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距离太过遥远,辛苦相望不如心苦相忘。
全国大赛时,受伤的樱木问安西教练:“老头子,你最光辉的时刻是什么时候?是全日本时代吗?而我呢,就是现在了。”
一语成谶。
樱木最辉煌的时刻,在光芒与激动的掩护下,默默宣布自己篮球生涯的结束。
医生说,只要坚持做复健练习,痊愈后就可以继续打篮球。
这话是安慰其他人的,从专业人士口中去求证一个权威的结果,那期望,就像是阿拉丁神灯,只要我要求了,只要神确认了,一切就会实现的无疑无虑。
樱木不相信神话,也不相信医生口中的未来。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一盏破碎重组的灯,即使能够驱散身边黑暗,也照不亮明朗前程。
所以,他放弃追随。
曾经有很多夜晚,他反复的梦见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之中,艰难的选择着天平两端的篮球还是流川枫。那时他深切感受到即使做梦也非常苦恼,醒来后手心额头是潮黏黏的细汗。后来梦境有所改变,他独自站在天平一端,辛苦支撑另一端的篮球和流川。
直到他沉默面对流川枫的等待,逼得那人离开,他最后的梦境,是自己从天平上直直的坠落。
有时候,未来是两个人的事,却只需一个人做出选择。只要一方确定航向,前路就不会偏移。
一直以来,樱木和流川的相处,多数处于被动状态。
被告白、被约会、被浪漫,樱木不用多少思考,抓住黑发男人的手,安心跟着走就好。他喜欢并依赖这样的生活,不决定就不会有烦恼。安心的仿佛又回到父亲在世之前,无论夏雨还是冬霜,无论清晨还是夜晚,总有一个厚实暖和的身影,抢先把生活安排在他面前。
就像同居。
那几乎是不用选择的被动选择,流川枫一手策划,独家演绎,不给樱木半句台词说不的机会。
大有拎包入住的潇洒。
“喂喂喂,你这是干嘛。”
看着流川扔在沙发上的黑色超大型旅行包,樱木抽动着额角的青筋。
“住。”
“住哪?!”。。。。。。“住这?!”
“嗯。”
“靠,死狐狸,谁。。。谁同意了啊。赶紧滚出去。”
“我同意了。。。。。。饿了,去煮饭吧。”
“。。。。。。”
然后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在沙发上,蜷缩起身子闭上眼准备睡觉。
“太累,先睡会儿。”
“啊啊啊。。。。。。你你你。。。。。。”
“闭嘴,很吵。”
家庭的温度对樱木而言变成模糊的概念,从很早开始。需要穿过层层岁月,拂去厚厚记忆,才能挖出藏在大脑褶皱里早已被遗忘的感受。
十几年的单亲,又几年的单身,让他逐渐退化与人共同生活的能力。
连感知都变得虚弱。
是孤单太久了么?
一起生活就不得不面对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每天晚上不能出去玩儿只能回家煮饭,还要忍受某人的嫌弃挑剔。然而,加入一个人,不只是增加一角温度,还增加了很多额外的充实和乐趣。
难怪有首歌会唱:真的想,寂寞的时候有个伴,日子再忙也会有人陪你吃早餐。
陪伴的快乐,大概就是小小互动串联的生活。
偶尔
“抱抱”
“滚边儿去。”
“喂,放开我。。。。。。”
偶尔
“别动。”
“干嘛!”
“有蚊子。”
“喂,蚊子在嘴里吗!唔。。。。。。”
偶尔
“死狐狸,你不能好好看电视嘛!”
“你的腿舒服。”
“起来。”
“呼。。。呼。。。呼。。。。。。”
樱木也在无眠的夜晚认真思考过。凝视着枕畔之人舒展的睡颜,气息均匀。
他不能再打篮球了,是不是意味着,不能再拥有流川枫?
他是因为篮球才和他走到一起的,篮球是他们共有的兴趣、追求、生活方式。是他们连接彼此的唯一羁绊。去美国,去进修,去打遍天下难逢对手,以肩并肩的方式,以同一种身姿,去傲视世界。
如今呢?他是个篮球废人。
他的辉煌时刻已定格成一盘底片,虽然打开还能看到火红的头发,熟悉的面孔,然而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忘记站在辉煌顶点的感受和心情,也许再过几年连仅存的记忆也无法拼凑完整过程。
他与流川的未来呢?
是不是要坐在观众席上,卖力的为场上矫健英姿的人鼓掌,听着耳边疯狂的赞叹和大胆的告白?或者看着电视机前的他睥睨众生的骄傲姿态,假设着如果联手创下的惊天动地?还是等待他因为越来越多的应酬比赛排练不能归来而不得不独守一隅兀自伤感自卑自怨?
那时的樱木花道,会成为什么?沦落成流川枫的影子?还是负累?
他能接受么?自己能接受么?
彼此的距离即使搁下整个太平洋也填不满缝隙,又该怎么含情对望,深情款款,厮磨耳语?
骄傲如流川,骄傲如樱木,会忍受将就不能契合的人生么?
即使流川枫可以,自己呢?
男人的自尊,怎么容许被俯视被保护被狠狠地甩在后面拼了性命也追赶不上?
他是天才,就算跌落到泥土里,也跟普通的小老百姓不一样。
他要替他决定,替他了断。被动这么久只因为喜欢你,不代表不会主动出击。
那段灰色阴冷的日子,流川枫渴望的眼神,时时烧灼着樱木的决心。
他知道流川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妥协,等一个挽留,可樱木不给。重重设防囚禁感情,逼迫自己哪怕是一个眼神的理智,也要做到冷漠决绝。
让你走,放你走,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因为樱木承担不起,放弃篮球后的流川,背负的沉重遗憾。更无法想象,人生迟暮,流川苦笑假设美国篮球的画面。
已经做不到联手战斗了,又怎么能拖住你的脚步。
所以,走吧。
在我还能给你什么的时候,给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