着路明非看，看了半晌又笑盈盈地问，“你想一直握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路明非的魂儿从千万里外勾了回来，路明非急忙放开手，连声说不好意思。
诺诺嘴角又勾起抹坏笑，“不让我进去坐坐么？这样把师姐堵在门口可是很没礼貌的！”
路明非又赶紧让开一条道，硬生生憋出来一句请进。

可恶啊发了两次都被删了

诺诺看路明非头慢慢地低下去，心里又有些发软了，身上把路明非的头发揉成鸡窝，“你今天‘自由一日’表现还不错嘛，那3E考试还不是洒洒水啦。”
路明非吃了一惊，抬头看过去，“可我现在是全校男生的公敌了，哪天走在路上会被放暗箭吧。”
“欸？怕什么，你大方宣布你喜欢男生不就可以了么？比如楚子航。”诺诺吐了吐舌头。
路明非想起那张面瘫的脸，“这样怕是会被女生们弄死吧？”
紧接着他又摇头，“不对不对我怎么可以说自己喜欢男的呢？我性取向是很正常的！”
诺诺凑近过来，眨巴着眼，“这么说你又有喜欢的人咯？”

路明非一愣，还没想明白性取向正常和他又喜欢上某人之间有什么联系，门就被猛地打开。
“师弟你记了多少……”芬格尔正咬着只鸡腿，在看到诺诺的一瞬间声音瞬间低了下来，眼珠子转了转，把门又关上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路明非听见门后传来这句话，一个箭步把门打开，颇为心虚地喊，
“你别胡说，我们没干嘛！”
芬格尔看诺诺没有跟上来，压低了声音，“我可没说你们在干嘛，别不打自招！”
“你妹的我弄死你！”路明非脸红了。
这时诺诺走了出来，看了路明非一会就朝一个飞吻，然后笑得东倒西歪，“我走了昂。”

第十章
“熊猫你好！”诺诺认真地说。
路明非脸上俩大黑眼圈儿，一头撞进图书馆二楼的教室。撞进眼帘的是讲桌边晃悠的一双穿牛仔裤的长腿，穿了双似曾相识的、黑色的玛丽珍鞋。诺诺坐在讲桌上，手指路明非的鼻子。
昨晚诺诺走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想诺诺真是个巫女吧？要不然怎么会刚好在他最疲倦的时候来呢？最后他又摇摇头。
是不是又在自作多情了？他想着。不知何时才沉沉地睡去。
“我睡过头了，早饭都还没吃，抱歉抱歉。”路明非双手合十朝曼施坦因教授作鞠躬状。
曼施坦因教授透过圆片眼镜居高临下地扫了路明非一眼，“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我以风纪委员会主席的名义确保，卡塞尔学院的学习气氛是轻松的，但是纪律却是最严格的，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什么小电子设备……”曼施坦因教授扫视一圈，抑扬顿挫威风凛凛，让路明非想起课文上三味书屋的镜吾寿先生。
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名牌，路明非的名牌是“李嘉图·M·路”。
这就是自己的英文名了么？看起来颇为风骚。而这个风骚的名字只是一个女孩随口起的，这她叫他李嘉图，就一直叫。
他抬头看上去，诺诺双手抱在怀里，侧着头，百无聊赖的。
于是他也侧头看向窗外，忽然发觉今天是个好天气，初升的太阳升到云层上方，阳光贴着云平铺而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他没注意到的是女孩用余光撇了他一眼，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那就……李嘉图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龇牙笑了起来。
他又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这些学生看上去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肤色不同的民族，一色的卡塞尔学院校服，很有几个漂亮妞，看看也赏心悦目。
“我叫奇兰，新生联谊会主席，路明非，很高兴认识你，我们的‘S’级，能为我签个名么？”右手边的男生转过身来和他握手。男生长着一张英俊的、印度人的脸。
“我？”路明非有些羞涩地指了指自己，又有些洋洋得意，“我的字不是很好看。”
奇兰递过来支笔和笔记本，路明非接过后龙飞凤舞写下了自己的大名，自我感觉入木三分。
“还有一件事是邀请你加入新生联谊会，我们……”
“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社交的时间。如果你们没能通过3E考试，你们也就不用在本学校培养人际圈了。”曼施坦因教授打断了奇兰，“正式开始之前请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桌角上。”
各种各样的关机声响遍教室，路明非左看右看，想自己应该从奖学金里拨一笔钱去买个手机。
这时候他看见那个前面伸出一只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把一台昂贵的Vertu手机推到桌边。
路明非想多看几眼这只常常出现在叔叔口中的手机，的视线却被手机的主人拉了过去。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坐在角落里，背对着路明非，肌肤白得发冷，一头颜色淡得近乎纯白的金发编成辫子，又在头顶扎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子。整个人素得像是冰雕。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跳，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他们曾……一起吃过很多次夜宵。奇怪，为什么是夜宵？
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移出，所有窗口被封闭起来，教室里的壁灯亮了起来，诺诺捧着一叠试卷和一盒削好的铅笔，开始给每个人分发。

