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早上七点。蒂利亚今天起得很早。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给她做了煎饼当早饭。
“……嘿，蒂利亚，现在会不会太早了？”我和她都坐在餐桌旁，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漂亮的裙子，看上去神情紧张，“哈利现在说不定还在睡觉，我觉得你也应该回去睡一会。”
“不早了，而且哈利说过今天早上要来我们家的。”她干笑了几声，“我们得给哈利留下好印象，对不对啊？”她一边说，一边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哈，你说得对。”说罢，我也整理了一下我自己的领结，好让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虽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和庄重毫不沾边。
又过了好几分钟，哈利还是没来，倒是尼克已经起床了。他拎着公文包走到了厨房来，黑眼圈比之前更严重了，看样子有关我的那个噩梦让他睡得并不好。
“早安，爸爸。”
“早安，蒂利亚。”
尼克原本想直接出去，但是他看见了我，并向我走了过来。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在谁都没来得及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起了门。蒂利亚在我旁边变得很兴奋，而我也从脚步声判断出来，那是哈利来了。
“是谁这么早……”尼克咕哝着去开门，看上去并不高兴，但接着，社交礼仪让他听上去充满了活力：“嘿，是你啊，哈利。”
“早上好，叔叔。”哈利沉稳的声音从大门传了过来，“我今天来……是想找蒂利亚出去玩。”他走到厨房来，但是眼睛却盯着我看。
“这真是太好了。蒂利亚终于找到朋友愿意和她一起玩了。”尼克热切地说道，“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新朋友，我真的很担心她。”
“爸！我们已经谈过这件事了。”蒂利亚大声说道，“你没必要担心，因为弹簧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指的是真正的，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尼克紧紧地盯着我，而我也不甘示弱地用目光反击了回去。话说回来，要是尼克知道哈利这么一大早来，是因为想找我而不是蒂利亚，又会有多么失望呢？
“嘿，嘿，叔叔，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哈利连忙出来打圆场，“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我和弹簧都是蒂利亚的好朋友，所以您并不需要太担心她。”
“可是——”
“爸，你不是要去上班了吗？”
“好，好，我这就去。”尼克说完后，伸手去摸了摸哈利的头，“哈利，你今天也要去和蒂利亚好好地玩，对吗？我听她说了你们昨天的事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我。
“放心吧，叔叔，我们今天的安排棒极了。”哈利模棱两可地说道，“我们会度过愉快的一天的。”
“那我就走了。再见，哈利，再见，蒂利亚。”似乎是怕冷落了我后会被我报复一般，尼克又补了一句：“再见，弹簧，好好看家！”
“再见，叔叔，工作愉快。”
“玩得开心！”尼克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所以，让我们开门见山吧。”哈利转过身来，激动地搓着双手，“你就是弹簧陷阱了，对吗？”
“早上好啊。”我笑着说道，动了动自己的耳朵。
“呃……哈利？”蒂利亚小声说道，加入了谈话，“咱们今天还是要出去玩对吗？我还以为你是来找……”
“可是你穿得看起来就像是要出门参加舞会一样。”
“嘿，蒂利亚，很抱歉我现在才注意到你，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哈利笑着恭维道，“你平常在家里也是这么穿的吗？”
“不，她平时在家都是穿的睡衣。”我抢答道，“蒂利亚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是打算正式迎接你，想给你一个好印象。”
“哇，那可真是费心了。”
“那个，哈利，你要不要先坐下来，我去给你倒一杯水。”说着，蒂利亚便冲到一旁的厨房置物架去找杯子。我看了看蒂利亚，又看了看一旁的哈利，决定稍微修改一下计划。我当然需要得到他们俩的好感，但在这之前，我得先试试哈利的底。
“嘿，蒂利亚？”我一边离开一边说道，“我失陪一下，去储藏室拿个东西，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她大声说道。
得到了蒂利亚的许可后，我向储藏室的方向走去，但在经过哈利身边时，我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在尽量不去看他的同时，用我那长长的耳朵引导性地指向餐厅外边。他立即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哈利转过头去看着蒂利亚，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那个，蒂利亚，介意我去用一下你们家的卫生间吗？”
“当然可以。”
我走在哈利的前面，走到了卫生间，但接着又拐了个弯，拐向了旁边的走廊，并最终停在了走廊的尽头，我平时深夜坐着的老位置隔壁。这地方确实不错，距离所有房间都比较远，可以进行一些私密谈话而不必担心被什么人听见。
“所以，哈利，你一定已经听闻过弗莱迪披萨店了，对吧？”我转过身，看着他，决定单刀直入。时间不多，我不能让蒂利亚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是当然，特别是我还在和店里其中一个机械玩偶在说话。你知道的，那地方非常神秘，所以来这之前我特地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当然，这全都是出于对你的好奇嘛。”他礼貌性地笑道，“更何况，那家店我也自己亲自去过。”
事实上，由于我对于我自己附身的这个机械玩偶也感到很好奇，这一个多月来，我都会在半夜悄悄在网上搜索有关弗莱迪披萨店的所有事情，关于那场谋杀案，那几个灵异的玩偶，玩偶的设计蓝图，以及一些其他的资料……但很可惜，我几乎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臭名昭著的案件发生后，为了避过风头，大部分披萨店的资料都被从互联网上删掉了，就连那次谋杀，几乎所有的报道也只是一笔带过。我不相信哈利能从网上查到些什么，而且……而且就算他真的有能力找到那些被删除的信息，我也敢说我比他知道的多得多——我可是亲自在那里干过活的。
“嗯……这就很有趣了。蒂利亚告诉我你在班里是出了名的学霸。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去那种和学习一点不沾边的地方。”
“拜托啊，就算我是个学霸，在那之前我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孩子，很喜欢玩乐。”他晃动着自己一头的金发，打了个响指，“不得不说那里真的很有趣，不过可惜我去不全是因为我自己想去，更多时候我都是因为别人想我陪我才会的，而且那里也有……”
“那么你听说过那起谋杀案吗？还有据传闻所说被死去孩子的灵魂附身的机械玩偶？”
“听说过啊，自从那之后我的父母就不让我去了，真是挺可惜的。”哈利蓝色的眼瞳中流露出遗憾的神情来，“怎么突然提这个？难道你是那些无辜孩子里的一个？”
“不是。”
“难道……你是那个凶手？”哈利突然紧张起来，放在裤兜里的手也突然变得僵硬。
从刚刚谈话开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都插在兜里，不论是轻松闲聊还是现在的紧张气氛，他的手都没拿出来过。而且，当我仔细看的时候，我还能看到裤兜里隐约透露出来的红光，所以我大概能猜出来他正在干什么了。为了赢得他们俩的好感，我本来就不打算说实话，但现在我才发现，我应该更加小心注意自己的言辞。
“也不是。”
我爆发出一阵虽然不算大，但是影视剧中都倾向于使用的反派笑声，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利明显放松了下来，但接着又显得非常疑惑：“那你是什么？”
“不知道啊。也许只是一个可爱的兔子玩偶罢了。”我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了出来，“也许，还是一个受害——”
但是我还没把那个词说完，从外面就飘来一个声音把我打断了。是蒂利亚，我们离开得太久，久到她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听着，哈利，我——”
“不，不，你才是那个应该听我说的。你知道吗？我已经把刚才咱们说的话录下来了。”他终于掏出了插在兜里的手，一部处于录音状态的智能手机正在那只手中安静地待着，正如我所料。
“什么？”我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同时，由于那部手机依然在录音，我也发出了夸张的倒吸气的声音，以便让它也被录下来，“可……可是——”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和我谈什么，但是你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说那些听上去就很可怕的话。”他得意得晃着那部手机，“承认吧，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我只是想吓你，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对我这么戒备！”我的本意当然不是如此，但既然录音依旧在工作，而它很有可能会被拿给蒂利亚听到，那么我说出来的话就必须符合蒂利亚认知中的我——一个喜欢吓唬小孩子的机械玩偶，“你不会把那录音到处乱传的，对吧？”
“拜托，兔子老哥，我才不会像你那样到处说不该说的话，给自己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放心啦，只要你不做奇怪的事情，这玩意我是不会乱发的。”哈利终止了录音进程，并把手机放回了裤兜，“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蒂利亚到处找我们就不好了。”
“你最好别。”
说罢，我和哈利便分开了。我去了储藏室随便拿了个纸箱子，并且听见卫生间传来了冲水的声音。但当我抱着那个箱子走到客厅的时候，他们俩就站在大门口，而大门已经打开了。
“抱歉啦弹簧，不过我已经答应了蒂利亚要和她出门玩的。”哈利揽着她的肩膀说道。
“欸？哈？？”蒂利亚看起来倒是不知所措，“可是你今天来不是……”
“别说傻话了，你今天穿这么漂亮不就是打算好好出门玩一番的吗？”他又开始夸着蒂利亚那精致的裙子，“我们出去啦，待会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哈利已经拉着她的手出门了。
呵，拙劣的把戏。
哈利急着拉蒂利亚出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是来不及商量的。如果他打算就在外边播放那玩意，我肯定阻止不了，但也幸亏我没在里面留下任何的把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等他们回来我再想办法应对也不迟。
在发觉自己无事可做时，我四处看看，发现了脚边那个多余的纸箱子，于是我顺便走回储藏室，决定把它放回原位。空手从储藏室出来后，我觉得有些无聊，就随便看了看窗外，却发觉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雨，没过一会，雨便慢慢下大了，冲刷着夏日的暑气，泥土的芳香气息也翻涌在空气中。
