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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空桑山，层林茂密，树荫如盖，奔跑的脚步声，惊起一阵鸟群。
我的手掌被秦无炎紧紧牵着，随着他一路穿梭在山涧之中…
终于，身后的追兵似是没有动静，我们才停下，倚靠在一棵参天大树之后，沉默许久。
我偏头望向他，颤抖着嗓音，眼尾不由自主地泛红…
“ 为什么你要杀人…那些青云门的人为何要追捕我们… ”
“ 魔教是什么意思？我体内煞气是从何而来的？ ”
我的心中存有太多困惑和不安，恨不能把所有的问题，统统得到解答…
秦无炎默默无语的望着我，紧紧相牵的手，也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 碧瑶，答应我… ”，他蹙眉敛目，浓密的眼睫遮盖着墨瞳，低声苦笑着摇头，缓缓开口：
“ 如果我告诉了你真相，你…不可任性妄为 ”
我抿着唇，郑重地点头，心中却有股不详的征兆…
“ 青云门都是一群小人 ”，他淡淡说着，“ 你我都是圣教子弟，你身怀至宝，遭到他们觊觎，故而把你打成重伤，抢走宝物，昏迷整整十五年… ”
“ 是我遍寻法术，才将你唤醒…可惜你昏迷太久而入了魔，才身怀煞气 ”
“ 你的父亲，乃是圣教一脉的鬼王宗宗主，也被他们杀了…至此，圣教凋敝 ”
“ 他们该死，我杀青云门人，是天经地义 ”
秦无炎冷笑一声，他身上的血迹好似艳丽的罂粟花，衬得他，风华无双…
我静静听完，父亲两个字在心头徘徊…
恍惚中，我似是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一位中年男子萧瑟的背影，鬓间的白发…
心头一痛，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骤然降低…
“ 你最好不要骗我…”，我低吼着，泪眼潸然地凝视着他。
秦无炎朝我迈了半步，举起的手伸向我，却在看见我的泪光之时，僵在半空…
他缓缓放下手臂，退后几步，掩藏在树荫之下，俊秀的容颜，看不清是何等神情，不过清亮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久久地看着他，明明他就在我的身旁，却仿佛，远隔天涯…
他的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拳头攥紧，我决绝地转身而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
“ 碧瑶，你去哪儿？ ”
我抹去眼泪，偏过头去，淡然说着：
“ 去青云门，拿回抢走的宝物，为我父亲报仇雪恨 ”
“ 碧瑶回来！你现在强闯青云门，是自投罗网！ ”
他大步迈过来，强横地握紧我的手腕，坚实有力的大掌，却不自主地震颤…
“ 是你说的，青云门和我们有着血海深仇，为何去不得？ ”
我再次甩开他的禁锢，扫了一眼他不再镇定的面容，嗤笑一声：
“ 莫非杀人如麻的你，是贪生怕死之辈，还是说…你还瞒着我什么，这并非是实情？ ”

【十三】
秦无炎薄唇微张，沙哑的喉咙中，溢出几声低沉的哽噎，却再也不能说些什么…
“ 我只是…担忧你的安危… ”，他轻声呢喃，遮掩着心中真正想说的话，凝望着我，目色微凉…
我苦笑一声，低垂眼眸，转身离去，不愿再看他欲言又止的凄凉目光…
我走了一会儿，并未发觉身后的人追上来，停住脚步，回身望过去——
他仍伫立在那棵古树之下，扶着树干，目送我的离去，风儿吹动他的发丝，却吹不动他修长的身姿…
我的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莫名的冲动，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逼得我不得不朝他发泄式地大喊着：
“ 秦无炎，唤醒一个沉睡十五年的人，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付出了什么代价？ ”
山风吹拂而去，带着我的质问，吹向树下那长身玉立的温润公子，我清楚地看见，他岿然不动的身子，此刻却晃动了几分…
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回应，两相对望，好似隔了无数心事，不能坦然面对…
“ 秦无炎，不要阻止我…我走了，小院的衣柜里，还有我送你的一份礼物… ”
我对他说着，想到了那件被我绣上花的紫袍，想到了这段时日里，和他在一起，清幽闲适的山林生活…
可惜，我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我并非普通人，注定血雨腥风，无法安然地享受着这种安宁…
听到礼物二字，他眸中悲悯的神色，亮了一瞬，掩盖在宽袍之下的手掌，隐秘地轻颤，似是惊讶，又似无垠的哀愁…
我再度迈出停滞的步伐，心潮澎湃地，坚定地朝山下走去…
虽然我看不见他，可是我仍然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清冷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
“ 碧瑶…不要去找他，我不愿见你一错再错 ”
他低声叹着，温和的语气，飘散于风中，还未传到我的耳中，便支离破碎…
什么是对和错？或许见到青云门的人才能结束恩怨…
我脚步不停，连续赶了数个时辰的路，来到空桑山下，我戴上帷帽，遮盖原本的面目，才继续出发。
绕过被青云门严密看护的渝都城，我走过一片郊野，拦了一位田中劳作的农妇问路。
“ 大婶，请问去青云门，该如何走？ ”
“ 这青云门啊，自然是在大名鼎鼎的青云山上 ”，她指着远方解释着，“ 一直向东走三百里，最大最广的那片群山，就是青云山 ”
“ 多谢 ”，我立即上路。
“ 姑娘，你也是去青云门赴婚宴的吧 ”
“ 婚宴？ ”，我扭头看她，疑惑地问着。
