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死之情深
“师叔远道而来,还请用些粗茶淡饭。”将简单的饭菜置放在桌上,慕容紫英在玄霄对面坐下,容色淡淡,并无一丝异状流露出来,仿佛在招待多年不见的好友。
玄霄目光在面前的炒绿蔬和清粥上一转,剑眉微叠,发现这个素来自谦到自负的师侄难得没有妄言,纵然入魔之后便不需如凡人一般进食,但是根据他模糊的记忆来看,眼前的食物的确只能算是简单的粗茶淡饭,属于可以果腹,不能奢求味道的那种。
玄霄沉默了片刻,见慕容紫英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等着自己下箸,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简陋的食物,默了一默,“修到散仙之境,便可餐风饮露。”
“师叔说的是。”慕容紫英颔首,从容不迫地解释道,“只是弟子修为被封,与凡人无异,起初虽然不惯,后来却渐渐觉得,如此也无甚不好。”
出世入世,不过一念之差。
玄霄听后不再多言,执起竹筷夹了几根绿蔬放入口中,味道一如预料之中不被期待,因而放下竹筷,坐看对面的慕容紫英尽是。
慕容紫英的教养放在琼华也是一等一的,从平日的言行举止便可以看出来,风华气度尽数融入骨血,便是简单的进食动作,放在他身上也能让人赏心悦目。
最难得的是,无论玄霄如何放肆打量,他也丝毫不受影响,让玄霄不禁赞叹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
有一个人,你抬手之间便可以娶他性命,随口一言便可以让他变色,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有朝一日却发现,无论你做些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的心绪,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玄霄对慕容紫英,便是这般纠缠复杂的心绪,自己知道没有丝毫道理,却依然放不下。
慕容紫英在玄霄的注视下坦然用完饭,告退去洗碗,洗完之后引着玄霄前往书房,自己跪坐在榻上煎茶,对于茶道他明显比厨艺擅长许多,玄霄捧着二道茶的时候也不觉赞叹出声,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
慕容紫英笑笑,除了羲和,他还有什么足以入玄霄的眼呢?
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据实以告,简单地解释之后,道,“弟子观师叔神色,精气内敛,几乎不见阳炎,应是已融合了羲和之力吧?”
“不错。”玄霄抬眼看他,眼里不知为何突然多了挑衅之意,“你可愿试试如今的羲和?”
“师叔修为精深,弟子自然甘拜下风。”慕容紫英随口换了个话题,“不知师叔从今往后有何打算?”
“目前还没有,大约先往青鸾峰去看看天河吧。”话一出口玄霄也有些后悔,顺着他的话语应道,“你呢?”
他是否会继续留在幻冥宫,守着他的同伴,以及在他眼中远比自己更加重要的那个小女孩么?
玄霄不知道,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酸涩不甘其实是在吃醋。
慕容紫英应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看似简单寻常实则用材优秀做工精致的桌面,“师叔与天河的情意,当真令人羡慕。”
“你难道不是?”玄霄轻哼了一声,目光转到青年的白发之上, 突然想起了一物,轻巧地从袖中拈出一个荷包扔到桌上,“给你。”
慕容紫英的手微微一颤,那荷包因为岁月久远已经有些褪色,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原本是菱纱送给他的荷包,后来玄霄说喜欢便拿了去,他虽然觉得将旁人赠己之物予人不好,可是玄霄一意孤行,菱纱也说得空再绣个给玄霄把荷包换回来,也就应了,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到。
玄霄不知道那荷包竟然有如此纠葛的来历,他是直到离了剑冢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有这么个荷包,他拿着没用,便一直留了下来,看到慕容紫英的白发,又想了起来。
慕容紫英伸手取过荷包,打开之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看似寻常的荷包之中,装着满满的雪莲,似乎是采下后便被人施以仙术,故而看上去依然洁白无暇,散发着阵阵清香。
“你头发的颜色看着太碍眼,还是换回来吧。”玄霄用命令的语气说,理所当然,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慕容紫英沉默了许久,才将荷包收下,唇角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有劳师叔费心,弟子在此谢过。”
离开的时候玄霄走出很远,还是忍不住回首,只见银发青年倚门而立,清丽如一树随时会谢去的胜雪梨花,神使鬼差地折转回去,邀他同去探望天河。
慕容紫英有些惊怔,还是摇头拒绝,“弟子有事在身,还请师叔见谅。”
慕容紫英不肯,玄霄总不能逼迫他同行,有些遗憾地御剑离开,留下银发青年独守空院。
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慕容紫英回到书房,研墨铺纸。
笔锋凝了墨,沉吟许久之后轻轻写下“莫言莫问”四字,施法唤出一只青鸟,将纸卷送走。
那些流年往事,与玄霄并无干系,没必要徒增他的困扰。
不过是自己于不经意间,邂逅了最美的梦境,即使转瞬破灭,也不曾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