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下得十分突然，幸而东凡军训练有素，片刻之间五千精兵已经按容恬要求，迅速而有序，浩浩荡荡奔赴朴戎。
而远远飞驰在最前面的容恬，心绪像此刻擦过他脸颊的烈风，呼啸着起伏。
那个人，会对凤鸣下手么？或者，已经下手？
抑或不知所踪的离王，这次会借一只带着恨意，从上一代恩怨中伸出的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探向毫无防备的凤鸣？
深秋清晨，寒意如割。因为过于遥远，只有片段画面的记忆，反倒因这寒冷，凛冽地清晰。而灌入口鼻的凛冽空气若有实质，必定被此时懊悔不迭的容恬咬碎。
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来？！
那时亦深秋。宫中来了一个外族少年，当时尚是太子的容恬远远在王寝外，听过他奇特的歌调。
族神降兮太初，祭狼奔坠月；
驰冰漠兮残旌，沉血凉似铁 ；
驭风别兮明亲，四荒临万里；
不见日兮天芒，雪骨尽处为乡。
容王后来带容恬出城练习骑射，随口告诉他，那是来自朴戎极北之地，古布哲族的民谣。听说此地异于西雷，终年冰天雪地，马匹踏雪即陷，个头小的猎犬反而行动自如。
那天西雷王安将去容王府找容王未果，回来后便感不适，早早休息了。容恬他们回宫时辰已晚，路过王寝，忽有缥缈歌声传出楼阁，隔着未开的三月春曲枝斜杈，并不见人影。
“……十方魂兮星盈，霜华……碧染夜。”
歌声轻极，淡极，像背影融入黑暗，下一刻便彻底消散。
次日，西雷王薨。
无人知缘由，容王，王后，当时的容恬也不尽知。那晚似有若无的吟唱，被掩在之后铺天盖地的混乱，计谋与权术下，与王室诸多隐秘一样，灭烬烟尘，从风而去。

不过短短顷刻，第一缕细微而明烈的晨曦，豁然穿透灰茫沉雾。
天地白雪，残壁断桥，以及离国骑兵组成的人墙，都被一层暖金模糊了染血轮廓。凤鸣他们在铁甲马遮蔽出的狭窄缝隙中小心前行，还未到断桥尽头，就听到一阵突兀的吵嚷声远远传过来。
凤鸣从洛云身后探出视线，只见断桥对面的雪坡上人影参差 ，十数个身着褐或灰裘，头戴毡帽或犛尾，大异于凤鸣平常所见服饰的人，围作一团，指手画脚，似乎正在和谁争执。
显然他们都很激动，音量奇高，站在桥上的凤鸣一行人都听得清楚，然而一个音节都听不懂。
凤鸣上下左右瞅了半天，不见那些食人古猿，不禁又有了信心，心说对面莫不是起了内讧？转头去看杜风时，正接到一个“交给我”的眼神，杜风抢先跨出一步，高声喊道：“何人要见少……鸣王？”
那边的人群听见，停了争执，被围在当中的人抬起一只手，轻轻推开面前两个壮汉，露出一身黑色的长斗篷，宽大帽檐落在额下，朝他们转过身来。
帽檐明明将那人的眉目遮得严实，凤鸣等人却感觉，那人黑袍下审视的目光像看不见的手，逐一接触杜风，洛云，凤鸣，以及被拘在众人身后的索穆，转了一圈，突然定在普通装束的凤鸣身上，久久不动。
几个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洛云再不犹豫，立刻扬声道：“何人要见本鸣王！”
那人眼里始终盯着凤鸣，许久才不紧不慢，十分从容道：“鸣王莫怕。我族与朴戎王族宿怨积年 ，只要鸣王交出剩余的朴戎人，我族会遵守和离王的约定，不会取鸣王性命。”
凤鸣闻言，失声叫道：“离王？”
杜风眸色闪动，瞬间了然前因后果，不由暗自皱眉，生怕凤鸣追问下去，连洛云也会知晓若言随行之事，连忙高声插言道：“不通姓字，如何商谈？何况我们是萧家商队，路过此地，商队中哪来的朴戎人？”
那黑袍男子迎风冷笑道：“小儿，你家鸣王见了我，要低头尊一声西雷先王卿，当今离王见了我，亦要奉一句师尊。知我名姓者，世间无活人。即使如此，你也要问？”
凤鸣因他一句“离王”，脑袋里已经一团糟，心忖他说的离王，是指篡位的余浪，还是……若言？
可这二人，谁都不会为他小命着想的，特别是余浪，估计日日夜夜巴不得凤鸣死掉。至于若言，不久前还差点在梦里把他害死……说不通，实在说不通。
另外，先王卿是个什么官？西雷官职他早就熟悉了，但容恬确实没教过这个啊。
凤鸣虽然摸不着头脑，惟独牢记这种时候万不可露怯，于是暗地里冲洛云微微点头。
洛云双眼直视前方，不可思议地以脑后勺接了凤鸣的示意，正色凛然道：“不管你是谁，现在既然说要商量，就拿出商量的态度来，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此地出没食人怪物，是否与你有关？第二，朴戎人居处距此甚远，为何找我们要人？”
黑衣男子这才将目光转向洛云，似乎十分不满洛云的用词。
“怪物？你们不但动手伤我族神，还称其怪物，这般放肆，纵我身为族长也难回护，还请鸣王小心言辞。”
族神？