“ 那青云门小竹峰的首座，马上就要成婚了，新郎好像是曾在大竹峰做饭的厨子 ”
我愣在原地，不知为何，完全迈不动脚步了，只觉春寒料峭，浑身发冷，分明这事与我无关…
直到帷幔被风掀起来，我才回过神来，心中莫名发沉，却不得不继续向着青云门的方向走去…

【十四】
　赶路数日，终于，我来到了薄雾弥漫的青云山，这里，倒是一处仙家宝地，浓郁的剑气经年不散，久久环绕。
撩开帷帽，我站在山脚，仰望过去，翠绿群山盎然矗立，却让我有种奇异的眩晕感，眼前苍白了一瞬…
压下心中不平，我迈步走向上山的台阶…
可还未走出几步，几个白衣人影突然从树林中冲到我的面前，长剑出鞘，直指着我…
“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青云门？ ”
面对这几个年轻弟子的质问，我轻笑一声，并不停下脚步，手中的煞气暗暗聚集。
轰的一声，在长剑刺向我的一瞬间，掌心煞气爆发，他们顷刻间被震出数十丈之外…
我能感觉到，我的这股力量，似是越来越强了…
“ 快…快去禀报首座! ”，白衣弟子受伤遁走。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继续上山。
不多时，我走到山顶上一方巨大的石碑前，看着其上书写的三个大字：小竹峰
山顶上，人声逐渐响起，似是在操办什么盛大庆典…
还未等我迈入其中，一群青云弟子从天而降，立即把我团团包围，为首的，是一位蓝衣修士，他衣着尊贵，似是地位不凡…
“ 首座，就是这陌生女子，擅闯山门，打伤了我们的师兄弟 ”
蓝衣修士听完弟子的禀告，蹙眉打量着我，看着我的一声水绿衣裳，若有所思…
我索性摘下帷帽，露出真面目，直直地对上他冷淡的眼神…
在看见我的面容的一瞬间，他平静的目光中，顿时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 碧…碧瑶…”，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 你认识我？ ”，我负手而立，疑惑地问着。
“ 我是林惊羽…你忘了吗？ ”，他上前半步，震惊地说着：
“ 你如何醒的？失踪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是龙首峰首座，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
“ 龙首峰首座？ ”，我好笑地叉腰嗤道：
“ 我管你是什么座，听说你们青云门抢走了我的宝物，可有此事？ ”
“ 抢走？ ”，林惊羽大惊，“ 你是听谁说的？虽说伤心花和合欢铃还在张小凡那儿，但… ”
“ 少说废话！ ”，我打断他，举起双掌，汇聚着凶狠的煞气。
“ 你说的那个张小凡，现在在哪儿？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
张小凡这个名字一出口，我的心尖又是隐隐作痛，好似…生生撕裂一般…
我咬牙冲向他，黑色煞气，如奔腾的洪流，攻击着每一个阻挡我脚步的人…
林惊羽立即拔出一柄贴身长剑，勉强能抵抗我的攻势，那锋利长剑却不断震颤！
“ 碧瑶！小凡不是你的敌人！你冷静下来 ”，他还想劝阻我。
我并不想听他多话，再次挥掌而去，他终是抵挡不住，败下阵来，单膝跪倒在一旁…
眼前的视线变得开阔，我望过去——
红绸在风中飞舞，房屋瓦舍的窗户上，皆贴上了喜庆的，耀眼的红字…
“ 张小凡！出来！ ”，我环顾四周，朝着不断向我涌来的青云弟子喊着。
“ 张小凡，滚出来！ ”
数百位御剑而来的修士，把我围困在中央，在一片蓄势待发的刀光剑影之中，慌乱的脚步声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传来——
一个男人穿过包围圈，走到我的面前…
他穿着一身大红长袍，挂着新郎官的红绸，其貌不扬，平平无奇，可是，那一双熬红的双眼，几乎快要流泪，愣愣地凝望着我…
他嚅动嘴唇，好似有太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讲起…
风儿吹过，此情此景，恍如隔世…
“ 你就是张小凡？ ”，我冷笑一声，走上前，伸出手掌向他讨要。
“ 把我的宝物还给我，青云门的人，不会做窃贼勾当吧？ ”
他呆愣了许久，对我微微一叹，才缓缓把手伸向袖子中…
周匝立即响起一片斥责：
“ 小凡，此人是魔教妖人，不能把那两个法器给她！难保魔教不会卷土重来！ ”
“ 小凡，你今日就要和陆首座成亲，怎能还和这妖女纠缠不休？你这是助纣为虐 ”
他伸向袖中的手顿住，哀愁的面容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被绑在难以抉择的天平两端…
我冷冷看着他犹豫不定的模样，不屑地嗤笑道：
“ 优柔寡断的男人，自诩正道却夺人法器，我看不起你！ ”
张小凡苦笑着摇头，终于是把藏身已久的宝物拿了出来——
一朵白色花状的手链儿，泛着淡淡莹光…
一枚金色风铃，传来幽远的，穿透人心的铃音…
“ 碧瑶…当日镇魔古洞坍塌，我来不及救你出来，只把伤心花合欢铃带了出来，之后我寻了你许久，都找不到你… ”
　 他低声倾诉着，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喜庆的婚宴现场，所有人都默然了…
　　

【十五】
我面无表情地听他解释，望着他手中的法器，趁着众人出神之际，瞬间便夺了过来，把那手链熟练地戴在指尖，金铃儿顺势挂在腰间…
一切都如此契合，仿佛它们本该就是如此！
我转身欲走，不愿留在这个令我厌恶的地方，却听见张小凡在身后，焦急地高声喊着：
“ 碧瑶，不要沉沦魔道！如果你愿意改邪归正，青云门是不会为难你的 ”
我转身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虽然有些眼熟，却不能再让我的心产生一丝涟漪，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我再次转头欲走，而他却不依不饶，从我身后直奔我而来！似要强行扣下我！
