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开始痛了。无数次,识海如同爬过一万只虫子,它们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地从颅顶出发,途径裂痕丛生的丹田,侵犯寸寸肌骨,所向披靡,时时折磨着我,逼得人发怒。因为一切情感的极致,都与疯狂相连】
你以为我会怕他?没有人能定我的罪,也没有人有资格定我的罪!
父子君臣,天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她说的不错,假如社稷倾倒,易地而处,结局依旧,只是死去的人不会是哥哥。可偏偏就是哥哥】那么砭骨锥肤之痛,【望向饮茶的辉和梵蛟,胭脂色染在嘴唇上,榴齿咬出血痕,吐出的辞令如刀,狠狠剜下,伤人也伤已】你也会痛吗?
【我宁肯承认自己没有慧根,达不到悟道解脱的境界,也绝对不会舍弃私心、贪恋、和执着,放过自己。我不会原谅。】
忘了?忘了什么?【声线陡然尖锐,嗓子滋滋地响】忘掉我的过去,还是要我丢掉荣耀?
如果没有哥哥,就没有景治四年的第一片雪和滂沱的雨,我不会知道左边左侧下雨是什么声音,更不明白上位的爱重会扞卫我,权力的青睐会庇佑我!我便只能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硕公主,等到年纪就会被随随便便指给某个八旗子弟,他是英俊,是丑陋,是君子,是纨绔,是上进,是颓废……全凭命数!我不要,我不要被安排!不要过上那样的人生。
【紧紧地捂住耳房,屏去所有喧嚣、嘈杂、不和谐的声音,坠入深渊也不得安宁,恨不得用只茧把自己裹起来。额间渗出涔涔的汗,心口该流的血还没干,很快就要溺死在越来越深的水里。是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我不是疯了,我是已经死了。】
你不知道,恨,是没办法让人重新开始的。
【良久,仿佛过了千百年的孤寂,流离失所的游魂在旧回忆里看见泛黄的铁锈色,轻轻一摸,满手俱尘埃,惆怅久久溢盛胸腔。我平静下来,喃喃地】
死人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全是思念;像我对他们一样,只有思念。
——好了,【抹掉淅沥沥的泪珠,又一次,我在她面前讥诮庸尘,用最刻薄的字文咒骂,又虚虚假假地哭,笑着哭,哭着笑,泪泊还没有干枯,粉瓷面上铺陈一爿水光,满眼春风百事非,好似只有这样,心底的悲伤、苦涩、耻辱才能得到宣泄,在窒息与绝望间得获一口气,喘息之后,再抬首却已不愿在人前流露丁点儿软弱】探病时间到。
辉和梵蛟,你该回去了,或许——你的丈夫【绝口不称陛下。甚至要想,什么丈夫,真好笑,他有把你当过他的妻子吗】正在等你一起用晚膳呢。
【辉和梵蛟要走了。她不是这时才走的,也许从父亲丧音响起的那刻,就有许多人乘上去往新世界的船;也许再早一些,我与辉和府江镜破钗分的时候,就注定飘萍人生有此遗憾。但事到如今,皆追悔不起。黄昏中,她的背影渐朦胧,我看到一万颗星星坠落了,它们带着混沌的光触碰大地,蓬然亮起,倏忽泯灭,来和去都迅疾。很快意识到,我也一样。】
【话哽在喉咙里,但要唤住她】辉和梵蛟,等我死的那天,你来送我。
【不好意思,疯子就是这样善变,谁猜得中呢?我知道她会答应的。久违地,含一点儿柔软的腔调——仿佛属于很久很久前,还未被敕封寿敬、住在翊坤宫的爱新觉罗藏舟】
我要,储秀宫的一枝桃花。
【算前言,总轻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