凤鸣暗自咋舌，心想这时代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跟东凡天地宫的老虔婆似的，喜欢抱着虚伪残忍的存在当神灵顶礼膜拜？他望了望黑袍男身边那群人，果然个个不像善茬，表情比所谓的“族神”还凶，恨不得生吞他们的样子，不禁有点紧张。
但随即又想到，目前的状况，似乎只有这个黑袍男能控制那些不好对付的怪物，如果能稳住他，身边剩下的离国铁骑加上西雷萧家精锐，应该还是能抵挡一阵的。于是清清嗓子，模仿着侍卫的语气，向黑袍男子道：“这位……族长，你们族神无故攻击我们萧家商队，害死不少人，我们只能还手自保。何况我们一路行来，满山尽埋受害平民尸骨，杀戮如此重的神灵，又怎会庇佑你们呢？”
黑袍男子听了这话，很不以为然道：“望断山绵延千里，惟此地方圆十里，从太初神降便作祭场之用。你们自己擅闯进来，当然会被族神当成祭品。”
凤鸣等人心头一跳。祭品？难道……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年仅十五岁的索穆突然爆发，一把挣脱侍卫们，冲到洛云身前，对着黑袍男尖声嘶喊：
“是你？是你骗我们说去了部落就能熬过饥荒，你把我们的人骗到这里，原来是拿他们喂了那些怪物！你们古布哲族，太狠毒了！！！”
杜风和凤鸣都伸手想拦索穆，已然来不及。黑袍男子看了一眼激动的索穆，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只少了你一个人。”
索穆抹一把通红的眼，幼狼一样咬牙道：“什么意思？”
凤鸣心中突然起了一阵极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喊道：“等一下！你……”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只从身后拎出件物事，随手往索穆脚边一丢。
那东西像个枯草团，硬邦邦的落在雪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才停下。灰黑的枯草散落，正对着凤鸣他们，露出一张不久前才见过的面孔来。
不是别人，正是朴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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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天地，瞬间凝固为灰暗。
狂风呼啸着坠下雪片，落在所有人鼻尖，发间，衣甲上，毫无融化迹象。
凤鸣僵着呼吸，喉咙冰凉，胸腔也冰凉。然而几乎停滞的意识，居然还能指挥他抬起手，抬起脚，跌跌撞撞，或者说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用发抖的手捂住索穆的眼睛。
“别看！不要看……”
索穆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一声不吭，好像傻了一般。
洛云条件反射地想跟着凤鸣移动，随即记起自己正扮演凤鸣的角色，只得止步。身旁杜风深深皱眉，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袍男子袖了一只手，冷淡道：“我已说了，只少他一个。”
杜风连一贯的温文尔雅都无法再维持，厉声道：“朴戎王族已败给你们百余年，疆土尽失，再无回天之力，又何必如此狠辣，一人都不留？”
那男子的长袍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显得十分自若，似乎只是在讨论一件平常之事。
“从来败者为胜者之鱼肉，之袍裘，之奴役，天经地义。且多年下来，朴戎人丁凋零，活着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已不足以祭奉族神，留之何用？”
被箍在凤鸣怀里，原本毫无动静的索穆，听了这句话，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力气之大，凤鸣差点没按住他。不料挣扎间，凤鸣突然发现，收紧的手臂下竟隐隐扩出一抹殷红，吓得赶紧松了手。
禁锢乍去，索穆一头扑倒在雪地上，四肢并用，爬到他父亲的头颅旁，伸手抱住，慢慢蜷缩作一团。
凤鸣低头，只见自己的肋间有块明显血痕，心里一沉。再望向索穆，果然刚才挣扎间被剑柄伤了后颈，兀自血流，满身沾着雪尘，喉咙里断断续续，一阵一阵像呜咽的哀嚎，都闷在雪里。
喘息艰涩，像一头濒死的幼狼。
黑袍男却不为所动，向洛云道：“还请鸣王把他交给我，你们误伤族神的罪过，便不追究了。”
此话一出，不但激怒了凤鸣他们，连之前跟他争执的那些部落族人也开始骚动。凤鸣瞪着他，字字切齿道：“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
