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米罗长吸了一口气，“不是关于他。”事实上前两天，米罗刚收到卡妙的信，信上说他刚结识了一名叫希露达·利德尔的姑娘。她是一位要去欧洲留学的学长的未婚妻，她来自东部，全家都是印第安人的同情者，而且她的母亲还是妇女会的发起者之一。
“哎？”
“是……”米罗的目光越过面前残败的葡萄园看向北方。
魔玲立即明白了，“是，那个人？”她小心翼翼地问。
米罗点点头。
“谁啊？”神经大条的艾奥里亚摸不着头脑。
卡西欧士完成了日常巡视工作，沿着田埂向他们走来。
魔玲瞪了艾奥里亚一眼，他更懵了。
“怎么样了？”卡西欧士的声音远远传来。
“最容易的部分再过半个月就差不多了。”米罗说：“镇上怎么样？”
“奎恩刚回来，按他的意思，佐治亚州那边可能已经听说我们的动作了。”

“听说又怎么样？”艾奥里亚不服气地说：“我们丈量自己部落的土地，关他们什么事？”
“这可能会影响后面那些白人想占领的土地。”
“要是谈不下来就由部落出面完全禁止与白人的土地买卖，就连之前的买卖也一并作废！”
卡西欧士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走到那一步，很有可能会与白人起冲突。这是部落里和平派和基督徒们绝不愿意做的事情。
“卡西欧士，”米罗忽然说：“我想离开几天。”
“离开？”
“对……”
“不，你留下，让我去。”魔玲突然打断他，“这里的工作离不开你，万一出现变故得有人处理。何况，以你的身份也不合适。”
“你们要去哪里？”卡西欧士惊异地问。

米罗决定和盘托出，“肖尼人。”
“？！”卡西欧士张大嘴巴，半天也合不拢。
“你说什么？肖尼人？”艾奥里亚大叫起来，“你们刚才说的是……”他指指米罗又指指魔玲，“那可是我们的仇敌！”
“狮子，小声点儿！”魔玲瞪了他一眼，又机警地环顾四周。
“肖尼人已经没有了，他们被美国人消灭了。”卡西欧士沉声说。
“不。我相信他们还有人活着。”米罗坚定地说。

“即便有人活着又怎么样呢？”
“我要去找他们现任的头领，看看将来有没有联合的可能。”米罗平静地看着这位面色不善的前辈。
“什么？”卡西欧士低声咆哮，“我们与肖尼人是世仇！从两支部落接触的第一天就是！”
“我们与白人接触的第一天还是朋友，现在呢？”
“……现在，也是朋友……”卡西欧士心虚地看向别处。
“卡西欧士，”米罗平静地说：“你应该都明白，白人不会放弃这片土地的。”
“你们在说什么？”艾奥里亚问：“这是我们的土地，和白人有什么关系？”
“闭嘴听着，艾奥里亚。”魔玲拉了他一下。
“我们力量太弱，人口太少，武器又落后。”米罗说：“如果到那一天，白人向我们举起屠刀时，仅凭我们……能赢吗？”
“……”

“肖尼人以前与其他部落也是仇敌，但这次那些部落却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在生死存亡之际，以前的恩怨完全可以暂时放一放。”
“也许……不会走到那一步。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防止那一天的到来吗？”
“如果那一天到来了呢？”
“米罗说得对。”魔玲表示赞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有应对措施。”
“这只是一种可能，卡西欧士。”米罗诚恳地说：“我们只是试探着迈出一步，有没有可能成功还不一定。”
“也许你应该问问童虎的意见。”卡西欧士皱着眉头，他心里知道两个年轻人是对的，但仍对这件事心存芥蒂。
“我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米罗瞥了一眼气呼呼地坐到一边田埂上的艾奥里亚，“我想等我回来后，再把结果告诉他。”
“还是我去。”魔玲上前两步，“你要是离开了，别人马上会注意到。而且……”他看了一眼卡西欧士和艾奥里亚，“我听说上次剿灭肖尼人时，我们是站在美国人一边的。”
艾奥里亚一拍大腿站起来，“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你不能去，米罗。就算我们不计前嫌，肖尼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太危险了！”
“所以，才要我去。”魔玲说。

“你去就不危险了吗？”艾奥里亚反问。
魔玲别过脸去，“我是女人，他们应该不会……”
“切~~”艾奥里亚不屑地说：“且不说你是我们部落里的战士，就算是老弱病残，肖尼人不把他们当做对手也会当做猎物。说不定，女人和孩子口感更好。”
“艾奥里亚！”
“即便有危险也得去。”米罗说，那两个年轻人都看着他，“一旦艾俄洛斯的宪法通过，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在此之前，我们得做好所有能做的准备！”
卡西欧士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去吧！如果说与肖尼人有一丝和解的机会的话，那就是现在了，趁他们也需要盟友的时候。”他又转向他的侄女，“魔玲，这个任务很艰巨，你能完成吗？”
“卡西欧士……”米罗反对的话被卡西欧士抬手制止。
“她是个比你更合适的人选，米罗。”
魔玲没有说话，她抬头迎上叔叔的目光。
“那我也去，我不放心。”艾奥里亚说。

“不，你去反而更加重对方的敌意和戒心。”卡西欧士不愧是主持部落内部事务的长老。
“放心吧，狮子。”魔玲安慰他，并把挂在胸前的一串骨链挂到他的胸前，“只要你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
米罗背过身去，看向远方的群山。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卡妙。

