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给海南之后。
以樱木花道为首，湘北短暂地陷入一股低迷的气氛。
赤木老大一如既往地督促所有人积极训练，但猩猩亮如洪钟的声音怎么听都少了点坚定。
湘北被逼到悬崖边缘。脖子和脑袋只剩一块皮连着。
宫城站到罚球线上，球脱手而出。
哐当。
打板弹飞。
他听见门口传来三井的声音。
“你们这些家伙，现在是消沉的时候吗？快专心准备下来的比赛！”
「说得好听。」
他皱眉看着企图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的人。
“你在做什么？”他跨进去坐到塑料小凳上，打开阀门让温水流过身体。
三井猛地把脸从水里抽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已经过去四天了。”宫城把花洒放回去，往手里挤上洗发香波，“别再想了。”
三井滑下去，让水漫到下巴。
“如果我那个三分球能进…”
“你现在提这个有什么意思？”宫城边说边揉搓头发，弄得满脑袋都是泡泡，“你怎么不说‘如果我没有把两年浪费在轧马路上’？”
三井在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冷哼。
“你怎么会明白…”他恨恨地瞪着浴缸尾部的金属装饰，“输球输习惯的人怎么会理解…”
宫城举起水盆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他把热水倒在头上，冲走滑腻的泡沫。
三井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和一个无声的叹息。
浴室热气氤氲，温度却降到冰点。
他继续陷在热水里，听着宫城大力地带上浴室的门，然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最后从玄关传来一记闷响。
被甩上的浴室门在水面激起轻微的涟漪，和砸在瓷砖上久久不散的回响。
好吵。
三井再次把自己沉到水里。
他知道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
但谁叫宫城先挖苦他呢？
被讥讽了就一定要骂回去，简直跟个小孩一样。

宫城把白桃果汁倒在玻璃杯里，推到三井面前。
“你吃饭了？”
“没有。”三井把饮料一口喝干，“不用，我不饿。”他出声阻止宫城去翻冰箱的动作。
“那你要说什么？”
“嗯…”临到关头总是比想象的困难许多，而且他说谎了，饿着肚子还能指望大脑重启吗？
“我不该那样说你。”
他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废话，刚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耳光。
“哼。”宫城从桌子对面发出一点声音表示他在听。
“还有…就是…”来的路上涌现过很多灵感和借口，此刻却全部消失不见。
果然饿了没有力气想多余的事情。
“你还是先去洗一下吧。”宫城站起来往里屋走，顺便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满脸的汗，很快从卧室翻出一些换洗衣服递给三井。
“我给你热一下咖喱。”
三井有些犹豫。
洗漱在他的认知里基本和留宿划等号。
“我妈带Anna和她朋友去露营了，今天不回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三井心想我知道吗？
就当我知道吧。
“所以你可以住在这里，如果…你想的话…”
三井连忙应下，接过洗漱用品便猫腰钻进淋浴间。而宫城还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条件跟你家不能比了，至少还算干净…”，他偏过头盯着餐桌，“那你洗吧，我再去找找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三井如果再聪明一点就该知道，这代表构思什么道歉的说辞都是白费力气。
宫城怎么会真的生气？估计从摔上三井家的门就在后悔了。
他热气腾腾地钻出淋浴间，客厅没有人，卧室的灯却亮着。
“只有卧房有空调，你将就一下吧。”宫城指指放在他桌上的一碗咖喱饭，“有速食的冷冻炸鸡，我用平底锅煎了一下。”
三井听话地坐到桌前消灭食物，时不时地抬眼观察写字桌上的物品。
祖母绿耳钉躺在那里，他多看了几眼，那实在是个不起眼的低级水晶。
三井默默记下，下次要留意挑一个更漂亮的耳钉。
钻石？好老套好显眼，还是选个颜色差不多但折射率更棒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宫城见他已经光盘，却还瞪着自己的书桌发呆。
“就是…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三井有些晃神地回答，“每一次输球都很不好受的，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天才MVP当然是常胜将军，怎么会明白我这种小虾米的心思？”
这话听起来真令人难过。三井跪到榻榻米上，慢慢靠过去和宫城处在同一高度。
“我现在理解了，那感觉真的很糟糕…可以原谅我吗？”他说得格外郑重其事。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事情，现在被升华到这种地步，宫城此刻不胡搅蛮缠一下反而是下不来台了。
“至少我不像你，只会找亲近的人撒气。”
这不是他的长项，哪怕这句话完全在理，说出来也显得格外别扭。
三井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臂。
“…对不起嘛。”
他的嘴在这种时候总是很笨，说不出更好的话来。
宫城长长地叹一口气。
除了原谅三井，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所以对方凑过来吻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那…我们没事了？”
“嗯。”宫城点头，轻轻咬了一下三井的嘴唇。“就当是出气了。”
“噢…就知道你最好了。”三井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伸手搂住宫城的肩膀，“既然你已经消气了，可以给我找一件更大的衣服吗？”
宫城推了他一把，“你最好不是在嘲笑我的身高。”
