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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折原临也】栖居Renewal[长篇/原创女主/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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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美进入聊天室。
巴裘拉:哎呀,晚上好,可爱的新人小姐www
恭美:晚上好。
恭美:我是暹罗介绍过来加入这个聊天室的,请多指教。
巴裘拉:啊,原来是暹罗的熟人!
>>暹罗进入聊天室。
暹罗:恭美已经来了啊,怎么样?这个聊天室的气氛很不错哦,好像在时下年轻人之间很流行。
恭美:谢谢,我想应该很不错,也谢谢巴裘拉。
巴裘拉:不客气不客气w恭美能玩得开心就好啦w
>>狂进入聊天室。
>>参进入聊天室。
狂:恭美姐姐!真是的,进聊天室还用本名,这一点真是和容貌还有身材一样充满了传统而叫人欲罢不能的魅力!巴裘拉还有暹罗,大家晚上好!
参:晚上好。
暹罗:还是一如既往狂暴的发言啊……
巴裘拉:晚上好,狂,还有参。
巴裘拉:虽然在聊天室里最好不要透露和本体有关的信息,不过也没有那么严格啦,只是名字的话没关系吧。再说一座城市里,也未必就没有一个两个和自己名字写法恰好一样的人,对吧?
恭美:说的是。
暹罗:就是啊,你们不要给恭美那么大压力啦,就让她随意玩吧。
狂:说什么呢,暹罗师傅今天还不是对着恭美姐姐一顿重拳连打,到底谁在给恭美姐姐压力啊,厚颜无耻!
参:就是。
巴裘拉:重拳连打?真是……热血激烈的交流氛围啊www
暹罗:什么厚颜无耻!我只是堂堂正正接受挑战并且全力应战了啊!这是对恭美的尊重,再说我们不是最终精疲力竭打成平手,并且成为朋友了吗……
暹罗:对吧,恭美!
暹罗:……恭美你倒是说句话啊!
恭美:啊……是的,没错,我和暹罗现在是互相认可的朋友。
巴裘拉:哈哈,那真是可喜可贺。
>>甘乐进入聊天室。
甘乐:呀吼——今天也是个愉快的夜晚呢,我是大家的偶像美少女甘乐☆
暹罗:噢,晚上好啊,甘乐。
>>巴裘拉离开了聊天室。
>>狂离开了聊天室。
>>参离开了聊天室。
暹罗:???他们三个一言不发就退出了啊——甘乐你到底有多招人厌啊。
暹罗:甘乐?恭美?
悄悄话甘乐:呀,玩得挺开心啊。
悄悄话恭美:你是谁?
悄悄话甘乐:是啊,我是谁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你来见我的话自然就知道了。
悄悄话恭美:真是莫名其妙啊,我为什么要见你?
悄悄话甘乐:失礼了,就当作我自我意识过剩——那你不想见见岫野椋吗?
悄悄话恭美:你到底是谁?!
悄悄话甘乐:你知道吗,椋她对虚构作品普遍没什么兴趣,但却收藏了一盘录像带,空闲的时候会拿出来看。
悄悄话甘乐:虽然那是本很多年前的大烂片啦,超级无聊的,她每次没过十分钟就睡着了,是当成助眠工具来的吗?我真服了。
悄悄话甘乐:那是六年前你们刚认识的时候第一次一起去电影院看的那部电影。
悄悄话甘乐:顺带一提,那次我也在场,就坐在你们后面哦。
悄悄话甘乐:她就算被你断交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你呢,哪怕嘴上从来不说。
悄悄话甘乐:你是不是说不出话了啊?你该不会哭了吧?哈哈哈哈别把我笑死。
悄悄话甘乐:所以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悄悄话甘乐:地址发给你,恭候了,水户清见。
甘乐:抱歉抱歉,有些急事要处理,只能潦草打个招呼,不过这种程度的敷衍大家一定会原谅美少女甘乐的对不对~哼哼~回见啦~
>>甘乐离开了聊天室。
>>恭美离开了聊天室。
暹罗:恭美也??
暹罗:还真是来去匆匆啊……
>>暹罗离开了聊天室。
聊天室中现在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现在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现在没有任何人。
“时机上比预计的稍微早了一点,不过也算是赶巧吧……”折原临也自言自语道,“总归不能让水户家的大小姐真的一天到晚泡在写乐家的武馆,万一跟舞流和久琉璃混熟了,搞不好会演变成麻烦的事态。”
他关掉DOLLARS聊天室的窗口,拿起手机打开Messenger再度确认九十九屋真一的发过来的讯息——说是他主动发讯息过来恐怕不恰当,这是折原临也在被九十九屋真一拉黑了四十五个账号、又坚持不懈地换了第四十六个账号去骚扰他之后,九十九屋真一忍无可忍发消息骂他。
九十九屋@OI莫挨老子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我都说了我不接这个委托!]
折原临也 [哎呀呀……我这是被讨厌了吗,我也没有强逼你接下嘛。]
九十九屋@OI莫挨老子 [你看了我的黑名单过后还说得出这话吗,厚颜无耻也有个限度啊。]
折原临也 [这也是我对九十九屋的敬意体现哦。]
折原临也 [毕竟你是关东第一的黑客,既然当年是你负责清理有关“隐枪”的一切痕迹,那我当然就放弃从别的途径去查了,因为那纯粹是做无用功嘛。]
九十九屋@OI莫挨老子 [吹捧我也没用。]
折原临也 [我只是尊敬你而已,再说我也不做没用的事。]
九十九屋@OI莫挨老子 [你这是摆明了要在我这死磕到底啊。]
九十九屋@OI莫挨老子 [一副我不吐出点什么消息来,你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嘴脸。]
折原临也 [哈哈哈,别说得那么可怕。]
折原临也 [我都说了,我尊敬你的职业道德,但是你想想看,事物都是有多面性的,我们为什么不换个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呢?]
折原临也 [不如给我一些不触及你的职业道德的提示怎么样呢?]
折原临也 [你只是负责清理“隐枪”相关的痕迹吧?但是他又不是自杀,总会有别的人牵扯进去啊,不必是粟楠会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起眼的路人也可以啊。]
折原临也 [我只是在调查不相干的事情的时候从你这里恰好得到一个名字——]
折原临也 [又恰好找到了一些线索——]
折原临也 [又恰好一时兴起刨根问底——]
折原临也 [总而言之并未违背你的职业道德,只不过是我出于机缘巧合和个人好奇心的行动而已,你意下如何?]
九十九屋真一沉默了许久,最后留下一个名字就把折原临也的第四十六个账号拉黑下线。
——“水户清见”。
折原临也双腿在地上轻轻一蹬,椅子就打着转从工作台前滑开,他望着室外池袋霓虹闪烁的夜景,露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真期待啊,没想到又能和孽缘见面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反复无常的东西啊。”
“‘孽缘’?”在一旁整理资料的矢雾波江眼皮一跳,“你说谁?平和岛静雄?”“哈?当然不是,我才不想见到小静好吗,不是我的孽缘,是椋的啦。”矢雾波江冷笑道:“你的小女朋友那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居然也会有孽缘……我以为她最大的罪过就是和你这个人渣扯上了关系。”“哈哈,好过分啊波江小姐。”折原临也苦笑道,“不过我也不否认,椋如果离开我就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了——可你不能小看她哦,她明知如此却还是决定留在我身边了,明明我都那样提醒她了……就为这个她还冲我发脾气了!不过说实话我是开心得不得了,所以才决定送她‘琴’的。”
矢雾波江愣神了一会儿,尔后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道:“临也,我觉得你现在很危险。”“啊?”“因为你这个人从前什么都不在乎,连两个妹妹的安危都未必真的放在心上——你自己说过吧?‘真正在乎家人的人怎么可能用真名做这种工作’什么的。你这种游戏人间的**心态和狗屎运气确实让你惹了无数麻烦事还能次次全身而退——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小女朋友虽然很厉害,但却是你货真价实的软肋,你那点歹毒的小聪明能保你几时呢。”
“波江小姐,清醒一点,说什么呢,椋才不是我的弱点。”折原临也嗤笑道,“她是我的‘保险’。”“你说什么?‘保险’?”
“是啊,我的‘保险’,哪怕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她也能保住我作为‘人’的存在。”折原临也张开双臂,像镶着一对翅膀那样轻盈地站起来,在满窗流光月色里回过头来,矢雾波江被他那双鸽血红的眼睛看得浑身发冷,而他的语调却如情浓时分的爱人那般如斯甜蜜,“有她在,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我想做任何事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矢雾波江只感到冷汗涔涔:“你要毁灭世界吗?”
折原临也不置可否。
“这谁说得准呢。”


