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生缘死之惊雷
慕容紫英整理完物什,天色已晚。小小的孩童显然是等得倦了,靠在床头之上,一条腿搁在床下一晃一晃的,另一只腿微曲,右履踏在床上,手臂竖起支着头,手肘置于右腿膝关节处,头一垂一垂的,似乎随时都会睡去。
慕容紫英走过去,摇摇头为他褪了鞋,好在那鞋是新买的,踩在床上也并不脏,然后又将他的外衣除去,小玄霄迷迷糊糊地靠在紫英怀里任由他摆布,最后被那人抱入被窝掖好被角的时候终究是眼一闭睡了过去。
剑冢从未有过访客,因而并没有准备客房,虽然有空余的房间,可是却并未清扫,慕容紫英忙了一整天了也懒得再行打理,想着去书房看一宿书就是,起身欲行之际,才发现那小小的孩童不知何时竟然扯了自己的衣襟攥在手里,紧紧抓着不放,于是略略踌躇之后,索性脱了那件外衣覆盖在小玄霄的被褥之上,走出了卧房。
慕容紫英的书房极大,高大的书架之上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着不同的书,有厚重的竹简,有轻薄的纸书,有中原常见的绢书,也有来自西域的羊皮纸,记载的大多是仙术剑法或者铸剑之术,还夹杂着几本医卜之书,什么神怪记略、话本传奇之类相对轻松有趣的书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书房的。
靠在铁梨木椅子的椅子上,慕容紫英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看,却是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主要记载的是杂病,慕容紫英随手翻着,不多时凝注在纸上的目光便渐渐涣散开来,心思渐渐飘到了千里之外的青鸾峰之上。
已经数个月不见,不知道天河和菱纱两人如何了。琼华坠落后慕容紫英曾经在青鸾峰住过一段时间,先是守着薄命的菱纱,后来是伴着孤寂的天河,无论何时总是默默支撑着他们,等到云天河以一身的修为和后羿射日弓向天界换回了韩菱纱长相厮守之后,他便离了青鸾峰搬到剑冢居住,隔一段时日才去探望一次。并非是因为尴尬或者其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两个人已然可以照顾好彼此,他便是远离也无妨,只是偶尔打雷下雨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
剑冢外正在下暴雨,惊雷之声和哗啦啦的雨声传到耳边,让他想起了菱纱去世那日,青鸾峰阴雨绵绵,仿佛上苍也在感伤着那个爽朗慧黠的少女的离去,夹杂着闷雷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莫名的烦躁。剑冢却是截然不同的,打雷常常是极响的,闪电亦是极明亮的,曲曲折折的闪电从天空划下,强悍霸道地撕裂开乌沉沉的云层,慕容紫英起初不甚习惯,后来听着听着,也就渐渐地惯了淡了,习以为常。
然而他习以为常的事,对于现在心智和外观都不过五六岁小玄霄而言,却是十二万分的恐怖。
那小小的孩童是被惊雷声惊醒的,震耳欲聋的打雷声透过柔软的手掌传入耳中,吓得他全身发抖,可是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不在这里,只留下一件被他紧紧扯住的外衣。
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洒下柔和的光芒,虽然并不清楚,也足以让他看清四周,玄霄挣扎着下了床,铺地用的石板上的凉意透过绫袜传到脚底,让他又惧又冷,小手抓了慕容紫英的外衣披到身上,慕容紫英比他高了许多,长长的外衣把孩童包裹了之后还剩长长的一大截下摆拖到地上,玄霄抓紧了身上的衣服,衣服上传来的冷淡包容的男人气息让他稍稍安下心,推门寻找着慕容紫英的踪迹。
剑冢的结构是极复杂的,比起女萝岩也毫不逊色,小玄霄连续穿过几个房间拐过几次通道之后便彻底迷失了方向,耳边的雷声又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发害怕起来,再也挪不动步子,就在空旷石室的角落里低低啜泣起来。
“紫英哥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哽咽,玄霄下意识地呼唤着慕容紫英的名字,“呜呜呜……霄儿好怕……呜呜呜……紫英哥哥……”
“玄霄师叔,弟子在此。”带了些叹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小玄霄整个人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却是慕容紫英闻声寻来,经历了好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找到慕容紫英,小玄霄的手臂搂住慕容紫英的脖子,伏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慕容紫英颇有些不知所措,竭尽全力地安抚着孩童,却因为从来没有哄小孩的经验而毫无章法,许诺了一堆不着边际的玩具零食之后成效全无,直到那小玄霄哭累了心里的委屈发泄得差不多了,抽抽噎噎地抱怨哭诉,才得知了那孩子哭的缘由,不觉又是怜惜又是好笑。
将玄霄抱回床上,然后又抬手施法布置了结界隔音,慕容紫英正要举步,却被玄霄怯怯地拉住。
“紫英哥哥……”小小的孩童小手抓着慕容紫英的袖子,仰着一张清泪纵横、可怜兮兮的小脸看他,粉嫩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小小声地央求道,“你陪我睡好不好?”
慕容紫英低头看一眼自己被紧紧扯住的袖子,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柔声哄劝道,“你睡吧,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