斥责的话忽然堵在喉咙口。凤鸣圆睁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倒吸一口凉气道：“那其他人呢？孙先生，中铸呢？”
黑袍男子对凤鸣似乎极有耐心，无论凤鸣怎样怒目相视，他的态度都很平顺，甚至称得上温和：“擒贼先擒王，斩草要除根。说起来这还是鸣王所著的兵法，在下有幸在离国王宫见过一二，确实睿智妙语。”
凤鸣呆呆睁着空洞的眼，心底绷紧的线，啪一声断了。

几乎就在同时，数道疾光极快地穿过人群。
惊呼声起，凤鸣和杜风愕然回头，只见洛云闷哼一声，双眉紧锁着持剑撑地。
凤鸣大叫道：“洛云！”
萧家人全围了上来，杜风动作更快，闪电般抢到洛云身边抱住他，只见白氅左后肋处洇出血色如墨，强捺慌乱，仔细察看时，见那伤处破入一支长针似的尖刃，自下而上洞穿身体，从正胸口，令杜风魂飞魄散地探出头来。
凤鸣惊急万分，又不敢去杜风怀里抢洛云，低头看见散落一地的无羽短矢，似乎都是一瞬间被洛云用剑挥开的。凤鸣捡起那短矢，见其中竟还塞有另一支尖刃，如同长针，两头弯作倒钩，易进难出，足见暗算之人用心之毒。
他死死捏着尖刃，站起身来，正想跟黑袍男发难，却见那男子比他还怒气冲冲，对周围那群人吼道：“谁让你们动手的？不是说了已经对族神立誓，鸣王不可杀吗？”
人群安静一瞬，有个穿褐白皮袄的矮个子青年，突然开口道：“族神也是我们乞佸族之神，你祺善立的誓，与我们何干？伤害族神者罪无可赦，这是各族自古传下的规矩，凭什么到了这个西雷鸣王，就不按规矩来了？”
站在那青年人身边，和他差不多年纪打扮的男子也附和道：“都知道你们古布哲族喜欢结攀大国，只怕你所谓的誓言，是对西雷国主立的吧，毕竟之前老族长在位时，你就被送去西雷……啊呦！”
被称作祺善的黑袍男子距他至少五步，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将那人掀翻在地，一脸痛苦地躺在那里抽搐。
离祺善最近的一个老者环视一周，严肃道：“族神祭地，容不得你们放肆！别以为我不知道，离国使者去过乞佸族乌狟族的领地，给点小恩惠，你们就不把族长放在眼里！古布哲族近百年来占下的地盘，玉矿，还有奴隶，你们享用到现在，反倒回头数落起族长来！没良心的鬼东西！”
矮个子的乞佸族长被当众说穿心思，粗砺的黑脸也看得出发红，音量顿时低了不少：“这么多年，奴隶都死得差不多了，地盘玉矿再大，没人去挖，不是跟没有一样……”
祺善没理他，转向说话的老者，问道：“白狼族长，你刚才说离国使者来过？”
老者点头道：“来过。分发了不少财物，还有各种古怪兵器，叮嘱族人务必诛杀西雷鸣王。”
祺善面色一沉。“余浪这小子，连他师父都信不过吗？”
又想起与若言之约，随即明白了其中关系，不由深感头疼。
这边凤鸣和杜风还在设法为洛云紧急处理伤口。洛云意识虽还在，视野中的人影却迅速模糊，黑憧憧的晃来晃去。
他当了半辈子杀手，尖刃一入体，伤口异常冷僵的麻痹感让他立刻明白刃上带毒，虽疼得嘴唇发颤，还试图指挥杜风。万幸杜风本就通医道，固定住那两头倒钩的长刃后，极小心地抱起洛云，对凤鸣道：“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地方，有个遮蔽，也好细细翻找可用药物。”
凤鸣当然同意，于是趁那边又起内讧，拖着神情木然的索穆，一行人迅速躲回要塞里。
虽然他们动作很快，还是惊动了那边内讧的各部落首领。祺善与一群人就鸣王的杀与放问题争论半天，结果一位戴着长长犛尾毛的宕昌族老妇人出面劝道：“您既对族神立下誓言，古布哲族不参与诛杀西雷鸣王便是。我们杀了此人，也不过因承诺离国使者，与您和族神都毫无干系。”
祺善皱眉道：“没有族神相助，你们不是离国重骑的对手。”
宕昌族长笑道：“此地四面无尽雪山，我们出动所有人，哪怕只将其围困在此，也断无生路，何须硬拼？”
其余部落族长都表示赞同。祺善无法，只得让手下在旁监视，自己阴沉着脸，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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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族名参考资料
《隋书·西域传·党项》：
“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其种有宕昌、白狼，皆自称狝猴种......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五千余骑。织氂牛尾及羖劷毛以为尾。服裘褐，披毡以为上饰。俗尚武力，无法令；各为生业，有战阵则相屯聚。