IP属地:中国香港81楼2023-12-24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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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伤敌八千
    门铃响起来的时机刚刚好,不早也不晚,在各自的电脑终端前工作的折原临也和矢雾波江同时抬眼。不同的是,矢雾波江看向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找的麻烦来了”,而折原临也则是纯粹的充满了期待。矢雾波江不由得一阵恶寒。
    ——“你怎么自己沉迷于稀烂的人际关系还不够,还要没事找事给小女朋友和她的孽缘牵线啊?”听到折原临也说他邀请了岫野椋的孽缘过来见面之后,矢雾波江打心底里觉得受不了,心想他真的不怕岫野椋得知后打断他的腿吗?而折原临也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想看啊!”“……你说什么?”
    “我想看志同道合之人彼此背离,我想看情深义重之人互相残杀;我也想看恩断义绝之人破镜重圆,求而不得之人终成眷属。我会平等地尊重和祝福所有的苦海回头和不见棺材不落泪,一切只取决于人类自身的选择,就我个人而言的话——嗯,我只是想做个乐在其中的旁观者而已吧。”
    “……人渣。”“多谢夸奖。”
    矢雾波江选择冷眼旁观。她实实在在地意识到,折原临也这个人根本就无药可医,更叫人恶心的是他自己也很享受这样的状态。纵使他表现得再怎么喜欢他的小女朋友,他心中那块尘俗尽退的领域里也从未有人真正涉足过吧——矢雾波江是这么想的。
    折原临也做了个深呼吸,在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蔓延开来的、昼日苍白的日照里站起身,就仿佛自一片不被定义的混沌中初诞的神明在冉冉升起。
    对比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此刻的神情好像过于宁静了。
    “波江小姐,客人到了,麻烦你去楼上把椋叫下来吧。”
    ——能让折原临也有兴致亲自开门的客人百无一二,而能在门打开、对上眼神的瞬间就果断拔枪的人,就只有水户清见一个。
    折原临也瞥了一眼那把对准自己前额的瓦尔特P99半自动手枪,若无其事地感叹道:“哎呀,五年没见了,我以为打第一个照面多少会有些恍惚呢,看样子你把我的脸记得很清楚啊,水户小姐。”“我这个人对垃圾有强烈的执着——哪怕只是无意间路过,不清扫干净就会耿耿于怀啊,折原临也。”水户清见目眦欲裂。折原临也毫不客气地笑出声:“那让你为我辗转反侧了五年真是太对不住了——毕竟我都险些把你这号人物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你还叫我过来干什么,你以为我想看见你这张叫我作呕的脸吗,你这网络人妖?!”“别这么激动比较好——也不必见到我就这么忘乎所以,你该不会忘了我让你来是和谁见面的吧……”折原临也微垂视线,然后向室内偏了偏头示意。
    一道干净的女声从稍远的地方传到水户清见的耳朵里。
    “临也?波江小姐说你让我下来……你在哪里?”
    水户清见顿时如遭雷劈,呼吸都差点在那一刹休止。折原临也扭头扬声应道:“在玄关——有椋的客人哦——”他转回来低声问水户清见,“你确定要继续拿枪指着我?”
    “椋”这个名字刺激到了水户清见的神经,一下子把她从怔忪中唤醒。来之前她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在天桥上撞见她被人纠缠的时候也不敢久留,多看看她的样子,而此时此刻,在短暂的冲击后,当她的神智重新主导她的身体时,她做出的第一个动作仍然是转身就跑——被折原临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
    “笑死我了,怎么第一反应是跑啊,也太没出息了吧你。”“你放开我……!”水户清见想要挣扎,却被不由分说向后拖进了玄关。
    “我的客人……?”岫野椋很疑惑,下了楼梯穿过空阔的会客区域,就看见折原临也扯着一个人一把推到她的跟前——这才是折原临也所说的打一个照面时应有的恍惚。
    “清……见?”岫野椋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吐出这个遥远得有些陌生的名字。水户清见心慌意乱地扯扯衣摆,拽拽袖子,然后终于找到该做的动作似的,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视线瞟着旁边,不敢抬头去看岫野椋的表情。她不知为何突然就结巴了:“嗯,那,那个……椋,好久不……”
    水户清见话还没说完,就被岫野椋抱了满怀。“清见,我是在做梦吗?可是五年来,我连梦里都没有见过你啊,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清见了。”
    “……不是梦,椋,”过了好一会儿,水户清见僵在半空的手终于环住了岫野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我就在这里……”
    水户清见恍然觉得五年时光不过如此,这世上原没有任何事值得她耿耿于怀。
    “我来见你了,椋。”她轻声说。


    IP属地:中国香港82楼2023-12-2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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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水户清见被连拖带拽地弄进情报屋的事务所的时候,她的名字在另一个地方也久违地被提起了。
      “千叶水户家的大小姐到池袋来了?”四木春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罕见地面露惊讶。
      “是啊——当然,水户家的小姐想去哪儿都是她的自由,不过,问题在于,这件事,我不是从你、从青崎、赤林,或者粟楠会任何一个成员的嘴里听说——”粟楠干弥微微阖了阖眼,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四木春也齿关上下一磕碰,发出了战栗的声响,“而是和茜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真是非常抱歉。”四木春也立刻道歉,“是我们疏忽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水户家的人接近了茜小姐,我这就……”
      “不,别紧张。”粟楠干弥摆了摆手,“在没弄清楚事态之前,贸然行动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就不好了,这不是池袋的待客之道。”——他说这话,俨然是以池袋的主人自居。“您的意思是……?”
      粟楠干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客观地陈述:“水户家的小姐好像并不认识我的女儿,她只是一时兴起去写乐家的道场踢馆而已——说是听闻写乐影次郎声名在外,就过去玩玩,顺带和那里的人打了招呼,包括茜。”“这么说来,她不是故意接近茜小姐?但再怎么说,一点都没留意到水户小姐的踪迹,也是我们不够谨慎的缘故。”四木春也仍未松口——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表露出丝毫“还好没酿成大错”的松一口气的态度的,就算粟楠干弥说“没事,别在意”,他也必须把这个“过失”揽到头上来——倘若水户清见真的只是来池袋游玩,怎么做到那么巧妙地避开所有粟楠会的眼线,悄无声息地就和粟楠茜有了接触呢?这种不自然之处逃不过四木春也的眼睛。
      粟楠干弥也不知是认同四木春也的想法,还是单纯在考验他的耐性,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嗯……水户家的小姐那边就暂且留意着吧。茜的话,也不用那么紧张,别派很多人悄悄跟着她啊——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可是很敏感的,一旦亲子关系处理不当,叛逆期的表现就会特别过激,叫人吃不消啊。”四木春也点头称是。
      “说到茜——我们不是还有那个孩子吗?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用她吧。”
      四木春也知道他说的是谁。自从岫野溟死后,粟楠干弥提起岫野椋就只用“那个孩子”,或者“她”来指代。这也很自然,因为父女二人的姓名读音完全一样,冷不丁提起来的话,旁人可能会不反应不过来,这个名字在此时的语境里指的究竟是早已死去的男人,还是他唯一的女儿。
      四木春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既然说到那个孩子,有件事恐怕得告诉您知晓……其实我从几天前开始,就联系不上她了。”粟楠干弥睁开眼睛看过来。四木春也叹了口气:“是的,就是从……叛逃到‘天堂奴隶’的桧木死了的那个晚上过后,我就一直没能联络上她,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新宿打听打听她的下落呢。”
      粟楠干弥的嘴角抿成一道苍白的、刻板的直线,那种直线通常会出现在上了年纪的人的脸上,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威严、怒意,和欲盖弥彰的悲哀。
      折原临也向来认为自己尊重人类做出的一切选择,不管那选择会通向什么样的结果。虽说经由他推波助澜的事情总是少有好下场,但他坚持自己也是乐于观看大团圆结局的——可现在,他有点动摇,因为他不受控制地觉得水户清见碍眼得要死。他昨晚对矢雾波江说过的话不期然回荡在脑海:恩断义绝者破镜重圆,求而不得者终成眷属——算了算了,不了不了,趁早拉倒。岫野椋和他重逢的时候都没有喜极而泣这一说啊!
      折原临也忽然双手一拍,啪!一个十分突兀的声响插入到那相拥的二人之间,吓了她们一跳。“嗨,打扰了——温情时间结束!”他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岫野椋的腰,把她从水户清见身上撕了下来。折原临也贴在岫野椋颊侧,嘴边挂着假得不能再假的假笑:“虽然我嘴上说这是椋你的客人,不过水户小姐会出现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我有事找她啦,能不能坐下来先谈谈正事呢?”
      水户清见愣了一下,接着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一个跟折原临也刚在门口嘲讽她时一模一样的笑容:“好大的出息啊折原临也——你吃我醋?”折原临也面不改色:“不想谈可以滚。”
      水户清见头一次感到她和折原临也的立场倒转了,他终于也有落下风的时候。她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态度:“行吧行吧,看在椋的面子上,我就姑且听听看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她自顾自走到沙发边优雅地坐下,一边冲岫野椋招手,折原临也冷不防怀里一空——岫野椋二话不说,立刻走过去乖乖坐在水户清见身边。折原临也眼角一抽:她那是什么姿态,亲人小鸟吗?!