在她走到路明非面前时伸手在路明非手上轻轻掐了一下。
路明非吃了一惊，看过去时诺诺已经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开了。
这时周围突然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空白的试卷出乎所有人意料，有几人举起手来。
“不必怀疑，试卷没有任何问题。我会在教室外，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讨论是不禁止的，只要你们不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说，“祝你们好运。”
曼施坦因教授和诺诺退出了教室，路明非还看见诺诺吐舌头比了个鬼脸。随着门的关闭，学生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神情。
播音系统开始放一首劲爆的摇滚乐，Michael Jackson的《Beat it》。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了。
路明非得意地转着笔，撅起袖子，胳膊上一排拿圆珠笔画的八张小画。想来原始的方法才最有效！
“Showin' how funky strong is your fight
It doesn't matter who's wrong or right
Just beat it beat it beat it beat it
No one wants to be defeated”
在Michael Jackson高亢明亮的声音下，似乎有个人在低声地吟唱着什么，像是诅咒，又像是圣咏。
“言灵·先知。”听到一半路明非就记起来了，二话不说立刻在白纸上画。
“不愧是新生里独一无二的‘S’级，你的镇静再次证明了你的能力。”奇兰在旁边说，“我还全无头绪，也许我没法通过3E考试，那样的话我有件事请托你。”
“不不，我只是在画简笔画。”路明非试图掩饰，要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天赋型选手，那以后麻烦可就多了。
“我希望您能领导新生联谊会。”奇兰完全没有理睬。
“领导？”路明非觉得这件事跟他不沾边。
“狮心会和学生会都在新生里拉人，但我们新生不该分散，我一直相信我们会给这个校园带来新的气息，只是我们缺乏一个像恺撒或者楚子航那样的领袖，我的能力不足，但是你可以！”奇兰说。
“领……领袖？你看我和历史上所谓的领袖有半毛钱关系么？……也许和曹操有点像……”路明非摆手。
奇兰沉默了一会儿，瞳孔中露出失望的表情来，眼泪涌出眼眶，无声地流下。
路明非吓得心里一抽，这是闹哪样？“哥们你别哭啊，我我我真的不是这个料。”
“原来是……这样的。”奇兰依然流着泪，流露出淡淡的笑。

“你终于领悟了，那么出门走好。”路明非说。
奇兰抹去泪水，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他不再管路明非，低头在白纸上做素描，笔尖沙沙作响，扭曲的线条仿佛迅速生长的密林。他一面低声抽泣，一面走笔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写遗书。
“他……产生了灵视？”路明非忽然想起芬格尔和他说的，扭头四顾。
学生都不再交头接耳了，教室里气氛诡异。有些人呆呆地坐着，好像新死了全家；有些人则在走道里拖着步子行走，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走在汨罗江边的屈原或者其他什么行尸走肉；一个女生跳上讲台，在白板上不停笔地书画，龙飞凤舞，大开大阖，可她没有意识到笔油早已用完了；一个妩媚的女孩高喊一声哈利路亚，满脸欢欣雀跃，翩翩起舞，看得出来她练过，舞姿曼妙，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并不是在跳独舞，而是在跳女步，似乎有个空虚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和她共舞，她向着那个看不见的男人投去脉脉深情的目光。
只有那个一头金发的冰雕般的女孩还静静坐在那里，和路明非看起来一样正常。
路明非又去偷瞄手上的小抄，一幅幅言语难以形容的画如涓涓细流从路明非笔下流出来。
他身边的奇兰还在絮絮叨叨讲着他的家世，路明非烦得不行，眼睛又转回到那个女孩身上。
突然出现的一个男孩坐在女孩背后课桌上，正看着路明非，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
男孩冲路明非缓缓地招手，“嗨，哥哥，好久不见。”

哥哥？好久不见？路明非愣住了，他只有一个弟弟，而且他身高160体重也160，全然没有眼前这个男孩这样可爱。
“你认错人了吧？我叫路明非。”
“我叫路鸣泽。”男孩眼望远方，轻声说。
“夕阳？你上来啦？”男孩转头看着路明非，又说。
“你到底是谁？”路明非的声音有颤，心说这也算是所谓怪力乱神的事情吗？
“那不重要。这就是你的‘灵视’，每个人的‘灵视’都不同，但都会看到自己心底深处最在意的事，你在‘灵视’里看见了我。你最在意的人是我，非常荣幸。”
“别搞笑了，灵视里出现的不都是……杂乱的线条么？你看看你……哪里杂乱了？连头发都一丝不苟！”
“哥哥，第一次遭遇命运的时候我们措手不及，所以在命运面前惨败，第二次我们已经全副武装，我们不能在同一件事上失败两次。”路鸣泽扭头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路明非比了一个耶或者是一个二。
“你在说什么？”路明非不知道面前这个男孩在胡言乱语什么，可就是莫名地感到害怕……还有一点欣喜若狂。

路明非从椅子上暴跳起来，好像一只抢夺香蕉的猿猴。他浑身冷汗，彷佛撞破一层黑暗的膜回到了现实里。诺诺正站在他面前，用手里的答卷拍他的脑袋，拍得他一阵阵发晕。空荡荡的考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兄台我真佩服你！什么考试都能睡得那么死，”诺诺说，“你会数羊么？”
“你怎么知道我属羊……考试结束了？”路明非揉了揉眼睛。
诺诺扶额，“你醒了和没醒有什么区别，都快到午饭时间了，3E考试额定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路明非吃了一惊，讲台上，魁梧的维修工们拆下那块布满凌乱线条的白板，把它整个扛走了。
“你全场都超镇静的，我们都对你的表现很好奇。”诺诺伸手指了指摄像头，“从监控里看，你安静平静冷静地答完之后枕着头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曼施坦因教授对你的表现都很赞叹！”
“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完全没有，我说了的，超镇静。”
路明非按住额头，这种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感觉真讨厌，他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扭了一下，不小心用力过大，眼泪都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