凝聚手中煞气，我正准备迎击他，突然，一阵强烈的紫色刀光，从空中猛地坠落，直劈向张小凡…
我看着张小凡猝不及防地向后躲避，青云门上下顿时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可与旁人的慌张不同，我的心中莫名安定几分，昂首向着刀光来源处望去——
葱绿树枝之间，紫袍公子紧握着他的匕首，俯视着这喧闹的场景，狠厉地目光扫过一众正道子弟，便停留在我的脸上，如泉水般温和轻柔…
风儿吹皱他的衣摆，吹乱他的发丝，他镇定从容，临危不惧，而他胸口那朵新绣的白色小花儿，和我指尖的白花，遥遥呼应…
我们这般对望着，无声胜过有声…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跟了我一路，从不出来打扰，只在暗中护送…
枯井般的心田，似有甘霖降落，悄然被浸润…
我孤身对抗名满天下的青云门，这世上也只有他，愿意站在我的身后，默默支持着我…
“ 毒公子秦无炎！”，一人愤恨地用剑指着他，“ 来得正好，今天你别想安然离开青云门！ ”
我立即挡在他的前方，伸出手掌运功，与面前的数百修士针锋相对，心中不曾有半分迟疑和退缩。
“ 谁要动他，先过了我这关！ ”
张小凡猛地一颤，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 碧瑶，你忘了吗，他是诡计多端的毒公子，他是在利用你！你不要被他蒙蔽了！ ”
“ 你虽然曾身处魔教，却一向善良，绝不可与他为伍！ ”
“ 是啊，碧瑶，你相信我们 ”，林惊羽走上前来，附和道：
“ 毒公子为了光复魔教不择手段，他定是挟持你来号令其余的魔教残党，把你当作人质啊！ ”
我沉默地听着，脑中缺失的记忆不断刺痛着我，在众人的面上扫了一圈，才转身看着那一语不发的紫袍公子…
他望着我的目光，变得不再清澈，而是复杂难懂…
“ 碧瑶… ”，秦无炎轻声地，用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沉地低吟着，似是考虑良久，千般不舍，却万般执着…
“ 你走吧，我来对付他们… ”
我静看他逐渐攥紧的手背，青筋鼓出，大有与青云门鱼死网破的决心…
为什么你不向我解释，只要你说要我相信你，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啊…
我暗自想着，遥望着他，心中泛起莫名的苦涩，但我并未如他所说，就此离开…
我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十六】
青云山小竹峰上，乌云骤变，剑拔弩张，磅礴剑气直冲云霄。
许久的对峙，终是打破了平衡，青云弟子向着我和秦无炎大举进攻。
面对着漫天席卷的剑气，我举起双掌，催动煞气准备迎击，却惊地发现，手链上的伤心花，发出幽幽白光…
难道我可以使用这个法器了吗？
正在我愣神之际，一个紫色身影冲到我的前方，他流利地挥动手中的弯刀，为我抵挡扑面而来的攻击…
“ 他的内力，竟是兽神的力量！ ”，青云弟子震惊地看着如冷面修罗一般的秦无炎…
他的全身，都外露着肃杀的戾气…
“ 冥灵峰顶，兽神虽然复活失败，却给了他恢复内力的力量…如今，只有身负五卷天书的小凡可以与之一战了 ”，林惊羽解释道。
“ 不想死的，尽管来 ”，秦无炎举着锐利的匕首，挡在我身前，寒声说道。
人群中，张小凡走上前方，拿着一根短棒对着秦无炎。
我看着他们二人仇视地一步步接近，刹那间，地面上，飞沙走石，火爆的杀伐一触即发。
砰的一声，兵器碰撞，他们飞快地闪转腾挪，竭尽全力地打了起来，皆有置对方于死地的念头！
我指尖的白花手链再次闪烁，施展指法，片片白色花瓣飞舞而出，发出幽幽绿光，直冲向那打作一团的二人！
“ 伤心花，攻击他！ ”，我硬声指使，驱动花瓣，毫不留情地攻击张小凡…
张小凡全力对抗秦无炎，并未想到我会助阵，故而当他望着那稠密的花雨扑向他的时候，面容变得极度震惊…
他闪身躲过秦无炎的一击之后，挥动短棒，捶打着锋利的伤心花瓣…
“ 碧瑶！”，张小凡的脸上，被伤心花瓣割出一道血痕，他饱含热泪，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
“ 你真的…执意要帮助秦无炎吗？”，他痛苦万分地看着我，而我却无动于衷。
我坚定地走到秦无炎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丝毫不惧对面数量众多的青云门人。
“ 自然，我厌恶你们青云门！ ”，我冷声呛他，偏过头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秦无炎的手，轻声说着：
“ 哼，我今日便做个恶贯满盈的邪魔歪道 ”
秦无炎猛地一颤，深深地望着我，缓缓露出浅淡的笑意，手掌紧紧地回握着我伸过来的手。
众目睽睽之下，在这喜庆的婚宴现场，我们如亲密眷侣一般牵手，并不忌讳众人的异样眼神…
张小凡沉默地看着我们，我看见他手中的短棒再握不住了，咚的一声落地…
“ 秦无炎，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是暂且离开，再做打算 ”，我悄声对着他说道。
秦无炎认可地点头，重重地捏了一下我的掌心，我们紧牵着手，默契地一同后退，而身前的青云弟子一步步逼近。
终于，我们转身快速逃离，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轰隆的脚步声如细密的网，想要把我们追捕归案！
混乱战场中，一道蓝色闪电朝着我和秦无炎紧握的手劈来，我们立即松开手掌，被迫分开，那闪电恰从我们的间隙中闪过…
“ 碧瑶！ ”，秦无炎惊声呼唤着，隔着茫茫人海，那双深邃的眼睛，只看向我…
“ 魔教妖人，休要在小竹峰放肆! ”
一女子身披火红的婚服，手持一柄幽蓝色的长剑，朝我们飞来。
