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哪儿呢？为什么会有这么灿烂而美丽的星河？还有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分明已经被图密善撕裂了的，现在却又完好无缺的穿在他身上，而且样式也好象改了一些，变得更加简单古朴。
    当孙悦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匆忙低下头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泉水非常清晰的映出他的脸——
    一声低呼。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恐的全身发抖：水中的人影身形瘦削修长，一头金色短发，色泽灿烂耀眼得像是阳光，瞳仁也是金色的，明亮璀璨，一张脸轮廓分明，皮肤也很白，但丝毫不显的柔弱，反而带着一点不可抗拒的阳刚与强势。
    这不是他！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要待在这里，他要去找Kobe大人！他要回去，让他回去！
    这时水流的漩涡突然停住了，湖面如镜，与天空相连成一片，而那耀眼的金色星光便逐渐弥漫开来，渐渐渲染了整片天空。
    与此同时，前方岸上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洛基。
    孙悦心中一沉，连连向后退去。但洛基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径自往前走着，走到泉水旁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子面前。
    那年轻男子一头半长的凌乱黑发，衬得皮肤越发雪白，脸很小，线条也过于柔和了些，没有一丝冷峻之气。
    孙悦悄悄走近几步，躲在一边，看清了他的样子，一双墨黑的大眼睛毫无焦点，也不知道看的是哪里。但感觉与他在水中看到的自己的倒影有些相似。
    他又是谁？洛基为什么要靠近他？他会……有危险么？
    孙悦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扎进掌心，一颗心悬了起来，噗噗乱跳
    年轻男子感觉到有人靠近，朝着洛基所来的方向抬头，空洞的双眼看过去，警觉地问：“谁？”
    “殿下，”洛基嘴角含笑，“力量不能完全苏醒的感觉是不是很难过？”
    “我……”男子一怔，站起身来，喃喃道，“你是谁？”
    “殿下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只是想问殿下，你想拥有能看见光明的眼睛么？”
    能看见光明……难道，他是个盲人？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居然看不见。
    孙悦还在思索，那年轻男子已答道：“想，当然想。”
    “那好，来，你拿着这个。”洛基把一篇小小的草叶放在那人手中，温柔地说，“跟我念一段话，然后把这个有魔法的叶片扔向等一下过来的人。只要他接住了，你就能得到光明。”
    “真的吗？”年轻男子的神色有些激动。
    “当然。”洛基看着他，“来，跟我念。”
    洛基轻轻地念一句话，年轻男子也跟着念一句。孙悦听不懂那语言，却也能感到其中阴森危险的气息。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他想走过去制止，提醒那年轻男子，但双腿却像是被人绑住，无法挪动脚步。
    年轻男子跟着洛基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然后投出了手中的草叶。
    上方深蓝的天空被滔天的火光所覆盖。
    厮杀之声已经响起。
    那小小的草叶在脱离年轻男子手中的瞬间，变成了一把锐利的长枪，贯穿了走过来那人的胸膛。
    “不——”孙悦顿时喊道，但似乎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刹那间，鲜血自胸口喷涌而出，那人缓缓倒下，孙悦只能看见他的金色短发在空中划过一道脆弱的微弧。
    “杀了光明之神，你自然能得到光明。”洛基微笑着，温柔地抚过年轻男子的双眼。
    光明之神……
    是伯德！
    难道，这是自己回到了千年之前，回到了诸神黄昏之时，看到伯德死时的情形？
一念至此，孙悦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却几乎停顿。
    那这年轻男子，应该就是伯德的哥哥，黑暗之神霍德。
    洛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霍德愣在原地，他得到光明的第一刻，看到的却是弟弟的尸体，鲜血染红的白袍，以及神界上方猩红而张狂的火焰。
    孙悦捂住嘴，伯德的面容映入的眼中，顷刻刹那，天旋地转——