      IP属地:中国香港83楼2023-12-2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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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水户清见微微前倾,摆出聆听的姿势,很是温柔得体地询问——明晃晃的挑衅。
        折原临也深吸一口气,把脸上过分的假笑抹去了。他走到沙发上的两人面前,先是弯腰从岫野椋的胯边摸过去,取走了她枪套里的SIG P228,接着朝向水户清见摊开手道:“你那把P99也交出来。”水户清见闻言皱眉:“为什么?”“我怕你们过会儿弄出人命来啊。”水户清见不以为然:“不至于吧,你在小题大做些什么?我都说了我会好好听你说话的——再说,真要弄死你,就算没有枪我也……”岫野椋靠在她肩头轻声打断她:“清见。”水户清见失语。
        “……行吧,行吧。”她就为这轻轻的一声呼唤妥协了,从手袋里摸出枪交给了折原临也。折原临也转身把两把手枪放在茶几上——嘴上说怕弄出人命要收缴凶器,结果还是随随便便就放在了两个人都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转过来坐在岫野椋和水户清见对面。他懒散地抬起手支着下巴,打量着亲密地依靠在一起不舍得分开的两个女人,心里有个饱含怜悯的声音叹息道,真是可笑。
        “我就不绕弯子了,清见小姐。”他故意亲切地称呼她的名字,“叫你过来就是想问清楚一件事:七年前,粟楠会的‘隐枪’是怎么死的?”
        水户清见和岫野椋登时定住,将两个人各自僵硬的模样尽收眼底,折原临也用上浑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放声大笑的冲动。
        看吧,五载光阴,七年冤仇,这之中到底有谁,能完好如初呢。
        连人神都在向着粉身碎骨的结局不可挽回地坠落,水户清见区区凡人何以幸免?
        折原临也抱着一种莫大的快意在这各怀鬼胎的沉默中侃侃而谈,试图廓清这条漫长的叙事线上横生的迷雾,厘清它的前因后果。
        “七年前,粟楠会的少主粟楠干弥上位时,整个池袋的地下秩序差点分崩离析,而粟楠会受到的最大外部冲击来自明日机组。众所周知,当时是被称为‘隐枪’的男人为粟楠干弥镇住了这个局面,明日机组在他手里死伤无数,粟楠会内部的反对势力也全都遭到了他的处决。然而在流了足够多的血、死了足够多的人之后,最终被推出来为这一切血债负责的人也是‘隐枪’。粟楠会的处决者被粟楠会亲手交到了明日机组接受处决,是他的死安抚了明日机组的愤怒和粟楠会自身的恐慌——这部分的故事都已经口耳相传多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编造和再加工,所以真实性不可考,然而结局的部分却是不争的事实。
        “最终这场血腥的纷争没有演变成广域暴力团的大范围冲突而是以‘隐枪’一个人的死安然落幕,双方能够达成共识握手言和,都要归功于一位那时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她作为组织的一支,代表明日机组的利益,肩负和平的使命,凭借着惊人的辞令手段从中调停,用漫长的谈判平息了粟楠会和明日机组之间的冲突。”
        水户清见握紧了拳头。折原临也注意到了,犹自投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真是一桩被东京二十三区的地下世界广为传颂的外交功绩,简直就是奇迹啊——
        “是不是,水户大小姐?”
        “……清见?”岫野椋脸色惨白。
        “没错,椋,那位十四岁就以一己之力摆平了明日机组和粟楠会的天才外交家——”折原临也向着水户清见摊开了手,隆重介绍道,“就是千叶水户家的独女,而今就坐在你的面前。”
        水户清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从肩颈到躯干都瞬间紧绷——并非是由于折原临也揭露了这段遥不可及的往事,而是因为她察觉到了真实而切近的杀意。她当即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枪——哪怕她理智上很清楚,这间屋室内理论上并不会发生需要她开枪的情况,也不存在她想要射杀的对象,可她的本能却已经驱策着她的身体采取行动了——却非为了攻击,而是要自保。


        IP属地:中国香港84楼2023-12-2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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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瓦尔特P99的瞬间,一股骤然袭来的力道让她的手腕偏折了方向。岫野椋抬腿踢开了水户清见的手,顺势起身扳住茶几的边缘将茶几向着对面掀翻过去,两把手枪便滑落在地。而折原临也则从容地起身避开,站远了一点,一边庆幸自己太有先见之明,早就让矢雾波江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撤走了。
          “椋?!你做什么……!”她脑中一片混乱,却还是下意识出手了——因为她的本能在疯狂地报警,岫野椋那股沉默的杀意已突破了阈值。她不得不在来回几步的狭窄空间里和岫野椋对拆,折原临也还在旁边风凉地提醒“动静不要太大哦”。水户清见是自由搏击出身,出拳凶狠,而岫野椋有合气道的功底,最擅长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她格住水户清见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近自己,另一只手卡住她的喉咙,逼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是清见吗?”岫野椋问。“什……”水户清见感到呼吸困难。
          “是清见要求……用‘隐枪’的牺牲来结束那场纷争的吗?!”
          岫野椋近乎绝望。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七年前的调停是一个非常明智的策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两个暴力团的休战——站在水户清见的立场上,她那么做并没有任何过错可言,甚至可以说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池袋地下秩序的重新匡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可若真是那样——于她而言就是杀父之仇啊。
          岫野椋觉得自己的心要被撕碎了——作为人类的这颗心,快要支离破碎了。
          她二十一年的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她珍贵而一去不复返的十六岁里,除了折原临也之外最重要的人……
          居然是她的杀父仇人。


          IP属地:中国香港85楼2023-12-2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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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自损一万
            矢雾波江被楼下清零哐啷的响声给吓到了。折原临也这种喜欢隔岸观火又带点洁癖的烂人鲜少把事情搞到自己家里来,矢雾波江由此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她从二层的房间里出来,下了几步站在楼梯上,高高在上地观赏一层会客区正在如火如荼上演着的闹剧。
            水户清见在和岫野椋僵持了三分钟后终于喘不上气伸手捶她:“放开,不是……不是那么回事……”岫野椋这才从那种暴烈的冲动里堪堪回神,松开了手:“抱,抱歉,清见……”
            水户清见推开她,坐回沙发上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顺了气,旋即恶狠狠地瞪向折原临也,什么仪态都不顾了,忍无可忍地吼道:“折原临也,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跟什么啊,从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椋也是,你们一个两个在那里自顾自瞎编什么故事,全跑偏了吧!啊——真是的,折原临也我杀了你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为什么非得在这里听你们胡编乱造不可啊!!”
            折原临也没有说话。岫野椋的眼睛里则刹那间燃起光火——她对此几乎不抱希望,可是,水户清见切切实实、全盘否认了。
            “什么‘隐枪为粟楠干弥肃清了内部反对势力又镇压了水户机组’——这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有乃宫罗的狂热粉丝写的虚构小说吗?!”水户清见说着说着,愈发暴躁起来,“太好笑了吧,这也有人相信的吗?相信的人脑子也多少有点问题吧!粟楠干弥上位之所以那么困难,恰恰就是因为在组织内部代际更替那么关键的时间点上,‘隐枪’背叛了他啊!”
            “什么……”岫野椋如堕冰窟。
            “就因为粟楠干弥是个连自己的部下都镇不住的无能少主,明日机组才会想要趁机削弱粟楠会的势力,结果反而折损了那么多人!”水户清见捂着脸,只在分开的指缝间露出一双难掩悲痛的眼睛,“就是因为粟楠会家门不幸,明日机组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讨伐,我的哥哥才会被卷进那场愚蠢的斗争里白白丧命——我本来就是反对这件事的,我当初是坚决反对我们家掺和进来的!”
            折原临也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的哥哥……我记得当时水户会的少主——也在那次纠纷中死在了池袋。就是因为那个级别的人物死了,事态才变得难以收场,粟楠会不得不为此交出‘隐枪’……”“胡扯,我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你怎么还在不依不饶地说这种话!”水户清见崩溃地反驳,“我才没有要有乃宫罗死,我到池袋的时候他早就凉透了好吗——简直莫名其妙,他明明就是被自己人暗算的!”
            “……”
            “说是自己人的话我反而能够理解了,不如说和我猜的一样……”折原临也冷静地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他呢,或者,他也是在一片混乱中被一人一下乱刀捅死的?”
            “哈?你真的不知道啊?”水户清见抬起脸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折原临也,“你不是个情报贩子吗,这种池袋地头蛇的秘辛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折原临也不咸不淡地解释道:“‘隐枪’死后有专人清洗过消息——那个人的手段,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客观地说确实在日本岛范围是无人能及的,所以这些信息流全都被截断了,痕迹也抹得一干二净,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决定把你叫到这里来。”
            听了这番话,水户清见总算冷静了一些。她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提了一个高屋建瓴的观点:“我觉得你先入为主的预设太多了,折原临也——或者说,你看待这整件事的出发点就不对。”
            在认知论和方法论的方面,折原临也还是第一次被人上课,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抱歉,你说什么?”水户清见颇为傲慢地指出:“时间预设错了!你推测杀了有乃宫罗的是粟楠会内部人,但这件事的时间不对——连这么基本的信息都搞错了还滔滔不绝说了那么多,你这个情报贩子未免水平太次。”折原临也不耐烦道:“能不能拜托你直接说结论?”
            “‘隐枪’不只是在我到池袋之前就死了,他是在明日机组的人到池袋之前就已经死了!他背叛了粟楠会,绑架了当时年仅三岁的粟楠茜当作人质来威胁粟楠干弥,结果被他自己的女儿当场击毙——这都是粟楠干弥亲口告诉我的。明日机组到池袋混战、我到池袋来调停,都是远在这之后的事!
            “而他的女儿,才是在后来的冲突里,只身一人就给明日机组带来惨重损失的元凶。枪杀了我的哥哥、单枪匹马就歼灭了明日机组将近五十人的先头部队的,是‘隐枪’的女儿而不是‘隐枪’本人……欸?”
            水户清见的眼前骤然弥漫开一阵腥红的血雾,她的视野都随之产生了刹那的模糊。她倍感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表面蒙着一股温热的潮意,就像洗澡的时候仰着脸打开花洒的那个瞬间。
            “……?”
            “咳,咳咳……”岫野椋猛地捂住嘴。
            水户清见隔了两秒,整整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速度对于格斗家来说已经是不可原谅的迟缓了——可水户清见确实很难第一时间理解眼前的状况:那是岫野椋喷出来的血。
            水户清见傻在了当场。岫野椋的指缝里仍在不断迸出丝丝缕缕的鲜血,那刺目的红毫无节制地溅落在她胸口,四处沾染,一片狂花乱绽。
            “椋?!”