我扫过她的打扮，这才明白，她便是与那张小凡成亲的小竹峰首座…
大批的青云弟子朝我们围攻，我一边挥动伤心花，一边远望着秦无炎的身影，可惜，他亦是被追杀，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知躲避这种围捕过了多久，我跑到了一处高耸的悬崖边，眺望过去，悬崖下方是一望无际的茂密森林，树荫之间，隐隐透露着金色的光芒…
那金色的光，似乎某种威力强大的结界…
“ 你这妖女无路可逃了，这悬崖下方是青云创始师尊，青叶老祖亲自布下的结界，任何人落入其中，皆是死路一条！ ”
众青云弟子在悬崖边围剿我，而我踏着松软的石头，只要一转身，脚下便是危险的万丈深渊…
张小凡和那位小竹峰首座，闯入人群最前方，火红的新婚礼服映入我的眼帘，却是那般刺眼…

【十七】
“ 碧瑶，收手吧 ”，张小凡缓缓靠近我，“ 不要在执迷不语了！ ”
而他身后的那女子，微微皱眉，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
“ 可笑至极！我绝不向你们屈服 ”，我冷笑着，感受着呼啸而来的山风，水绿色的衣裙，被风儿吹得猎猎作响…
我挥动双掌，祭出黑色煞气，同时施展伤心花，一黑一白，两股强大的力量骤然从身体中爆发出来，我哆嗦着，强忍着威压，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张小凡就在我的面前，可是他并未有出手对付我的举动…
我哼笑一声，就要朝他攻击去——
“ 小凡小心！ ”，那喜服女子和林惊羽一同猛地冲上前，挥动手中法器，向我攻击！
他们手中的两柄剑，俱是青云至宝，强劲的剑风混杂着闪电冲向我——
霎那间，漫天花雨飞落，我勉强和他们二人抵抗着，一时之间，电光闪烁，煞气弥漫，僵持不下…
张小凡伫立在一旁，焦急地望着我，却没有动作…
“ 小凡，快动手！”，喜服女子喊他。
我也望向他，心中却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孤寂，空白，和荒芜…
这个眼熟的男人，站在他的新婚妻子身边，站在他的师门阵列中，守护着他心中的正道，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为什么，我会有种茫然的难过…
只一瞬间的沉思，我手中的力量便弱了几分，对面的二位首座抓住机会，猛地催动法器——
平衡的天平被打破，那凶猛的剑气袭击着我的身躯，巨大的痛苦，使得我向后栽倒，脚下一空，倒入了悬崖下的万丈深渊！
“ 碧瑶—— ”，在下坠的瞬间，我看见张小凡猛地冲向我，怒喊着，悲痛欲绝…
可惜，他终究是被他的同门拦住了，无力地跌坐在悬崖边，眼睁睁地看着我，如同一片绿叶那般，轻飘飘地坠落下去…
那一刻，我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强烈的痛苦搅动脑海，冲破了封锁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渝都，万蝠古窟，滴血洞，小池镇，流坡山…
以及最后…青云山上，我催动痴情咒，为张小凡挡下的，绝世杀器——诛仙剑！
地动山摇，小小的绿色身影，顽强地颠覆天地！
后来，我堕入九幽炼狱，经历着暗无天日的折磨…
九幽是何等地方，怨气，怒气，恨气，充斥着这块罪恶的土地，我浑身浸染其中，沾满煞气不得脱身…
以至于，醒来之后，这股地狱的力量，汇聚在双掌，与我如影随形…
可叹，那时的我，爱他至深，甘愿赴死，经年之后却只能看他和别的女子修成眷侣…
他终究是，不能为我放弃他的师门和正道啊…
或许，这才是现实，哪有什么痴情郎君，任何人都挨不过时间的冲刷，变得负心薄情罢了…
我冷哼一声，在疾速的下坠之中，缓缓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 碧瑶—— ”，旋风之中吹来一句低沉的呐喊，我猛地睁开眼，竟发现那清隽的紫色身影冲破包围，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陪着我一同下坠！
狂风吹着他凌乱的发丝，吹着他身上飙血的伤口，也吹着他猩红的双眼…
他拼命朝我伸手，疯狂地，执着地，想要抓住我单薄的身子…
秦无炎…又是他…
我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他又说谎了，又隐瞒了我的过去…
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护我，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护我一世周全…
张小凡不能为我做的事，他却可以抛下一切，义无反顾…
我终于明白了他无言的情义…
师门，道义，所有的包袱和枷锁，对于秦无炎来说，都不如我重要…
这世上，也只有他愿意陪我一起坠崖，同生共死…
我微笑着，在呼啸的风中伸出手，此时此刻，无比地渴望，临死之前，能够再次触摸到他…
秦无炎咬碎牙龈，终于抓住了我冰冷的指尖，他用力地把我一拉，紧紧地搂入怀中…
“ 碧瑶，别怕，有我在 ”，他埋在我的肩头，轻声说着，温柔的话语，在风中拉得尤其绵长，恒久…
我贪恋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竟觉得，这般结局，已经很好，很幸福了…
我们这般紧紧搂着，一同坠入了布满结界，金光闪烁的森林之中…
然而，我腰间那串合欢铃，却在我们即将落地的前一刻，悄然点亮，一串悦耳空灵的铃音，从中缓缓飘出…
　　

【十九】
我百无聊赖地向篝火中添着木柴，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困意席卷而来…
“ 或许，我们就要双双命丧于此 ”，我自嘲地嘟囔着，望着篝火那头端坐的如玉郎君，心中几多忧伤，不舍，遗憾…
遗憾苏醒过来的日子，太短，太匆忙，不能和他再多相处…
