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他们走走停停，从波利西尼亚群岛的水果市场上买到了椰子，又在汤加的港口餐厅啃过了海鱼，披着星星和月亮看北方斐济群岛闪烁的人间灯火，终于经过了漫长的一个月，他们抵达了澳大利亚。
二人的烟瘾都有些重，他们一开始还保留着以前的节奏，一人一天一包烟，但是到了后来突然发现真是坐吃山空。于是诺诺精心规划了每人每天的定额，从一开始的一人一天最多五根到后来两人合抽一支烟。路明非每天问安德烈下一站停靠还需要多久，好能补充库存，安德烈耳朵直长茧。诺诺每次靠岸都是第一个冲下船的，等不到水手们放下船锚，绑上铁链，放下舷梯，她就直接从从甲板的栏杆上一跃而下，平稳地落到码头上。
终于，在一个月的漫长跋涉下，他们来到了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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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最后还是去了Livehouse，就像她之前对路明非说的那样。
昏暗而燥热的地下空间，墙壁上贴着一张又一张破破烂烂的乐队海报，猩红和粉蓝从舞台顶上的聚光灯迸发，小小的空间塞满了画着黑色唇彩和脸上留有穿孔的人们，他们在台下跟着节奏大声伴唱，一支名叫Stand Atlantic的乐队在被堆满吉他和架子鼓的舞台上演奏着青春的堕落和无知的狂热。而你只能选择被汗水打湿。
路明非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好让她能越过人群看到那位女主唱拿着麦克风用尖锐却不刺耳的高音对着人群嘶吼的样子。诺诺从来没听过这个乐队，在听完一遍副歌后，第二遍就能融入到人群的合唱中。她高举双手，一手只拿着倒满轩尼诗的酒杯，在迷乱而跳动着的五彩灯光下，伴随着躁动的流行朋克在人群中起舞，那杯酒洒了又洒，最终和香烟一起流进她唱到沙哑的喉咙里。银色四叶草回应着她的疯狂，挂在红色发丝一旁对着路明非闪闪发亮。她是所有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吉他声从地下空间的墙壁上来回弹跳，路明非只能听到人群的欢呼声和合成器重重地鼓点。
诺诺弯下腰，笑着看向身下的路明非，随即用张大了嘴巴，用双手在嘴边护了一个圈：
“来玩捉迷藏！”
路明非一时没有听懂她说了什么，怀疑是音乐声太大让他听错了。
诺诺将手伸到背后扯散了路明非的丸子头，在这首歌曲高潮迭起的一瞬间，她扑向了人群之中。在喧闹的吉他声中，人群默契地把她举过头顶，将她顺着人群传递到舞台的正前方，诺诺像是在沸腾的江河中顺流而下的一只小舟，银色四叶草和诺诺的红发以及她脸上的大笑在他的眼中逐渐消失，直到路明非分辨不出她的身影，最后彻底融进了人群。
“管不了那么多了。”路明非心里想到，随即学着诺诺的样子，心一狠牙一咬眼一闭，像个跳高运动员一样背着跳进了人群头顶之上。
摇滚着的人群用一双双手撑在他的背部，把他送到了站在舞台最前方等候的诺诺身前。
诺诺看到了一脸惊魂未定的路明非，嘲笑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随即一把用胳膊揽着他的脖子，让他和自己一起随着音乐摇摆，并且在他的耳边大声说。
“你迟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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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Livehouse出来之后已经是半夜一点左右，拥挤的乐迷从一条逼仄的走廊中鱼贯而出，又通过一道狭窄的铁门后四散开来，逃入了大大小小的街巷之中，瞬间在悉尼的街道中消失不见，有些人说累了只想回家睡觉，有些人在议论着往哪里转场。
路明非和诺诺是最后出来的，前一秒还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后一秒就全部不见了身影，曲终人已散。诺诺说自己喝多了，故作步履不稳的样子，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要吃点冰激凌解酒，路明非侧过头，还想问她冰激凌解酒的原理是什么，问题还没说口，就被诺诺眼神瞪了回去。
凌晨的悉尼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道上一片寂静，站在街道两旁的路灯平行地照亮有些老旧的柏油路，灯光一直蔓延到城市的另一角，偶尔能听到飞机划过云层的声音，抬起头却找不到飞机的身影。二人来到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路明非吸着烟，在门口的长凳上等待着诺诺，盯着远处高楼上闪着红光的天线发呆。