楼主的假期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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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突然受伤，几乎将要塞内所有萧家人的士气降至冰点。
凤鸣尤甚。
杜风顾不上别人，就着火把的光亮稳住洛云上半身，一边仔细确认伤口情况，一边指挥其他人收集仅有的随身药品，同时轻声跟洛云说话。
洛云缓了一会，声音有些虚弱但异常清晰，看着杜风，蹦出几个简短的字：“箭头尾，有倒钩。”顿了片刻，又道：“毒性僵寒。”
杜风剑眉紧蹙，温言道：“我知道了。放心。”伸手掩上洛云伤口周围剪开的衣料，杜风尽量平和地告诉他：“只能截断箭头，再划开伤处取出，才不致撕裂更多血肉……”
洛云眼睛都没眨一下。“嗯。”
杜风看着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似乎自初识以来，你就总是这副模样。”
洛云闭上眼，不作声。
凤鸣在一旁如坐针毡。他即便不懂医，也看得出洛云连嘴唇都开始泛起不祥的灰色，杜风在洛云身边忙这忙那，无人敢打扰。
一片紧张的寂静中，只有火把下黑影攒动，如同此刻无言的忐忑。
这一幕令凤鸣产生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觉，仿佛自己突然成了他们中间那个多余的人，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是多余。他默默回到一言不发的索穆身旁，显得比索穆还颓然，脱力地伏在冰冷地面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着：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洛云，还有孙先生……还有中铸……”
如果没有带孙梦过来，那个农技人才还好好的呆在北旗种他的谷子，中铸也就不用留下照看孙梦，也就不会一同殒命于此……
想起中铸，凤鸣又有些恍惚，无法相信那个博学多识，时而冷酷时而温柔的将领，难道真的就此再也不能如他的承诺，一辈子跟随自己了？
这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刺痛了凤鸣。他闭了闭眼，又联想起以前被若言诱敌计引出全军，后方营地遭袭的旧事，倒是和今天之局面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那时为了保住他，容恬虽有重兵也不肯回援，而现在的他们面对漫山部落之众，自保尚且无力，连洛云也受了重伤……
再想想索穆的家人们，被害殆尽的朴戎王族，也许正是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才引发了多年来部落暗藏的杀机。他越想越自责，越想越难受，混乱的悲哀冲击着受刺激过度的大脑，机械地重复道：“都怪我……全都是因为我……”
然而就这么极轻的自言自语，那边正集中精神忙碌的杜风居然听见了。
杜风微微皱眉，暂停了手，转头对凤鸣道：“少主万不可如此动摇。这里所有人的命，全在少主身上。”
凤鸣睁大眼睛望向他，一时茫然无措，低声道：“可是，我总不能……”
总不能按那个部落首领的要求，把索穆交出去吧？
杜风暗叹，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对凤鸣解释道：“如今敌众我寡，恐怕难以从正面突围。但洛云的伤势不能在此耽搁太久，还要少主设法通知萧……西雷王来救。”
杜风本想说萧圣师，但在宴亭亲眼见过洛云所受冷遇，又给咽了回去。凤鸣明白他的意思，心想为了洛云也得努力振作，点头道：“好，我这就带几个人，趁着大雾潜行出去。”说着便起身去拿他的剑。
洛云猛然睁眼。
杜风也立刻提醒道：“此地距离东凡边境尚有数百里之遥，即使少主成功闯出包围，我们的马身高体重，在雪地里也跑不过他们的矮脚马，若被其穷追不舍，岂不送死？”
凤鸣刚把剑系好，闻言不由愣住，想了想，反问杜风道：“公子这样说，莫非已有妙计？”
杜风给洛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又对凤鸣颌首：“听闻少主早年曾受困于博间，使用漫天飞火之术向世间传出西雷鸣王在此的消息。此地往南越过白首崖，不出百里便有人烟，若能重施此术，我们被困的消息应该会即刻传开。“
漫天飞火之术？
凤鸣一呆，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在博间放孔明灯通知容恬的事，不由心中叫苦，这满山冰雪的，上哪去搞做孔明灯的材料啊！