“你比我瘦耶，穿小一码不是很正常吗？”三井赶忙赔笑。
宫城十分不信地看着他。
“你自己去挑吧。”他指指衣柜旁的收纳箱，低头继续去看最新的月刊篮球杂志。
三井拉开塑料抽屉翻翻找找，一些速干运动服，廉价纯棉T恤，穿一个夏天领口就会垮掉的那种…他从很多很多T恤里掏出一件洗得掉了色的oversize换上。这时一抹蓝纹白底从最下面露了出来，立刻吸引他的视线。
“这是…？”他一把抽出来细看。
宫城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抢走那衣服。但已经晚了，三井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上面写着：
【武石中 4号】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碎成渣他都不会认错。
现在宫城真的下不来台了。
三井一脸的惊讶。
“你想解释一下吗？”
“这个…就是…不小心拿错了。”
“噢噢——”三井意味深长地靠近他，“可我记得这件衣服我收在不常用的柜子底层，你是怎样才能…？”
“好了好了！我就是偷偷拿走了，你又要怎样？！”宫城知道瞒不过，索性开始撒泼耍赖。
“我只是好奇你用它都做了什么？”三井依旧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偶尔拿出来看一下…”宫城不安地抓着那球服，眼神胡乱飘荡。
这恨不得写在脸上的慌张又怎会被他狡猾的伴侣放过？
“那穿上吧”
“什么…？”
“少装蒜，你难道没有吗？”三井彻底回到他平时的状态。两个人此刻都忘记了三井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还是说你抱着这衣服自慰了？想做给我看看吗？”
宫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竟然真的转过身脱去上衣，换上那件球服。
“有点大了…”他难为情地扯着球衣下摆。
“真不好意思，我那会儿就比你高10公分了。”三井笑嘻嘻地打量他扭捏的样子。“你喜欢完全可以跟我开口要的。”
反正没机会穿，并且再也穿不下了。
“那会很奇怪吧…我打算过几天就还给你的。”
“为什么？喜欢就送给你了。”三井满不在乎地答道。
“…真的？”
噢，他一点也抵抗不了那圆溜溜的小狗眼睛，又惊喜又期待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真想揉揉那毛茸茸的脑袋。

“当然，正好给你过过当队长的瘾。”
三井坐到地上，把宫城拉过来，手指抚摸他膝盖窝那边的软肉。
“用不着，你是觉得我当不上队长吗？”宫城不满地扯扯他的耳朵，“你知道赤木老大退役之后队长就是我吧？”
“他们有内定这种事情噢？可怜的樱木…得找个机会告诉他这不幸的消息。”
宫城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翻得太用力，被灯光晃得眼睛痛。
“你就没想过当队长吗？”宫城用力挤了挤眼睛缓过劲来，低头看着胸口大大的「4」。
“谁会想要一个试图砸掉篮球部的人当队长？”三井咬一口他膝盖上的皮肤，“你会很合适的，我看到你教樱木了，很有耐心，威严也够…”
“这还差不多。”
“那么…偷偷拿人东西该得到什么惩罚？”他的手危险地沿着宫城的大腿向上攀爬，“尊敬的队长大人应该不会包庇自己吧？”
宫城一把钳住他的手腕。
“我保证再也不拿你东西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然后紧张地直视对方的眼睛。
三井一点也不想承认他其实拗不过宫城的手劲，并且这力道代表对方极不情愿在今晚发生关系，硬碰硬三井占不到任何便宜。
他从善如流地让手离开宫城的皮肤，很大度地做出一副「今天暂且放过你」的姿态。
这多少能挽回一些摇摇欲坠的尊严。
宫城绷着脸让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放开他的手。
三井从地上爬起来，背对着宫城环视整个房间，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揉手腕。
死小子，力气可真大。
“那你总得给我点什么作为交换吧？”他说着就去翻宫城书桌下的柜子。
宫城看着这人翻箱倒柜的样子，有些恍惚。
“你还记得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
为什么现在却像个要不到高利贷就搜刮值钱物品做抵押的黑社会？
“哇哦，那已经是…”三井撇了一眼墙上的钟，“…二十分钟之前的事情了！你能别总揪着过去不放吗？”
“我揪着过去不放？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这人在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上相当有一手，那些肥皂剧还真不是白看的。
“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三井对着最后一层抽屉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要去翻衣柜。
宫城一个箭步冲过去扑在柜门上。
“你敢？！”
“哇哦，反应这么大，藏什么好东西了也给哥哥我瞧瞧？”
宫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让我猜猜…色情杂志？限制级小电影？”
宫城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承认得这么干脆，也就是说衣柜里藏的东西比这两样还要见不得人。
三井看着宫城一副「你敢打开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表情。
同归于尽之前他可能会损失更多的原生牙齿。
真没办法。
他叹着气退后一些，“那你自己选一样东西给我吧？”
宫城冲他扬扬下巴，“你…你站远一点。”
三井举起双手，示意他别紧张，然后转身退到窗边，俯视安静的街道。
“这个。”他听见宫城的声音，回过头去，一块明黄色的什么被迎面丢过来，他赶紧伸手接住。
“Fighters…？”他辨认着上面的白色队标。
“真了不起，我都不知道你英文这么好。”
“又讽刺我？你还真把自己当队长了？”三井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童装吗？”