    他……他……他竟然长得跟此刻的他——一模一样！
    天啊，天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来告诉他，谁来告诉他！
    周围突然一暗，再亮起来时，周围阴森森的，雾气弥漫，唯独天空依旧星河闪耀。洛基穿着长袍，戴着帽子，和一个女子交谈着。那女子容貌美艳，但一半的身体已经腐烂，一眼看去真有几分触目惊心。
    “不出我所料，弗丽嘉真的拜托奥汀以他的神力让伯德进入轮回转世重生。赫拉，这就要拜托你了。”
    “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赫拉微微扬唇，一挥手，古尔薇格推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怎么古尔薇格也会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基打开了箱子，那里面的竟是——伯德！
    满身血迹，双目紧闭，毫无生气，这还是那个耀眼的光明之神吗？
    孙悦捂住嘴巴，尽力让自己不惊呼出声。
    赫拉挥手，一道黑烟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圆，将伯德罩在其中，同时，一些类似烟雾般的东西从伯德的身体里飘了出来，被洛基伸手全部吸入掌中。
    一旁的孙悦看得是心惊肉跳，满是疑惑——这又是怎么回事？伯德不是已经死了吗？洛基还要对他干什么？
    烟雾慢慢的在他掌心里凝聚，最后变成一颗珠子，黑烟嗖的一声消散，里面的伯德依旧沉眠。
    洛基唇边浮起一个残酷之极的冷笑，阴森森的说道：“愚蠢的人啊。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沾惹了索尔。”说着上前一步，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提了起来，“不要以为弗丽嘉让你进入轮回转世你就能再和他在一起，你似乎忘记了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天神永相隔，那就是——灵息脱体！”
    赫拉双手环胸，古尔薇格则抿了抿唇，两人同时冷笑起来。
    那边洛基继续说道：“索尔只能根据你的气息去寻找你，他万万料不到，即使找到了，那个人也其实并不是你。啊，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有趣呢，真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后面的事态发展了，那么就开始吧……”
    他手一松，那颗珠子就掉了下去，雾气地面徒然间变成暗灰色的云层，珠子穿透云层，一直往下坠落。
    孙悦的视线跟随着珠子落下，无比清楚的看见它飞跃了千年时空，降落到罗马，依附在刚出世的萨沙身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被吸收掉。
    他再转回视线，看见洛基脸带得意，双手一挥，将伯德推入一边的沼泽中。扑通一声，沼泽冒起无数水泡，天空中的星光瞬间消失了，整个世界一下子陷入无边黑暗。
    因为骤然间看见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孙悦的思维一下子呆滞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慢半拍的想：因为光明之神伯德死了，所以没有太阳神的夜晚才会一片黑暗，没有光明吧？
    也就是说，除非伯德重新恢复神籍，否则，这个世界上的夜晚，将永远一片漆黑！
    气泡依旧翻滚着，沼泽深处逐渐起了一点亮光，那光势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最后形成一层魔法阵，像面镜子一样映现出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伯德的身躯不停的往下沉淀，慢慢淡化。
    孙悦连忙伸手想去抓住他，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直一直沉下去。不……不要……不要沉下去啊……大人会伤心的，再也见不到伯德，大人会伤心的……
    带着那样的执念，孙悦也跟着跳入沼泽中，沼泽竟一下子分了开来，似乎不敢靠近他。这又是怎么搞的？然而，顾不得多想，先救人要紧！他拼命的往下沉，眼看就能碰到伯德的手了，沼泽底突然出现一个大洞，伯德顿时掉了下去！
    “伯德！”孙悦趴到洞口边，还没来的及收起先前的惊悸，已被更为震撼的一幕吓到，那一瞬间，海枯地裂，火光滔天，罪恶横流，鲜血染红大地，阿斯加德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死尸，世界之树轰然倒下——
    诸神的黄昏，来临了。
    一切，不复存在。
Chapter 10 千年前的末日 完


    他愣住，过了两秒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找不到辩驳的话，只好转过去暗自腹诽加脑海中拼命扎小人。