但听了杜风这话，每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显然大家都认为他们少主/鸣王真的会所谓飞火之术。凤鸣不忍打击他们好不容易恢复的信心，只能在心里抓耳挠腮，含含糊糊应着，一边飞快思考，一边下意识地打起转来。
洛云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此计不妥，勉强提了一口气，阻道：“没有杀手团坐在屋里，却让少主出去涉险的道理。”
在场的萧家杀手都聚在这边，闻言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要求前去。杜风脸色一沉：“我们战力已经很少，不能再分散。萧家人要么留下死守，要么带着你一起突围。”
洛云没料到杜风平时随和，却在这时候犯起倔来，气得一梗。而凤鸣听了杜风这话，立刻表示认同：“没错。何况我们最大的战力就是铁甲骑兵，这么厚的雪行走不便，只能原地守卫，没法进攻，我再把杀手团带走，你们留下的人断无生路。”
不等洛云说话，凤鸣环视一周，点了几个西雷侍卫跟着自己，转头对萧家高手们道：“你们全力保护洛云，杜风公子和索穆王子，这是少主令，不容有失！”
众人应了，只有洛云脸色越发青灰。凤鸣生怕他动气，像安抚别扭孩子一样安抚道：“你别担心，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而且算算时间容恬也该来找我了，说不定去东凡的路上就能遇到呢。”

洛云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才闷闷道：“……哥哥，带上萧家的联络烟火，不行则退，切勿逞强。”
凤鸣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洛云偏过头去，不肯理他。隔着杜风，凤鸣没法跟以前一样亲近地拥抱这个一半血缘的弟弟，只得半跪在洛云身前，期待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好不好？”
洛云睁开眼睛，不耐烦道：“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小事？曲迈他们可能也跟着西雷王，你记得放联络烟火，他们自然能找到这里来。”
凤鸣不甘心地嘟囔：“这怎么是小事，你第一次叫我哥哥诶！比起什么联络烟火……烟火？”
脸色一变，凤鸣猛然站起，音调都提高了：“对啊，这不是有现成的飞火术吗！”
他急忙跑去角落，将众人之前集中的烟花筒取了两支出来，对跟着自己的西雷侍卫道：“我们背上这个，虽然不是漫天飞火，却有漫天的萧家字样，就算……就算容恬没看到，这种奇观一定会有人帮我们传出去的！”
在场的人基本都见过这些烟花筒试放的样子，顿时精神齐齐一振。只有索穆一个人没见过，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凤鸣招呼几个人捆起烟花筒，便小心藏起手中用破斗篷包着的物事，默默跟了过去帮忙。
凤鸣一低头，正好瞅见他的动作，心里又是一酸，轻声对他道：“王子，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照看我弟弟，可以吗？”
索穆仰起苍白的脸，看着凤鸣，摇了摇头道：“父王有令，今生今世，朴戎要将你视同王族，尊敬保护。”
凤鸣怔住，倒不知朴戎王曾下过这样的王令。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一夜之间，这道王令的执行者只剩下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想到这里，阻止的话便再难出口，凤鸣长叹一声，摸了摸索穆的脑袋。“我知道了，但是你既然要保护我，那就一定跟紧，不可以乱跑哦。”
索穆认真地点头，蹲下来继续整理其余的烟花筒，他人小手小，偏非要拿好几支，结果不小心散落一支，骨碌碌一路滚远，滚到远处一个没人的角落，突然消失，只听“嗵，哐”连续好几声，似乎还带着回响，从墙角下传过来。
凤鸣离得最近，听得尤为清楚，马上过去查看。几个人搬开角落里朽烂的木梯，竟露出个一人宽的残砖破口来。
原来那一处地面下是空的，火把探下去，黑黢黢不见尽头。几个萧家高手跳了下去，贴着地面细细听了一会，朝上面喊道：“少主，对面有风声，似乎是个通向山间的通道！”
凤鸣探头下去望了望，惊喜道：“天助我也！洛云，我们可以从这通道悄悄绕出去啊！”
杜风低头看了一眼洛云的伤，凝重道：“钩刺穿胸而过，虽然现在看着极幸，没有伤及心肺，难保移动时不伤上加伤……”
凤鸣的惊喜顿时散去大半，忧心道：“公子，这支箭头，真的不能拔出么？”
杜风道：“不是不能拔，而是这种倒钩箭想不伤脏腑，只能划开皮肉取出，必然大量出血，拔出后需要尽快用续命草填敷伤口，否则……有性命之虞。”