“mini篮球的制服。”宫城耸耸肩膀，“我的护腕已经给过你了，现在只有这个…”
比较特别的、能拿得出手的物件。
“你从那会儿就是7号呢。”三井仔细翻看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折好。
“球衣换球衣，也不算亏。”
宫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这里能有我睡觉的地方吗？”三井很不抱希望地看着空间狭小的卧房。
“垫的和盖的被褥总是有的。”
宫城抬头看着衣柜顶上。
再看看三井。
那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
“你要说什么吗？”三井被他搞糊涂了。
宫城死死盯着门缝，从喉咙里很不情愿地挤出一句话。
“我够不着…”
“噢噢噢噢！！”三井一骨碌爬起来，冲过去揉宫城的头发。
他等了一晚上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手感无敌好。
“这样啊！我们Ryota还在长身体所以够不到那么高的东西呢！没事没事！踩凳子多危险呀！万一摔一跤可怎么办呢！这种就放心交给我吧！”
宫城忍着他用力地糟蹋自己的头发，感觉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三井一伸手就把衣柜顶上的被褥扯下来，捆得结结实实像一块方正的叉烧。
“多谢。”宫城真想把这句话嚼碎了吐在三井脸上，“你去漱口吧，我来铺就行。”

三井哼着小曲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听见卧室里还在拍拍打打。
他晃到客厅——其实只是把厨房餐厅和起居室连成一片的屋子。纵向空间被很好地利用起来，置物架堆得满满当当，布局紧凑却干净整洁。
他环顾空间，视线最后停留在一些相框的边角上。
被杂物遮挡住，却一尘不染，似乎有被定期擦试过。
三井走进一点，看清了照片的内容：
笑得腼腆的母亲和小女儿，看起来十分可靠忠厚的父亲搂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小一些的男孩正兴奋地抓着刚捕上来的鱼。
Ryota。
他让这个词从舌尖滚过。
没有用发胶打理的头发温顺地垂到脸上，为稚嫩的面庞增添一份柔和。
这屋里的一切，连同这些照片，带起十分温馨和煦的氛围。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宫城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这个动作很快让他意识到宫城似乎再也不像照片里那样开心了。
三井的笑容又变得苦涩。
“你在做什么呢？”照片里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背后，吓了三井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你怎么偷看人家的照片？”
“你要穿着我的球衣睡觉吗？”
一来一回四句话，国文老师大约是教他们要用疑问句回答疑问句。
“你都送给我了，我以后要拿它当睡衣穿。”宫城轻轻捶了一下三井的背，“走了…多少年前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并排躺在地铺上的时候三井还在想那照片。
他注意到空调被调设定成睡眠模式，风向也避开了他们躺着的地方。
这小子，总是在不起眼的事情上细心。
他翻身侧躺，想看看宫城的脸。
对方正好也歪过脑袋看他。
“三井さん，你怎么了？”他能隐约感觉到黑暗中宫城询问的视线。
自己竟然心神不宁得如此明显吗？
“榻榻米太硬了。”三井轻飘飘地抱怨，“明天起来我会腰痛的。”
“又没有人逼你住我家。”
“我要跟你盖一条被子。”他没头没脑地说着就去掀宫城的被角。
“你要是敢睡到一半动手动脚…”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地威胁，但宫城还是顺从地背贴着三井的胸膛，让对方把自己整个拢在怀里。
“我保证不在你睡着的时候做奇怪的事。”
但明天早上醒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耶，难道不应该天南海北地聊一整晚吗？”
“我困了。”宫城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夜谈会邀请。好像有一只手钻到了衣服下面，停在他的小腹上。
宫城暗暗决定如果那手敢移动到任何不妙的位置，他就一胳膊肘拐在三井的肚子上。
“真冷漠，你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的。”
“你哪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上国中了。”
三井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我想要一张你以前的照片。”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开心点的那种。”
“没那种东西。”宫城真的很困了，开始敷衍他。“有也是和家人合照的相片，才不要给你呢。”
“噢……”三井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
“那我要你的耳钉。”
宫城在他怀里扭头，“你也要戴耳钉？都从不良毕业了不觉得有点晚吗？”
他分神去想象那个画面。
咿恶，宫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才不是，我要送你一个好看点的，你要戴着它让我拍一张照片。”三井捏着他的耳垂。
“谁稀罕，搞得这么麻烦…”宫城砸砸嘴，“我戴着现在的让你拍一张不就好了。”
“那个表面都划花了耶，你怎么这么没品味。”
三井优秀的大脑开始筛选珠宝品牌，下拉对话框勾选珍珠或是宝石。
宫城似乎在模模糊糊地嘟哝什么，三井低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他把宫城搂得更紧一点，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和空调安静的嗡嗡响。
「おやす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