            IP属地:中国香港86楼2023-12-24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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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岫野椋摔倒在地之前,折原临也冲到她身侧捞住了她——这是彻底超出了他所有预计的发展,看到岫野椋吐血的那一瞬间,折原临也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恶事做尽遭报应了。她在他的怀里弓起脊背,双手已经被血染红,徒劳地摁着胸口,眼角抽搐着,眼尾缓缓淌下一条刺目的血线,呼吸里夹杂着模糊的水声,胸腔里拉风箱似的呼呼作响。
              森岛直辉说过,岫野椋意识中的保护机制,会在她接触到刺激源的时候通过剧烈的生理痛楚掐断她的意识,从而切断她的感知。折原临也是见过的,在列车上提及粟楠茜时,岫野椋就在剧痛和耳鸣中一度失去意识——可眼下这状况的严重程度显然远远超过那个时候。
              “痛……”破碎的音节从她的喉口卷着带泡的血沫溢出来,“我好痛,我好痛啊临也!!”她的嗓音骤然撕裂开来,凄厉得不似人声。折原临也腾出手扳住她的下颌,发现她的耳、眼、口、鼻同时出血,呼吸渐趋浅快,瞳孔更是涣散得厉害——这套机制真的是在保护她吗,这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椋,别再想了——别再想她说的话了!”他吼道,“波江!让森岛直辉***回来,马上!!”“说什么傻话,现在找那个医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矢雾波江已经快步从楼梯上下来,当机立断做了决定,“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要出人命的——让开,我给她上镇静。”
              折原临也想都没想就遵从了矢雾波江的意思。他抱着岫野椋,将她就近在会客室的地毯上放平。矢雾波江已经从柜子里翻出急救箱——那当然不会是通常规格的家用急救箱,而是她身为矢雾制药第六研的前主理人和药剂师才会使用到的配置。准备好安定注射液和生理盐水后,矢雾波江在岫野椋身侧跪下,准备执行静脉推注。
              岫野椋抓住折原临也的袖子,瞳孔散大后,她什么都看不清,眼里只有模模糊糊的光影来回晃动,她只能凭着感觉去找折原临也。
              “医生,森岛医生……要回来……吗?”她如今说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十分困难,嘴角的血迹渐渐干涸,喉咙里却还在时不时在往外冒血。折原临也反握住她的手:“我会让他立刻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椋,你的情况太危险了,森岛直辉不在我不放心。”
              岫野椋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理解他的话语还是单纯在积攒说话的力气,而唯有一点可以确认:她依然保持着清醒——折原临也深知她保持这份孱弱的清醒意味着她同时置身于何种程度的痛苦中饱受折磨,比这更让他不安的是,她已经连痛都喊不出来了。
              “临也,答应我……等医生回来,不要,绝对不要让他……拿走我的记忆。”岫野椋的视线无法聚焦,看上去就像是双目无神地、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光线在她的瞳孔里肆意游弋,让她的眼睛呈现玻璃似的光泽。“我就快想起来了,我要想起来……我要想起所有的……”她气若游丝地、却也无比固执地强调,“我不想再忘记任何事了。”“要是全都想起来,你可能会死的,椋。”折原临也的嗓音陡然间沉下去——他说出这样的警告甚至有违他一贯的原则和认识。他在来良学园和岫野椋重逢的时候,刻薄地攻击她是抛弃了记忆和人格的胆小鬼,可此时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性命安危放在了人格完整之上。
              “我要推了。”矢雾波江出声提醒,她已经将针筒的针尖抵在了岫野椋的皮肤上,折原临也冲她点了一下头,矢雾波江就将针尖埋进去,开始缓慢推针。
              “不,不会的……我不是答应了临也吗。”岫野椋的眼底浮起一丝一阵风就能让其消散殆尽的微弱笑意,“到死我都不会离开你……就算要死,我也会……带你一起走。”
              折原临也一时有些发蒙。
              在他送她“琴”的那天,他还给了她一枚戒指——他和岫野椋彼此心知肚明,那不是什么幸福的约定,那更接近一个诅咒,是哪怕堕入深渊,也绝不允许背弃对方的束缚。在折原临也为岫野椋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和她就都明白:前路的尽头,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这疯癫人世中,常人无法涉足的火海刀山,等待他们的除了毁灭,就只剩下疯狂。
              然而岫野椋仍是戴上了那枚银戒,答应了他的要求。
              “放心吧,临也,我到死都不会离开你。不止如此,我会把弹匣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她带着无所畏惧的微笑,做出了跨越生死的承诺。
              “如果到了认定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一刻,那我就算死,也一定会带临也和我一起走——我说到做到。”
              她在那一日,和他立下了至死不渝的誓约。
              “从此以后,直至终末,临也都不必再为此担忧。”
              ……
              “是……没错,椋答应过我的。”折原临也摩挲着她指根上的银戒,低声说,“好,那我也答应你,不会让森岛直辉再洗掉你的记忆。
              “椋,希望你醒来之后,能如愿看到,你的人生和世界最初、最真实的样子。”
              他温柔地祝福了她的选择,衷心地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岫野椋闻言,终于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在二层的卧室里安顿好岫野椋后,矢雾波江留下来看护。折原临也回到一层,收拾刚才剩下的烂摊子。水户清见还陷于一片混乱之中。她看见折原临也下楼,连忙站起来问他:“椋她怎么样了?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椋睡着了,波江小姐说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不过我准备叫个密医过来给她做一下检查,但愿不要是重要脏器破裂了引发大出血……唉,偏偏新罗那家伙最近受伤了没法接诊,真是难办。”折原临也忍不住嘀咕两句,他瞥了她一眼,冷漠地把她之前嘲笑的话回敬过去,“至于‘怎么回事’嘛——到现在都没发现椋就是‘隐枪’的女儿,你这个水户家的当家人也是水平够次的了。”
              “……”水户清见脸色惨白。“就是字面意思。”折原临也摊了摊手,“那个人的本名叫‘岫野溟’,名字写作‘沧溟’的那个‘溟’字——这么说你就能理解了吧?作为他的女儿,‘椋’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成为他的继任者才被取出来的。”
              “所以……椋她的确就是,杀了我哥哥的人。”“结果而言,就是如此。”
              折原临也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疲劳涌上他的眼眶。他打电话联系完密医,就在水户清见旁边的沙发上——也就是先前岫野椋坐的位置,坐了下来,示意水户清见也坐,而她像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破烂人偶,膝盖一折,就以和折原临也差不多的浑身散架似的姿势,垮在了沙发里。
              “所以椋她,之前以为,是我害死了她的父亲吗……”“正常人都是这么以为的。”“我诚恳地建议你少在那里自诩正常人。”“我诚恳地建议你少来建议我。”
              水户清见深吸一口气,几乎要再提起劲头和折原临也吵一架了,但那一口气也不过就是在喉口堵了一会儿,就通通逸散干净了。她拖长了调子道:“我以前觉得——森岛直辉和你应该相性很差;现在想想,其实我跟你的相性更差吧。”折原临也连一个敷衍的笑都懒得扯:“那你误会了,我对你和对森岛直辉虽然是不同意义上的讨厌,但程度不相上下吧。”“我太荣幸了。”“别客气,你应得的。”
              水户清见“啧”了一下:“你怎么装都不装了?你的风格不是烂事做了一箩筐,漂亮话还是说得比谁都响吗?”折原临也摆摆手:“算了吧,你不累吗?”“……累。”水户清见难得赞同了他,“你说得对,就算了吧。”
              一时间相对无言。
              蓦然间,折原临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清见小姐,你刚刚,说‘的确就是’?”水户清见烦躁地反问:“什么?”
              “你说‘椋的确就是杀了哥哥的人’,你是不是早有察觉——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全然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折原临也转过头来看着水户清见,“多早以前?”水户清见不想理会他:“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折原临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你六年前留在池袋,就是为了找椋?”水户清见疲惫地搓了搓脸:“对,那又怎么样?我哥哥惨死在这里,就算表面上达成了调停,但我自己当然还是想找到那个凶手。可是粟楠会给她上了最高的保密等级,我不知道一点儿线索,只知道她回去当普通高中生了。虽然我最初确实怀疑过椋,也是为此接近她,但我没有证据,后来,我渐渐地也就没再考虑那件事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很重视她……”
              ……
              “我该怎么办呢?”“你问我?”“我只能问你啊。”“我这边咨询按条收费的,毕竟是情报贩子嘛。”“我这不都告诉你那么多惊天内幕了,你就不能……?”
              水户清见并未对此抱有期待,纯粹是没话找话罢了。她需要和折原临也保持这种散漫的对话节奏来维持某种意识和知觉,不敢放任二人之间陷入长久的寂静——她害怕自己在那种寂静里会一不留神就失足堕入无序而迷惘的疯癫,最终招致人格的毁灭。而折原临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回嘴,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尔后大发慈悲道:“行吧——我就帮你想想看。”“怎么说?”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调整姿势坐起身,水户清见也跟着坐正了。
              “清见小姐,我们先来搞清楚一些最基本的问题,比如,你对椋的了解究竟有多少呢?当然,我不是说喜欢的食物或者颜色那种组成一个‘人’的边角料一样的特征信息;我指的是更为本质的方面——你懂吧?比如她的出身,比如她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老实说,我完全不了解她。”水户清见非常诚实地、不端一点架子地回答,“不管五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对椋的事知之甚少,大概还不如你呢。”“‘大概’完全可以去掉——但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你和椋是朋友。”水户清见无奈道:“只是‘我认为’没什么用吧——椋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折原临也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她不会的啦。”水户清见争辩道:“怎么不可能,你没有直接面对过那种真实的杀意吗?椋在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杀意可比我当年到池袋面对粟楠会时所承受的强烈百倍!”
              折原临也不以为然:“她只是震惊过度再加上生气而已,一时没控制好吧。”“你怎么能这么轻飘飘地……”“如果她真的想杀你,怎么会把茶几掀翻呢——这个动作在动真格的时候很多余,你不觉得吗?她要是动了拿枪的念头,多半在你伸手去够P99的时候,脑门上就已经开一个洞了——椋的出枪速度放眼整个首都圈都是一骑绝尘的水平啊。”“……好吧。”水户清见不情不愿地承认折原临也说的确实有道理。
              “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即便你对她的本质一无所知,你这五年来也没有真正忘记过她,而她也没有忘记你。”折原临也耸耸肩,“所以嘛,人类说到底还是社缘建构的概念,就算立足于虚假的基础,只要按照通行规则建立了真实的关系,结果而言就也会得到‘真实’。”水户清见翻翻眼睛:“半当中开始我就听不懂了,麻烦你说得简单易懂一点。”
              “你就算不知道椋是什么样的人,也还是爱上了她——就这么简单。”
              水户清见一听顿时红了脸:“你你你你你你乱说什么,怎么五年了还是这样!拜托不要随便评价我和椋的关系啊!”折原临也轻描淡写地说:“我完全理解啊,我也是一样。椋就是那样的人,即便不知底细,也还是会渴望她,不是吗?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本质和来处,可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爱别人。”“……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水户清见自暴自弃地嘟囔。
              “既然这样,我们来谈个生意吧。”折原临也忽地换了一副腔调,脸上也挂起了情报贩子的营业笑容。水户清见被这峰回路转的话口弄得一阵恶寒:“谈什么生意?”“我会整理一下手头的资料,我们来交换一下关于椋的、目前得知的所有信息——啊,等森岛直辉回国,也算上他好啦,毕竟他最清楚椋过去的情况。”“你、我、森岛医生?这是什么地狱组合啊?!”水户清见抱头尖叫,“说到底你要干吗啊?!”
              “你不想报复吗?”折原临也轻声问。
              水户清见的神经一跳。折原临也凑在她的耳边毒蛇吐信子般说起了亲昵的悄悄话。
              “把自己重要的人弄成那副乱七八糟的样子,把她的记忆和人生都涂抹得面目全非,甚至让她在十四岁的年纪就枪杀了自己最敬重的父亲,二十一岁才得知真相,结果当场就吐血吐得差点休克——
              “做出这些事的人,你难道不想报复吗,清见小姐?”
              水户清见冷不丁想起五年前,森岛直辉唆使她对付折原临也的事。她明知道森岛直辉是在利用他,却还是照他说的去做了——森岛直辉和折原临也对待她的态度如出一辙,他们在打算利用她的时候都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看似非常公平地把选择权交到她的手里。水户清见在心里捶胸顿足,恨自己总是逃不过被这种人渣男挑唆的命运,偏偏还每次都心甘情愿。
              没办法,因为椋是那样的人啊。水户清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慢条斯理地梳整头发,抚平满是褶皱的衣领和前襟,恢复了端庄优雅的大小姐做派,然后和折原临也交换了一个狼狈为奸的眼神,小巧的钻石耳饰在她的颊侧微微晃动,闪着尖锐的光芒。
              “说吧,你想怎么做?”