见凤鸣焦急，杜风忽然微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安慰道：“不必忧心，我随身带了一些续命草，还是上次用剩下的……”
洛云忽地睁眼，以仅剩的力气磨牙道：“为何不早说！”
杜风无辜道：“你又没问。”
凤鸣一看有希望，哪还会责怪杜风，赶忙道：“还是公子思虑周全。他的伤，就交给公子照看了。我现在就带人下去探路。”
杜风点头，叮嘱凤鸣：“少主不必挂心这里。只是我带的续命草也不多，撑不了太久，万望迅速。”
凤鸣答应了，望了洛云一眼，背着烟花筒，转身率先跳下地道。洛云撑着眼皮，见他们几个人的身影消失，才对杜风道：“行了，取箭吧。”
杜风无奈，将他身体放稳妥，叹着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洛云定定凝望火把下微弱光影，仿佛那里跳动着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你把他赶走也好，不然我死得太难看，他想必接受不了。”
杜风皱眉。“你怎会这样想？杜风虽不敢自称名医，上次你受那么重的伤，都救回来了，这样小小箭伤，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洛云没说话。杜风抿了抿唇，轻声道：“只是这里没有麻药，你觉得痛，就咬住这个。”
洛云一看他递过来的东西，原来是那块曾被自己嘲笑“娘娘腔”的帕子，团作一团。但他自小受伤无数，也知道痛极之时容易咬伤唇舌，反而更麻烦，便默默接了，衔在口中。
杜风将火里烤了许久的小刀缠好布条，捏在指间，对洛云道：“开始了。你忍着点。”
“嗯。”
刀尖细小，触及皮肤，过处似有极轻微的吱吱焦灼，在一片骤然加重的呼吸声里依旧清晰可闻。
剧痛如天降闪电，从创口瞬间击穿天灵盖。洛云只觉眼前一阵阵泛着电光似的白，似乎整个人都随着发颤的视野被抛起落下，几乎不能判断自己是不是还坐在原处。随着刀口不断加深，脑子里甚至开始冒出和凤鸣类似的傻念头来。
为什么之前受过几次更重的伤，也没有这么痛？

杀同国王叔庆彰那次，在王府门口几乎被戳成筛子，奇怪的是他到最后都没什么痛觉。何止痛觉，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他的母亲。
包括……
至于被余浪刺伤坠江那次，本就是抱着向凤鸣赎罪的心思，更主要的是伤得太重，很快就昏迷过去。醒来后已经被眼前这家伙包成个粽子，价比黄金的续命草不要钱似地往上敷，总的来说确实没有痛得太过分。
该不会是因为认识了杜风，才会这么痛？
这个念头把洛云自己都逗笑了。
杜风此时已经剪断箭头，正从肉里挖出前半截倒钩，怕手抖扩大创口，连呼吸都屏住。洛云垂下眼睑，望着杜风饱满的额头，眉骨下的阴影，紧紧抿住的线条好看的唇，都在波澜般起伏的痛楚中时隐时现，不由说了句真心话：
“其实你长得还行。”
其实他还想加一句，怪不得十一国那么多女子爱慕于你。但是刚说了半句，口中衔着的帕子就掉了出来。杜风手中捏着小刀，抬头瞄了一眼，本想让旁边的人帮着把帕子塞回去，突然心中一动，莫名排斥那个画面，便亲自俯身下去，叼起那沾了口水，湿兮兮的帕子，向上凑近洛云的嘴，以极其自然，任何人都无法挑出问题的正经表情，用舌头将那团帕子轻轻顶回洛云口中。
“咬住，听话。”
随即继续手里的动作，仿佛无事发生。
而洛云在刹那间扑面而来，湿润且陌生的吐息中，当机了。

原作内容——杜风所用的续命草
杜风招手，命他随着自己到甲板上去，边踱步边道：「他的伤口太深，需要更多的续命草。船上的快用光了，明天到了码头，你带上两百金，到城里的药店再买一些。」
——摘自第二十八部《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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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安静，但极其煎熬的整个过程，结束于杜风包扎完成，探了洛云脉息后，隐忍很久的一声低叹。
“箭已取出。伤口也用续命草填上了。你……”
声音在看到洛云垂着的头时戛然而止。
杜风很清楚，这记暗箭看似凶险，但因奇迹般避开了要害，谨之又慎处理了最危险的倒钩，再加上续命草可解百毒，本不应立刻危及性命。
他轻轻取出洛云口中的帕子，小心不碰到背后的伤，低唤道：“洛云？”见没有回应，又试探着唤：“小波，小波。”
洛云仰面靠在他肩窝里，紧阖双目，毫无声息。
杜风蹙了眉，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单论杜风知情范围内，这已经是洛云第三次受到重创。人非钢骨铁铸，短短数月间如此连续大伤元气，原本扛得下来的伤势也会轻易把他击垮。不由暗悔自己的疏忽，一手握着他发凉的手腕触脉，半刻也不敢松懈。
