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幕
“啊看完了废怯少女真的好高兴啊!”
草少年伸着懒腰,整个人仰在转椅上,发出一阵满足的长叹,“真好看,真的好看,怪不得大家都在夸啊,剧情本身写得也好,演出也绝赞,加上优秀的配乐让人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能有这么高的口碑绝对是名副其实,神作啊,不看亏了。”
一旁的吧主豆芽正把一大叠原稿纸放到桌上,刚巧瞄到草少年挂着一副英雄凯旋般的笑容带着椅子转来转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早跟你说好看了,这都播完多久了,现在才看。”
“哼哼哼,豆芽你不懂,”草少年故作高深地竖起食指,在面前摇晃了几下,“本人可是坚定不移的不追连载主义者,无论是动画、漫画还是电视剧,都还得是囤到完结再一口气看完才叫最爽,整个人浸到作品的世界观中,与角色同悲喜,那可太能进入状态了。天啊,我现在看窗外都感觉时刻要有魔女来袭似的。”
“就当你说得对吧,”豆芽没再接话,转而拧开漫画墨水的瓶盖,把爱用的G笔伸进去蘸墨,“话说我依稀记得你今天约我来公共画室,是打算两个人互相监督一起赶稿的是不是啊?”眼角余光看见绿发少年的身子猛地一僵,“好像昨天还有人跟我说再没入账就赶不上交这个月的房租了,是谁来着?反正应该不是某位观影理论家吧,毕竟如果是我,可不会在当天一定得交稿的日子里花上几个小时狂看魔法少女动画。”
草少年这时不说话了,轻手轻脚地合上笔记本的屏幕,从转椅里正襟危坐了起来。“那个,豆芽啊,你有没有…”
“话说回来这都七月了,有人去年向我借的钱怎么还没有要还的动静呢。不知道那种私人定制的大型cos道具拿去拍卖能换到多少钱啊。”
“……”
草少年满脸悲愤欲绝地打开了笔记本:“我赶稿去了……”
“哦对了,你上个月答应下来的暑期特辑番外怎么样了?昨天出版社打电话来问进度,我看你这样子,姑且是推到中旬去了。”
“…谢,谢谢啊……”
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立在门边的警服少女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精灵课堂的公共空间总是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有时甚至称得上聒噪,再加上有头有脸的成员大抵都是些拥有超能力的小鬼,聊着聊着就话不投机地打起来的情况也屡见不鲜。虽说当事人看来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万一手上没数也可能演变成大麻烦。前段时间玥儿和小莲在机房里打起来,险些报废了三台电脑不说,还把酷儿好不容易快要修好的数位板打回原形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因此小T从刚才起就蓄势待发,只等着见万一情况不妙便冲上去让两人强制冷静一下。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儿神经过敏了,不过反正现在总归也危机化解,警报解除,也不影响她再回去做之前暂时被搁置的事情。油烟大了点儿就开始响的烟雾报警器固然烦人,但总比真着火了却仍旧噤若寒蝉的好嘛。
小T一边这么想,一边拿着文件夹向吧主酷儿的办公室走,正要转弯上楼梯,却看见一个金发的身影。那是精灵课堂的清洁工——洛格拉斯,通称小洛,由于工作上的原因和她还算是比较熟络,于是她扬起空着的右手,姑且向男孩打了个招呼。
小洛也朝她挥了挥手。
“我刚才路过1号会议室,看到桌上有些乱。恐怕是星空那帮人又去讨论什么秘密活动了。拜托你去打扫一下。”
小洛点着头,但看上去若有所思。小T这才注意到他从一开始就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我知道了…但我现在得去酷儿先生的办公室,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转达,等之后再去可以吗?”
