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死的话,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们上路好了。”
火澄一震,他从来没有听过伊薇特这样的语调,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敲响了灵魂破碎的整点,嘤嘤回响,一波又一波,震痛了耳膜。
卷毛小姐……
怔愣了片刻的光景,刀刃疯狂而利落地划破一切阻隔狠狠刺入,紧接着,皮肉迸裂的轻微声响像泥鳅一般滑腻腻地钻入火澄的耳朵,从肉体断面中乱飙的血水给灰白色的浓雾染上淡淡的猩红色,混同着被扼住而未来得及出口的惨呼,厚重的金属腥味在厅内横冲直撞,刺激着感官。
嘭——
沉闷的声响,衣料与地面摩挲的声音挣扎了几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嘁、不经打的东西。”
那一头,传来伊薇特不屑而冷漠的语调。
火澄经不住朝着来源跑去,浓雾仍没有散尽,隐约看见伊薇特周围横七竖八躺到了好几具尸体,十公分以上的黑色鞋跟染上暗红色,泛出铁锈一般暗沉的光泽,浅驼色的长摆风衣遍布血迹,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左腿上有一道不算很深的口子,血液已凝固成暗紫色的一小滩,在雾气的遮盖下若隐若现,露出的银色刀尖源源不断地往下淌血。
宛若站立在修罗场中,平淡地进行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屠宰。
“卷……卷毛小姐……”火澄哽住了,些许的颤抖。
“颇有你哥哥的风范啊伊薇特•席尔贝鲁特、”敌方阴森而充满恨意的声音隔着白雾响起。
“闭嘴。这样被叫别人叫名字真觉得恶心。”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缩小,猫眼散发着诡异危险的气息,“我哥哥的风范可不止这些呢、”
说着,左手迅速下滑,掀起衣摆,黑色皮裤乍开冷光一片,绑在大腿外侧的一排银色小刀顺着五指的牵引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弧度笔直地飞掷出去。
火澄直觉在眼睛一花的光景,对面又倒下一片。
“今天的心情真差。”伊薇特冷笑一声,“就不给你们留遗言的机会了。”
倏然间,细微的声音破空而来,拧住了火澄的神经,在伊薇特再度掀开衣摆准备拔刀的时候,火澄迅速跨步向前扑过去揽住伊薇特的腰,力道很大,两人一同摔到了桌子后面,以此躲开了擦过耳边的三颗子弹。
“卷毛小姐,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呢……”
火澄左手撑地挺身坐了起来,镇定地抬手连放两枪,冲过来的猎人再度倒下,怀中的伊薇特闻言抽搐了一下。
“今天的你,真是不对劲、头脑发热然后大开杀戒可不像你啊。”
金色的狐狸眼目光平静却别有深意,如同罩上一层玻璃罩,浮动着深浅莫测的冷意。
“我知道的伊薇特•席尔贝鲁特,即便是在清隆口中,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伤害任何生命’的人啊。今天为什么这么愤怒呢、
“你在在意谁的欺骗呢?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互相欺骗啊。
“不需要原谅,也不需要在意。
“因为我们谁也宽恕不了。”
对于诅咒之子来说,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罪过,而死亡,或许反而是善果。
伊薇特紧紧抿住的嘴角忽而松开,飘出一声不可闻的叹息,瞬间凝结,重重落下。
“你打算如何?”
“诶?”火澄一挑眉。
“不想我让这里尸横遍野,你早就有所准备了吧,你还等什么、你口袋里的催泪瓦斯想让他们休息到什么时候?”伊薇特的声音依然冷漠,却又一点不易察觉的缓和。
“啊咧?原来被发现了啊~”火澄笑着挠挠头,“右侧猎人的力量已经很薄弱,你刚刚的飞刀在那边打开了缺口、嗯,伤得不重、跟得上我吧?”
“当然。”
梦中,碎了一地的玻璃忽然间消失了,在伊薇特的脚下,铺开凄艳的灰紫色。冷月悬空,朦胧的视野中渐渐浮现出单一冷色的景物轮廓,投影在眼中,灰黑色的一片,用墨蓝色分出层次。
一座城。
伊薇特站在城门外,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渺小。
轻轻抬起手,还未有别的动作,大门诡异地自行敞开,门枢和铰链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好似锈迹斑斑的呻吟。
冷风扫过街道,安静得叫人害怕,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气息,视野中的所有事物呈现出可怖的色调。
一座空城。
一个人的脚步声反复回荡,交叉错杂,伊薇特茫然地左顾右盼,不由得抱紧手肘,扯住单薄的衬衣。
很冷。
突然,耳畔传来悠远无尽的钟声,清朗得仿佛在召唤黎明。伊薇特抬起头,城中心冒出一个白色的哥特式钟楼塔尖,雕镂着繁复花纹的指针指向十二点。
一双手环住了伊薇特,苍白的手腕交错,温暖蔓延,给了一个哭泣的理由。
伊薇特心里的那座钟,也跟着一同敲响了整点的长鸣,惊落了滚烫的眼泪。
爱上一个人,如同进了空城;爱上一座城,大抵也是为了找那个人。
艾斯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符,伊薇特缓缓睁开了双眼,原本浑浊的琥珀色清澈了一些。她在朦朦胧胧的昏睡中勉强辨别出来,这支曲子、大概是李斯特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