              IP属地:中国香港87楼2023-12-24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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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百密一疏
                水户清见到访两日后,森岛直辉回国。他在深夜满面倦容地敲开事务所的大门,二话不说照脸先给折原临也来了一拳,被折原临也随手挡下。他笑嘻嘻地打招呼:“晚上好,医生,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相当别致啊,这就是所谓的精英做派吗?”森岛直辉根本懒得理会他。
                “椋现在情况如何?”他自顾自进门脱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密医来做过身体检查,没有大碍,只是仍然没有恢复意识——波江小姐每天给她推最低限度的静脉营养。”“椋在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过后,需要长时间的睡眠和休养,睡得久一些也正常,身体上没出什么问题就好了,不用过度操心。”
                折原临也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他欢欣雀跃道,“等医生上楼看过椋,我们三人就立刻来开个圆桌会议吧!”“什么?圆桌会议?三人?”森岛直辉感到太阳穴附近有根神经突突直跳,“我说折原君,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折原临也厚着脸皮说:“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大小姐都是习惯了熬夜的——少数服从多数,就麻烦医生将就一下啦。”“大小姐?那又是哪位啊……矢雾小姐吗?”
                “我。”一道懒洋洋的女声插了进来。
                水户清见倚靠在楼梯边,抬了抬手心不在焉地问候:“一路上还顺利吗,森岛医生。”森岛直辉很惊讶:“水户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我被卷进来了啊——自愿地。反正这里房间多,图个办事方便,我就在这里落脚了。”水户清见不情不愿地向折原临也偏了偏头,然后颇为幸灾乐祸地冲着森岛直辉咧咧嘴,“不过一想到你也没逃掉被他祸害的命运,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别来无恙啊,医生。”森岛直辉似乎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神,表情复杂地扭头看向折原临也:“折原君,说实话……我开始有点佩服你了。”而后者耸耸肩,乐于接受别人一切对他不择手段的赞扬。
                折原临也牵头组织起来的圆桌会议以岫野椋的精神状况和病史说明为起始,到目前所有的情报归集、分析、演绎推论以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制定作结束,直接从凌晨一点开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水户清见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森岛直辉已经走路带飘——这间原本略显空旷的工作室里,如今住满了性格迥异、渊源深厚,还互相不对付的人,常人看来恐怕是连一丁点可供自由呼吸的空气都没有的阴暗恶人窝,但折原临也却对这种充满火药味、处在一点就爆边缘的现状非常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折原临也上到二层,矢雾波江正从卧室退出来。岫野椋昏睡后,她和折原临也两个人轮流陪护,水户清见有时能搭把手——不过她这两天频繁外出,多半是折原临也交代了别的事给她。
                “辛苦你啦,波江小姐,去休息吧。”“你不睡吗?”“我偶尔熬一下没关系的——哇,波江小姐居然也会有关心我身体的一天。”“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哪天去死。”“讨厌啦,我还是想活久一点的。”“……上午推营养的时候再叫我。”“了解。”
                “说起来,你的小女朋友虽然精神上的构造有些异常,但就身体方面来说,真的是很幸运啊。”矢雾波江蓦地发出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慨。折原临也疑惑道:“什么意思?”
                矢雾波江垂下眼:“你之前让我找的,小女朋友薄薄几页纸的人生履历,那上面不是写得很明白吗:她的母亲患有神经性肌肉萎缩——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神经性肌肉萎缩是细胞质线粒体遗传疾病,患病母体的后代基本继承母体性状,几率高达90%——说得通俗一点,除非运气好到基因突变恢复正常,否则母亲是患病体的话,子女少有能躲过一劫的;而且这种疾病通常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会发病,半数以上患者尚未成年就出现症状了。”矢雾波江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你的小女朋友到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是活蹦乱跳,一副健康得过分的样子吧?我猜你要是真的触怒了她未必能在她手上挺过十分钟——这就基本可以排除她继承母体性状的可能了,她是那幸运的‘10%’呢。”
                尽管嘴上还不着调地说着“就算我真的惹火她,她也不会揍我的啦”这种话,折原临也却分神琢磨着矢雾波江吐露的信息,渐渐陷入了深思。蓦地,像是被降临此间的神意点化一般,一个荒唐却合理的猜想浮现在脑海,然后瞬间一线串珠般把碎片化的线索全数勾连起来。
                一旦这个假设成立,所有看似矛盾或者毫无关系的细枝末节,都在此基础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整合,并且完成了自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股疯狂得濒临崩溃的笑意几乎胀破喉咙,折原临也却将其生生压了下去,他的喉口随之泛起扭曲的阵痛。折原临也捂着脖子,皱着眉几乎把每个字都嚼碎了才吐出来:“我还真是,差点被人鱼姬摆了一道啊……”
                矢雾波江一头雾水:“人鱼姬?公主……安徒生吗?”
                折原临也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是八百比丘尼啊,八百比丘尼。”


                IP属地:中国香港88楼2023-12-24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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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个小时后,被折原临也咬牙切齿惦记着的八百比丘尼悄然而至,在鲸木重的面前翩然落座了。她拥有相较于成年女性而言略显娇小的身形,坐在凳子上脚尖才勉强点地,但稍显成熟的妆容和气质又非常具有迷惑性,大约第一眼看见她的人心里都免不了产生疑惑:她究竟是没长大的少女偷穿了妈妈的衣服,还是成年女性在变着法装嫩?
                  鲸木重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道:“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意外,礼奈。”苍川礼奈嫣然一笑:“睁眼说瞎话呢,重,你应该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我是罪歌的饲主,只对自己的子嗣有感应,人鱼血塑造的不老不死身和我之间,并未建立那种层面上的关联。”“呵呵,别这么一板一眼地——和我聊聊天吧,我们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我可以坐下吧?”“可是你已经坐下了。”
                  苍川礼奈对鲸木重不识趣的回答充耳不闻,依旧笑眯眯地托着脸问:“刚才走掉的那个人是谁?”鲸木重回答得很保守:“是我在调查的一个人的关系者。”苍川礼奈状似随意,却直接大喇喇地讲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奈仓先生啊,他好可怜的——不过硬要说的话,也是他咎由自取啦,你说他招惹谁不好,偏偏在年轻不经事的时候就得罪了折原临也这么个人呢。”
                  鲸木重依然用一双空洞的眼眸注视着她:“礼奈和折原临也是熟识?”“一个没有背景又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情报贩子嘛。他在池袋也算是比较高调的一号人物了,我当然有关注——”苍川礼奈略显轻佻地说着并不适合向一般人透露的话题,“别看组对部五科名义上主要关注药物枪械,实际上,三科四科那边的暴力团对策工作我也是经常要插手的,毕竟葛原那家伙,没我在就不行啊。”鲸木重闻言点了点头:“失礼,这些年我偶尔在新闻上看见过礼奈,但不太搞得懂礼奈具体在做什么工作。”
                  鲸木重说话一贯措辞礼貌,只是面对苍川礼奈时,话里的意思总是直白得吓人,毫无矫饰也不客套,仿佛一点都不懂得“委婉”二字怎么写。苍川礼奈却不讨厌,她笑得眯起了眼睛:“那对我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要是重时时刻刻盯着我、惦记着我,对我的业务弄得一清二楚,那我大概每天夜里都会焦虑得睡不着觉吧。”鲸木重紧接着说:“可是,礼奈却已经盯着我很久了。在我以集团的名义第一次接触警方内部和新闻媒体的时候,礼奈就盯上我了吧,没少通过各种各样隐晦的方式给我使绊子——虽说多半时候,礼奈也仅仅是冷眼旁观而已。”
                  “我是在保护你啊,重。”苍川礼奈故作委屈道,“重是很会对付妖异和怪物没错,但是对人类社会经过数个世纪的实践累积下来的这套管理制度和运行方式却一窍不通呢。要不是我暗地里敲打你,你恐怕早就得意忘形,然后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哦?”“那还真是……失敬。”“嘻嘻,重肯定在心里怪我多管闲事吧。”“礼奈就是这样的性格,只是小打小闹的话,我也没什么怨言。”“哈哈哈,你到现在也还是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在两人之间停止了流动,鲸木重垂下了视线。苍川礼奈是她养大的孩子,可自从她喝下并成功消化、吸收了人鱼血,继而获得不老不死身后,鲸木重就越来越看不透她的想法了。不过反过来说,苍川礼奈对待鲸木重的态度本就暧昧反复,她对自己的养母时而亲近时而疏离,大多数时候一点也不客气,言行举止毫无敬意可言——鲸木重对此不甚在意,苍川礼奈于她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件商品罢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超越了人类常识的异常存在,人类文明中充斥着有诸多与此有关的描述,或蛮荒,或绮丽,最终都可以归纳到大众神话的范畴,诸如妖异、怪物、精灵等等;而捕获、驯服乃至改造这些异形,再售卖给有意向的收藏家就是鲸木重的工作。苍川礼奈在鲸木重过手的众多商品之中又稍显特殊——苍川礼奈不是脱胎于虚构故事的妖怪,她原本是人类。在经历了无数次和人鱼血的融合实验后,苍川礼奈得到了不老不死身,也是这个实验项目中唯一活下来的成功案例,是价值连城的孤品。不止如此,在鲸木重将她脱手后,她很顺利地以正常人的身份融入了人类社会,还靠着不老不死身所赋予的卓绝才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警视厅组对五科科长的位置。
                  鲸木重一直难以理解苍川礼奈对人类社会的热心——一个人造的妖怪居然会跑去做警察这种职业,还干得这么认真出色,实在是不可理喻。鲸木重惊异于曾经的人类身份认同居然给苍川礼奈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影响,她明明拥有世代更替都不能湮灭的肉身,拥有远超这个文明纪元所能企及的高度的智慧,却甘愿将自己束缚在人类社会的法律道德所构筑的条条框框里,乐此不疲地玩着幼稚的权力游戏——还变着法跟自己作对。


