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所做
无题
重山连绵,好像一层层地渲染,山上都长满了松林,被细雨打湿。白雾丛生,好像无数的烟,被风吹动着,好像野马奔腾。在幽深的谷地,分散着细小的地名。这里的老房子都是同样的制度,都是用杉木做的梁柱,架起高高的屋顶,仍然是杉木板,拼起地板楼板和墙面,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厢房。人们之间的姻亲错综复杂,但是都相隔不远,不管是去外婆家还是外婆的外婆家,都可以走着去。
这个地方经常下雨,特别是在冬天,在北方普遍下雪的时候,这里却是阴冷的雨,难以停歇。偶尔也有连续的晴天,但是更多的是阴天,或者是雾气成雨的天气。白天的光迅速地离去,黑暗吞没了四周,每个小村庄都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特别是那些深邃的谷底,唯一的小路也十分陡峭,下面接收不到现代文明的信号,重重的白雾总是遮蔽着。山间一定会有一条小河,那里会有小鱼小虾和螃蟹,它们都居住在石缝间,那些被人遗忘的角落。但是远离河边的村庄里,只能看到鸡群走来走去。
溪蟹会在泥里打洞,它们会长得很大。老死的溪蟹剩下黄色的壳,最坚硬的蟹螯也渐渐会腐烂。那些分散的,静谧的小水湾,正好像这分散的村庄们,人们在其间生长繁息,死去之后,坚硬的骨殖,黑漆保护的棺木,和螃蟹壳又有什么区别呢?时间演化了几千年,庶民仍然没有什么陪葬,装有糯米的陶罐,看起来和石器时代没什么两样,这些坟墓完全没有考古的价值。
路边的石头非常松散,是一层一层的沉积岩。说明这里曾经是大海,现在却变成了高山,并且有了人类的分布。当这里重新又变成大海,又从大海变成了高山,时光自然会磨平一切的痕迹。
人的一生,先看见亲人的离世,终有一天轮到自己。只有轮到自己的那天,才会真正地明白死亡的意义。那会是怎样的感受呢?死并不可憎,因为时间从此停滞,再也不惧怕,哪怕是大地崩裂,星辰下坠,也不能再损伤我分毫。可怕的是眷恋俗世,苟延残喘,想再看看每一天的晨昏。
可怜牛妈妈带着小牛,终日现在牛圈里,它们巨大的身躯,显得牛圈更狭小了。可怜那自由自在的鸡群,有无数逃脱的机会,却白白错过。这轻易获得的食物,最终换来竹笼和汤火。可怜那不停咂嘴的小猪,把槽里都舔干净,它们贪婪地吃,贪婪地睡,惊恐的那天很快就会来临。茴香经常被掐断茎干,山奈总是被挖取叶根。
最天真的开始时候,一个人还不会数数和写字。知识是后天学得的,风俗是因地制宜的。那些愚笨或者残疾的人,虽然可怜,也可以度日,那些聪明的人,自有他们的忧虑。
只见夜晚来临,黑暗充满山间,白雾化作了雨水,屋檐挂满泪痕。此身犹如小舟,在世上浮沉。
迷离的梦好像荆棘里的花,醒来的时候不知在哪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