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专门打电话来,无非是想刻意恶心一下她罢了。
伊薇特一言不发地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居然一下子冷静下来了。
简直冷静得变态。
火澄动身去日本的那个晚上,下很大很大的雨。滴雨的屋檐下,蜷缩着蓝黑色的黯淡天空,厚重的云层锁住了所有的光线,压抑而混浊,倾泻而下的雨水冲刷着窗玻璃,留下一道道水渍,很快又被另一拨冲走,透过窗子看到的景物扭曲而模糊。
伊薇特搬了把椅子坐在宿舍的窗前,双手搁放在膝上,微微垂下视线,有点凌乱的头发,末梢乖张地卷翘着躺在肩上。由于打雷的关系,宿舍的顶灯跳电、灯光痛苦地抽搐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在伊薇特的脚边投下一团深灰色的影子。
双休日的关系,同宿舍的同学大都不在,只留下一个同样寡言的女生,插着耳机躺在床上安静地看书,谁都没有打扰到谁。
直到电话铃打破了沉静。
上铺的女生坐起身瞥了一眼坐在窗边发愣的伊薇特,见她仍是一副在出神的样子,就从床头探下手,接了电话,低语几句后唤道:“伊薇特,水城找你。”
伊薇特一怔。窗外一道响雷应景地劈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
催生了无边无际的惊恐。
伊薇特深吸一口气,从舍友手里接过听筒,小心翼翼道:“火澄?”
电话那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诡异地沉默着。伊薇特感觉自己的心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过了半分钟,伊薇特终于熬不住,再度开口,声线略微颤动:“……火澄?在听吗?”
“卷毛小姐……”音调很沉,但是平稳,尾音竟然没有上扬,“外面在下雨呢……”
“哈?”伊薇特一愣,她坚信,再怎么没事干、火澄也绝对不会无聊到打个电话来跟她谈论天气,她试探着询问下文,“啊、是呢……怎么了吗?”
“嗯……其实也没什么啦~”那头的声音刻意地上扬,却如此疲倦,伊薇特不禁蹙了蹙眉,“卷毛小姐,今天气温下降了哦,记得加衣服~”
伊薇特的眉头锁得更紧,绕了半天他到底想说什么、或者说、他在遮掩些什么?
“火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她反而觉得自己突然平静下来了。
不管火澄将要说出些什么,她都自信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和接受了。
有一些东西迟早要放手的。
我们就像两条渐近线,看似无限靠近,实则永远不会有交点。
火澄,感谢你给我的这半年、不同于我以往生命的半年时光,将在我的记忆中恒久留存。
可从一开始、它就注定了只能成为回忆。
火澄,我相信我释然了。
那些话,快点说出来吧,我已经不堪重负了。
如你所言,那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那一头传来沙哑的嗓音,混杂在渐响的滴答声中,变得如此渺茫:“没什么嘛、真的没什么……
“只是……想再听一听你的声音。”
伊薇特一怔。
“伊薇特,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以后,请一个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一个人、面对未来。”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伊薇特。
一个人,面对未来……
仿佛被一下子戳中痛处,伊薇特浑身瞬间痉挛了一下,转而不顾一切地抓着听筒提高了音调,但是却急得语无伦次:“火澄,你……你说什么……”
其实她很清楚火澄在说什么,她也早已料到他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脑中一片空白的伊薇特仍蹦出了这样毫无意义的问句。
“火澄,我们先见个面好吗,你现在、现在在哪里?”
火澄温润的嗓音柔和的语调,如同在安抚着焦躁的孩子,但他没有理会的伊薇特的问题。
“就这样了。再见。伊薇特。”
“喂!……”
伊薇特呆滞地握着听筒不知所措。
就这样了……
就这样再见了……
就这样再见了?!
开什么国际大玩笑!
失去焦点的双眼瞬间收缩瞳孔,伊薇特扔下电话冲出了寝室,连敷衍一下舍友的叫喊都顾不上了。
伊薇特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见到火澄、她希望他好好的、希望他站在她的身边、希望他仍然一如往常扬着轻巧的尾音缠着她去吃烤肉、
希望他不要就这么彻底地退出她的视线。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倘若有些话火澄在桌面上摊开和她讲、直截了当一些、甚至是恨她也没有关系、她都觉得比现在什么都藏着噎着、仿佛知道对方心里明了似的说再见来得好。
那些话、她一定要亲口说出来、也一定要与火澄亲自确认一次。
火澄,如果你不说,那么就让我罪恶地开口吧。
外面雨水倾盆,冷得让人瑟缩,伊薇特猛然想起自己身上仅有一件薄制的棉衬衣,没有穿外套、更没有拿伞。
算了。顾不上这些了。
伊薇特咬咬牙冲进雨幕。
啊。
原本打落在身上的豆大的雨珠突然被屏蔽掉了,匆匆的步伐倏然间顿住。伊薇特难以置信般瞪大了眼睛。一股温暖揽上了肩膀,继而整个人都被熟悉的温度裹住,靠上了一片暖意,中和了身上的湿冷。
“嘛、真是的,就知道卷毛小姐会莽撞地什么都不准备就这样冲出来。
“都说了今天降温了要加衣服啊~”
你撑了开伞,罩住的却是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