                  IP属地:中国香港89楼2023-12-24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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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异和怪物本身就是破坏了人类秩序的存在,可苍川礼奈却选择成为秩序的维护者——就好像她从未迈过“人类”这一概念的边界,从未踏入过那边界之外、与文明和常理有悖的荒芜地带,也从未被那失序的、未可知的领域的黑暗吞没过。鲸木重对此感到嫉妒,她是被淀切阵内以怪物的血肉养育起来的,长大后,也继承了淀切阵内的事业和生存之道;她以完全相同的方式饲养了苍川礼奈,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苍川礼奈何以长成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走了一条正常人才会走的路、过上了正常人才拥有的生活?就因为血统上的那部分原生的杂质吗?鲸木重百思不得其解。
                    “重,你在和矢雾制药那个肥猪老板谈生意,对吧。”苍川礼奈毫无征兆地提起了矢雾清太郎。“……礼奈,还望你对我的交易对象保持基本的礼节——不是我想约束你,只是我刚才一下子不太适应从你的嘴里听到‘肥猪’这种词汇……”“矢雾清太郎向你买了罪歌。”苍川礼奈打断了她,“你打算把自己的罪歌交给他吗?”鲸木重没有回答,撒谎对她来说没什么必要,因而没有这种习惯。
                    “重应该不想把自己的罪歌交出去吧,你多半还是会像当年那样选择‘解剖’,是吗?”“可能的话,我并不想这么做——一来,这会导致商品贬值;二来,眼下不具备解剖罪歌的条件。要想重锻罪歌,‘刀鞘’必不可少。”
                    “解剖”是罪歌母体的增殖方式,也就是打碎刀刃将其重锻。多年前,鲸木重曾将罪歌剖出一振,卖给了岸谷森严,几经周折后流入园原堂,寄生在园原沙也香的身上,后来被她的女儿园原杏里继承——苍川礼奈从折原临也那里得到了园原杏里这个名字,她几番犹豫要不要把这张牌打出去。出于私人目的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不是合乎情理的行为,更何况,她难以料想鲸木重为了夺取罪歌会做出什么事——由于最近四处都在谣传粟楠会的“隐枪”再度现世,本就把池袋的氛围弄得够紧张了。
                    “不过,眼下我考虑的是——”鲸木重那双泛着无机质光泽的黯淡眼眸略微抬起,完整地映出苍川礼奈的脸庞,“礼奈会特意出现在我眼前,悉心关照我这么多事,就意味着……我有了寻回刀鞘’的可能。”
                    苍川礼奈眉睫一颤,心道,完了,关心则乱,千虑一失!
                    “礼奈是因为担心我再接触到‘刀鞘’并且使用‘刀鞘’来实施解剖,才到我面前来张牙舞爪。虽然人类这种弱小又爱逞强的矛盾行为我无法苟同,不过还是衷心感谢礼奈给了我这样的提示。”
                    冷静,要冷静啊,我。苍川礼奈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刀鞘”的存在已经暴露了,那就绝对不能让她察觉到那二者的关联。
                    “重,千万不要觉得吞噬了那么多怪物就可以在人类世界里横行霸道——我这可是好意提醒你哦?像池袋这样的地方,包罗万象,怪人怪事层出不穷,说难听点就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她做了个深呼吸,堪称年幼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孩童般无辜无害的神色,嘴里却习以为常似的说着常人听来天马行空的话,“不就是异形、妖精、怪物吗?在池袋,随便哪个街巷的角落里都会冒出来一两个,没什么稀奇的啦。”
                    “礼奈,我从来不曾蔑视人类所在的世界,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而已。”鲸木重一本正经地纠正了苍川礼奈的说法。苍川礼奈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挑剔地点了点她:“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说才显得格外傲慢啊——重不是人类,拥有超越的力量反而依从自己制定的所谓职业道德加以克制,和普通人划清界限,侥幸没有被波及的人是不是反而要因此感谢你呢?其实你只是对不相干的对象漠不关心而已。
                    “就给重一个忠告吧。我不管重有什么打算,但如果你敢把主意打到泽奈头上,就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才行。”
                    鲸木重不为所动:“泽奈虽然很异常,但她既非妖物,也不是异形,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考虑到她作为刀鞘的作用以及我的契约精神,还是容我问一下:礼奈是指什么样的心理准备呢?”
                    苍川礼奈一下子收敛了笑容,眉目间倏地浮起一股鄙夷和厌弃,她脸色变得太快,像个很容易被外界一丁点变化影响情绪的、喜怒无常的小孩:“唉,我最讨厌明知故问了……当然是和我为敌的准备呀。”
                    鲸木重依然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态度:“我不认为礼奈的忠告有什么意义,礼奈太弱了。”苍川礼奈挑了挑眉:“重,你不仅小看人类,连妖怪都不放在眼里了吗?不老不死身的用途可是很多的。”鲸木重岿然不动:“愿闻其详。”
                    “就算你用罪歌捅穿我的眼球、切碎我的大脑、剜出我的心脏,我仍然是我——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杀死你,你却永远无法毁灭我。”苍川礼奈又开心地笑起来,笑得灿烂而又锋利,让人想起新淬的刀,“重,你可以轻易踩死一只蝼蚁,但你抹消不了‘蝼蚁’这一概念。”
                    不老不死身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此:永生不灭,不死不休,时间的延展进入了超概念的领域,乃至取消了一切实存的意义。
                    “倘若你要对泽奈出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届时,就让同为怪物的存(我)在(们),愉快地互相厮杀吧。”
                    “……”鲸木重心中忽然生出茅塞顿开的清明感:苍川礼奈原是靠着这一线微弱的联系才得以和普世人类接壤的——既不是血统、也不是意志,而是苍川泽奈,是苍川泽奈的存在完整地保住了她的人格和人类理性。
                    ——原来如此。鲸木重感到一丝宽慰。不过如此。
                    一线因缘而已,这种轻忽缥缈的东西,罪歌轻易就能斩断了。
                    她目无波澜地推了推眼镜,诚恳地说——
                    “我喜欢礼奈的这个提议。”