“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来青云，你也不会被我连累… ”，我哽咽地低声诉说着：“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我给你添麻烦… ”
我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在难以抑制的悲伤之中，阖眼睡去…
朦胧之中，我察觉到身旁窸窣的微小动静，也不知是真实，还是梦境…
我听见秦无炎低缓如水的声音，他走近我，虽然我没有睁眼，但是我仍确信，他那双深邃的长眸，一定是在沉沉地凝视着我…
“ 碧瑶，你不会死的 ”，他轻悠的声音，在夜里，如同月下悲歌，吐息之间，让人沉醉，心碎…
“ 自从我把你从九幽唤醒，我早已暗下决心，永远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
“ 你是圣教复苏的希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护你平安 ”
“ 你知道吗，在你沉睡的时日里，我找人为你算了一卦，你的命途无可限量，只要你好…一切都会好的 ”
他似有无尽的心声，面对着睡着的我，尽情地吐露一切…
而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有如此多的话语，倾泻着心中奔涌而出的情感…
我没有睁眼，而是继续装作熟睡，听着他讲了许久，从十几年前，一直讲到现在…
“ 你在我衣裳上绣的这朵小花，我很喜欢 ”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起身离开…
我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看着他的背影，在篝火的照耀下，瘦长的影子，拉得极远…
他走到那块墓碑前，郑重地撩袍跪下。
“ 青叶老祖 ”，他淡淡说着：“ 当初你为了天下安定，创立青云门，耗费毕生修为布下诛仙剑阵… ”
“ 可曾想过，那诛仙剑，伤害了一个痴情女子，她也是天下的一员啊… ”
“ 没有人怜惜她，就连她最爱的那个青云弟子，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
“ 难道，这就是您身为正道魁首，愿意看见的吗？何为正，又何为魔？ ”
“ 我自知罪孽深重，如果…她恢复记忆，一定不会原谅我对她的欺骗 ”
“ 既然如此，我只求，用我一命，换她余生安好，望青叶老祖，成全我的心愿… ”
幽远的话语，飘荡在夜空，似乎穿透千年光阴，拂过冰冷的墓碑…
他拿出随身匕首，伸出左手，放在墓碑上，看着凛冽刀锋，用力地在手腕上一划…
寒光一闪，鲜血喷出，顺着墓碑流下…
我的心骤然紧缩，立即跳起来，飞快地跑向他！
“ 秦无炎！你在干什么！ ”，我猛地拽他那只被划破的手，却震惊地发现——
那墓碑似乎有着极强的吸力，他的鲜血从伤口处迅速流出，被不断地吸收，无论我怎样拉扯他，都纹丝不动…
秦无炎微笑地着看我，一如既往的沉默，温柔，没有做任何说明，也不必再解释…
我惊恐地看向墓碑，那被鲜血染就的一行小字，殷红残酷…
“ 血筑金光，无术可解，血尽人亡，金光可破 ”
幽暗的夜里，我的呼吸凝滞，攥着他的衣裳不住地颤抖，无力地跪坐在他的身旁…

【二十】
狂风怒号，树叶沙沙作响，随着墓碑上血液的流逝，密林中的金光在不断地闪烁，忽明忽暗…
我拽着秦无炎的衣裳，痛哭着质问。
“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仍然试图把他鲜血淋漓的手腕从墓碑上拉扯回来，可墓碑的吸力实在强悍，无论如何撕扯，都无济于事。
他的嘴唇，由于失血过多，逐渐变得苍白，而他坦然地摇头，幽幽地凝望着我，自嘲地一笑：
“ 碧瑶，我这一生，深陷黑暗，原本就是没有意义的…直到遇见了你 ”
“ 再过不久，这森林的结界便会破除，你就可以离开了… ”
听着他依旧温和的声音，一滴热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情不自禁地颤声说着：
“ 坠崖那一刻，我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我不怪你，我们一起离开，一起光复圣教，去找青龙大哥和幽姨，好吗？ ”
他愣住了，那双深邃的黑眸，久久地注视着我，随即，露出欣慰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 碧瑶…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秦无炎，此生足矣 ”，他虚弱地喏动双唇，轻声向我道谢，安然地闭上双眼。
天空中，电闪雷鸣，飓风翻涌，似有撕碎金光结界的征兆！
我再不能袖手旁观，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我站起身，解下腰间的合欢铃，对着它拼力施法，合欢铃的光芒照耀着墓碑，血流的速度果然减缓了几分。
我默念着，那段…熟悉的痴情咒语…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
可是，合欢铃却没有半点变化！
痴情咒难道只能使用一次？我的心逐渐低沉，悲痛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漫延开来…
“ 碧瑶，住手… ”，他低声阻挠，哀求着看我：
“ 我把你从九幽唤醒，是为了让你…重获新生，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再次浪费自己的生命！ ”
我咬牙怒视着他，不为所动，继续发力催动合欢铃！
“ 可是如果我活着的代价是让你死去，那又有什么意义？我偏要逆天而行!”，我高喊着。