外面大雪不歇，天色尽暗。临时据点里的萧家人开始轮值守夜，保存体力。而杜风谢绝了其他人替换休息的提议，抱着洛云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见洛云灰白的唇，略微动了动。
杜风立刻察觉，惊喜地轻唤：“洛云？”
洛云与凤鸣相似的浓密睫毛也动了动，眼睑似开未阖。杜风腾出一只手，轻轻摸着他冰冷脸颊，又唤道：“洛云？你感觉怎样？”
洛云略睁开眼，乌黑的瞳珠朦朦胧胧，似乎对上了杜风的视线，又似乎看着虚空，毫无焦距。杜风像上次在阿曼江救他时一样，试探着问一些诸如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此类的话，洛云也如同上次被救时一样，一言不发。
正当杜风担心他是不是疼痛到失忆时，洛云冷不丁冒出低哑难辨的一句。
“我都教你……”
教？教什么？
杜风摸不着头脑，愣神间，忽见洛云脸上，现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甚至可以称为怜爱的浅笑。
“……我们再也，不吵架……我教你……学剑……”
声音极轻，笑得极浅，像来时雪路，多年冰层静静裂了深痕，沿着裂痕折射的光线星点。
映在杜风眼里，尽是动魄惊心。
然而不待他问出什么，洛云又晕过去了。

火把仿佛亦感积年寒气，骤然微弱下来，三尺之外不能见。 凤鸣一行人几乎全靠摸索艰难前进，不时出现腐朽的轮辙车具，以及分不清轮廓，黑乎乎的各种杂物，横在途中。凤鸣深一脚浅一脚，避开一截朽木，不料朽木后面藏了好几个坑洼，迫使他身子一歪，幸而身边一个侍卫手脚极快扶住了，才不致跌倒。
“鸣王小心！”
凤鸣站稳，下意识道：“多谢，将军……”突然想起中铸并不在身边，怔了一下，才闷闷地看向扶住自己的侍卫，只见那人眉弯眼柔，长得十分俊秀，不由随口问了句：“你是西雷这边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麻利地答道：“回鸣王，属下尚再衍，隶属容虎将军麾下一部营随侍。”
凤鸣咦了一声，问道：“你是尚再思，尚侍卫的……兄弟？”
尚再衍似乎略犹豫，片刻方道：“尚再思大人是属下的同乡，我们家乡以尚氏为大族，许多人都是近似的姓名，而非亲戚。”
“哦，是这样啊……”
虽然尚再衍否认，凤鸣扫了几眼，还是觉得他眉目间与尚再思有点相似。也许人与人就是有莫名相似之处吧，就像北旗那晚飞马疾驰而来的身形，每夜烛下坐守床边的背影，陌生而亲近。
尤其宴亭窗后晨光，画纸犹带墨香的一幕，凤鸣实在无法忘怀，也无法接受执笔之人遭遇不测。不管怎样，救下洛云他们之后，定要折回去看看。当初秋蓝和容虎阴差阳错从营地逃了出来，说不定以中铸身为武将的本领，也早已安全撤离了呢？
凤鸣打定主意，又恢复了一些精神，带着侍卫们小心避绕障碍，约莫走过一柱香的时间，发觉地道越往前越透出微亮，仿佛出口已不远。然而又走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尽头，只有前路越发明晰，上下左右的石壁，不知何时开始透了一层冷白莹莹的微光。
那光线熹微，似亮非亮，凤鸣眯着眼左右前后望了几望，心中突然一阵不安，打个手势令所有人停下。
尚再衍等人不明所以，问道：“鸣王，怎么了？”
凤鸣皱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尚再衍小声道：“鸣王听见什么了？”
凤鸣犹豫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应该是风声。”
他定了定神，便示意众人继续前进。没走几步，身后似乎响起低低的一声叹息，凤鸣略顿片刻，回身安慰索穆道：“别怕，没事的……”
然而一低头他发现，索穆根本不在他身后。
紧跟着他的是尚再衍，以及其余侍卫。来路湮没在无尽黑暗中，看不到索穆的影子。
凤鸣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呼唤众人，回头去找。急匆匆跑了几步，身后却安静得出奇。凤鸣回头冲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喊道：“少了一个人！快去找！”
那侍卫原地呆立，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

有没有看了10.24弄大直播的筒子弄大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继续更凤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原作的更新似乎有了曙光，一直期待的正剧有着落了，所以这里想做若言部分的调整（原本设想若言战败坠崖），试图朝容若凤结局合理化方向努力！