    只是索尔并不自觉，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声音却还是很冷淡，“很喜欢金蝴蝶？”
    “啊？”他愣了一下，“嗯，是啊，母后很喜欢。”
    索尔没有答话，冷场了。
    好尴尬。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前几步，愤愤地去抓那些金蝴蝶。身后却传来索尔淡淡的声音：“不要抓。”
    “啊？”
    “金蝴蝶虽然生命力很强，但是一旦被囚禁就会死亡。”他回头，看见索尔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有些东西……也是一样，一旦被囚困，就会死亡的。”
    他走过去，微微侧着头睁大眼睛看索尔，“……什么？”
    索尔回望他，凑近了一点，慢慢开口：“还是很呆。”
    僵立三秒，然后窜上半空，对着那找打的家伙狂放魔法。只是对方一个简单的雷电束缚就把他给拖了下来。
    索尔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他一头毛绒绒的金发，转身离开了。
    一旦被囚困……就会死亡吗？
    是不是非常渴望摆脱一切约束，拥抱自由呢？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索尔离开的方向，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这一次的约顿海姆之行结束之后，他开始对索尔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好奇。当他发现他越来越期待能够碰见索尔，只要见到他心跳就会加快时，他意识到了非常可怕的一点——自己，似乎，喜欢上他了。
    但是，他可不想自己变得像洛基一样，成为众神茶余饭后调侃的对象。
    于是对于索尔，他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每天的朝会也只是低着头匆匆擦肩而过。
    然而，有时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真的会徒然靠近，这可以称之为——缘分么？
    这一年的冬天，奥汀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在金宫里养起了金蝴蝶。问及缘由，竟然只是“弗丽嘉喜欢”。
    是不是为了爱的人，什么事情都没有不可能呢？
    他蹭着弗丽嘉问她要了两只金蝴蝶，然后磨着鬼匠米默做了个精巧的笼子，把金蝴蝶关进去，然后怀着献宝的心情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索尔。
    似乎是想要急着证明自己一样，他骑上金翼龙迫不及待地在阿斯加德转了几圈，停在索尔的神宫特鲁尔海姆门前，然后绕开侍卫闯了进去。
    “索尔索尔你看，金蝴——”
    后面的声音却再也无法发出。
    索尔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一个金发女神靠在他身边，两人有说有笑。
    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就这样轻易地为另一个人绽放。
    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就忘了他有妻子呢。
    怎么就忘了他的妻子是女神西芙呢。
    他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往后退，然后把手中的金蝴蝶往地下用力一摔，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尽管有太阳神弗雷和光明神伯德的存在，阿斯加德的冬天依然冷得刺骨。他牵着金翼龙慢慢地走在雪地里，远处突然闪过一抹金色，他揉了揉眼睛看过去，是索尔，披着黑色的大氅，手中还提着他扔下的金蝴蝶。
    “蝴蝶，是你的吧？”索尔扬了扬手里的笼子。
    “嗯。”可是他已经没有了炫耀的心情。


    “金蝴蝶原本生活在野外，寿命很长，且不会在冬季死去，甚至可以带给神族们少部分的神力与温暖，”他走过来，慢慢说着，“但是它不能被囚禁，一旦囚禁就会死亡。”
    他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
    “尽管金蝴蝶是爱神的象征，得到爱神的力量之后生命力能增强好几十倍，但囚禁之后，它们还是会失去原本的光芒。”
    索尔把笼子提到他面前，他抬头，看见里面的两只金蝴蝶无精打采地拍打着翅膀，原本散发金光的蝶翼也是暗淡无光。
    “怎么会这样……”他呆呆地喃喃。