目睹着这场雨，我的第一反应是它有助于冲刷掉我凌晨在灌木丛中留下的痕迹，但接着，我的思绪便飘向了过去，那场刻骨铭心的大雨。就在那天，威廉·阿夫顿钻进了弹簧兔的皮套，由于那时下着雨，偶然溅起的雨水滴进了皮套，造成了弹簧锁的故障，从而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一切。
人们常说，人对在生命处于威胁之中时所看到的东西印象会非常深刻，比如，如果你曾经被举别人对着枪口威胁，那么事后，你记得最清晰的东西便是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下雨对于我来说也有着类似的意义，不过由于大脑的保护机制之类的东西，对于被弹簧锁活生生夹死在皮套里的痛楚和相关体验，我的记忆早已模糊，真正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钻进皮套前看到的那几个灵魂，以及看到它们时，我内心复杂的情感。
没错，当初对那几个孩子下手，我虽然早就下定了决心，但是在事后，有时依旧会感到深深的愧疚。大雨让我记起了我的死亡，也提醒着我我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它冲淡了我的愧疚感，但我内心深处却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我下意识地将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怔怔地看着不断下落的雨滴，以及在大雨和随之升腾起来的雾气中被模糊了的景色。等听到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时，我才从纷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我从浴室里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后，飞快地奔向了门口。
“真是不巧，下雨了。”哈利站在门口扒拉着头发上的雨滴，看起来似乎不是特别高兴，“看来我们只能在家里玩玩了。”
“诺，给你的毛巾。”
我将其中一条毛巾扔给哈利，又快步走到了蒂利亚身边，蹲下身子，轻轻帮她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滴。
“别这样，弹簧。”她咯咯笑着，伸手把毛巾抢了过去，“我自己能擦的。”
我观察着她的反应，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有吗？”
“你都把你的表情写在脸上了。”我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是因为你的裙子被雨水弄脏了吗？”
“啊，我的裙子——”她这才反应过来，仔细检查着那条裙子，上面确实有好几处被泥浆溅到了。她真的很喜欢这条裙子，我能看出来她更不开心了。
“嘿，嘿，蒂利亚，别伤心了。这条裙子我们会想办法弄干净的。你现在要不要去换一身衣服？”我轻声安慰着她，“哈利还在那里等着呢，我去做点烤饼干，等你换好衣服回来后你们可以坐下来吃一些，聊点别的，怎么样？”
她同意了，再轻轻拥抱了我之后，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了洗浴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后，我转身看向了哈利。
“蒂利亚不太开心，因为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被弄脏了。”
“什么？”
“这全都是因为你执意要带她在下雨天出门。”
“可是她完全可以不穿那条裙子。”
“她就是为了要给你留下好印象才穿的那条裙子。”我强调。
“所以你是在指责我吗？”哈利冷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而且我觉得我可能没有资格这么做。”我叹了口气，“哈利，如果你想回家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我才不想离开！我今天出门就和爸妈说了，我会在你们家玩一整天的。”
“那你刚刚怎么还急着拉她出门？”
没等哈利回答，他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当他接通电话的时候，我很惊讶地发现对面是尼克。尼克在电话里的语气很急切，哈利安慰了几句后，挂断了。
“是蒂利亚的爸爸。”哈利迎向我的目光解释道，“他说今天下雨了，不适合在外面玩，让我们呆在家里。而且……他还特地点名让你千万不要出去。”
我想起了凌晨霍斯宣布的那个决定，看起来灵魂们让尼克做的噩梦确实非常有效。
“行，那我们就在家里随便玩玩呗。”我走到餐厅，拉开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我打算做点煎饼，你想吃吗？”
“当然！”哈利看起来相当兴奋，“昨天蒂利亚去我家玩的时候，她不停地向我介绍说你做的煎饼有多好吃。”他笑着挠头道，“我当时就……听饿了。”
我们就这样轻松地聊着，等我的煎饼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蒂利亚也回来了。
“哇，好香，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什么都聊呗。刚才弹簧还在和我讲他们披萨店发生的那些有趣的故事。”但是我们根本没聊过这个。我心里一惊，没想到哈利居然出卖我。
“真的吗？”蒂利亚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哈利的旁边，“可是弹簧从来都不肯和我说他的故事的。”

4
煎饼做好了，热气腾腾，就放在我和两个孩子之间的桌子上。但是他们看起来都没有心思吃，显然是想拿我的故事来当下饭菜。
“……煎饼再不吃就凉了。”我说着，将盛着煎饼的盘子向他们俩推了一点。
“可是我想听你说说你的故事。”蒂利亚嘟着嘴，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来自一只兔子的故事？”
“来自一只有着自我意识的毛茸机械大兔子的故事。”哈利强调道，脸上同样是期待的神情，“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特别。”
“我……”
在场的大家这时都在看着我，蒂利亚在期待着我的坦诚，哈利在好奇我为何会成为我，而灵魂们这时也在看热闹，他们——尤其是弗莱迪——一脸坏笑，显然是等着看我的笑话。
坦白地说，我并不是不想告诉蒂利亚我的过去，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暑假才刚开始，我不希望用我可怕的故事给她的暑假蒙上阴影，却也不希望因为我的欺骗而对她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我们才认识不到三个月却早已情同手足，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我希望那个时间点是暑假结束的时候。
但是我很清楚，我这么想只是一厢情愿。就算我不告诉她，其他人也会告诉她，甚至她自己也会去慢慢发现真相。尼克出于对蒂利亚的保护欲，在试图查明真相的过程中肯定会对我可怕的那一面添油加醋；我不知道灵魂们在她的梦里干了什么，但梦里的情节肯定让她产生了什么怀疑。蒂利亚现在还非常信任我，而我则必须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做出正确的选择。
在蒂利亚那里，我过去的故事会有很多个不同的版本。在完全接受了第一个听到的版本之后，她会对听到的第二、第三个版本产生质疑。那么，既然蒂利亚现在这么信任我，我又为何不用我自己的这一版故事让她先入为主？
如果我不是那个杀人犯，我在故事中又是谁？我又凭什么能够通过这个故事来拉拢这两个孩子？我看着弗莱迪，又想起了凌晨我的所作所为。没错，我现在是一只机械兔子，那么，整件事在一只机械兔子看来是什么样子的？他经历了这一切后会是什么感受？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抬头看着蒂利亚和哈利，保持着谦卑的态度，“但是，蒂利亚，你也要保证，在你听完之后，你不会笑话我。”
“弹簧，我保证我不会哒。”
“是啊老铁，我们只是想听故事，不会随便对谁的什么人生指指点点的。”
“好吧，那你们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
说着，我便开始在脑内组织起语言，并尝试着找出故事的切入点。我发现难点不在于我需要编造事件，因为事件就在那里，而我只需要挑选最合适的一个出来。我看向弗莱迪，不易察觉地对他露出自信的笑容，他以为他能看到我的笑话，但是他错了，作为亲自在披萨店工作过的人，我能讲出的东西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
“那么，故事就开始了。你们都知道我是来自弗莱迪披萨店的对吧？”
他们两个都点了点头。
“弗莱迪披萨店近来一直都存有四只电子机械玩偶，但是在它建店之初，情况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由于店面的规模不大，所以店里只存在两个机械玩偶，用你们都知道的披萨店传说来解释的话，其中一个玩偶是金熊弗莱迪，另一个是金兔邦尼，而我就是那只兔子。”
“你刚刚用了‘传说’这个词。”哈利指出来一点，“难道那不是真的吗？”
“部分是。”我承认道，“金兔和金熊当然存在，但是我们的名字却不是传说里描述的那样，确切的说你们都被后来的几只玩偶的名字误导了。当时金熊的名字不是弗莱迪，他叫弗莱德熊（Fredbear）；我当时也不叫弹簧陷阱，那时我的名字是弹簧邦尼（Spring Bonnie）。我们俩是当时披萨店的主场，弗莱德负责拿话筒来唱歌，我则拿着电吉他为他的演唱配乐，我们俩总是配合地很好。”
“哇，我真想听听你们那时的演唱会。”蒂利亚说道，一脸憧憬。
“可是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现在披萨店有四只玩偶而不是两只？”哈利又问道。我能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并非在刁难我，他是真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俩又去了哪里？”
“那就是一个令人不快的故事了。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弗莱德熊，但是不管如何，他终归是机械，在某些情况下相当的……危险。”我叹气道，“在某一天下午，我们俩正在为了一些小孩子的生日派对演唱。那个时候发生了一起……事故。当时其中一个在庆祝生日的孩子，可能他许了愿想要金熊的亲吻，或者又是一些什么别的原因，其他孩子把他抬了起来，好让他的头靠近金熊的嘴巴。弗莱德熊一直都在唱歌，所以他的嘴巴总是在一张一合。但是当时发生了意外，因为太过靠近，弗莱德熊把那个孩子的头给……”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干脆用两只手模仿上下颚来还原那个咬合的动作，我敢肯定哈利和蒂利亚都看懂了，因为他们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那个孩子后来被送去了医院，而弗莱德熊被认为非常的危险，被披萨店强制报废了。”
“我为那个孩子感到遗憾。”蒂利亚抹着眼泪说道，“但是他是无辜的不是吗？整个事件又不完全是他的错啊。”
“我在相关的报道里看到过那个孩子，他叫迈克尔。”哈利的眼里充满了同情，“弹簧，那个时候你又发生了什么？当时的事故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们后来也没在那里见过你？”