（只是努力……反复比对伏笔后感觉会很生硬，纠结ing）
如果最终成为3p结局，会在前面楼层里追加提醒，雷3p或者若凤关系的宝注意止步

凤鸣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尚侍卫！索穆不见了……尚侍卫？”
凤鸣迟疑了一下，走过每个侍卫身边，拍拍这个人的肩膀，推推那个人的胸膛。每个人像看不见他似的，都直愣愣站着，气息还是温热，地道寂静，似乎还能感觉到所有人的心跳此起彼伏，其中数凤鸣自己的心跳最响。
“……喂？你们怎么了？喂！”
回答他的，是夹杂在心跳如擂中，一道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叹息。
一叹，又叹。不在耳边，不在身后，分不清究竟来自四面八方，还是凤鸣逐渐沉下去的心底。
凤鸣怔在原地，居然有些莫名熟悉。因为在他不久前经历过的心毒噩梦中，与鹿丹目光交汇之时，就是这种感觉。
蔓延于绝灭之中，无声，无尽的悲哀。
没有梦中漫天火焰，这悲哀甚至比鹿丹的更加冰冷。经年沉寂，寒澈透骨，涌入全身的瞬间，几乎击垮毫无防备的凤鸣。他倒抽一口气，顿时脱力，半跪下来，忍不住抱着手臂环住自己，牙齿不由自主格格作响，抖如筛糠。
他身上穿着虽是洛云的萧家杀手装，却是杜风偷偷命人改工过的，轻巧不失厚暖，绝不至如此寒冷颤抖。凤鸣努力镇定着心神，拼命回想之前噩梦时留下的经验，容恬和孔叶心都说过，噩梦是假的！不可以被噩梦吓住。
容恬一定已经来接他了，怎么可以停在这里！
凤鸣低头，狠狠一咬嘴唇，痛得浑身一哆嗦，总算有了点力气。他尽量迅速地站起来，又去推搡侍卫们。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邪术，忙了半天，一个也没推醒。凤鸣束手无策，急得瞪眼半晌，只得暂时把他们丢下，摸索着返回来路，去找杜风想办法。
洞壁隐隐微光，似有若无，完全照不见路。磕磕绊绊走了一柱香时间，凤鸣纵然走得不快，也不免摔了好几个跟头。最后一下摔得颇重，因为他整个人被不明物体绊倒，险些把这张十一国闻名的脸直直拍在地面上。
凤鸣在心里惨叫一声，忍痛爬起来时，忽然愣住。
离他差点摔成纯平的鼻尖一寸，有什么东西，发着绿莹莹的光，有点像小时候捉来放在瓶子里的萤火虫。
可这冰天雪地的山洞里，哪来萤火虫？
凤鸣忍不住凑近细瞧，只是太过昏暗，完全无法辨别那是何物。只见绿莹莹的暗光星星点点，蜿蜒往前，不过几步的拐角处，忽然消失不见。
凤鸣跟着光痕到了拐角，不料又被绊了一下，踉跄着以手触到那绊他的物体，布料粗糙，细瘦，触感似乎很熟悉？
凤鸣的手顿住，惊道：“索穆？”
没有声音。凤鸣赶紧将地上的身体翻转过来，先触了触鼻息，又快速上下确认一遍，应该没有大碍，于是轻轻摇晃他的上身，唤他的名字，均无回应。凤鸣这才想起，他们这些大人一天一夜水米不进都够呛，何况索穆是个小孩，还受了极大打击，必是体力不支，半途就已昏迷掉队，只得把索穆抱起来，好在这孩子非常瘦小，凤鸣抱着并不吃力，继续朝地道入口的方向走去。
而这一走，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凤鸣自己都发觉不对劲。
那明明不到半个时辰脚程的地道入口，始终没有出现。他抱着索穆所经一路，越来越亮，同时视野却越来越模糊。
亮的是上下左右洞壁，模糊的是……雾？
雪上伏雾，山中起雾都很常见，但是山洞中也这般浓雾弥漫，凤鸣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这雾实在……太重了。重到凤鸣明明一直在走，却怀疑自己两条腿是不是还在移动。因为厚重雾气完全遮蔽所有的参照物，通道，石壁，以及凤鸣自己的两只脚。
除了怀里人事不省的索穆，一切目不可及。
凤鸣停下脚步——雾气让他错觉自己还在朝前走，低头看向怀里的索穆，脑中忽然咯噔一下，想起朴戎王的话。
“凡朴戎王族血脉，只要靠近白首崖，必天降大雾，迷失方向。”
头皮细微一炸，凤鸣自认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此刻，无神论似乎比这段路程尽头还遥不可及。他呆了片刻，向半空喃喃道：“这位太子……是叫少卿对吧，你们确实很值得同情，我对你们深表同情……可这孩子，才十五岁，而且严格来说他也算是个太子，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围困我们于此呢……”
突然，一声轻笑穿过浓雾，直达凤鸣耳中。
“身陷困境，仍心系他国继承人，西雷鸣王果真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