    “所以，强求是没有好结果的。”索尔把笼子放回他手里，一句话说得不知何意，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可是，”他猛地抬头看向索尔，声音里已经带了可怜兮兮的哭腔，“我，我也没办法啊……控制不了自己……一看到，就会又开心又难过……”
    索尔回过头来，看了他许久，忽而一笑。
    他的心很不争气的砰砰砰狂跳了起来——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冲他笑，但一想到这个笑容不久之前正对着别的女人展开，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你啊，”他笑着走过来，点了点他的额头，“还是很呆。”
    心跳不由自主地再度加快，很呆，这是不是他心中自己的专属？
    “来。”索尔拉着他走了几步，骑上金翼龙，他这才发现他没带坐骑出来。回过神来，金翼龙已经展翅冲上了天空。
    “去那里？”他一只手提着金蝴蝶，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角。
    索尔答非所问：“雷系元素比较冲，所以你抓紧了——”
    “啊啊啊啊啊——”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人毫无形象的尖叫打断，然后腰上一紧，身后伯德猛地已经整个人贴了上来。
    好险，差点就掉下去了。从惊吓中缓过来的他低头一看，自己抱着的……不是索尔的腰么……
    惨了惨了……他欲哭无泪。
    “就这样挺好，”暗自悲愤之中，索尔腾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手臂，声音还是带笑的，“挺稳当，不会再掉下去。”
    他低下头，脸开始一寸寸地变红。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算不算是……接受了？
    还在胡思乱想，金翼龙已经停了下来。
    铁森林。
    冬天的森林覆着一层白茫茫的积雪，看上去比平时柔和了些，也荒凉了些。无数的金蝴蝶就飞舞在这一片纯白之上，白色金色相互交映，有一种格外圣洁的美丽。
    “让它们和同伴一起吧。”索尔的话变成一团团白雾，塞进他原本就不清楚的脑子里。
    “啊？”
    “它们离开爱神已经差不多有十二个小时了吧？嗯，应该命不长了。”索尔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蝴蝶。
    听到这话，他着急起来：“啊啊那怎么办怎么办？”
    “呆！”狠狠地敲了下他的额头，“当然是放了它们，让它们和同伴一起啊。”
    “……哦。”他有些委屈地打开笼子，恋恋不舍地看着两只金蝴蝶飞走。
    两只金蝴蝶很快恢复了活力，和无数的同伴一起起舞，淡淡的光晕照耀在雪地上，像是笼上了金色的纱。
    这样美丽的景致，他忍不住看得呆了。
    果然是呆小孩，不久前的什么西芙全都抛到了脑后，再次喜笑颜开。


    “拥有自由的美……才是最美的。”索尔说，“你看，它们多快乐。”
    索尔，这个被众神一致评价为冷血寡情的男子，竟会有一颗这样细腻又向往自由的心。
    真是……没有想到啊。
    他扭过头看他，索尔轮廓分明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格外好看。
    “有光……”他呆呆地伸出手去，触到索尔鼻尖。
    “什么？”这回轮到索尔一怔。
    “是不是金蝴蝶？我看到你脸上都有金光。”他认真地问着，又走过去左看右看。
    只是肩膀突然被按住，“不是金蝴蝶，”索尔看着眼前的少年，笑得无比温柔，“是你，光明之神伯德。”
    这一次的见面以光明之神的完全苏醒和索尔“哪有这么呆的主神”的调侃结束，却拉开了他和索尔间亲密关系的序幕。有些东西开始悄无声息的生长，两颗心越来越靠近……
   
    孙悦痛苦万分的捂住自己的头：看见了……是的，他看见了……他看见了自己的前世，他看见了伯德与索尔之间一切故事的开端与结束……他觉得自己身为“孙悦”的那部分正在慢慢碎裂，那种感觉可怕之极！
    在这样的痛苦之中，越来越多的片段被回忆起，不容商量地蜂拥而至。
    ……
    “告诉你一个秘密。”伯德拉住索尔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索尔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伯德的金发。
    伯德仰着头，小声地说：“我喜欢你喔。”
    “嗯。”
    “又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样子！不理你了！”伯德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索尔握住伯德的肩膀，嘴角微微扬起，“我不需要惊讶啊，我知道你一定喜欢我，因为——”他俯到伯德耳边，声音很轻很柔和，“我也喜欢你。”
    ……
    “这种牛排很好吃。”
    “这是来自于人类世界日本的神户牛排，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到人类世界去吃。”
