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素固的这笔款几次到期连利息都付不出,郑大怒,在她家里叫上海商人朱某指着我鼻子逼我、骂我。父亲和孩子们当时为了这事,气得直掉泪。通过这件事,我除了更体会到贫苦二字在穷人生活中的滋味外,无他感触,不过这是毕生中难忘的一事,但我并不介意。
这笔债,在锦江开门后半年里才连本带利偿还清楚。在此以后,我反而免息借给郑素因五百元支持她去日本留学,并在她留学期间,经常照顾她的母亲,按月送给二十银元。从此,我们交往数十年。在此顺便提一件有趣的事:有一次,从家去锦江,在路途感觉头昏,吩咐车夫转弯到郑素因家去休息一会儿。在她亭子间刚坐下,只听得有人要上来,护士保姆拦阻的吵闹声。我估计捕房人以查吸大烟的人为名敲竹杠。不好了,我立刻协助刚起床的郑素因把烟具分散藏妥,叫她赶快从阳台越过邻居阳台逃跑(邻居阳台挨着郑家阳台)。说时迟那时快,准备完毕,我坐在亭子间门口椅上。四五个流氓上楼,首先问郑医生在哪里?老妈妈回答出去了。遂去前后房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搜查烟具,突然在床底下查出一根烟枪,这下他们高兴得跳起来,“人不在,有了证据还能逃脱?”开始凶恶地盘问郑素固的妈妈:
“人在何处,快说!”这时,我走上前去:一弟兄们不必这样,有话好说,你们还不是为了找点贴补家用生活费吗?不要吓坏了老太太。”大家嚷嚷:“你敢说话,你是她的什么人?”“好朋友。”“郑素因拿出四根条子(金条每根十两),就毁掉这根烟枪了事。”我见对方已表态,事情就好办了。我说:“好说,好说。”当即嘱老妈妈快准备酒菜,让我们好好吃顿午饭。我们边吃边聊:“弟兄们,我叫董竹君,是锦江菜馆的主人。大家见面不容易。”他们一听锦江主人,大家马上起立,打个招呼。我接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们生活困难,想赚些额外钱,这完全能理解的,不过郑素因医生确实是小小诊所,开销大,病人也不多,月人无几,自己还要吸大烟。所以,钱少些我可替她代付,多了是没有办法。”我又说:“在上海滩上大家交个朋友不是很好吗,来日方长,不要在这件事上太认真作绝。”他们问:“那么你说吧。”结果三两金子解决,郑素因回来向我作揖感谢!上海小流氓依靠大流氓主人的势力与上海捕房的人勾结,用这种手段向人勒索敲诈钱财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