诺诺买了一大袋冰激凌出来，也坐在长椅上，她一边陪着路明非发呆一边吃着香草味儿的冰激凌。俩人就这么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吃着冰激凌，还一边聊着今晚的音乐，一会儿说道主唱的嗓音，一会儿又说到吉他的手法如何如何，诺诺还抱怨今晚的酒里全兑了水，直到店员把成堆的纸箱搬出来，放入一边的后巷之中。二人才吃完了自己那一份冰激凌。不紧也不慢。
诺诺突然拿过那个袋子，把袋子里的冰激凌全撒到地上，最后把它套在路明非的头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塑料布亲吻路明非的唇边。
那个吻跨越了摆放着香烟的货架，跨越了阴冷昏暗的水下，跨越了缤纷绚烂的烟火。
她根本没喝多，她不会醉，她只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自己能接近路明非的借口。
路明非隔着那层被冻到冰凉的屏障间死死抓住了属于她唇间的那一股火热，懵懵懂懂地回吻她。
也不知是谁先牵起谁的手，他们五指相扣，彼此在对方的手背上细细摩挲着，最后松开双手抚上对方的脖颈。
诺诺吻够了，她站起来，一把扯下塑料袋，袋子上还留着她的番茄红的唇印。
她看向仍然呆坐着，有些震惊但是又意犹未尽的路明非，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对他笑了笑，随即把他的头发绑了个高低不齐的双马尾之后把他拉起来，跳到他的背上，抓住了刚刚被她绑起来十足滑稽的双马尾。
“宠物小精灵！驮着我回家！”
路明非还在回味着那个亲密无间却又相隔着一层障壁的吻，诺诺的吻在他的嘴角上烙下了一个终身难忘的刻印，电流流经他的血管麻痹了他的全身，他难以压制住心中对红发巫女难以启齿的爱，他也有些遗憾，没能看到诺诺吻他的表情，想象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红色的发丝撩动着他的额头。
他此时看不到身后诺诺的表情，他抬起头，嘴角露出再也抑制不住的微笑。迈开步子向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诺诺的双手从背后伸出，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拿着七星，为他点燃。
诺诺心中被绑死的绳结终于被路明非解开，她有种终于被解放的快感，
“我们的征途是——？”她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悉尼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
“...戒掉香烟...？”路明非用疑惑的眼光回头看向伏在他背上的诺诺。
诺诺的后膝盖被路明非的手抓住，她只能用脚后跟轻轻踢了下路明非的屁股。
“笨！我们的征途星辰大海！”
诺诺闭上眼，侧过头，让脸颊靠在路明非的背上，双手紧紧扣住路明非的双肩，不让他甩下自己，她把耳朵靠在他后心的位置，隔着肌肤倾听着他还没平缓下来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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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靠在公寓的路灯下看着背着诺诺的路明非向自己缓步走来，诺诺已经在他几分结实的脊背上沉沉睡着。
他看着他们两个，脑海突然中浮现出女孩子的身影来，有穿着纯白舞蹈服的女孩，踮起脚尖捏起手指，在舞台上转了个圈。也有穿着拉拉队服的女孩，手里拿着彩球给他加油。背景一会儿变换成梦幻的水族馆，一会儿变换成放映着爱情片的大银幕，又变换成芝加哥的摩天轮。最后背景变换成黑暗幽深的地铁月台，女孩子身上长满了龙鳞，化身成森罗恶鬼，用利爪撕开了他的胸膛。这些女孩其实都长着一张脸，但是他无论如何也终究看不清那张模糊的脸。
一股莫名的忧伤爬上了他的心头。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不止藏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记忆里，还藏在他皮肤下的每一寸血管脉络之中，倾听着少年的心声，同时静静地向他的心脏回流。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