    “神户牛排……Kobe……”伯德若有所思地喃喃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Kobe，Kobe，真是有趣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Kobe！”
    ……
    “你告诉我西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德两眼通红。
    “她爱的始终是提尔。”索尔满不在乎地耸肩。
    “那当初你为什么又要跟她结婚？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和收获女神结合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这种事情我为什么不去做？”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只是想汲取光明之神的力量？！”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试试。”索尔笑得邪气。
    ……
    “痛……很痛……出去……索尔，出去……”
    “……”
    “太快了……停……停下……索尔……”
    ……
    不，不要！
    他要当孙悦，他不要当伯德，他是孙悦！他不是光明之神伯德，他不是金发金瞳的伯德，他不是索尔的伯德！他是黑发黑眸的孙悦，他是天真单纯什么都不懂的孙悦，他是开朗快乐没有丝毫悲伤的孙悦！他是Kobe最最怜宠溺爱的孙悦！
    他是孙悦……他是孙悦……他是孙悦……
    喊声变得更加绝望，濒临崩溃。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一切？浑身上下每处肌肤每个细胞都痛到极点，恨不得就此死去，也就摆脱了这样毁天灭地般的折磨！
    可是，就在这样的挣扎中，却有几滴清凉的液体滴到他身上，奇迹般的缓解了他的伤痛，如同阳光一样，驱走黑暗，带来温暖和光明。
    这……是什么感觉？很温柔……很舒服……
    “Sun……”他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他，催促他，引导他，带他离开那些痛苦的挣扎，升向天空——


    只是孙悦格开了他的手，转身跳下床，分明是生气的举动，却有着最决绝的表情，看得Kobe心中一悸——不对劲！事情，很不对劲！
    孙悦是个乖巧单纯到没有任何秘密的孩子，他的心事就像透明的玻璃，任何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次再度复活后，却变得完全陌生，隐晦复杂到无法捉摸。
    如果不是从头到尾亲自将他救活，他几乎忍不住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精灵，究竟是不是孙悦。
    孙悦刚走到门口，便与推门想进来的菲利撞了个满怀，菲利连忙扶稳他，惊讶说：“你醒了？”
    Kobe收起心中的疑虑，问道：“什么事？”
    菲利行礼说：“殿下见大人已经不眠不休在床边守了好几天了，很是担心呢，所以派我过来瞧瞧。既然现在孙悦已经醒了，就请大人跟我过去一趟，殿下有事相商。”
    “好。”Kobe点头，看了呆立在门边的孙悦一眼，说道，“你太累了，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回来……”
    孙悦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Sun？”
    孙悦将下唇咬了又咬，将头摇了又摇，漆黑如井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像在跟他说——不要去！大人，不要去！
    Kobe心中暗暗叹息，柔声道：“我知道，我不会丢下你的，我在这个房间里布了魔法阵，别人是进不来的，你乖，再睡一会儿好吗？”
    孙悦还是摇头。
    Kobe想了一下，说：“那你跟我一块去吧。”
    他仍是摇头。
    Kobe终于有些不高兴了，“Sun，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不……不要去……”他从喉咙里逼出这几个字，因为抓他的手抓得太用力，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不要去……”
    “什么？”