在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之前，除了与白人有争议和纠纷的土地外，其他的土地均确权登记完毕。所有人稍事休息，准备与侵占土地的美国白人正式开战。当然，对于切罗基人的小动作，白人当局也不是完全察觉不到。
童虎坐在走廊的长条椅上等候，冷风与白光一起从走廊两头的窗子里灌进来。即便是在院子中，阳光也不是太好。冬天的气息已然到来。
对于这次约见，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泰特斯·艾亚哥斯虽然是个疏于政务的人，但是他的头脑却相当敏锐，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能在佐治亚州和切罗基人的边境屹立不倒。
很快，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男仆出来请利伯先生进去。
童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燕尾服，将礼帽和手杖都递给仆人，走了进去。
“啊哈，我亲爱的朋友。”一个声音从壁炉边传来。
童虎看过去，看到一个整个都裹在毯子里的一个人，只留着一张顶着乱糟糟黑毛的苍白的脸在外面。
“总督先生，是生病了吗？”他问。

“啊啊，”艾亚哥斯又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气息虚弱地回应，“是啊，所以失礼得很，我的老朋友，不能起来迎接您了。”
“快别这么说，先生。”童虎快步走过去，在他指定的座位上落座，“若早知道您身体不适，我该早来探望才对。”
艾亚哥斯笑了一下，“我听说主席这段日子非常繁忙，就算知道恐怕也没空来吧？”
“再忙的事也比不上这件事重要，我的朋友。”童虎从容地回答：“您找我来，一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吧？”
艾亚哥斯耸耸肩，“也谈不上十分重要。就是你们在忙的那件小事。我听说，部落里在丈量土地，是吗？”他的黑眼睛熠熠地望着对方。
“对。”童虎大方承认，“贫困的部众对我们很有意见。他们没有受过文明的教育，也不会跟文明人打交道，他们误以为我们勾结了美国人来抢走他们的土地。因此激化了矛盾。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有义务帮助他们学习法律，并通过正当的途径得到自己的权益。我们得让他们明白，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美国人，我们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那么，工作进展得还顺利吗？”

“您就这么让他走了？”艾亚哥斯总督那衣冠楚楚的年轻助手不解地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马尔科姆？”艾亚哥斯又往毛毯里缩了缩，半闭着眼睛说：“他又没有违反法律和规定，我们总不能把他扣押了。那样会引起战争。”
“可是大人，他们的小动作绝不会只有这些。他们可能要搞个大事件。”
艾亚哥斯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那不关我的事。等大选结束后，我就不再是这里的总督了。”
“大人，不要这么说。州长不是已经把您的辞职信驳回了吗？而且，新的政府也需要您。”
“它需要我，我却对它不感兴趣。”他更想去参军，或者到华盛顿去。“这里迟早要有一场血战，是胜是负都对我没好处。”事实上，自从他感染伤风，他就没打算从床上起来。
“这里……真的会有场血战？”

艾亚哥斯睁开眼睛看着他啊，“你看过佐治亚州的计划图了？”
年轻人点点头。在他们的计划中，佐治亚州的西北角像一颗粗大的楔子插进印第安人的领地，划掉了他们三分之二的领土，也是他们几乎全部的黑土地。
“所以，这些事儿由民选的政府去操心吧。”艾亚哥斯是坚定的“汉密尔顿主义者”，虽然他也从不把黑人和印第安人看做人，但他很乐意看到这些“下等生物”为他的政敌们找点儿麻烦。

一个月后，米罗见到了童虎、穆、艾俄洛斯等起草的宪法：“强大的部落委员会有权保护所有切罗基族土地，……切罗基族对边境内的领地拥有绝对主权……”这里面写到。
他沉默地读了三遍，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艾俄洛斯，蓝紫色的眼眸里贮满泪水，“射手，即便你在此刻死去，也足以比肩神明了！”

本章涉及史实：
本章提到的切罗基人的宪法和法律，是由切罗基人首领约翰·罗斯仿照美国宪法制定的，宪法根据部落传统以及若干年来与美国总统达成的协议，明确了切罗基部落的边境，宣布切罗基族对边境内的领地拥有绝对主权。
对于此部宪法的诞生，佐治亚人的回应是：“如果他们根据宪法建立政府，我们就无法消除他们了。”他们通过的决议写道：“佐治亚州可以随时通过自己的方式占有土地。切罗基人应该明白，如果他们不撤离，他们就必将灭绝，别无他选。”

第十章 染血的棉花
那是一个烟雨朦胧的冬日。气温很低，到处都是湿乎乎的，细密的雨丝不紧不慢地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狮子艾奥里亚坐下树下一颗光洁干净的大石头上，对着河水丢石子。魔玲离开一个多月了，他心里越来越烦躁，为了防止他露出马脚，米罗无论干什么都带上他。
他们已经和有土地纠纷的白人们谈过了，一部分人通过获得部落补偿的方式放弃了土地索取，但更多 的人不禁坚持，而且声称印第安人的土地都是无主之地，可以随意获取，儿这一无耻行径竟然还得到了佐治亚州的支持。明眼人立即就能看出，让这些“土地商人”索取占领土地，并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行为。整个美国白人圈对着他们大片的黑土地摩拳擦掌垂涎欲滴。而即将上任的总统杰弗逊，在他还是副总统的时候就提出要让美国人开发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而要开发的第一步，当然就是要清除这里的人形障碍物。
最后的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米罗看向烟雨迷蒙的群山河群山下已经收割完成的棉花田。
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就这么从田野尽头的小路上渐渐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