“由于我和弗莱德熊是在同一时期被生产出来的，所以他们认为我和他一样危险，所以也被强行报废了。但是说是报废，他们也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他们只是不再给我充电，好让我无法再动弹。”我捂住脸，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能和弗莱德熊在舞台上演唱，给可爱的小孩子们带去许多欢乐，这是我非常喜欢做的事情，能看见孩子们因为我而发自内心地开心，我感到非常高兴，有一种……满足感。所以，当我什么都没做却被强行退休的时候，说实话，我当时非常难过。
“在这次事件之后，披萨店声名狼藉，为了能够重新开业，它重新给自己整顿了一番。新的店面不仅有更大的营业面积，玩偶的数量也从原来的两只变成了四只。弗莱迪和邦尼还是干老本行，但是演唱舞台上多了奇卡。披萨店同时也调查了小孩子们的喜好，并根据结果增加了海盗霍斯这个狐狸玩偶。有了这四个玩偶坐镇，披萨店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去那里玩乐的孩子又变多了。”
“可是如果不是后来的一场意外，披萨店肯定可以一直热闹下去的。”哈利指出。

“那就是后来你们都知道的谋杀案件了。”我点点头，“四人组时期的披萨店，我差不多一直都处于报废的状态，所以对于当时的当时的情况了解的不多。但是我确实知道在某个晚上，当时的保安，紫衣人，杀掉了五个孩子，并将他们的尸体塞进了奇卡，弗莱迪，邦尼，霍斯，以及我的搭档弗莱德熊的皮套里面。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认为这种行为实在是不可理喻。
“不过后来我却发现，他的这种行为不完全毫无意义。死掉的孩子的灵魂都附身在了玩偶身上，让他们在不充电的情况下也能动起来。但问题在于他们的这种操控是低效的，他们没办法做出精确而快速的动作，只能像僵尸那样缓慢前行。”
“……”蒂利亚看起来一脸震惊。
“这个我也听说过。”哈利插言道，“紫衣人在谋杀案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在那期间披萨店换了好几个夜班保安，但是这些保安都表示，在半夜十二点到凌晨六点之间，本来在正确的位置待着的玩偶们会一个个闯进保安室——他们好像把这些夜班保安都当成了杀掉他们的紫衣人，他们是想去寻仇的。”
“大概是这样的。所以后来，为了永远藏匿自己的罪证，紫衣人在又一个深夜闯进了披萨店，试图一把火把所有东西烧成灰烬。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由于玩偶的皮套被烧毁，附身其中的灵魂反而被释放了出来。那些灵魂一出来就看见了他，而他也显然看见了这些灵魂。灵魂们想找他复仇，在情急之下，他看见了我，于是他把我穿上了。由于当初他杀掉这些孩子的时候，戴的是我的面具，所以他认为穿上我的皮套后，灵魂们就会害怕他。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当时在下雨，雨水导致了我皮套里的弹簧锁松动，非常遗憾的是，他死在了我体内。
“我恨他，我真的好恨他。”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他没杀掉那些孩子，也没有钻进我的皮套里面的话，我再等上几年，还是会有机会上台给孩子们演出，给他们带去欢笑的。他这一死，反而坐实了披萨店给我贴的‘我很危险’的标签。”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弹簧，对于你的遭遇，我们真的非常难过。”哈利诚挚地说道。
“所以披萨店才会把你卖出去？”蒂利亚问道，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什么？”这回惊讶的人变成了哈利，他显然对于蒂利亚如何和我相识的故事毫不知情。
“你是说你遇到我的那家餐厅？”我反应了过来。
“没错，那家餐厅不是弗莱迪披萨店。”
“是的，本来我就很危险，所以在发现我体内有一具尸体后，他们认为我已经彻底没有用处了，所以决定把我卖出去，换来的钱好给披萨店翻新维修。虽然披萨店被放了火，但由于消防队来的很及时，我的皮套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损毁，他们自然卖了个好价钱。但就算这样，那家餐厅也没有我的用武之地，所以我一直就处于闲置状态。”
“长话短说吧，某天晚上我在那家餐厅闲逛，偶然就在杂物间发现了弹簧。他显然不想再待在那里了，就要求我把他带走。”说到这，蒂利亚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我最开始本来是想买走他的，但餐厅开的价钱实在太高了，以我爸爸的工资根本支付不起，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弹簧给……偷了出来。”
“连带着他体内的尸体？”哈利问道，一脸严肃。我和蒂利亚对视了一眼，在不同意义上都有些慌乱。
“不是这样的！我在最开始碰到他的时候，他体内确实有那样的东西。但是后来……后来——”她说到这里已经不自信了，求助般地看着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对吧弹簧？”
“当然没有了。” 我胸有成竹地说道，凌晨所做的努力全都是为了这一刻，“我和蒂利亚认识了两个月，但是我真正在她家呆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在那期间，蒂利亚和我一直在想办法把我偷出来，而在她成功之前，那家餐厅的工作人员已经把我体内的尸体清理干净了。”
但是我却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凌晨那会我确实处理掉了尸体的头颅部分，但是头以下的部分由于和弹簧锁与皮套的骨架纠缠得过于紧密，不管是弗莱迪披萨店、买下我的新餐厅或者是我自己，没人成功做到过把尸体完全清除掉。也就是说，我弹簧陷阱诞生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而他体内的尸体也在里面存在了将近一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尸体早就该腐败得不成样子才对。可是根据我在新餐厅的杂物间的那段记忆，我找不到苍蝇或者黑水，以及任何能够证明尸体腐败的直观证据。就好像……我体内从来没有过那具尸体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谁移走了尸体？我不记得有人这么做过。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我相信哈利也无法回答。
“但是——”哈利还想问，但是我打断了他。
“哈利，我问你一个问题。尸体腐烂后会腐烂和发臭对吗？”
“是的。”
“那么，尸体一般放置多久会这样呢？”
“尸体在死后30分钟到2小时内就会硬化，最多12小时完全僵硬，30小时后软化，不出一周就会有明显的膨胀和腐败现象。如果是像现在这样炎热的夏日，这个进程只会缩短，伴随着浓烈的尸臭。”哈利准确地回答了出来，这令我佩服于他准确的记忆力和丰富的知识量。
“没错！现在这么炎热，而我又在炎热的环境中在蒂利亚家过了一个多月，如果我体内真的有尸体，你们不是早就该闻到明显的臭味了吗？”
“就是这样啊，哈利。”蒂利亚被我说服了，惬意地抚摸着我腹部的绒毛，“不管我什么时候抱着弹簧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他松软的味道，没有什么令人恶心的尸臭的。”
“如果还是不相信，你要不要来亲自闻一下？”
“那好吧……”哈利走了过来，将头埋进我的胸部，只消一瞬，他所有的怀疑都被松软的温柔感觉彻底粉碎，“好舒服。我好像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哈利站了起来，一脸满足，“抱歉弹簧，我不该怀疑你的。”
“谁又忍心去质疑一只毛茸茸又蓬松的大兔子呢~”蒂利亚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轻松地吃着煎饼。
“你说得对。”哈利也在蒂利亚旁边坐了下来，“不过弹簧，我还有个问题。”
“说。”
“邦尼和弗莱迪那几个玩偶曾经被灵魂附身过，对吗？但是根据那些夜班保安的证言，这些灵魂对机械玩偶的操控并不充分。蒂利亚告诉我你也被灵魂附身了，而我经过观察后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你身上有明显的机械特征，但是却又能像人一样思考和种种表现。但是问题在于你的各种行动太……精细了，和弗莱迪他们明显不是一个级别，而且你的这些动作……”哈利又指了指他面前的那盘煎饼，“显然不是一个机器人能做到的。你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吗？如果你回答不上来我也不会失望，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其实我也不是一直都能这么做的。”我挠挠头。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准确的解释，但是我知道怎样的回答效果最好，“之前在买下我的餐厅的时候，我也不像现在那样，那时我自身的行动受到了限制，不然我早就抓住机会跑掉了。但是事情的转机发生在蒂利亚找到我的那天。我向她表达了我的孤独，而她则以爱来回应我。她的那份爱不忍心让我独自一人继续待在那里，所以她让我来到了这里。我相信，正是这份爱才得以成功把我激活。”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问题的答案，但是自从看到了蒂利亚后，我的内心就真的多出了一种感觉，这感觉化为了一种力量，来驱使着我去做我最想做的事。
“所以，蒂利亚，有句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我温柔地看着对面的小女孩，而她也以同样的目光回应着我，“对你来说，我可能只是你随便捡到的兔子玩偶，但是由于你的爱，我才得以幸运地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地球上众多女孩子中的一个，但是在我眼里，你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完美，但是我也真心想要感谢你。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一滴泪珠出现在了哈利的脸上。毫无疑问，他已经被我的故事感动到了。而蒂利亚则早已泣不成声，她扑到了我的怀里，尽情地哭着。

5
“下午好啊，叔叔？”
转眼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就在我们聊得正欢时，哈利的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
“蒂利亚，电话是你的爸爸打过来的。”哈利放下电话后向我们解释道，“他现在还在工作，没法赶回来给你做晚餐，所以他就让你到我家去吃晚饭，而且他已经和我妈妈说好了的。”
“好啊，阿姨做的饭最好吃了。”
“谢谢你喜欢我妈妈做的饭。”哈利笑道，“但是我很好奇，既然你爸爸经常这样，你平时晚饭都是吃什么？”
“有时候他会带我出去吃，也有时候他会在没工作的时候做一大桌子菜，然后一点一点吃，差不多能吃三四天的样子吧。”蒂利亚说道。
“但是这样还是不太健康，所以有时候我也会给她做点披萨或者煎饼来当晚餐。”我也解释道，“我也没试过别的菜品，她虽然喜欢吃，但是迟早会吃腻的。”
“那就欢迎你来改善伙食了。”说着，哈利看了看表，“距离饭点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还可以再聊一会。”
“我去洗个澡！”蒂利亚突然站了起来，“早上被雨淋了后，我的头发一直都有点臭味。”
“好，我们等你。”