    “不要去见萨沙！不要留在罗马！不要再管一切的一切，可以吗？带我离开这里好吗？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讨厌罗马，我讨厌斗兽场，我讨厌这里的一切！请你带我离开，求你了，求你了……”他说着，双腿无力跪倒，跌坐在地，低垂着头，紧抓着他的手，浑身都在发抖，再加上那样可怜兮兮的声音，让人恨不得立刻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然而，Kobe目光一闪，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半响后才开口：“Sun，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孙悦抬起头，直视着他的脸，声音有些哽咽：“我们走好不好？我们能不能忘记一切，就这样离开？不再找伯德，不再理会人世间的争权夺利，不再与人类纠缠不清，我们就这样离开，像以前一样了无牵挂的穿梭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地点里，任意玩耍开开心心的，不好么？大人，那样不好么？”
    Kobe沉默，眼中浮起许许多多的情绪。
    “不可以吗？不可以抛开这一切吗？你可以给我一半的神力，却不能为我放弃伯德，是吗？”他问的辛酸又无奈。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自己的情敌，竟然是自己。
    Kobe长长的、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道：“不要让我失望，Sun——不要让我对你失望。不要让我在你脸上看见嫉妒与自私，不要让我看见你身上有任何不完美的地方。不要，永远不要。”
    孙悦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许久之后，苦涩一笑说：“难道我对于你的意义只是一件完美的作品吗？”
    Kobe一震，火了，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皱眉说：“你究竟在别扭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惊呆了——他这是在干什么？对孙悦发脾气？


    千百年来，他连大声对他说句话都不曾有过，现在是怎么了，只因为他不知轻重的几句话就生气成这个样子？
    看见孙悦脸上明显的受伤表情，Kobe只觉一颗心像被千百根针在扎一样，再难宁静。刚想道歉，孙悦已深吸口气，换上另一副表情说：“好了，我明白了，这个要求我以后不会再提。你去吧。”
    “Sun？”
    孙悦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一眼。
    他真的是在闹情绪，而原因，他却不知道。意识到继续留下只会将局面弄得更加僵硬后，Kobe再次叹了口气，对菲利说：“走吧。”
    菲利小心翼翼的望了孙悦一眼，识趣的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带路。
    Kobe走到门外，又回头看孙悦，他还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算了，让他一个人单独静静吧，也许他和他，都应该好好想一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哪里出了差错，才使他的性格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当Kobe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后，孙悦终于扭过头，看着空荡荡、明晃晃的房间，眼中雾气更浓。
    如果，不想起一切就好了……还能像个真正的精灵一样最最天真单纯的生活。可惜命运之神要折磨他，故意要他痛苦，所以，让他想起从前的事情。
    该怎么办？可以说吗？可以告诉Kobe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伯德吗？可以告诉他是他的朋友古尔薇格害了他吗？可以告诉他他被骗了，那个萨沙不应该得到他那样的对待吗？
但是——
    如果他真的将一切都告诉Kobe，如果Kobe知道他所信任的朋友背叛了他；如果他知道自己几千年的寻找和期待全都失去意义；如果他知道因为他的缘故，他将无法恢复神籍，永远只能当一个精灵？他会怎么想？
    这些纠集在他心中盘绕成结的问题，已令他感觉自己身在地狱，生不如死，怎么舍得让他也陷入这样不堪的境地？更更重要的是，如果Kobe知道了萨沙不是伯德，他会怎么做？
    虽然，Kobe是因为误会萨沙是他的转世，所以才对他百般容忍尽力保护，但是，谁能说在他眼中闪烁的就不是真正的爱情呢？他也许爱的是伯德，但也许爱的是萨沙本身，毕竟这些天相处下来，要对一个本就心存好感的人产生爱情，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怎么办？他又将情何以堪？
    难道……这一切都是洛基的阴谋吗？他和古尔薇格、赫拉是同伙，先由赫拉将他的气息与灵魂分体，诱导Kobe去寻找萨沙，再由洛基将重生成人的他撞死，让他既不能升天，又无法转世……
    洛基当时所说的话犹在耳旁回响，声音清楚的可怕，像在嘲笑他彼时自信满满，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神”心险恶。