小T点了点头。“那可以把这份文件也交给酷儿吗?是瞭望塔的修缮报告,已经快要完工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全部结束。”
“好的。”小洛退下几级台阶,从小T的手中接过文件夹。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医务部那边还有伤员在等着。拜托你了。”
小洛点点头,重新走上楼梯,接下来大概是要直奔二楼酷儿的办公室了。小T站在最底下一层台阶上,抬头看着他那单薄的背影,不禁在心里感叹起来。这孩子虽说单纯又怯懦,但工作总是能完成得有条不紊,再加上独自来到精灵课堂也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渐渐也少了些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气质,最近更是感觉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反观三天两头往医务部跑的那几个家伙,一会儿是爬树的时候摔下来啦,一会儿是格斗练习的时候没收住手啦,现在更是会跑到工地的脚手架上比赛跑酷。这不,今天又是个在“特殊规则的捉迷藏”中崴了脚的。要是大家都跟小洛一样省心该多好啊,小T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叹了口气。
是啦,再怎么被说成是能力者聚集的危险之地啦世外桃源啦,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群小屁孩合租的一间大别墅嘛。
义臣走到精灵课堂别墅的大门口,正要出去,却险些和一名浅绿色长发的少女撞个满怀。对方急匆匆地道了歉,便直奔二楼去了,只留书生一人在门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入住精灵课堂还没有多久,但也已记下了大多数前辈的基本信息,按理来说,叶依前辈在99%的情况下都是“省电模式”,眼下却这样激动,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原打算送完资料便去后园赏花,如今却嗅到一丝异常的气氛,决定还是留下来观望片刻。
义臣的直觉一向准确,果然几分钟后就有一个黑衣黑发的身影从酷儿的办公室中飞奔而出,通知能到场的所有成员前往大厅,说有要事宣布。不久之后,刚刚见过的叶依前辈、吧主酷儿先生,以及清洁工小洛前辈,便一起从办公室中走了出来。酷儿站上了演讲台,另外两个人则等在后面不远的地方,一左一右活像两位护法。
“抱歉突然把大家叫来,但我们刚刚收到——呃,可靠的消息称,‘魔女之夜’即将降临……
“可能有些吧友不太明白,不过经过讨论,我们认为大家可以把这个‘魔女之夜’理解成某种巨大天灾级的怪物,总之是能够把地表文明全部毁灭,也能把我们全部送去阴间的东西。”
此话一出,台下立即乱成了一锅粥。无能力者几乎全部惊慌失措,当然,也有少数人显得相对平静,能力者中更是有几名仿佛毫无表示的人:小T前辈面无表情,肢体语言仿佛在说不就是怪物吗看我把它打跑;羽默前辈依然怀抱着兔子玩偶,口中喃喃说着什么,神情和酷儿开口之前相比看不出任何变化;玥儿前辈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缕自己的长发,一边在人群中搜寻某个人——大概率是吧主电珠的身影。而站在义臣右手边不远处的银发少女不仅泰然自若,察觉到书生的目光后更是勾起了嘴角。二人的目光几乎对上,义臣连忙转开了头,权当无事发生。
酷儿清了清嗓子,等待台下安静下来。“咳,虽说我们暂时还没能排除这是恶作剧的可能性…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因此我在此宣布,从现在开始,精灵课堂进入紧急状态!请大家在此期间避免单独行动,注意保护好自己,并服从我们——呃,精灵课堂‘魔女之夜’对策委员会的管理……具体事项之后再通知,就这样吧,散会!”
酷儿从演讲台上退下来时的表情活像是把“如释重负”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义臣看着人潮向不同的方向涌动,得益于酷儿的“紧急事态宣言”,现在绝大部分人看起来都算得上是紧张但冷静,既没有人恐慌到已经要直接卷铺盖逃走,也没有人把“魔女之夜”当成儿戏摆出一副秋游去的小学生样子。用一定的危机感让人们重视眼前的问题,又不会因为压力太大而干脆崩溃,这应该算是比较理想的状况吧?义臣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向自己招了招手。
“啊,主人好。”
草少年一扫平日没心没肺的表情,此时正用右手托着下巴,一副苦恼的表情。“义臣啊,你脑袋聪明,观察力也强,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啊?”
“这么一说,刚才酷儿先生看起来确实有点不自然。让人感觉那些话并不是他自己打算说的,而是别的哪个人已经预先拟好稿子,只是让他读出来罢了。”
草少年不住地点头。“其实啊…韩想刚刚过来的时候,还叫我在紧急状态解除之前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来着。我是不是被针对了啊?”
“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义臣想起酷儿在演讲中提到的“避免单独行动”,感觉两者似乎有点微妙的差异。“只说了让主人不要离开房间,没有说要找谁一起吗?”
“是吧。”草少年嘟起嘴,“不过我也不想跟另一个人一直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就是啦……”
“这可确实有点奇怪。不过也有可能只是还没来得及通知另一个人,或者对方还没来得及和主人汇合罢了。小生去问问酷儿先生好了,还请主人不要太过担心,”义臣想了想,决定还是加上一句,“说不定他只是想让主人趁此期间静心赶稿而已。”
草少年蔫了一瞬。
“好吧好吧,我想说的其实是,洛格拉斯——那家伙是怎么混进去的?