沉默无言。等浴室开始传来水声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哈利？”看见他向我投来的疑惑眼神，我赶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蒂利亚不是去你家玩游戏去了吗？她答应了我要早点回来，但是直到晚上八点才到家。我那个时候很担心她，担心她出事或者受伤，所以等她回来后我冲她发火了，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我自责地说道，“我真的不想这样，但是我那个时候还是没法控制住自己。我不希望让她受伤，来自我自己的伤害也不可以。”
“哇，难怪那个时候蒂利亚会向你道歉来着。”哈利恍然道，“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早上那会你启发了我。”我顿了顿，开始考虑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你能……给我一只录音笔吗？我希望把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录下来，事后再好好听听，来反思自己。当然，我也不希望有下一次。”
“可以的。”

第二章已更新@摸鱼的阿邦◆

日常说明～有谁如果需要更新提醒服务的可前去19楼报道

DAY 3 挑战邀%请/ Batt+le Inv^i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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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二十六分。
我对于时间的把握已经精确到了分秒，因为我像昨天一样，手腕上戴着一只LED手表，安静地坐在一楼通向户外的窗户旁边。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前一天哈利的承诺。当我向他提出请求时他答应了我，他答应我会回去仔细找找。后来发生的事情有点难以解决，所以哈利决定等尼克睡下了之后再行动，并和我约定了行事的具体细节，但我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没有给我答复。
这期间，每当我开始怀疑哈利其实是在欺骗我时，他当时对我说的一番话都会轻松打消这个念头。
“真是太感谢你了，哈利。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当时，在他答应之后，我语含感激地说道。
“这没什么，事实上我很高兴我能够帮上忙。”当时哈利回应道，“老铁，让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吧。昨天蒂利亚到我家玩的时候，她总是在和我说你们相处时的各种细节，想要告诉我你究竟有多棒。”
“真的吗？”
“当然。她告诉我说，当她需要陪伴的时候，你总是会在她的身边；你会温柔地帮她盖被子，也会给她做好吃的煎饼；她有时候会觉得你有点冒傻气，但更多的时候认为你聪明到能够解决她所有的难题。而且还有其他更温馨的细节。”哈利一脸满足的样子，仿佛他说的是他自己一样，“一开始我还是不信的，但是等今天我亲自目睹后，我才注意到了蒂利亚对你的爱，以及你为了报答她而回赠的爱。其实，之前在班上的时候我就听说，蒂利亚是个单亲的孩子，而她的单亲爸爸却因为工作太忙没空陪她，导致了她一个人在家非常孤独。但是现在看到有你在之后，我认为没什么好担心她的了。”
“我也只是想做好我力所能及的事。”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有时候为了这份力所能及太过用力，从而导致了过犹不及。”哈利的眼神中暗含着某种遗憾，但这种遗憾却被更多名为希望的光芒包裹着，“蒂利亚告诉我你聪明而且可爱，但是有时候看起来不够自信，而且有些敏感。虽然在人前的时候你隐藏得很好，但是一旦周围没有人了，你就……很难控制住自己。所以我不难想象你昨晚为什么会失控。”
“所以？”
“所以，如果录音笔所记录下的你的过错真的能保证你不再重蹈覆辙，那么我很高兴我能够帮上忙。”那一刻，哈利脸上绽放出了在我看来最明媚的笑容。
那之后，哈利和蒂利亚便去哈利家吃饭去了。他们曾经邀请我也去，但是我拒绝了。我当然很希望能够陪在蒂利亚身旁，但我也知道我目前还不方便在人前现身。不管是弗莱迪披萨店还是买下了我的餐厅，他们说不定已经发现了我的失窃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虽然似乎并没有这个必要，但如果我想要尽可能多陪在蒂利亚身旁的话，我就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那顿饭吃得很快，部分是因为蒂利亚去哈利家真的只是为了吃饭。因为尼克下班得很早。他下班后便匆忙赶到了哈利家，等蒂利亚刚吃完饭就拉她回到了家里来。尼克想告诉蒂利亚我有多危险，但是他拿不出证据，所有的猜想都来自那个虚无缥缈的噩梦。蒂利亚由于已经对我告诉她的那一版故事先入为主，对我已经满怀同情和感激，自然不会相信尼克的话，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就吵了起来。
争吵当然没有结果。尼克和蒂利亚都说服不了对方，所以吵了一会后，两人都进了各自的卧室独自生闷气。过了一段时间，尼克先走了出来，对我大声叫嚷让我赶紧离开这个家。蒂利亚听到后也赶出来阻止，这使得他们爆发出二次争吵。当他们把争吵的点转移到蒂利亚的妈妈时，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泄了气，在互相软趴趴地道歉后，早早上了床。在一旁观战的我和哈利都很惊讶。
没错，当时哈利也在。之前尼克去他家接蒂利亚的时候，他感觉尼克看起来不太对劲。他不太放心，所以就跟了过来。在目睹了这一切后，由于担心尼克可能还会起来，所以决定等尼克彻底睡下之后再来给我我要的东西，为此我们约定了交易的地点，我因此一直等到现在。
“弹簧，你不会还在等那个男孩吧？”在浓稠的黑夜中，弗莱迪的灵魂缓缓现身。
“我们约好了的。”
“那么看起来他似乎不是一个遵守约定的孩子，我也想不到你竟然笨到相信了他说的话。”弗莱迪挑衅般说道，“你个蠢兔子，他现在已经上床睡觉了。”
“那么很显然你说错了。”我轻蔑一笑，“他已经找到了给我的东西，并且已经在路上了。”这话不假，我听到了黑夜中传来的脚步声，它很轻，属于孩子。
“哦？那么你——”
“弹簧？我到了。”后面的窗台传来了哈利的声音，“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你愿意帮我我就很感激了。”
我走到了窗户旁，虽说外边一片黑暗，但是在我眼睛微弱光芒的照耀下，哈利的面孔我还是能勉强看清。
“给你。我在家找了很久，但是就找到了这一个，希望你喜欢它的颜色。”哈利掏出一只录音笔，笔身呈黑色，但是其上的按钮都是紫色的，“找到以后我还帮你把它充了一些电，顺便把使用说明录了下来方便你使用。所以才花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你想的可真周到。”
“里面还有别的惊喜，就等着你慢慢发掘咯。”哈利吹了个口哨，“我已经帮你调好了，你现在按下播放键的话就能听到使用说明。对，播放键就是那个三角符号。另外，这录音笔也需要充电，最底下有个USB接口，我也给你带了根数据线，插上去就行。”
说着，哈利把录音笔连同数据线一并给了我。我将它握在手里，感受着它的分量，同时也暗暗希望我能够把自己的未来也这么把握在自己手里。
“那我就走啦，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做好的。”
“等会，我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啥？”
“昨天早上那会你到底为什么要拉她出门？”
“原来是这个问题。”哈利一挑眉毛，“所以你还在对裙子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这倒没有，我早就释然了。”我承认道，“现在的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所以，我当时那么做就是为了吓唬你啊，老铁。当时你做的真的很成功，那笑声简直绝了，我真的被你吓到了。”在一片粉色光芒中，哈利笑着对空气挥了一拳，接着又打了个哈欠，“抱歉老铁，但是我真的该去睡觉了……早上见，或者下午见，早上我可能还得补觉。”说着，他慢慢走了回去。
目送着哈利的背影慢慢消失后，我拿着录音笔和数据线，走到了餐桌旁坐了下来。在这里我不仅可以慢慢弄清楚录音笔的使用方法，更能够让我的计划进一步成型。或许我也可以坐在别的地方，但我清楚，厨房才是我的主场，我能在这里做出美味的煎饼来取悦那两个孩子，也可以在准备食材时思考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你为什么要一直拨弄那玩意？”奇卡冒了出来，“这录音笔这么复杂，你不会弄懂怎么用它的，这再显然不过了。”
“不，不是这样的，依弹簧的聪明才智，我相信他当然能学会怎么用录音笔。”弗莱迪揽住奇卡的肩膀说道，话语中充斥着阴阳怪气的味道，“但是，弹簧，我很遗憾，哈利骗了你，他给了你一只不能用的录音笔。”
我没说话，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哈利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放了出来。我举着处于播放状态的录音笔，冷漠地看着他们。
“说的没错。”和弗莱迪相视一笑后，奇卡点了点头，“这录音笔质量根本不行，用不了多久它就会爆炸，把你的身体炸个粉碎。”
看上去弗莱迪和奇卡在新战术的使用上已经达成了协议。但这算什么？拙劣的恐吓还是简陋的欺骗？我得做点什么，不然今天凌晨的宝贵时间就要被耗光了。
“诺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谎话连篇的？”我暂停了录音笔的播放，开始专注地看着弗莱迪，“你应该知道的，爱说谎的孩子通常得不到圣诞礼物。”
“哦，大概是在昨天某个可爱的大兔子向我们示范了正确的例子之后吧。” 奇卡语气不善地说道，两道黑色的泪水从空洞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哈？那个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跳出来阻止我？”
“失败了。”弗莱迪垂头丧气道，“我当时想叫上他们对你大喊大叫什么的，但是我看他们都在专心听你讲，他们对你说的很好奇，有关披萨店的故事什么的……所以后来我也放弃了，就当听了个故事呗。”
“诺亚，你的文法老师应该教教你如何精确用词。”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挑衅般看着他，“我说的可不仅仅是故事，那些都是真实在披萨店发生过的，事实。”
“你不——”
“不，詹妮弗，弹簧是对的。”弗莱迪有些泄气，但他依然直面我的目光，“昨天弹簧说的大部分事情我们都没听说过，但是就我们所知的部分，他说的完全正确。而且你也该去看看哈利当时的反应！他肯定查过披萨店的资料，但是就连他对弹簧说的都没有异议。”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奇卡盯着弗莱迪，我能看出她眼中的不解，“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认可弹簧，尤其是在他对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詹妮弗，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了。”弗莱迪看起来有点烦恼，“弹簧过去是做了错事，但这不代表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对。他昨天确实向他们隐瞒了他是谁这件事，但是我们不能指责他在撒谎，在这一点上他真的很聪明，他说的故事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嘿，诺亚，在我是谁这一点上我也没有隐瞒。”我向他们卖了个萌，“如你们所见，我就是一只兔子。”