    ——“愚蠢的人。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沾惹了Kobe。”
    一幕幕往事画面，电光石火般从脑海里浮掠而过，几千年时光就此灰飞烟灭，再无意义。时光于他、于Kobe而言，都是永恒的，然而，这望不到尽头、看不见希望、没有快乐没有幸福只有悲伤只有无奈的永恒要来何用？
    真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被陷害，不甘心就这样无能为力，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他。
    孙悦一咬牙，大步走了出去。阳光铺天盖地的罩过来，视线中泛起一片金光，像是彼时光明之神所散发的光芒，道路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索尔……我是伯德啊，我是你爱的伯德啊！
    没有人能拆散我们，无论是怎样的处境，怎样的原因，都不能拆散我们！
    因为身上拥有了Kobe的一半神力的缘故，时空魔法阵很不费力就打开了。孙悦走进去，伸出手划出一个圆，低头默念咒语，片刻之后，光亮乍现，时空之门出现在眼前。
    孙悦在门前立定，门那边，是2009年9月的中国，古尔薇格就隐匿在那的某个地方。他要把她找出来，他要问问她，为什么会和洛基一起陷害他，灵息脱体的转世，图密善突如其来的兽行，是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暗中刻意安排？！
    时空之门缓缓而开，孙悦深呼吸，然后，低头走进去。
Chapter 11 真相 完


Chapter 12 Helvetii，让我带你回家
    初秋夜晚九点的广场上霓虹闪烁，同样的地点，一年前，他与Kobe曾经来过。那时候还是春天，花圃里开满了各色小花，而现在，只有一片绿绿的草，由于天气闷热的缘故，都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脑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Kobe当时让他在这等待，然后自己只身一人进了西北角的小巷。孙悦沿着花圃朝西北方向走，果然看见了一条青石小巷，两旁的建筑都保留着古朴的风貌，尤其以巷子尽头的那家酒吧，大理石门雕花窗，尤其显得别致。
    是这里。
    孙悦下意识的眯起眼睛，门与窗外都布有魔法，人类可以进出自如，但是其他族类碰到了恐怕就会有所反应。就是这里了，不会有错！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拉动铜铃，而是绕到另一边，轻轻挥手，布下稀释魔法，直接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虽然这样做很不道德，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也是最恰当的选择了。
    宽大的沙发上，古尔薇格缩在一个男子怀中，两人热吻着。那男子背对着窗户，看不清容貌，但是，他的头发，红的璀璨耀眼。
    洛基。绝对、绝对不会有错。
    “原来如此……”他踉跄退后几步，收回了魔法，目光闪烁着，喃喃道，“原来如此啊……”
    孙悦扬起唇角开始笑，先是无声的冷笑，然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我总算知道了，原来古尔薇格是洛基的情妇，哈哈哈！大人，你说你傻不傻！哈哈哈！”笑着笑着，声音逐渐变低，最后痛苦的闭起眼睛，整个人沿着墙壁滑坐到地。
    居然是……这么可笑的真相啊……这么、这么可笑！
    妩媚妖艳的古尔薇格，风情万种的古尔薇格，为了帮忙朋友，连神籍也可以抛却的古尔薇格，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为了洛基……为了洛基……即使明知洛基不爱他……但还是心甘情愿地为他布局，为他设下陷阱！
    洛基……她和洛基不一样，洛基恨他，便明目张胆地伤害他。但古尔薇格，分明是心中有怨的，表面上还和他做好朋友，处处帮他……多么可怕的一个神。
    他转身，离开酒吧，走出了小巷。外面天已经全黑了，街上一排排的车辆呼啸而过，偶有行人，也是神色匆匆。走在这样的夜幕中，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好象他把这个世界遗忘了，而这个世界也把他给遗忘了。
    风闷闷的，一点也不凉，孙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该去哪儿。她还没完全适应Kobe的神力，刚才穿梭时空，耗费了大半部分的灵元，十二个小时内怕是无法再次开启时空之门，如果不能回去的话，那么到哪里去呢？
    他抬起头，看看昏黄的路灯，再看看空中闪烁的星辰，觉得浮生寂寞，莫过于此。风吹起他的短发和一角，他下意识的拨了拨头发，这么一侧头间，看见街道店铺的玻璃窗上，清晰的折射出他的影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空灵的五官，憔悴的脸庞。