话音落地，他沉默不语，眼中泪花闪烁…
耳边呼啸的狂风，都似静止了，浩瀚的天地一片肃穆，仿佛只有…只有我和他，我们这两个命运多舛的人儿，互相为了对方，殊死一搏！
　　

【二十一】
耳边呼啸的狂风，都似静止了，浩瀚的天地一片肃穆，仿佛只有…只有我和他，我们这两个命运多舛的人儿，互相为了对方，殊死一搏！
“ 合欢铃…速速显灵！”
我继续输送内力给合欢铃，即使没有痴情咒，也要强求！
乌云笼罩，阴风四起，无穷的力量在对抗着，整个苍穹，好似天地崩塌！
合欢铃在空中飘荡，不断震颤，越来越快，铃身骤然多出几处裂缝…
额头的汗珠涓涓涌出，我仍在消耗着大量的内力…
合欢铃的光芒，如刺眼的太阳那般闪耀，那炙热的光芒，猛地攻击着墓碑！
轰的一声，墓碑终于粉碎塌陷！而合欢铃，再也支持不住，碎裂成几块儿，落在泥土之中…
整个森林的金光结界，随着墓碑的倒下，彻底消失…
而墓碑那四分五裂的石块中，一颗幽亮的明珠，滚落了出来，来到我的脚下…
我体力不支，快要栽倒在地之际，紫色的身影健步如飞地跑向我，一双有力的长臂把我揽入怀中，用力地拥抱…
我奄奄一息地依偎在秦无炎的怀里，看着他湿润的双眼布满血丝，沉沉地直视着我煞白的脸儿…
“ 碧瑶…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他颤抖的手掌即将摸上我的额头，却又悄悄地，无声地收了回去…
我眷恋地蹭蹭他的衣裳，看着他的手腕不再流血，才放松地轻笑：
“ 我们得救了，这点苦，算得了什么…把这颗珠子带走，我们快走吧 ”
秦无炎捡起地上的珠子，仔细端详片刻，若有所思，郑重地装在袖中，又看了看不远处，合欢铃的碎片…
我明白他的意思，缓缓摇头，平静地说：
“ 旧事已去，这铃儿，碎裂了就修不好了，不必带走，让它葬在这里罢… ”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神情，我们对视着，眼中的默契，不言而喻。
他稳稳地搂着我，一步步地离开此处，没有了那青叶老头的结界，我们很快便找到了出路，走出了绵延的密林…
遮天的绿荫褪去，我们站在宽敞的大道上，感受着和煦的朝阳，轻抚着面颊，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我抱紧他劲瘦的腰身，欢呼雀跃：
“ 秦无炎，你看那朝阳，像什么？ ”
“ 像，圣教的未来，你的未来…”，他温柔地扶着我，垂首嘱咐着我：
“ 你身子还虚弱，不要大动作，好生养着一段时间 ”
“ 错了，不光是我的未来 ”，我语气笃定地反驳道：“ 是我们的未来! ”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听到这句话之后，秦无炎的身子紧绷了一瞬，眼中微光，被低垂的眼睫覆盖，黯淡下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抬头望向天空，而那被朝阳晕染的橘色天幕之中，划过一道靛蓝色的魔气…
“ 是青龙和幽姬留下的记号 ”
他向我解释着，而那道气息飞向北方，正是狐岐山的位置！
“ 我曾在渝都城的医馆中留下暗语，如果鬼王宗的人发现了它，便会回狐岐山碰头，并且留下记号，告知我们 ”
我眼前一亮，激动说道：“ 是青龙大哥和幽姨！我好想他们，那我们也快快回狐岐山吧！秦无炎，你可真聪明！”
秦无炎轻咳一声，淡然地轻笑，温柔不改地注视着我愈发放肆的笑颜。
“ 别急，慢慢走 ”，他紧紧搀扶着我，温吞的话语，如春风一般，抚慰心头…
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更加让我幸福的呢？亲人即将团聚，圣教复苏有望，更重要的是——
我可以放下灰暗的过去，秦无炎也可以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这般想着，我便愈发归心似箭，恨不能立刻回到故居，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二十二】
数天奔波之后，我们终于到了狐岐山。
我的故土，在十几年前的正魔大战之后，沦为了一片荒凉的死地，枯枝败叶洒落一地…
我站在山脚，朝上望去，昔日灵力充沛的狐岐山，鬼王宗只剩断壁残垣，一派萧瑟荒芜之景，半点生机都不复存在…
悲伤从心中涌出，我晃了晃身子，直到秦无炎从身后走上来，轻轻地扶住了我，我才回过神来…
“ 走吧 ”，他拍着我的肩膀，温声安慰着。
在秦无炎身旁，我总能感受到一股坚强的力量，收拾好沉重的心情，我们一起走上前去…
站在寂静的废墟之中，我看见了那棵凋敝的桃花树，曾经，我就是在那棵树下，在簌簌花瓣纷飞之中，欣赏着他吹奏一段悠扬的笛曲…
物是人非，还好，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我不经意地笑了，回望身旁那挺拔清隽的人影，他那明亮幽深的长眸，也对着我微笑…
仿佛，又是那个桃花盛开的画卷，只有我和他…
“ 碧瑶！ ”，一道惊讶又隐忍的女声传来，我们一同转头看去——
黑纱蒙面的俏丽女郎，款款而来，那双沾满泪水的黑眸，紧紧地凝望着我。
“ 幽姨！”，我欣喜若狂地飞奔向她，仰头看她憔悴沧桑的眉眼。
“碧瑶，你终于醒了! 这么多年了，幽姨太想你了 ”，她把我拥抱在怀，隐隐作泣。
“ 还有我，碧瑶，你有没有把我忘了! ”，爽朗的男声响起，蓝衣公子笑着走近。
“ 青龙大哥！ ”，我眼含热泪，看着我最在乎的亲人们终于团聚一堂，只觉得世上，在没有比我更幸运，更快乐的人了…
青龙大哥摸了摸我毛茸茸的发鬓，咧开唇笑得肆意。
“ 辛苦你了，无炎 ”，他转向秦无炎，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多亏你一直守护在碧瑶身边 ”
秦无炎依次扫过青龙大哥，幽姨，还有我，他看着我们周围洋溢着幸福气息，脸上也不自主地露出温和的笑意，挂在俊俏的眼角眉梢。
