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吧 关注:451,539贴子:94,790,404

回复:【演绎】后宫:     樛木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第十一幕)纳雅·舒舒勒栋阿
-
大约是心里惦记着昨儿夜里事的缘故,天刚破晓,我就睁了眼,又怕扰了韶华兄好眠,只好披衣穿戴齐整了后凝神听着外头动静,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捧在手里却一页也没翻过的书册扔到一旁,匆匆寻人去了。
“韶华!”同辈间相处起来,总是比长辈要亲近些的,他兀自推门入了,也不扯虚的寒暄客套话,回身将门关好了,才径直同他讲,“昨儿夜里我起来,正巧瞧见了个鬼鬼祟祟的人,结果等我追出去就没影儿了。”
他摇摇头,叹一口气:“我是不信什么鬼魂之说的,昨儿肯定有人摸进来了,咱们院里堆了那许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我也瞧不出来少没少什么,你今日若无事,等你用过早膳了,咱们一道清点清点?”
原是以为这样的东西禹州见得多了不算值钱,才暂搁在院子里等着一件件地登记好了入库,可哪晓得贼是半吊子钱都舍不得放过的呢?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90楼2023-05-28 17:55
回复
    (第十一幕)公仪韶华
    在禹州的这些日子,公仪韶华亲身体会到“无欲无求”的真正含义。哪里有老庄说得那样缥缈、玄妙呢?要他说,吃饱、睡好,能占一处,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连日奔波几乎要把人的体力都耗尽,倒头就睡的公仪韶华显然错过了舒舒勒栋阿亲历的午夜惊魂。他摸摸脑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人打量了一番,这才长出了口气:“我睡得太沉,竟什么都没听着……纳雅兄没事就好!”
    今日的阳光极好,照得整间屋子都格外亮堂,公仪韶华望了望廊下堆着的一摞龟甲,敏锐地觉察出不对——最左的一叠,似乎塌了半边。启程往禹州前,他已隐隐感受到此行意义的重大。涉及到要送回盛京的物件,他不敢怠慢,胡乱塞了几个玉米面窝窝,就和舒舒勒栋阿一起清点起来。
    “一、二、三……”那堆甲骨十个一组,原本理得清清楚楚,算得明明白白,可现在却少了许多,怎么都对不上。“纳雅兄,这不对,你看——”他甚至还记得还记得那块尤大的碎片,上头有两个字他们实在认不明白,所以放在顶显眼、顶靠上的位置……“单这一堆就少了五片,咱们这是遭贼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891楼2023-05-28 17:55
    回复
      (第十一幕)纳雅·舒舒勒栋阿
      -
      果然!他们就是冲着院子里的东西来的。
      我皱起眉,同公仪韶华一起蹲在龟甲旁,拿起一块龟甲,对着日光前后瞧了瞧,有些困惑:“这也并非金银珠宝一类的值钱东西,就算拿去当铺,也未必能当来几个钱啊…”
      当然,眼下并非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将那些被窃走的东西追回来,——谁知道上头有没有他们没见过的新字呢?他随手抄了个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在地上,垂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蓦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有了!”
      “幸好昨晚没打草惊蛇”,他拿起树枝,指一指门,又指一指院里的东西,笑道,“他们当然不会只来这一遭,所以今晚…我们守、株、待、兔,怎么样?”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92楼2023-05-28 17:56
      回复
        (第十一幕)公仪韶华
        公仪韶华把那些“幸存”的龟甲和兽骨贴紧墙角,又从一旁扯来遮雨用的蓑衣盖好,这才拍拍膝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万幸他们不算识货,来去又太急,旁边的青铜和碎玉都还好好的。”
        话虽如此,他仍不免拧起了眉——龟甲、兽骨,禹州多处可见,可世人大多并不能领悟其中珍罕,若是碎了……骤然起身的舒舒勒栋阿吓了他一跳,可听清楚他的主意后,公仪韶华的眼神却渐亮起来。
        “守株待兔,然后……瓮中捉鳖?”
        说干就干,他们两个埋伏在墙根,一眨不眨的望着通向屋前唯一的路,一点微光、四目相对——就是现在了!