                    IP属地:中国香港90楼2023-12-24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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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各行其是
                      森岛直辉抵达池袋后翌日下午,岫野椋从长达三天的昏睡中苏醒。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可矢雾波江却发现,岫野椋不能说话了,对外界刺激的反应也迟缓了不少。森岛直辉诊断过后,确认为癔病性失音。
                      “癔病性失音就是强烈的精神刺激引起的突然失音,是喉发声暂时性的功能障碍,并未出现器质性改变的一种癔病表现……说白了就是神经官能症。不过这种病症通过心理治疗或者暗示治疗,就可以很好地改善症状,恢复起来也很快,不必担心。”森岛直辉胸有成竹地说。
                      话音刚落,折原临也冷嗤一声,矢雾波江翻了个白眼,水户清见诚挚地举手发问:“请问,谁来做心理治疗?”森岛直辉面露疑惑:“还用问吗,当然是我。”水户清见讪笑:“医生,你这副架势是很专业很有气势,只是……”她指了指扯着矢雾波江不肯松手,躲在她背后警惕地盯着其余三人的岫野椋,“你觉得椋那个样子,会接受你的治疗吗?”森岛直辉面哑口无言。“森岛医生,你为了保护你那玻璃般的自尊心,故作镇定地对事实视而不见的逞强模样真是酷毙了。”折原临也毫不留情地补刀。“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了?”森岛直辉反唇相讥,“折原君,你不是自称是求了婚的正牌男友吗,怎么椋只肯让矢雾小姐碰她呢?”眼见折原临也眼角一抽要拉一架嘴仗的架势,水户清见不耐烦地插入二人之间叫停:“都给我打住,小学生吵架吗!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该搞清楚,椋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情况?损失了多少,关于过去又想起了多少?”“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认为过去的记忆完全恢复这一点恐怕不必抱任何希望——或许椋在注射安定之前,意识里的确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闪回,但我说过,那套机制极为精密,不会因为一次正面冲击就失去效用……”
                      “吵死了。”忽然,坐在床上的矢雾波江打断了三个人的谈话。她用一种鄙夷的目光一视同仁地扫过他们,然后道:“拜托你们别这么没常识地在刚清醒过来的病患面前喋喋不休地讨论她到底是精神失常还是顺行性遗忘——既然小女朋友暂时不想跟你们亲近,你们都给我出去。”森岛直辉语塞,水户清见噤声,折原临也做了个手刀拉脖子的动作,说,矢雾波江比他大,在这里是她说了算。
                      矢雾波江把三个人都赶出去后,岫野椋终于从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紧绷状态里放松下来。矢雾波江瞥了她一眼,漠然道:“你装的吧?”岫野椋闻言,轻轻地笑起来:“波江小姐好厉害,明明森岛医生都没看穿呢。”矢雾波江没好气地说:“那只是因为他们三个都太在乎你了。”“波江小姐不在乎我吗?明明您把我照顾得很好。”矢雾波江挑了挑眉:“职责所在罢了,临也付我工资的。”“好吧,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您。”
                      ……
                      “你是不是想起来很多事?”“这个嘛,我暂时不想谈啊,所以才回避他们的。”
                      矢雾波江冷淡地说:“你装不了多久的,我也不会一直替你遮掩。”“没关系,容我装几天傻,考虑一下就好,我只是现在还没整理好想法——就拜托波江小姐了,行吗?”
                      矢雾波江一时间有些恍神,岫野椋轻声询问她“行吗”的语气,也太容易让她联想起折原临也对她颐指气使的那副样子了——明明这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脾性和态度啊。
                      “……真是麻烦死了。”
                      ——而她最终也只能像应承折原临也那些突发奇想又不合时宜的差遣那样,满是嫌弃地答应下来。


                      IP属地:中国香港91楼2023-12-24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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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岫野椋的癔病性失音原本不是什么值得森岛直辉费心的大问题,可她表现出来的无端抗拒却令他很头痛——在职业生涯中,他接触过无数棘手的病患和罕见的疑难杂症,却是头一回在并不复杂的轻症上遭遇了滑铁卢;更何况,对象是岫野椋,他悉心养大的、一向与他亲近的幼鸟。
                        折原临也抱着一种“虽然我很不爽但既然大家都不好过那我也觉得不错”的心态,意外地看得很开,被女朋友疏远的不痛快也在乐此不疲地嘲笑森岛直辉的过程中得到了补偿和纾解。
                        水户清见实在腻烦了两个男人为了这事从早到晚夹枪带棒你来我往地话里打机锋,于是提出暂且由矢雾波江照顾着,让岫野椋好好休养,他们三个就不要凑到跟前去讨嫌——“仔细一想,椋的心思不是很明摆着的吗?她在失去意识前就在提防森岛医生回来会洗掉她的记忆,当然想躲着医生;而我,我大概也能猜到,她是因为七年前的事无法面对我……至于你——”水户清见眯起眼睛。
                        “没错——”折原临也厚颜无耻地接茬,“至于我,则是幕后策划了一切、把你们这些孽缘纠集到一起、让上述情况顺其自然地发生了的始作俑者——”“你在得意些什么你果然还是去死吧你有没有在反省啊?!”
                        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
                        水户清见哀叹:“唉——算了。总之,我的意见是,不如我们就让椋休息一阵子,等她状态好转了,再考虑治疗;眼下,我们就先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挪开,专注于计划的推进,怎么样?”“我同意。”折原临也爽快地点了头。森岛直辉叹了口气:“好吧,我也要去趟研究所,毕竟这么仓促地就从德国回来了,总得和早川教授交代一下。”
                        折原临也的神思蓦然间荡开一圈透明的涟漪。
                        ——早川教授。
                        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姓氏是早川的话,名字是什么?是男是女?在哪里见到过呢……算了,姑且先搁置一下吧。折原临也思忖着,一边在工作台前坐下,打开DOLLARS的留言板。水户清见来到他身后,手肘支在椅背上托腮看着留言一行行迅速划过,爆炸性字眼和阴湿的造谣式窃窃私语全都不分你我地混杂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很难分出重点,而折原临也却很快就把近几日的留言全都翻阅完毕,期间还顺手切换了几个设定各异、毫不相干的账号混进去煽风点火。
                        “怎么样?”水户清见问。“达到预期了——我猜,过不了多久,四木先生就会过来委托我调查最近这些关于‘隐枪’的流言蜚语了。”
                        曾经名动东京二十三区地下世界的“隐枪”,在陨落七年后,再度现身于街头巷尾甚嚣尘上的流言之中。从桧木雄二开始,粟楠会的叛徒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或是失踪,或是暴毙,这些隐秘的暗潮终会在一些不起眼的因果缘由的驱使下,在某个时刻逐渐浮上水面,给那些不语外人道的蜚短流长蒙上一层看不分明的血腥阴影。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折原临也伸了个懒腰:“唉,到时候要怎么敷衍过去呢……虽然我对自己的演技还挺自信的。”水户清见不赞同地拧起了眉毛:“你就不怕粟楠会找别人来查这件事?比如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叫‘九十九屋真一’的同行。”“啊——那家伙的话不用担心,我提前打过招呼了。九十九屋这个人脾气是讨人厌了点,但是在某些方面意外地有节操呢,这回不会出卖我的。”折原临也爽朗地笑道,“放心吧,万一九十九屋真把我卖了,我就扭头把清见小姐也卖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好啦。”“……我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水户清见摁了摁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转身走开,“我去东池袋那边的据点交代工作,有事再联络。”折原临也一边敲键盘一边随口叮嘱:“记得走我标记过的路线啊——别被粟楠会的眼线发现了。”水户清见背朝他挥挥手:“我知道。”


                        IP属地:中国香港92楼2023-12-24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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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这不是真珠嘛。”
                          傍晚,葛原真珠在东池袋往杂司谷一带巡逻时,听到有人用亲昵的口吻同自己打招呼。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见苍川礼奈坐在道边的栏杆上悠闲地同她打招呼。“啊,是礼奈小姐,午安!”她欠了欠身。“没看见金之助君呢——还在忙着满大街追着黑机车跑吗?”苍川礼奈笑眯眯地问。
                          ——葛原真珠觉得苍川礼奈有一点很奇特,她似乎不管对谁都是用后辈的称呼,就算对方明显年长于她也从来不用敬语;奇妙的是,没人指出这一点,周围的人不知为何都欣然接受了这个长相幼态的女人以长辈的姿态对待所有人。
                          这大概是因为礼奈小姐非常可靠、又和蔼可亲,所以大家都不自觉地把她当作长者来依赖了吧!葛原真珠如是想。
                          “最近没工夫天天围追堵截黑机车啦,都在忙着街头巡逻呢——这两天池袋的氛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动静搞得很紧张啊。”葛原真珠蓦地想起来,“啊,说起来,组对部的特别搜查队好像也到池袋了,果然——礼奈小姐知道些内情吧?”“嘿嘿,真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苍川礼奈煞有介事地冲她招手,葛原真珠凑过来,苍川礼奈耳语道,“让你留在池袋当街道警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不如我把你调到组对部来吧?总务科应该会很欢迎真珠这样的小姑娘。”葛原真珠恼道:“礼奈小姐,拜托不要说这种有滥用职权嫌疑的话啦——啊,您又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了,礼奈小姐真狡猾!”“哈哈哈,抱歉,特别搜查队都下来了嘛,我这个五科科长只是来打下手而已……至于具体的情况嘛,实在是无可奉告哦。”葛原真珠不客气地指出:“您又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谦虚了,礼奈小姐不是传闻中组对部的大黑幕嘛,听说组对部从一科到五科,背后无一没有礼奈小姐的影子。”苍川礼奈捧腹道:“哈哈哈,连这种话都传到外面来啦——我是不是也该找个时机功成身退比较好呢!”葛原真珠无奈地摇摇头,很清楚她就是这种但凡涉及到正事,永远选择打哈哈蒙混过关的脾性,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谨慎还是单纯不当回事。
                          陪着苍川礼奈闲聊了几句,葛原真珠就起身告辞。苍川礼奈用开玩笑的口吻叮嘱她今天早点回家,最好不要太晚还在街上游荡——被葛原真珠吐槽她是在岗执勤的警察而不是翘课出来闲逛的女高中生。苍川礼奈微笑着挥手目送葛原真珠远去,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百无聊赖地双手抱臂,注视着街上稀疏寥寥的人流。
                          东池袋到了四丁目附近给人的印象已与池袋核心地带的繁华喧嚷相去甚远,如同工业文明盛极一时又扬长而去后留下的废墟,城市的衰落和再更新在楼宇街衢相错的缝隙里全都有迹可循。都电荒川线慢悠悠地穿过狭窄的巷子,那种叮当的回响只有在老旧而静谧的街区才能留存得更为长久,天际线的颜色都渗着一点浮泛的灰,是上个年代的纪录片倾向采用的镜头。苍川礼奈喜欢这种与时代脱节的差异感,能给带来她别样的慰藉。
                          “你还要在那边站多久啊,临也君?”忽地,她望着远处询问身后那一片静谧的阴翳。
                          折原临也闻声从拐角转出来,走到苍川礼奈旁边:“我还在想礼奈小姐要假装没注意到我多久呢——礼奈小姐的耐心是不是变差了啊?”苍川礼奈终于把脸转回来,吹了一声口哨:“哇哦,一开口就火药味这么重,不像你啊临也君……是因为我告诉了你,我不是人类吗?”她语气松快地揶揄道,“你这人搞格差也太明显了吧。”“那么说也没错,我是实打实的人类本位主义啊,礼奈小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这次跟礼奈小姐是不是人类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很不爽而已。”折原临也耸了耸肩,“明明礼奈小姐给过我提示,我却忽略了,实在是不像样啊。”
                          苍川礼奈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人类就是容易对习以为常的事视而不见啊——‘盲点’不只是一种生理构造,巧妙利用的话,在心理认知上是能扩大成可以人为操纵的‘盲区’的。话说回来,这不是临也君身为一个情报贩子的看家本领吗?利用多方之间的信息差和时间差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什么的。”折原临也皮笑肉不笑:“过誉了,在这一点上,我和礼奈小姐彼此彼此。”苍川礼奈嗤道:“少得意忘形了臭小子,你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一阵凉风吹过,遥远的鸟鸣散落在河川的粼粼波光里。
                          “作为我提供了鲸木重行踪的回报,礼奈小姐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这个嘛,临也君得先说了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回答你噢。”“岫野椋的肋下有一道陈旧的贯穿伤,毫无疑问是锐器所致——那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礼奈小姐是否知情?”
                          苍川礼奈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血红的夕阳正在她的背后缓慢地坠下地平线。