他只是轻轻地微笑，对青龙的话，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多话，好似在默默祝福着我们。
“ 好了，我们好不容易团圆 ”，青龙揽过秦无炎的肩膀，又拉着我的手腕，笑道：
“ 该摆个宴席庆祝一番，我们狐岐山鬼王宗，也要着手重建了 ”
欢声笑语之间，稳重的拐杖声由远及近，一个陌生的身影缓步踱来。
秦无炎朝那人看过去，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低垂眼帘，掩藏着眼中古怪的波动…
“ 咳咳，鬼王宗重建的大事，怎能少的了老夫 ”，那人精神矍铄，捋着灰白的胡须，拄着龙头拐杖，慢悠悠地走来。
“ 冥老！您不是隐匿于世了么？怎会回狐岐山？ ”，幽姨打量着他，惊叹道。
冥老走过秦无炎身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淡然笑着向我们解释：
“ 老夫也曾是鬼王宗一员，如今少主归位，自是要前来相助 ”
我惊喜地走上前，郑重地弯腰行礼：
“ 原来是圣教中的前辈，能见到您，碧瑶三生有幸 ”
“ 诶，别那么多礼 ”，冥老摆摆手，环顾四周，啧啧摇头：
“ 不是说要摆宴席么，快快收拾一下，来点好酒好菜 ”
青龙大哥和幽姨立即点头应是，我们一同打扫着破败的庭院，慢慢地，收拾出了一个简易的圆桌，摆放着几个凳子。
月上中天，暮色笼盖着桃林，饭菜上齐了，我们围坐在一起，颇有几分家的温馨之感。
我们热烈畅聊，聊到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原来青龙大哥和幽姨一直在暗中藏匿，只等有人召唤他们回鬼王宗。
当青龙大哥问起我的时候，我指尖的筷子凝住，抬头望向坐在我对面的秦无炎，无形的默契，让我们深深地对视着，两厢凝望，久久没有回应旁人的疑问。
“ 咳… ”，秦无炎放下酒盏，轻声说着，“ 碧瑶最近奔波劳累，就别问… ”
“ 其实我和秦无炎，一起去了一趟青云门 ”，我打断了他的婉言遮掩，诚恳地，硬声地回答着。
他恍然地看着我，愣了一下，又很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于胸的浅笑。
如今，我们两个，不用多余的言语，便已经到了一个细微的表情，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地步了…
众人沉默地看着我，青云门和张小凡，在他们眼中对我来说，是一个，难言的禁忌…
可是，我并不想让过去一直束缚着我。
“ 我见到了张小凡，和他划清了界限，我身上背负着圣教的责任，青云门始终是我们的敌人 ”，我淡淡开口，仿佛在叙述一件平常的小事。

【二十三】
“ 我见到了张小凡，和他划清了界限，我身上背负着圣教的责任，青云门始终是我们的敌人 ”，我淡淡开口，仿佛在叙述一件平常的小事。
“ 碧瑶…你能想通最好 ”，幽姨欣慰地一叹。
“ 哦？碧瑶，你们去青云门，有何发现？ ”，青龙大哥惊讶地问我。
我朝着秦无炎抿了下唇，他颔首示意，迅速地从袖子中拿出，那枚幽亮的明珠…
银色月光洗礼后，它微光熠熠，更有一种诡异的，摄人心魄的艳丽…
“ 这是在青云山下，青叶老祖的墓碑中拿到的 ”，秦无炎陈说着。
冥老猛地凑近，把那明珠夺了过来，翻来覆去不停地审查，良久，悠悠地惊叹道：
“ 青叶那老道的毕生至宝，凌云珠，竟然被你们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妙哉！ ”
“ 凌云珠？ ”，我皱眉好奇地问着。
“ 呵呵，老夫只是听说过，那青叶老道的肉身陨落后，那颗珠子也不翼而飞，许多人猜测他是把这个宝贝带入了墓穴 ”
“ 至于这珠子的厉害之处嘛，无人见识过，但是青云门繁荣至今，全靠当初那青叶老道用这珠子力挽狂澜啊 ”
“ 如果它能够为我们圣教所用 ”，冥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眼放光：“ 那我们圣教一统天下，唾手可得也！ ”
我震惊地望着那透亮的珠儿，心中热切的渴求，如巨浪拍岸，无法控制住激动情绪…
秦无炎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把我那熊熊燃烧的热情，望进他那浓黑的眼底…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他沉闷地饮了一口酒，轻轻地摩挲着酒盏，好似陷入沉思…
“ 敢问冥老，凌云珠，如何使用？ ”，他淡声请教着，低沉却又镇定…
“ 我也不知，不过青叶此人，是从南疆横空出世的，或许，南疆会有线索记录 ”，冥老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这个话题无法再深入，又吃喝了许久，直到桌上的菜肴有些凉了，我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席…
我起身后，由于饮了几盅酒，被凉风一吹，有些头昏脑胀，身子微微摇晃。
“ 碧瑶，没事吧？ ”，秦无炎再次稳稳地扶着我的肩膀，如一座可靠的大山，可以让我无比放心地把身子倚靠在他的手臂上。
“ 秦无炎，你扶我回房吧，我的房间还要收拾一下哩，我一人不行 ”，我揪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狡黠地撒娇，乐呵呵地看着他局促的模样。
他沉默地掀开眼睑看我，任凭我摆弄他的宽袖，耳边浮上一抹可疑的薄红。
一贯冷血无情的毒公子，此时倒有几分可爱青涩的模样，我乐不可支地扬眉。
“ 唉，那便随你的意 ”，他温柔地应承着，宽厚的大掌握着我的手臂，缓缓地引领着我，走向许久未归的闺房。
清冷月色下，冥老拄拐而立，看着我们从他身边走过，捋着胡须，缓缓摇头…
奇怪的老前辈，我嘟着嘴腹诽着。
其实我只是想单独和秦无炎相处一会儿罢了。
