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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厢两人都震撼于从未体验过的奇特感觉时,凤鸣正举着包成粽子的右手,对着饭菜一筹莫展。
如果容恬在,凤鸣的吃饭问题是绝不会存在的。哪怕两个人都四肢麻痹,手脚瘫痪,容恬照样有法子喂得他呜呜嗯嗯心猿意马。但是容恬现在人不知在昭北还是繁佳,又由于容虎的问题尚未解决,凤鸣实在难以面对秋蓝,导致看来看去,居然只有一个中铸坐在凤鸣旁边,用他明明很擅长握剑的手,极为生疏地握着汤勺,一点一点喂凤鸣喝汤。
动作笨拙,让凤鸣大皱眉头。
但是想想人家毕竟是将领不是侍女,侍候吃饭本来就属于超纲业务,凤鸣当然不能没风度地抱怨。只得装作没看见撒在桌上,比吃下去还多的饭菜,无奈地草草对付了一顿饭。
饭毕。凤鸣靠在榻上,举起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打到温谨良身上哪个部件,就像一拳砸在钉板上一样,手指一动就疼,希望如大夫所说,没伤到指骨,只是骨膜受损吧。不然实在是……太丢人了。
中铸伸手过来,捏着凤鸣的手腕,不让他右手乱动。
凤鸣斜他一眼,叹道:“你真的跟洛云一模一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让。”
中铸低沉的笑声从胸腔发出,让凤鸣又有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鸣王性子太柔,下属自然不服。治家如治国,严法厉政方可太平。”
凤鸣暗叹,真不愧是若言教出来的将领,就不知道那些被“严法厉政”的普通百姓,是不是也这么想。
“对了,给你讲个故事。”
“鸣王请讲。”
翻身侧倚着身后的大靠枕,凤鸣细细道来。
“在我家乡,古代有个王朝,名为秦朝,他们的皇帝,哦也就是秦王,发动了大大小小的战争,最后吞并了其余所有的国家,建立了一个统一的秦王国。”
中铸显出很感兴趣的神色。“鸣王家乡不是西雷么?上古时期竟有实现过天下一统的王朝?”
凤鸣含糊道:“也许有啊,只是你没听说过而已……总之听我说完。那个秦王朝,就是以严法厉政治国,表面上看似治得全天下都服服帖帖,但是你知道这个王朝只持续了多久吗?”
“多久?”
“从建国之日算起,第十五年。”
中铸神色认真起来,问道:“只有短短十五年?天下俱服,又为何亡国?”
凤鸣郑重道:“亡于四个字。严法厉政。”
“……鸣王可否详细说来?”
“秦王是有名的暴君,书上说,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权使其士虏使其民。不但打天下时用完全的野蛮暴力手段,吞并所有国家后,秦王修筑长城,嗯……就是特别长的城墙啦,民工在工期内完不成就会被杀。这样搞得民不聊生,所以过了十五年就有人造反,直接让秦王朝滚蛋了。”
凤鸣把脑子里仅存的关于秦朝的知识尽数掏出,显然效果不错,中铸立刻点头同意道:“此等愚昧君主,撑过十五年已经算他好运了。”
还没等凤鸣“对吧”二字出口,中铸紧接道:“换做我离国,会将其他国家平民收编奴制,按人数分归全部离国人管理,每个离国人都管着固定人数的奴隶。如有延误修筑城墙工期之事,分层追责,奴隶延误则追究主人,主人延误追究上一层管辖者。在此基础上严刑厉法,还未见有不服者,更遑论不忠谋逆。”
凤鸣从靠枕上爬起来,瞪着中铸,呆若木鸡。
不错,这样一来,奴隶的反叛心与仇恨,就从国家转移到了他们的主人身上,就算发生零散的起义事件,由于复仇目标不够专一而分散的凝聚力,对统治中心的帝国就构不成多少威胁了。
离国已经强大到,连一个普通将领都对集权分层理论信手拈来吗?难怪若言为了和自己梦会就敢天天不去朝议。而西雷,自从交给了容瞳就被弄得一塌糊涂,将无将臣无臣。两国人才质量对比,这实在是……非常不妙。
难怪烈中流当了丞相第一件事,就是要自己去各国招揽人才。可是,算来已经将各国游历过半了,目前成绩基本为零。也就同国之行提拔起来一个尚再思,还是容恬发现的。至于前几天带上的农技专家孙梦,人家只是搭个顺风车,并没有要效力西雷的意思,也不能算自己招揽来的人才。
想到这里,凤鸣实在无法不灰心,伸开四肢,往后倒在靠枕上,深深叹了口气。
“唉……要是能把这个北旗的温指挥使挖过来,就好了。”
中铸静静凝视着他,忽然说:“他不会跟你走的。”
凤鸣望着天花板上木顶雕花,怅然道:“我知道。”
翻个身,侧躺着望向中铸,凤鸣自嘲:“别说他是正规军人,我之前在路上还碰到一个身手很厉害的绑匪来要赎金。我说我想雇他,结果你猜怎么着?”
中铸看着他,含笑不语。
凤鸣叹着气道:“我都让他自己随意开价了,结果人家根本不鸟我,宁可回去继续当绑匪。唉……我竟不知,没了少主和鸣王的头衔,原来连个绑匪都看不上我。”
可能是太过遗憾,凤鸣忽略了顾念儿不肯跟他,其实是因为西雷同国旧怨的事,只是一股劲地自怨自艾,而他的倾听者完全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凤鸣坐起来,怒视他。
中铸笑罢,才道:“人心从来都是最难驾驭之物,不用些策略,强留不过伤人伤己罢了。”顿了一下,“但如果鸣王实在想留下这些北旗人,属下保证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