                          IP属地:中国香港93楼2023-12-24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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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矢雾波江推门而入的时候,岫野椋正好扣上皮带的最后一个束扣——她的枪套用两根皮带固定,分别绑在腰胯和大腿。“你要出门?”矢雾波江一眼就看到,岫野椋的后腰上多了一个三联战术包——她比平时多带了三个弹匣。
                            “嗯,他们三个都出去了吧?”岫野椋穿上风衣,宽大的衣摆罩下来,让她显出几分纤细和瘦弱——不,她确实比之前更瘦了些。“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吗?”矢雾波江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我没事的,别担心,波江小姐。”岫野椋面色淡然地走近一步,矢雾波江当即汗毛倒竖——她的神情如此静默,矢雾波江却看得出来,那是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个了断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她想要退后,却为时已晚。
                            “波江小姐就先休息一会儿吧……很不好意思,最近总是麻烦您照顾我。”
                            岫野椋一掌劈在她颈间。
                            苍川礼奈感到惋惜,折原临也太聪明了,这种过分尖锐的聪慧不适合在混沌的都市里穿行游弋,更不该轻易爱上别人,终有一日会反伤自身。那些欲盖弥彰的天真笑容从苍川礼奈的脸上消失了,眉目间浮现起和她的容貌气质都不太相宜的沉郁的颜色。她垂下目光低声叹息:“那道伤还在啊……明明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礼奈小姐六年前潜入来神高中,为的既不是调查学生的地下赌博组织,也不是方便监视水户清见,你是为了岫野椋去的,对吗?”“水户清见当年调停了粟楠会和明日机组的纷争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留在了池袋,还正儿八经地办了入学手续当起了女高中生,我是防着她还有别的心思才一直盯着她——当然,你要说我到来神高中的真正原因,是,没错,”苍川礼奈承认了,“我是为了见小椋,才去的。”
                            不仅去了,还顶着自己妹妹的身份扮了三年高中生。
                            折原临也不耐烦地睨着她:“你和椋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过去你知道多少……”
                            ——话音未落,手机震动起来。折原临也本来想直接挂断,看了眼号码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波江小姐?”
                            “你的小女朋友一小时之前把我打晕之后,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矢雾波江言简意赅地在一句话里把重点全交代清楚了,听得折原临也喉头冷不丁哽了一下:“……你意外地冷静啊,弄得我都慌乱不起来了——我以为照波江小姐的脾气铁定要破口大骂才对。”“我挨了她一下是很生气,不过说实在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矢雾波江嘲讽道,“不如说我还挺感谢小女朋友这种关键时刻从不把别人卷进来的作风,跟你真是天差地别……”
                            折原临也打断她:“椋是不是早就想起来了?”“咦?你发现了啊。”“那是我的心上人啊,别太小看我好吗。”“想起了多少我不清楚,但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癔病性失音是她装的。”
                            折原临也沉思片刻,说:“去看一下卧室最里侧柜子的隐藏格——她带琴盒了吗?”
                            “……空的,她带走了。”“我知道了。”
                            折原临也挂断之后立刻又拨电话,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了。“喂?”“清见小姐,你现在在哪里?”“我还在南池袋这边的据点,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事出突然,计划提前,麻烦你立刻到写乐家的武场去。之后我会再给你指示——顺便一提,你带枪了吧?”
                            水户清见冷笑:“明日机组内部有句话,叫‘出门在外,脑子可以不带,枪不能不带’。”
                            “真要命啊——那还是拜托你也带上脑子。”“滚。”


                            IP属地:中国香港94楼2023-12-24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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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积怨喷薄
                              直至池袋的战火引燃,有人才恍然发现,火种早在过去叫不上名字的某一日就已播下。
                              和独色帮或者暴走族那种多少带点炫耀和表演性质的冲突方式不同,暴力团有相应的规矩和做法。械斗留下的狼藉鲜少保存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精确的谋杀往往发生得酷烈而又隐秘;流窜的风会将血腥味带过寂静的河川,常人能从中得到暗示和喻指,但难以确切地分辨那些气息来自哪里。街道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渐趋沉寂,落日成为一道短暂现身的裂隙,迈过去就是不可轻易涉足的另一面。城市会在黑夜来临前睁开另一双眼睛,从不在夜晚行走,也不曾跨过落日裂隙的人无法承受那样的凝视。
                              “粟楠会的几处事务所遭到了冲击,明日机组这次的渗透非常隐蔽,直到行动前都没被察觉——哼,水户家的小姐还是有点本事的,比她那缺心眼的老爹强多了。”葛原梦路——警视厅有组织犯罪对策部主要从事暴力团对策工作的王牌警视,正举着望远镜盯着一辆疾驰的轿车消失在街角。很快,那辆轿车离去的方向就传来有形质的实体被撞飞的巨响。葛原梦路禁不住咋舌道:“不会死了吧……”苍川礼奈闻言不置可否:“是吗,那可不好说。”葛原梦路愣了一下,没有分辨出苍川礼奈到底是回应了他说的哪句话。
                              和葛原梦路不同,苍川礼奈对池袋一些犄角旮旯里正在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包括因果来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处在错综复杂的因由编织的巨网中心的,就是折原临也——不过比起“身处其中”,说他是“浮于其上”才更贴切,他一向是这种做派——这么些年来,苍川礼奈对他也称得上了解,折原临也有千万种隐蔽而巧妙的手段可以间接推动或是操纵局面,而他本人鲜少身涉其中。其实苍川礼奈不讨厌这种卑鄙的作风,只不过这次或许会有所不同——她想起在之前折原临也约她在电影院的吸烟室见面时同她谈起的计划,得知他的想法后,她一方面被他的异想天开震惊,另一方面又发自内心地欣赏他的胆大妄为。
                              折原临也实则很少表露出这样带有明确个人目的性的意图——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自称旁观者,他出于对各种情境下的他人的反应和行动的好奇心而采取行动,对于结果则是不论好坏都照单全收。在苍川礼奈看来,折原临也这样的人,更倾向于利用现成的要素顺势而为,而很少出于个人的需求和欲望主动去改变既定的事态——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对自己的事一概不感兴趣啊,我只要观察人类就很满足了!”而当折原临也告诉她,他打算找粟楠会麻烦的时候,苍川礼奈几乎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性情大变了。
                              在苍川礼奈的眼里,折原临也始终处于悬浮在巨网之上的状态,他那洞观的明晰和天生的机心都脱胎于他和人群之间长久维持下来的绝妙的安全距离——折原临也和泱泱人世间不存在接驳的支点,某种意义上,这使得他以完人的身份站到了接近神所处的位置,苍川礼奈更愿意称之为人神。
                              而折原临也打算策动明日机组来对付粟楠会这件事,让苍川礼奈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危险——人神入世无疑会招致灾祸。如若折原临也真的获得了那个介入巨网的支点,进而生出了为了什么人而要做成什么事的私心,那么为了达成目的,他势必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哪怕是击穿底线的事,这个早就摒弃了道德感和自我约束的男人也绝对做得出来。因为和世人的崩溃比起来,人神的疯狂必然蕴含着远超前者的能量。苍川礼奈的心头萦绕着的不安挥之不去。当她得知折原临也把戒指给了岫野椋时,她意识到岫野椋就是那个人神入世的支点——这也是她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的原因所在。
                              如果是岫野椋的话……也许还不到非要她出手阻止的地步。只不过苍川礼奈隐隐觉得这次折原临也行事有些操之过急了。按照他之前礼节性知会过她的计划,应该需要更多的准备和铺垫才对,他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呢?
                              忽然,苍川礼奈注意到,安静得有几分不祥意味的街路上,有一个形单影只的人显得格外打眼。缓缓走入视野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手里拎着一只小提琴琴盒——“演奏家……?”葛原梦路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低声嘟囔道,“不,怎么看都不像吧……”
                              从穿着打扮来看,她绝对不是一名音乐家,也不像是原宿或是涉谷随处可见的街头表演者——没有人会那样看待她,因为她身上没有流浪乐手该有的那种荒芜而浪漫的气质,那种人只活在当下,绝不回望所做过的任何决定,选择了那种生活意味着只能向前,回头就死。
                              而她不一样。她提着琴盒走过十二盏街灯静止不动的光晕,仿佛在万物寂灭中踩着野兽的脊背徒入疯狂,她走下一段漫长的坡道,犹如孤身一人从岸上步入海潮。
                              苍川礼奈深知,岫野椋不回头,不是因为惧怕。
                              葛原梦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拎琴盒的女人许久,没由来地心里头发毛。他多年的工作实践磨练出来的嗅觉告诉他,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她手里的提琴盒装着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葛原梦路开始思考要不要采取最低限度的预防措施——“葛原君,别轻举妄动哦。”苍川礼奈却看穿了他,面无表情地警告道,“给我老实呆着——那不是你能动得了的人。”


                              IP属地:中国香港95楼2023-12-24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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