“哦，就我们所知，事情的本来面目并非如此。你那感人的说辞当然可以骗过他们，但是却骗不了我。”弗莱迪飘到了我的面前，细细观察着我，我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灵魂被刺穿的感觉，但这次来得很轻微，“你说你是一只兔子？我很疑惑，因为我看见你的灵魂是一个人，而且很熟悉。”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接着便做出了领悟的样子，“啊，我想起来了，你灵魂的样子和当初杀掉我的人看起来一模一样。”
“哈？”
奇卡看上去很不解，但是弗莱迪瞪了她一眼，随即奇卡明白过来，也对着我做出和弗莱迪一样的表情。
我差点就要相信了他的说辞，但根据奇卡的表现来看，他们仍然不过是在延续之前的欺骗战术。他们认为，只要挖的坑足够多，我肯定会不小心掉进其中一个。
“还有‘弹簧真的太厉害啦，他聪明到可以解决我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难题。’”奇卡嗲声模仿着说出了哈利对我的那句评价，接着便哈哈大笑，“呵，要我说，他根本就没那么聪明。”
“喂，你们的战术已经升级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吗？”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来着。”弗莱迪语含讽刺，“智慧又全能的弹簧自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但事实上他知道的根本就没有那么多。”
理智还在约束着我的行为，但我着实感觉非常气愤。我当然知道我平时都是以怎样的形象示人：对于孩子我总是表现得非常关爱，脾气很好，总是看起来很冷静，这也让我看起来并不危险。我脾气当然很好，但这并不代表我软弱成了一个包子。草原上的兔子看起来呆萌又软糯，但真的被逼近了角落时，生存的本能也会让它奋起反击。而现在，我也已经受够了弗莱迪的奚落。我知道的事情当然还很多，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不仅能让他彻底住嘴，还能让我欣赏他难堪的表情。
“诺亚？嘿。我记得我很久以前见过你。”看见弗莱迪一脸疑惑的样子，我提醒他道，“在……我们俩都还活着的时候，那时我还是披萨店的保安，你则是在那里和朋友们一起玩耍的小男孩。我记得你带着你的小弟弟和小妹妹穿过门廊去帮他们给游戏机投硬币，也记得你安慰过冰淇凌掉在了地上的小女孩。似乎从那时起，你就表现出了非常优秀的领导能力。”
“……谢谢夸奖。”弗莱迪迟疑了一下，“你是对的，所以——”
“所以，有很多孩子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才会都跑过来和你一起玩。而其中一个孩子就是那个不幸的受害者，迈克尔·阿夫顿。”
“是的，迈克尔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他虽然有些腼腆，但知识比较渊博，家境不错，但最关键的是，他有一个爱他的父亲。”奇卡赞同道，“因为诺亚的关系，那时我和他也玩得比较熟悉，他生日那天也是诺亚邀请我我才去的弗莱迪披萨店，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种事情。”
“那场事故发生的时候我们全部在场，事发突然，我们都很难过。”弗莱迪话语中充斥着遗憾。
“虽然难过，但是仍然心安理得，对吗？”我话中带刺。
“你又是什么意思？迈克尔遇害和我有什么关系？”弗莱迪看起来像是被冒犯了一般，对我厉声说道，“哦，似乎我们的弹簧又在不懂装懂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知道的事情比你们知道的多得多。既然你们那么喜欢迈克尔，那我不妨再多讲讲有关他的事情。”我的音量不大，但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充分显露出攻击性，“你们是否知道，迈克尔第一次学会走路时他有多高兴？你们是否知道，迈克尔上学后考试第一次拿了满分有多开心？你们知不知道，在他过那个生日的前一晚，他又是怎样兴奋地睡不着觉？”
“我们——”
“你们当然不知道！你们根本不关心！”我低吼着说道，但语气又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考满分那次考试的前一晚还在复习，十一点了还没睡觉，因为那次考试对他很重要，他害怕不及格，但是他更怕辜负他父亲的期望；就在他过最后一次生日的前一晚，他还在期待第二天的派对，他说‘嘿，我要邀请诺亚过来玩。’”
“哇哦。”奇卡轻声感叹道。
“诺亚，迈克尔那时很喜欢你。他知道生日派对只要邀请你的话，就会有很多其他的小孩子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了。”我看着弗莱迪，我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了一丝光明，但我即将将这光明亲手打碎，“他喜欢热闹的氛围，所以比较难忍受孤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把卧室的门开着。”
“他好像确实和我说过这一点。”弗莱迪有些迟疑，“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当然知道，我爱他，我记得他从出生开始的所有事情。”我骄傲地说道，“因为我就是他的父亲。”
在知道了我是迈克尔的谁了之后，奇卡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弗莱迪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紧张。
“既然你是他的——”弗莱迪想要对我发难，但是我打断了他。
“既然我是他的父亲，那么我就当然还爱着他，不论他遭遇了什么意外。”我盯着弗莱迪，话语逐渐变得冰冷，“金熊咬了迈克尔的头之后，迈克尔被送到了医院，其他小孩子在家长的陪伴下都走了，但是我没走。我去安保室查了监控，监控上的画面清楚地显示，当时把迈克尔抬起来往金熊嘴里送的小孩子，就是你们几个。”
听到了我的指控后，奇卡做出了什么表情或者发出了什么声音，但是我都没注意，我的目光现在紧紧放在弗莱迪身上。我开始一步步走向他，我要亲自让他的自信土崩瓦解。
“所以，你们几个灵魂被困在了这里，没法转生重新投胎；你们来缠着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但是你们又何曾想过，你们自己也并非完全清白无辜呢？”我说道，带着些许残忍的快意。
“你……你肯定是记错了。”弗莱迪明显地有些慌张了。
“是啊，我当时也怀疑我是记错了，所以我当时把那段监控录像看了好几十遍，每一遍的结果都一模一样。每一次，把迈克尔抬起来的孩子都是你们。”
“等等！我有话要说。”弗莱迪突然喊道。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已经快要被我逼到墙壁边上了，他想做最后的挣扎。
“说呗。”
“当时——当时把迈克尔抬起来的小孩一共有四个，但是我不在里边。当时我在坐在离得很远的餐桌旁边。”弗莱迪笑着说道，但我和他都知道他只是在故作镇定。
“当然，但我也很清楚那四个孩子都有谁。奥斯卡，马修，还有你，詹妮弗。”我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奇卡，接着又把目光对准了弗莱迪，“剩下那个孩子确实不是你，他是我的另一个儿子，迈克尔的哥哥。然而——”我轻叹了口气，“我又能拿我的儿子怎么样呢？”
“所以说——”
“但是，你敢不承认当时的情况你完全没有份吗？”我厉声说道。现在我已经把弗莱迪逼到墙边上了，他见了我的样子，害怕地继续往后退，但他已经没法再退了，因为他身后就是我的手背。“把迈克尔抬起来送到金熊嘴边这个绝妙的主意，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吗？”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很好玩——”弗莱迪已经慌不择言了，他甚至都没尝试否认，“我想让他开心。”
“哦，他当然非常开心。我后来去医院看望他，他还开心地念叨着你的名字，非常开心地告诉我——”我停顿了一下，仔细欣赏着弗莱迪脸上的绝望，“他还在恨着你。”
“弹簧，我——”他的声音已经有了明显的哭腔。
“因此，作为迈克尔的父亲，我来找你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我对弗莱迪靠得非常近，我甚至感觉我的鼻子都触碰到了他那小小的身体，“诺亚，我有话对你说。”
我打算对他说点别的来羞辱他或者恐吓他，但这个时候，愤怒和仇恨压倒了我残存的理智，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唯一一句话——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也、恨、你。”

2
弗莱迪消失了。
就在我咬牙切齿对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看上去好像要崩溃了，眼泪也即将夺眶而出。但他显然并不像让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在“啵”的一声后，逃走了。说实在的，看到他像一条丧家犬那样落败而逃，我本来以为我自己会非常满意，但现在我发现我在对着墙壁发呆，而我的内心则空虚无比，即使最初胜利的喜悦也无法填满它。
“呃……弹簧？”
我转头一看，这才发觉奇卡的存在。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场。看见我的正脸，奇卡也明显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现在你们才知道我不好惹，对吗？”我轻蔑一笑，“你刚才真该看看他那样子。”
“不，我觉得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诺亚他很显然是被你吓到了。”奇卡有些不满，“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
由于我的眼睛总会持续发光，所以每到夜晚，我眼前的空间总会被粉色光芒所覆盖。但差不多从刚刚弗莱迪消失开始算起，我眼前的景物不再笼罩在粉紫色的光中——它们被白色光芒照耀，这效果和手电筒一模一样。
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随便在走廊找到一扇窗户。窗户的倒影中很明显有一个兔子的黑影，唯一发光的部分是他的眼睛，但那双眼睛的眼白是完完全全的黑色，真正发光的其实是那白色的眼珠。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弗莱迪会被吓跑了。
“是啊，你现在看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你不怕我吗？”
“有点，但我不想走，我猜大概是因为愧疚吧。而且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奇卡叹了口气，“在迈克尔的事情上我确实做的很过分，我——”
“弹簧？”
“不！蒂利亚！”挺到了她的声音，我还没什么反应，奇卡倒是先紧张起来，“不，别转头，你会吓到——”
但是我已经转过头面对着那个小女孩了。
“弹簧，你没事吧？”蒂利亚睡眼惺忪地问道，看起来完全正常。奇卡飘到了蒂利亚身后观察着我，从表情来看似乎疑惑极了。
“我很好啊，就站在这看星星什么的。”我尬笑道，接着突然紧张起来，“你怎么起来了？又做噩梦了吗？”