我记得，许多年前，我，青龙大哥和他，三个人也是在月夜下对饮，那时，他对我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现在终于懂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我，含蓄又内敛…
就像此刻的月光，如轻纱一般，无声地泼洒在我们并肩行走的脚步上…
“ 秦无炎 ”，我终于出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状似随意地问着：“ 明天，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
“ 去哪儿？”，他俯身下来，安静地聆听。
“ 我想去我爹的坟墓前看看 ”，我平视前方，从容地说着，可是声音中，难免溢出一丝沙哑的伤怀。
他停了下来，哀怜地看着我，喉中干涩凝噎的声音，慢慢地飘出：“ 好…我答应你 ”
“ 不必为我难过 ”，我牵过他的手，轻声地安慰道：
“ 如果我爹泉下有知，知道我现在醒了，而且…还有那么多爱我的亲人在身边，他一定会很开心… ”
我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郑重地望着他，悠悠地，缓慢地道来：
“ 现在我就只有一个心愿，希望青龙大哥，幽姨，还有…还有你，能够一直陪着我 ”
他的手掌，明显地僵硬了一瞬，皎洁月光描摹着他清朗的眉眼，晚风扬起他的发丝，竟有几丝清冷伤感，应运而生…
“ 会的…少主吉人天相，一定…心想事成 ”，他反握紧我的手，温暖和煦的笑意，让人移不开眼睛…
紧紧相牵的手，无言地彰显着我们如今的关系，我和他从不需要多话，对于彼此的感情，心知肚明…
我们一路对视着，微笑着走回了房间，冷清的月光都好像有了暖意，照耀着历经磨难的我和他。

更新到 二十二 和 二十三啦

【二十四】
翌日一早，朝阳洒进屋子，尘埃融进光里。
我从酣睡中，听闻了一阵绵长清灵的笛音，才逐渐苏醒。
走出屋子，果然看见秦无炎，照旧一席紫袍，长身玉立，伫立在枯萎的桃树下吹笛…
他的脚下，放着一个竹篮，其中盛放着纸钱和香烛…
“ 碧瑶，你醒了 ”，他微笑着转过身来，提起地上的竹篮，走向我。
“ 这些…是为宗主备下的 ”，他看着我依旧平静的面色，稍微松了口气。
我原本伤怀的心房涌起一阵暖意，轻轻点头，缓声道来：
“ 谢谢，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们走吧 ”
我们并肩穿过狐岐山的羊肠小道，弯弯绕绕之后，终于抵达了后山一处幽静的树林…
风儿拂过树梢，没有人知道，那座长满杂草的孤坟，静默地度过了多少寂寥的岁月…
当初青龙大哥和幽姨为了防止爹爹的墓穴被仇家破坏，连墓碑都没有竖立…
我缓缓走过去，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随后跪在坟前的泥地中，低声倾诉着我的心声。
“ 爹，瑶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你… ”，我哽咽着，眼圈儿不自觉地泛红。
一旁的人影靠近我，挺拔的身姿，竟也直直地跪了下来，和我紧挨着，毫不迟疑…
我抹掉眼泪，诧异地看着他，可是他眼中的微光，却异常坚定，含笑地注视着我的泪眼。
“ 宗主，您放心 ”，秦无炎燃起一柱香烛，插在坟头上，恭敬地叹道：
“ 有青龙和幽姬在，少主一定可以重振鬼王宗，她…会过得很好 ”
我也插上一柱香烛，迫不及待地补充道：“ 爹，还有秦无炎也在，瑶儿一定会好好珍惜和亲人们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再任性了… ”
说罢，我用手肘杵了杵秦无炎的手臂，朝他眨眨眼睛，低声暗示道：
“ 秦无炎，你曾经对我爹说的话，还算数吧？要不你现在…对着我爹再说一遍？ ”
他曾对爹爹说过，他是真心求娶我，想要护我一世周全…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是…
他却全然没有我这般躁动，反而是愈发沉静缄默，浓黑的眸子深陷眼窝，纤薄的双唇微颤，几次想要张开，却都偃旗息鼓，什么都无法说出来…
我失落地凝视着他，他低头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树叶沙沙作响，香烛快要燃尽，风中是淡淡的檀香，混杂着无言的默然…
为什么曾经那般笃定真心的求娶，如今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
我紧攥着裙摆，心中的悲伤与不安，无法抑制地灌满胸膛…
“ 碧瑶，过段时间… ”，他微微昂首，望向无边的灰白天空。
“ 我想去南疆一趟，冥老说过，南疆或许能解开凌云珠的秘密 ”
他笑着说的，那般轻松自然，仿佛早已做好了决定，不容更改。
我的心一颤，震惊地拉着他的袖子，眉头紧皱，高声惊呼：“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决定不和我们商量？南疆多么危险啊！ ”
他淡然地面对着我，双手握着我的肩膀，极力安抚着我激动的情绪。
“ 碧瑶，你需要镇守鬼王宗，青龙幽姬要辅佐你，召集流落在外的圣教子弟 ”
“ 而我…只想为你，再多做一些事，凌云珠这般关键，必须有人深入南疆一探究竟…”
我看着他认真而坚决的面容，不知不觉地流出两行热泪…
“ 可是…可是…”，我哆嗦着双唇，还想反驳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他抱着我，缓缓抚摸着我柔顺的长发，如同安慰一个伤心的孩童那般温柔，耐心…
“ 总有人要去做… ”，他和煦的话风吹拂到我的耳边，如酥痒的春絮，轻柔而纯净，激起耳畔一阵绯红…
“ 为了大局，为了圣教的未来，你要看得长远… ”，他温声开导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