        公仪韶华一马当先,舒舒勒阿东紧随其后,灯火映照,他们却愣在当场。
        “怎么、怎么是你们啊?”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893楼2023-05-28 17:56
        回复
          (第十二幕)纳雅·舒舒勒栋阿
          -
          夜寂,月也沉于浓霭。
          我从库房里翻了根棍子来握在手里,同韶华一道隐在暗处,此夜连风都少,静得让人发慌。我几乎是屏息竖起耳朵注意着院里的动静,——能瞧上这些东西的,会是什么人物呢?我与韶华皆不长于武,若对方真是个狠角,还是要提醒他不要贸然出手,免得伤了自己才是。
          蓦地,我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从暗处探出两双炯炯有神的目,直待看清了那人影又矮又瘦,两人才飞奔而去,将人按倒在地,提来灯笼一瞧——竟只是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我拧起眉,将脸一冷,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把棍子往地上一戳,厉声:“说!为什么偷东西?”
          我冷哼一声,鹰一样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其中一个孩子的眼睛:“你们不说,天一亮就把你们送去官府,自有你们好果子吃!”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94楼2023-05-28 17:56
          回复
            (第十二幕)公仪韶华
            暖融融的灯光笼过来,倒衬得那群穿着单薄的毛贼们愈发可怜。公仪韶华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个又瘦又高的小孩——学字的时候,就数他学得最快、认得最多。
            “小虎,这怎么回事儿?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来这里……”公仪韶华上前几步,他虽也绷着脸,但语气到底是温和的。“若是有什么误会,得赶紧和我们说清楚才是。”
            一声嚎啕打破夜的静谧。
            “是豆芽菜,还有他妹子小花……小花生了病,李叔没法子了,豆芽菜舍不得,又是挑砖,又是背土,如今也病了……我们、我们就想帮帮他们……”
            从这断续的哭诉里,公仪韶华大概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看舒舒勒阿栋,那孩子自己的体弱本就是闻名的,不然也不会得“豆芽菜”这么个混号了。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小虎的脑袋。“你们日日都帮我和纳雅大人打饭,院子里、屋子里,哪儿你们没去过?真拿了钱走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想着要动这些东西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895楼2023-05-28 17:57
            回复
              (第十二幕)纳雅·舒舒勒栋阿
              -
              禹州的贫困非朝夕所积,广阔的平原、肥沃的土地,再并一条足以滋养灌溉农田的大河,使这里的百姓生来就能以务农为生。可利弊双生,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太渺小,它轻而易举地就能使苦苦耕耘一年的农民颗粒无收。
              他看着眼前瘦得皮包骨的孩子们,——十二三岁的年纪,本不该是这样瘦矮的身量,可前些年那场暴雨,虽砸出了一个殷墟,却也令禹州无数家庭沦落至家徒四壁的窘境。他心下暗叹一声,面上却仍绷着厉色。
              “…那些东西,很值钱的”,为首的少年沉默了良久,终于在他逼视的目光下怯怯开了口,他的官话并不标准,夹杂着浓厚的禹地口音,幸而他们在禹州待了多年,也听得清楚,“妇好的那个像,大家都很想要请回家里供着,哪怕找不到那个,那些印着花纹的玉器、陶器,都很值钱的——再不济,找些龟甲入药也好。”
              舒舒勒栋阿这下明白了,他们崇拜妇好、信仰妇好,但也并不明白这些开采出的文物的内在价值,对饥寒交迫,连生命都受到威胁的他们而言,最要紧的是要换成能救命的银子。他与公仪韶华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从怀里取出一兜子碎银给他们,道,“拿这些去买药,把昨日拿走的东西给我们送回来,我们便不计较这桩事儿了,好不好?”
              ——没有人想终身为贫困所迫,他们急于摆脱这样的窘境却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神明。他想到这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96楼2023-05-28 17:57
              回复
                (第十二幕)公仪韶华
                公仪韶华静静地听着,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走上前,替那孩子擦去面颊上的一团黑灰。
                他十二、十三岁大时,在做什么呢?在为夫子布置的课业烦恼,在为被夸奖的一句文章得意,在祖父母膝前撒娇,在和兄弟姊妹们玩闹……书房里的宣纸、浓墨怎么都用不完,而这一色熟悉的黑与白降落至禹州大地时,只令他联想到某种令人心惊的死寂。
                “快回去吧,妇好娘娘……”坦白来说,公仪韶华并不信奉鬼神之说,只是此刻也很愿意学着他们的模样,送上一句祝愿。“妇好娘娘会保佑小花、豆芽菜,也一定会保护你们。”
                月落、日升,终究是一夜无眠。天将明未明,他从一派朦胧里看到苦厄深重,看到己身浅薄,再见到舒舒勒栋阿时,公仪韶华唯有一句话。
                “我们不能只看着,只听着,我想帮帮他们。”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897楼2023-05-28 17:58
                回复
                  (第十二幕)纳雅·舒舒勒栋阿
                  -
                  人之命运,似乎自出生时就已分出高低。有人一生富贵安乐,碌碌无为也能享一世尊荣体面;有人一生贫瘠,终生挣扎于生死边缘。舒舒勒栋阿看着几颗豆芽菜因一小袋子碎银而高兴得仿佛要飞起来的背影,只觉得心酸。
                  他想做些什么,帮他们逃离这种命运。
                  或许这条路是读书吗?他脑里转过这样的念头,却又很快地否定——且不说供一个读书人要耗多少财力,寒门出头又何其艰难,多少人里才能出一位官。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并不能救这千千万万的困苦百姓。
                  他与公仪韶华秉烛苦思,提出一个又一个法子,又被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否定,直到天际蒙出曦光时,他也看了手边的龟甲兽骨许久,心里萌生的一个念头愈演愈烈,他颤声,“也许…这能成为一个出路?”