“没啊，我睡得还好。”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对着我笑了一下，“我听见这儿有噪音，所以就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那个啊。我……”我思索着，想找一个借口，“我在练习唱歌，但是我没法很好地控制我的嗓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为你……唱一首歌。”
“谢谢你，弹簧，但是……深夜大家都在睡觉，所以能不能还是不要练习了？”蒂利亚脸上有着隐隐的担忧，“爸爸一直都在找你的茬，如果他被你吵醒了，肯定又会对你发火的。”
“没关系的甜心，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我蹲下来，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现在还是快回去睡觉吧，不会有事的，放心。”
等把蒂利亚哄上床后，我回到了餐桌旁边。奇卡还在那里等着我，但是弗莱迪没和她一起。
“弹簧，我不明白。”奇卡单刀直入。
“你太小了，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这不是我想和你说的！”奇卡飘到我面前来，“你的眼睛刚才变成了那样，你就不觉得害怕吗？”
“但是它已经变回来了。”
“当你看到或者听到了蒂利亚之后，你的眼睛变回来了。”奇卡强调道，“这才是重点。”
“想说什么就快点说。不然的话……”我不耐烦地说道，“刚刚对待诺亚的方式，我不介意再对你用一次。”
“就算你用了我也不退缩，我是真的有话对你说！”她大声喊道，每一个字都浸泡着决心，“我知道你恨诺亚，但是也知道你爱着蒂利亚。对诺亚的恨让你的眼睛变得很可怕，但是对蒂利亚的爱让你的眼睛变了回来。这是我的观点。所以……”
“嘿，詹妮弗，等会。”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看着她，她现在这副若有所思而又坚决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像诺亚。昨天他也确实有很多话想告诉我。”
“是，他和我说过那件事，他说了那些话后看起来很开心，所以我也想试一试。我不太同意他说的那些话，而且今天我想说的他也肯定不理解，所以既然他现在不在，我正好可以放心说。”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有关蒂利亚。”
“嗯哼，继续。”
“好的……是这样的。蒂利亚她过的并不快乐，直到你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后她才变得开心起来。她过的不快乐的原因在于她的爸爸。尼克工作太忙没空陪她，而当他和蒂利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又总是会吵架。但是你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因为你给了她陪伴和温柔，这些都是尼克给不了的东西。我并不是在指责尼克不够温柔，只是……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女生来说，尼克的那种温柔是无法被理解甚至接受的。”
我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詹妮弗，你是你们当中唯一一个女孩子，对吗？”
“对啊，虽然迈尔斯最小，但是他也是男孩。最近每当我们没什么事的时候，那几个男孩子就会聊很多男孩子的事情，我……不太能插上嘴，当然我不觉得这是他们或者我自己的错……女孩子嘛。”奇卡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当我无法融入的时候，我就会去看看蒂利亚。因为她和我一样是女孩子，所以我认为我是能够理解她的。”
“是吗？”
“是的，我能感受到蒂利亚和她的爸爸之间存在裂痕，但是他们对对方仍然存有爱，所以他们都在尝试去弥补这份裂痕，只不过这些尝试大部分都是徒劳。但是，弹簧，在你这里她感受到了爱，和尼克的爱相比，你的这种爱没有条件，她毫不费力就能得到。她把你当作她最好的朋友，但是很明显她也很享受这份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爱和温柔。”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很羡慕，羡慕蒂利亚得到了你的爱；同时也对你有那么一点敬佩，因为你愿意把你的爱分享给她；除此之外还对尼克有点同情吧，但这不重要了。因为……”奇卡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在体会到以上的情感后，我更恨你了。你是一个好父亲，你深爱着你的儿子迈克尔；你现在又把你的这份爱分享给了蒂利亚，但是却没没留哪怕一丝丝给我。凭什么他们能得到你的爱，而我只能得到你的恨？”她又变得丧气了，语气也软了下来，“我知道，因为我迈克尔才会死，所以我不配。”
“在你们的眼里，我不是一个冷血杀人犯吗？你怎么知道我对蒂利亚的那份爱是不是真的？”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我清楚那不是假的，这就够了。”奇卡歪着头回忆着，“你每次对蒂利亚说话时的那种眼神，每次抚摸她时的那种温柔……你知道吗？不管一个人演技能有多好，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所以，尽管我恨你，但我还是想代表蒂利亚，对你的这份爱意表示真挚的感谢。”
“我知道了，谢谢你。”
“所以，趁你现在还能陪她，尽量多让她开心一点吧。毕竟……等你被赶出这个家之后，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哦？”
“你说什么？”
上一秒我还在听她的真挚感谢，但随即便被一句突如其来的威胁敲了警钟。我很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消失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每个人都在拿让我被扫地出门来威胁我。本来我是不打算走的，但等我真正开始试着接纳并思考这个选项的时候，我才发现它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首先，我可能会被赶走，但这不代表我就一定会回到那个阴郁的杂物间。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尼克报警，但是我也有我的优势。杀掉那五个孩子之后我消失了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警察找上门来——他们甚至没怀疑到我的头上。我逃避过了一次侦查，我当然可以再成功一次，更何况我现在是机械，不仅不需要睡眠和食物，更是有绝佳的听力来提早预知可能存在的危险。
而且，虽然现在我逃了出来，但是境况也没比过去好多少。为了尽量不让外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从来都不出门，就连相隔最近的哈利家都没去过。我的脚上戴着脚镣，但它是我亲手所套；我固步自封，但我心甘情愿。等我现在真正意识到，我才发现我还是被困在了杂物间，只不过这个杂物间更大更精致罢了。依我的本性，我当然向往自由，不屑于被束缚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当中。
一走了之又如何？
一想到这个念头，我第一反应是本能地感到害怕。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慌，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我害怕的来源：这会妨碍我的计划。但当我仔细审查我自己的计划时，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于是现实境况变得愈加讽刺：我不想走，因为我还有个计划；但是我的计划还没有成型，这会导致我的失败，我不得不走。
那么，我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具体的目标，但我还记得当初我为何打算想要一个计划：我想让蒂利亚接受我，也想让尼克对我放下戒备；我想找哈利来帮忙，因为我力不从心；灵魂们来找我麻烦，我因此也决定向他们证明自己。在过去，我的疏忽导致迈克尔出了事故，我曾深深自责，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愧疚和遗憾洗刷着我的内心，并最终让最纯粹的那块地方显现出来，而我也从那里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必须弥补我的过错。如果我真的要走，那么至少在走之前，我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但是……我真的必须离开吗？
在逐渐成型的计划中，走或不走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于是我试着将我最终会离开这一决定也纳入计划之中。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进展，但令人惊讶的是，具体时限反倒让计划的整体轮廓变得清晰起来。我仍然不知道我到底应该做什么，但我已经有了一个大的方向了。
我四处查看，最终发现了桌上的录音笔。我不再犹豫，伸手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哈利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了出来。
“嘿，弹簧，晚上好啊。在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
计划开始了。

3
“早上好，弹簧，早上好，蒂利亚。”
哈利说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路，终于准确地坐到了餐桌旁边。
“哈利，你又来了。”蒂利亚一边吃着煎饼，一边高兴地打着招呼。
“是啊，我以为你现在应该还在家里睡觉的。”
“我昨晚睡得是比较晚啦。但是今早我天一亮就被吵醒了。我爸我妈都要去工作，我哥一大早就要和朋友出去玩。”哈利抹着因为打哈欠而流下的泪水，“我哥本来是想邀请我和他一起出去的，但是我想来你们这边，所以就找了个借口，他就放我走了。”他挥着手里的作业本，“蒂利亚，我和我哥说今天是过来帮你补习功课的。”
“他真的信了？现在可是暑假欸。”我问。
“我骗他说开学有个小测验，如果测验没考好的话新学期老师不会给好脸色看。”哈利轻声笑道，“更何况我们还有假期作业。如果蒂利亚你不介意的话，暑假作业的事情上我也可以帮你。这几科我都做得差不多了。”
“我的作业还没动啦，现在才暑假第三天……”蒂利亚一副扭捏的样子，“不过我不介意，哈利，谢谢你啦。”
“哈利，我很感谢你的这份心意，但是你也不用一直往我们家跑啊。”看着哈利的倦容，我感觉有些心疼，“暑假刚开始，你可以和你的朋友去公园玩，也可以去科技博物馆看有趣的展品，真的没有……”
“弹簧，不用劝我，我是自愿来的。”哈利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劝我去做我感兴趣的事，但是我感兴趣的东西就在这个地方。呃……弹簧，是这样的。我一直以来对机器人都感兴趣，在学校也参加了机器人的社团，相关的比赛也榜上有名，这些蒂利亚应该都知道。”
“这是当然。”蒂利亚露出痴汉笑来，“就是因为这样学校里你才有一堆粉丝啊。”
“而且我的卧室里也有很多机器人的模型。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我真的喜欢研究机器人。机械造物没有人体那么复杂精密的结构，但是它们依然能够像人一样做各种动作。我——”
“很抱歉，哈利，但是我得给你泼一盆冷水。”我冷静地打断了他，“机器人没有生殖系统和消化系统，甚至连神经系统都没有。它们能行动完全是因为程序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但是你不一样。”