“酷儿提到‘他们’讨论过,还有什么‘委员会’的,而出现的人又只有他们三个,豆芽和电珠还都在下面听演说呢。叶依倒还好说,她来精灵课堂很久,又是酷儿的旧交;”草少年眯着眼,一边用手指轻敲自己的脸颊。
“但洛格拉斯,他又是怎么取得酷儿的信任的?”
义臣也思考起来。“小生打算出门时刚好遇到叶依前辈,感到有些蹊跷,就姑且留下来观察情况,但却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入酷儿先生的办公室。
“这么说来,小洛前辈只可能是在叶依前辈之前去找酷儿先生的。叶依前辈当时看起来异常紧张,但如果接到‘消息’的人是她,倒也能解释紧张的理由,只是如果这样……”
绿发少年一边听着,一边自顾自地点着头。“说不定这主意是他出的。无论叶依也好酷儿也好——还有韩想,他们谁都没有理由针对我。但……”
义臣大概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怀疑什么。
“义臣,我知道这搞不好是我刚巧看了太多动画,结果设定入脑搞起了阴谋论,但我还是觉得——难道说那家伙,其实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小生会着手调查的。请主人放心。”
“麻烦你了。”草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得赶紧回去了,免得有人过来赶我走。…今天要交的稿还没画完呢……”
“……”义臣连忙拱手,借机挡住自己的表情,“祝主人武运昌隆。”
草少年吐了下舌头,向义臣比了个大拇指,便急急忙忙地回去了。书生则逆着人流回到大厅,果然看到小洛正在打扫。看来洛格拉斯先生并没有因为兼任“委员会”的工作便丢掉了本职,还是说他已经把目前能说的情报全交了出去,以至于暂时不需要兼顾“那边”的事情了?义臣一面想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接近那金发的少年:“小洛前辈——”
小洛抬起头:“啊,你好。那个,抱歉之前没有跟你说,总之草少年之后会有一段时间不方便离开房间,但基本的生活物资还是需要的。酷儿先生他们说你们两位关系亲密,所以,这几天可以拜托你去给草少年送东西吗?”
果然没错,他也是所谓“委员会”的一员。义臣沉声道:“我正是为此而来的。…说什么不方便离开房间,分明是你们不方便让主人离开房间吧。”
小洛没说话。他看向旁边的空气。
“我相信你们确实是想让精灵课堂度过这次难关。只是一面说着让其他人不要单独行动,一面又将主人软禁起来…”书生移动了位置,直直迎向那双蓝眼睛,“着实是让小生好奇你们的想法。”
小洛再次偏过头,揉了揉额角。有那么一个瞬间义臣似乎在他脸上看出了极端疲惫的神色。“如果担心的话你也可以去看他啊。”金发的少年说道,“对不起,具体的理由我不能说,但这对他也对精灵课堂而言是最好的。”
他倒没有否认所谓“软禁”的说法。
现在义臣可以确信了:眼下的精灵课堂有些不对劲。不仅仅是“魔女之夜”这一天灾即将降临带来的凝重不安感,还有什么其他东西正在暗流涌动着。她需要再去向叶依确认一些事情,只希望叶依前辈能知无不言,当然,即使她有所隐瞒,只要回答了那关键的两个问题,书生就能够从中拼凑出真相。而把关键的问题混在已知的问题中让人不知不觉说漏嘴的技巧又何尝不是书生的拿手好戏。义臣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本厚书的影像,它的封面有些质地粗糙,却有着古色古香的华丽烫金花纹,可惜自己眼下并没有把那东西带在身上,但现在回去拿也还来得及。
小洛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书生,倒也没再作什么表示。“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1号会议室还等着我去打扫呢。”说着,他又挥动起扫帚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金发的少年没再看向这边,但义臣仍是拱手作了个揖礼,才向着别墅的大门走去。她入住精灵课堂没有多久,只与少数几位前辈比较熟络,而对于另一些前辈,虽说她已记下了他们的基本信息,但毕竟没有实际接触,充其量不过是纸上谈兵。洛格拉斯先生显然属于后者,书生一面走,一面想着,诚然,小生和他不熟,只是……
他以前就是这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