                  他指着收来的龟甲,咽了咽口水,昏沉的脑袋此刻在激动中骤然清醒,“禹州百姓对这个感兴趣,那大肇旁的地方的人也许也会感兴趣,既然有人买,那就能成一条致富之道!”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找来一张宣纸,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对、对,我三哥经商多年,赶紧让他来瞧一瞧,也许真能成事!”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98楼2023-05-28 17:58
                  回复
                    (第十三幕)公仪韶光
                    自打禹州的墓穴开挖,就有源源不断的龟甲、兽骨被送到盛京,公仪府的书房几乎彻夜长明,连才入国子监读书的公仪韶光都给抓了壮丁,搬送、清理、描样、分辨,忙得不亦乐乎。
                    一开始,公仪韶光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青铜铭文上的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唯王初迁宅于成周。”
                    可、可太史公明明说了“营周居于雒邑而后去”,成王定都所在是古之雒邑,旧之东都,今之洛阳啊?
                    他把那页书折了个角,又在那处画了个圈,开始反思起是不是自己所学不精。可日子越长、整理越久,书上的折痕和圈画越来越多……终于,公仪韶光坐不住了。
                    “温察兄,有一件极大、极大的事,你先答应我,别跟别人说。”捧着书册和纸页的公仪韶光显然十分忐忑,但到底少年心性,没等札勒甘果勒敏开口,他自己先交了底。“我觉得…书上好像写错了。你看——”公仪韶光左右开弓,一手翻着那本皱巴巴的《史记》,一手抓起那张翻译好的文字,还不忘小声补充一句:“或者、或者是我疯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899楼2023-05-28 17:59
                    回复
                      (第十三幕)公仪韶光
                      对于十六岁的公仪韶光来说,父兄长辈是一重权威,经史子集是另一重权威,从开蒙起,他就和这两重权威相伴而生,从没有想过质疑,更遑论否定。
                      但现在,一重权威说他是错的,另一重权威却又对他的发现表示肯定,他闷头坐下来,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核对着每一字、每一句。
                      “这一处是时间、这一处是地点,还有这里……书上,连记载都不曾有。”
                      唯一不会欺骗他的,便是十数年的所学。而这所学、所知正指引他发现更多、更多——在所谓的权威之外。
                      “我觉得,是书上少了、错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丝笃定。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901楼2023-05-28 18:00
                      回复
                        (第十四幕)公仪韶光
                        札勒甘果勒敏严肃的神情、肯定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不是他不适合做学问,不是他早出晚归走火入魔,更不是他年纪轻轻就记忆衰退,连太史公的文章都混忘了。
                        公仪韶光终于狠狠松了口气,他凑上前去,把最新勘明的一处不同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连连点头。“确如温察兄所说,一处两处是巧合,八处十处,总归是蹊跷了。”
                        可提到去找爹爹……公仪韶光本能的摇头,试图把这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禹州的事他有所耳闻,一年多来挖出的墓葬众多,横跨商周,出土物件类别之多,数量之大更是罕见,爹爹最初提出的论断在这些文物的佐证下,简直比真金还要真,上报的奏折都写了一半了……
                        他的两条眉毛耷拉下来,苦哈哈的:“温察兄,真不是我不懂事,更不是我不帮忙。眼下看来,要么是书错了,要么就是我爹、我二叔、我哥哥、我姐夫……总之就是他们那么多人整理了那么久的文物错了……不说别人,我爹可是认定商末盘庚迁殷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把小册子往回翻,眉心蹙成一个小小的“川”,看着札勒甘果勒敏,很诚恳的发问:
                        “他肯定觉得咱们说的不对……怎么办啊?”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904楼2023-05-28 18:0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