“我当然不一样。我是被灵魂附了身的机械。而且就算是这样，我也需要爱才能够被启动。”
“但是在那以前你也很厉害啊。那个时候你是弹簧邦尼，你和弗莱德熊一起登台演出。你那个时候甚至都会弹吉他。”哈利说着，脸上缓缓浮现出敬佩的神情，“弗莱迪，霍斯，邦尼，奇卡，这些玩偶都设计得好有创意。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希望能够和设计者见上一面，至少能够窥知他的头脑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不，这是个错误，他不能这样做。
“哈利，你应该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你一定是睡得太少，脑袋都糊涂了。”我下命令道，“你现在应该去睡一觉，回家去。”
“我回不去。我家没人了，我出来的时候也忘了带钥匙。”
“没关系的，你可以在我家睡。”蒂利亚说道，脸上依旧是崇拜的神情，“你可以去我的卧室——”
“对，你可以睡沙发。”我抢答道。
“可是我睡不着啊。我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想有关机器人的问题，越想越兴奋。”哈利转向我。虽然他一脸疲惫，但是眼睛却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弹簧，我一直都有个有关机器人的问题，你能回答我吗？回答了我就去睡觉。”
“你问吧。”
“我想知道弹簧锁的工作原理。”他的声音激动地微微发颤，“我之前在查有关披萨店的资料，在谋杀案的报道里，材料匆匆提了一嘴‘紫衣人被弹簧锁夹死了’。弹簧锁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个……”
我叹了口气。虽然被问及过去的我如何死亡的具体细节，但我知道哈利不是有意要冒犯。如果哈利真心想研究机器人的话，这可能是我为数不多能够回报他帮我忙的机会了。
“工作原理不复杂，但是也不太好解释。”我沉吟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要说点别的事情。哈利？”
“我听着呢。”
“既然你查过披萨店的资料，那么你应该清楚，在我和金熊主场披萨店的那段时间，披萨店除了保安、厨师、侍者等常规职业人员，其他的职位应该还聘请的有吧？”
“记得，好像是那个什么皮套……”
“对，皮套演员。那时我和金熊会演出，但是也仅此而已。由于程序设定，我们没法做更多精细的事情，所以披萨店才会聘请皮套演员。这些演员会穿上我或者金熊的皮套，假装成自己是我或者金熊来和小孩子玩耍或者进行其他的互动。”
“骨架……”哈利看上去快要睡着了，没法把关键点完整地说出来，但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没错。我和金熊的皮套内部存在特制的金属骨架，所以正常情况下那些演员是穿不进去的。这个时候弹簧锁就帮上忙了。弹簧锁将金属骨架紧紧压在了皮套的内壁，从而让出了空间来容纳那个皮套演员。”
“那么，弹簧锁松动……是怎么一回事……”
“报道使用的说辞有很强的误导性，这不怪你。”我将右手立在桌面上，假装那是金属骨架，“真正松动的不是弹簧锁，而是弹簧锁的限制。在限制前后，弹簧锁都处于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被限制时，弹簧锁将骨架紧紧压在内壁；限制解除后，骨架就归回原位，弹簧锁这时用来连接骨架和皮套，起到了一个固定的作用。不过在时间的侵蚀下，弹簧锁年久失修，加了限制后变得不再稳定，以至于一滴雨水都能够对其进行干扰。”
“没……了？”
“没了。”我打了个响指。
“那具体细节呢？”
“很抱歉，哈利，但是细节部分属于大学知识，你现在肯定理解不了。”
“那我就要……考一个……好大学。”
哈利扬手宣布了这一决定，接着便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

把哈利安顿好之后，我和蒂利亚从他睡觉的房间退了出来。
“呃……弹簧？我在想……”
“怎么了？”我半蹲下来，尽力让自己平视她，一边温柔地回应道。我用眼神鼓励她说出来，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希望能够支持她。
“我现在想和你玩，这个愿望很简单我也知道，但是……”她叹了口气，“我的暑假作业还有一大堆，而哈利都做完了。更何况我们现在去玩的话可能会吵醒哈利。”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去做一会作业。等过一会哈利起来了我就可以问他我不会的题目，而且做完作业我们就能一起玩了……抱歉。”
我刚想表扬她做的规划，又突然被这一句道歉搞得莫名其妙：“干嘛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如果去做作业的话就不能陪你了。”她露出了独属于孩童的忧愁表情，“我不在这期间，你会没事的，对吧？”
一阵暖流冲刷着我的心灵。我原以为她只是打算做一个日常规划，却没想到她其实是在为我考虑。我又想起了我的计划，如果我真的要离开，那么我绝对不能再让她担心我了。
“当然没事。”我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就在厨房待着不乱走。”
“呃……其实我是打算在餐桌旁做作业的。”
“行，那我就在二楼打发时间。”
“嘿，我有一个好主意，也许我们两个可以都去厨房。”蒂利亚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在做作业的时候你可以做一些烤饼干之类的东西。”
“但是那只会分散你的注意力。每次我做饼干或者煎饼的时候你都在旁边看。”
“哈，说的也是。那我就去做作业啦。”
于是二楼还醒着的就剩下了我一个。我来回踱步想着该怎么打发时间。我可以去蒂利亚的房间帮她整理床铺；也可以溜进尼克的房间窥伺他的秘密；当然也可以悄悄守在哈利旁边，等他醒后我可以和他简单地聊一聊。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一阵子才发现奇卡早已等在了一旁。我装作没看见她，直接穿过走廊。
“嘿，弹簧？”她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干嘛？”
“我并不想说你迟钝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你真的还没发现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在说蒂利亚。”奇卡脸上有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哈利。”
“这一点我当然清楚，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就差把嘴巴放在哈利脸上了。”我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向别处，“你怎么突然来找我说这种事？”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仅此而已。毕竟你对蒂利亚的爱就摆在那里的啊。”
“我啊？哈利确实不错，长得帅气人也聪明，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把她照顾得很好。但这种级别的人物在学校肯定不缺人追求，所以她应该没什么机会。”
“但是她现在有机会了。哈利现在天天来她家，你也都看到了。”
“哈利想研究机器人，他来这边是因为他对我感兴趣。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如果哈利真的天天来，蒂利亚确实有机会。”
“这么说你同意咯？”
“哈？我同意有什么用？尼克才是她的父亲，谈恋爱这种事不得他说了算才行吗？”我叹了口气，“我再努力也不过是她的朋友，哪来的立场劝她？”
“唔……那就很可惜了。”
“什么？？”
“是这样的，我很早就被你杀掉了，所以也来不及体验少女专享的人生，也没机会谈一场恋爱。所以……”
“不是，你从才十岁不到，怎么会有谈恋爱的想法？？”
“言情小说里的恋爱不都是非常美好的吗？”奇卡没顾上我的意见，接着诉说自己的憧憬，“所以我希望能在蒂利亚身上完成我未了的心愿，亲眼看她谈一场恋爱，和谁都行，当然如果是哈利就再好不过……”
“行，行，我知道了，我有空会和哈利谈谈的。”我翻了个白眼，开始询问我真正关心的事情，“詹妮弗，诺亚怎么样了？”
“哦，他啊？”奇卡有些不满，显然对于我打破她有关甜蜜爱情的幻想不太高兴，“他还在哭啊，一边哭一边害怕。早上那会你……你骂他骂得太狠了。”
“我不会道歉的。”
“我也不是想要你道歉啊，这种事我也没资格那么要求你吧？”奇卡犹豫了一下，“其他几个灵魂都还在安慰他，想用男孩的事情来让他开心，我……我又没办法插进去，所以只能来找你。”
“你也可以去看看蒂利亚，她现在在写作业。而且我也想静静。”
“好吧。”
看着她逐渐飘下楼，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从凌晨就一直想问的问题：“等会，詹妮弗？”
“怎么了？”
“你能看见我的灵魂吗？”
“当然能啊，灵魂间都能相互看见。你能看见我，所以我当然也能看见你。”
“我的灵魂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和诺亚说的一样吗？”
“天哪，你真的相信了？他那时是在骗你。”奇卡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是这样的，灵魂的形态和它所附身的东西有关，附身的东西长什么样你的灵魂就长什么样。比如你，我现在看你，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机械玩偶，还看到上面叠加了一个发着光的、和玩偶兔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灵魂。真的，你的灵魂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只兔子。”
“还有这种事？”
“当然，而且如果灵魂从未附过身的话，它的形态就保留着原主人的经典特征；附身越久你的灵魂形态改变就越厉害，但是也是有弹性的，如果解除了附身状态，形态就会慢慢变回去。除此以外……”奇卡稍稍用力，在自己的腰部变出了一条裙子，我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声，“靠自己也可以改变形态，但是这种不能保持太久，不然会很累。”
“听起来真的很神奇。”
“嗯哼，事情就是这样。”见我沉浸在思绪之中，奇卡也决定不再多言：“你继续自己思考，我去看蒂利亚写作业了。”

4
“所以这里应该这么做，把这部分整体设为未知数，用换元法……”
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就在两个小时以前，哈利睡足了觉，下楼来了餐桌旁。他本来拉着蒂利亚想和她玩，但是蒂利亚一直都想着作业上不会的题目，玩得并不投入，所以哈利也只能暂时放弃玩乐，陪着蒂利亚一起钻研难题。
“甜心，我回来了~”家门打开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过来。
“哦，天哪，我爸爸回来了，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作业都没做完——”她抱着头懊恼道，接着又高兴地大声朝门那边喊道，“嘿——爸爸。”
“嘿，我的乖宝贝。”尼克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走过去将蒂利亚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今天过得还好吧？”他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弹簧乖吗？他没欺负你吧？”
我爆发出冷笑：“当然，而且我比你想的还要乖。”
“是的，我能作证，我们今天玩得很开心。”哈利凑了过来，“叔叔好~今天工作顺利吗？”
“当然，所以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尼克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小袋糖果：“乖孩子们，你们一人一袋。”
“哇，谢谢叔叔！”
“谢谢爸爸……”面对着哈利的热情，蒂利亚也只能表示感谢，但是却又用近乎耳语的声音悄悄抱怨：“怎么又是糖果……”
“嘿，尼克？”我问道，“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
“今天不是周五吗？我想着周末有点空闲，就顺便把假期提前了几小时。”他看着蒂利亚，眼底尽是疲惫，“一周工作连轴转，现在终于有点时间来陪我亲爱的女儿了。”
“叔叔，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哈利剥开一块巧克力放进了嘴里，“我的爸爸在高中当教师，但是他每天都有空陪我；我听蒂利亚说您经常晚上九点多才回家，我想知道您的工作又是什么呢？呃……就是单纯的好奇，无意冒犯。”
“我在糖果店工作。”尼克看上去非常骄傲，“每天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孩子来店里买糖果吃，所以我总是从早忙到晚。糖果店晚上七点打烊，但有时候我也会有晚班，比如清理库存或者搬货物之类的。工作很辛苦，但是工资已经够用了。”
“所以你周末哪来的空闲？”我质疑道，眯起了眼睛。
“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看哈，虽然现在是暑假，但是大部分的父母周一到周五都会去上班，周末才有空来陪自己的孩子。所以尽管孩子们放了暑假，但是由于没有父母陪伴，工作日都只能待在家里，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够和父母出门一起去玩。因此按理说周末这两天糖果店的业绩会更高才对。”我冷冷盯着尼克，“所以请问，你为什么甘愿放弃高业绩的两天来陪自己的女儿，却要在业绩萧条期间苦苦坚守？你可真是会感动自己。”
“一派胡言。你凭什么知道那些孩子工作日会呆在家里，而不是会觉得无聊跑到糖果店去？”
“父母应该好好照看孩子，而不是让他们在危险的地方到处乱跑！”我吼道，满腔愤怒。尼克的话语无意揭开了我的旧伤疤，也让我想起了我的失误，要不是当初我没能照看好迈克尔，当时……当时那场惨剧本来也不会发生。
“嘿，弹簧，你不要那么冲动，叔叔，你也冷静一下。”哈利见我们俩剑拔弩张，赶忙跑过来调解，顺便拉着我的手想让我坐下，“叔叔，我想弹簧的意思是想让您平时也多关心一下蒂利亚，但是你也没做错，我们都知道你工作有多辛苦。“
“看见了没弹簧？一个小男孩都比你会说话。”
“爸爸！”
我本来已经消气，但尼克却依旧在挑衅。我打算继续发作，但看着蒂利亚难为的表情，突然又觉得不值得，于是装作没听见。
“好，好，不吵了。”尼克拿起公文包，大步走出了餐厅，但他突然又折返了回来：“蒂利亚，你现在就可以准备出门了，等会我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
“啊？不要——”
“怎么了，蒂利亚？出去吃不好吗？”哈利凑到了她身边，“我们家一直都是我妈做饭，偶尔我爸也会掌勺，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去吃。听说外面的餐厅挺美味的，可惜我妈妈说那些餐厅不健康。”
“可是我和你相反，从来没吃过爸爸做的饭菜啊。”蒂利亚看起来无精打采，“每次他有空的时候，晚餐都会带我出去吃，家里的厨房反倒变成了摆设。过去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总是——”
“哈？”
“哈利，我真的羡慕你，你爸妈做饭真的好好吃。”
“是吗？啊哈哈哈哈。”哈利看起来有些呆滞，我也有一样的疑惑。每次蒂利亚提及她的妈妈，对话总是会戛然而止，“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家里有这么个机械玩偶做朋友……”
等话一出口，哈利才发现他把我们俩都冒犯了。一时间，餐厅静悄悄的，再没人说话，我们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过了几分钟，尼克下来了，他脱下了工作穿的衬衫，现在身着相对简约的T恤。“嘿，蒂利亚，该走了哦~嘿，哈利，你也来。”
“呃……爸爸，可以过一会吗？”蒂利亚礼貌地笑着，“我的作业还有一点。”
“作业可以等会再做，但是去晚了餐厅的话可就抢不到猴子玩偶了哦。”
尼克手里拿着购物卡，模仿猴子做出了滑稽的举动。我能看出他想逗蒂利亚开心，但是对于出门吃饭这整件事，她其实都非常抗拒。看着她一副纠结的模样，我忍不下去了。既然她没办法说出那种话，那不如就让我来当这个坏人。
“尼克，很显然她并不想和你出去吃饭。你带她出去吃饭太多次了，她已经厌烦了。”我观察着尼克的反应，接着说了下去，“她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猴子玩偶，她最想要的是你亲手做饭给他吃。你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因为你从来没试着去了解过！”我的音量逐渐升高，“拜托了，尼克，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她一次？”
“哦，那么弹簧，为什么你不能听我一次呢？”尼克嗤之以鼻，“到底你是她爸还是我是她爸啊？”
“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争啊。”
“那就闭嘴。”
“可是——”
“够了！”尼克大喊道，把我们三个都吓了一跳，“这个家不需要你这么多意见，如果你适应不了的话，不如现在就***出去。”
尼克话语一出，效果拔群。一旁的两个孩子表情复杂，而我则感到惊讶，但并非出于绝望，反而源于欣喜。我一直都想告诉他们我打算离开的事，但苦于没找到机会，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了我的面前。趁着现在还没人来得及开口，我决定抢先一步把我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尼克，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我最后也还是会离开的。在你们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承蒙关照，我很感激。但我也清楚我的到来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我顿了顿，“我会离开，但不会是现在。我需要你给我点时间准备。”
“不。”我听见后面传来了蒂利亚小小的声音。
“女子口巴……”尼克低吟着。很明显他刚才是在说气话，但没想到我会当真，所以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挽留，“那你想我给你多少时间？”
“不多，就三十天，我说到做到。”
“不好意思，弹簧，打断一下。”哈利在后面问道，“你来蒂利亚家也就一个多月，现在你说你再待三十天就要走了，最终你也就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我想问的是，既然你来这么短的时间就急着要走，那你当初又为何而来？”
“我是来报恩的。”
我转过头对着蒂利亚说着，将眼里最柔和的部分留给了她，“这个家有个人赋予了我新生、让我变得完整、给了我另一个活过的机会，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所以为了报恩，我才会跟到这个家里来。报完恩我就走。”
“彳亍口巴……”蒂利亚看起来已经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但相比之下尼克好像无动于衷，“那就随你。”
“所以，尼克……”我压抑着内心的激情，语气也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微微发颤，“反正三十天内我就要走，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哈？”
“我，弹簧陷阱，在蒂利亚·爱德华兹和哈利·赫斯特的见证下，向尼克·爱德华兹正式发出游戏邀请。”我面对着在场的全部三个人，高声宣布道，“如果在这场游戏中，我输了，那么在我走之前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不会还手。我走后你可以报警，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都跟警方说出去，甚至如果你觉得我确实有罪，可以向警方申请逮捕我。”
“那要是你赢了呢？”
“如果我赢了……”我轻轻笑着，耳朵也随之微微摇动，“那么在走的时候，我会从你这里带走一样东西，而你不可以反悔，也不可以拒绝。”
“有点意思。”哈利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听起来这就像一场决斗。”
“等会，在我答应之前，请问游戏内容是什么？”
“那么就换我来问你了，尼克。”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告诉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试图把我从你的女儿身边推开？为什么尽管我什么都没做错，你依然要来找我的茬？既然你这么害怕这件事，那么我们不如就把它来当作游戏内容。”
“我……”
“哦，我认为我知道。这显而易见，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哈利在后面说道，语速飞快，不打算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叔叔工作太忙没空陪蒂利亚但是弹簧的到来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蒂利亚从叔叔那里得到的关心太少所以她就跑去寻求弹簧地陪伴现在蒂利亚对弹簧的情感比对叔叔你的情感来得更深所以叔叔其实是在担心弹簧会替代他父亲的位置也正因此尽管弹簧什么都没做错叔叔也在想方设法赶他走——所以……是的，就是这样。”
“嗯哼，我认为哈利说的完全没错。所以……我们就玩这个。”我盯着尼克，仔细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在规定的时间内，我们两个谁最先发现蒂利亚想要什么并成全她，谁就赢。我走的那一天验收成果。”
“哈，我可是生她养她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真正想要什么？”大概是因为被我的激情所感染，尼克也学我抱着双臂，但他模仿得并不成功。他打心底就不太自信，这个动作他根本配不上，“三十天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求我宽限你几天来准备准备啊？”
“你是在质疑我吗？说三十天就是三十天，我弹簧陷阱一向说话算话。”我冷哼道，“更何况……你还没发现吗？游戏已经开始了。”
“从今天开始吗？”
“从暑假第一天就开始了。”我强调着。
“嘿，那不就是两天前吗？”哈利在心里做着简单的计算，“那天确实暑假刚开始，而且那天我也是第一次听蒂利亚说起你的事情。啊，没错，我认为把游戏开始的时间定在那一天是很合适的。”
“说的没错，哈利。”
我笑着向哈利眨着眼，接着又回过头来面对尼克，发现他有些呆滞。我没打算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伸出右手向他发出最后的邀请：
“意下如何啊，尼克·爱德华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