    ——这个样子的他，分明熟悉，却又陌生，很近，也很远，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一瞬间，悲哀感就再度席卷而来，愤怒消失了，怨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疲惫，深深深深的一种疲惫。
    他觉得自己很累，很想什么都不想的睡上一觉，在睡梦世界中，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嫉妒，没有陷害，没有一切丑陋的东西，只有快乐，最最纯粹的快乐……
    “先生？先生？”呼唤声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孙悦转头，店门开了，一个胖妇人冲他招手，笑容可掬的说，“先生，想买什么花？别尽站在外面看啊，进里头来看看吧！”


    他这才留意到，原来这是一家花店。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他竟真的走了进去。白色的塑料桶整整齐齐的排放着，各色鲜花争相斗妍，五彩缤纷，然而，最最牵引住他目光的却是角落里的那一簇——
    鹅黄芯蕊，火红花瓣，细长的绿色枝茎，非常简单，却非常好看。
    “先生喜欢这个？这是太阳花，很适合送给心爱却不好意思说的人哦，它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怎么样，买一束吧？本店现在优惠期，可以给你八折呢……”店主犹在絮絮叨叨，而孙悦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心中回荡，像把大铁锤一样，重重地撞在他的心坎上。
    ——沉默的爱。
    ——沉默的爱。
    ——沉默的爱……
    原来，太阳的意思不仅仅是光明温暖，Kobe肯定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绝不会叫他这个名字。结果，却一语成谶。
    该怎么办？Kobe，我该怎么办？你爱我吗？爱的是以前的伯德？还是古罗马的萨沙？还是……现在的我呢？
    “所以呀，先生你现在买是最实惠的了……怎么样，买一束吧？”店主说着，就热情的拔出一束太阳花往他面前递。
    孙悦后退了两步，摇头。
    “怎么？不喜欢这颜色？没关系，我们这还有白色、黄色的和紫色的，你再看看？”
    “我没有钱。”说完这句话后，孙悦都不敢去看那个店主的脸，转身推开玻璃门离开。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稀稀落落的没什么人，空气依旧很闷，整个世界的重担都似乎压在了他身上，他很慢很慢的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走得累了，就在一个小区的花坛边坐下，凝望着高楼大厦里的一扇扇窗户，灯光星星点点，看上去温馨的不可思议。
    大家都有家，他却没有。
    曾经他以为阿斯加德的布雷达布里克是家，但是诸神的黄昏毁了它；曾经他以为福利院院是家，但修女们都不关心他；曾经他以为跟在Kobe身边就处处是家，可是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现在，再回去，何其尴尬。
    在没恢复起记忆前，还身为孙悦的时候他就预感到那种幸福和快乐都是偷来的，有一天需要偿还，现在预感灵验了，以他最最意外并且痛苦的方式还给他。他做错什么了？只因为爱上了Kobe，并得到了他的爱情的回应，所以，就要遭遇这一切波折么？
爱情，真的是件又麻烦又无奈的东西。
    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回去，回到Kobe身边，只要能待在他身旁，永远待在他身旁，就算不做伯德，就算不恢复神籍，也没什么关系啊！
    爱情，果然是让人无可救药痴呆到底呢！
    他用手抱住膝盖，然后深深的埋下头去。没过几分钟，一个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他身前三尺处，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双温柔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带着几分惊奇几分探究的望着他，忽然间笑了。“嗨，”她说，“你……还好吧？”
    多好听的声音。孙悦淡淡的想，千百年来，没有人类这样柔和的跟他说过话。
    “嗯，别害怕，我是个女人，占不了你便宜。我只是觉得——或许你现在很需要一杯热茶？”对方半开玩笑地说。于是他便跟着她进了她的家。
    他不怕，一个人类而已，伤害不了拥有一半神力的他。尤其是，这个人类看起来非常友善，没什么杀伤力。
    谈了些什么，事后他已不再记得，只知道那个夜晚他睡的格外安宁。那些烦乱的、抑郁的、悲伤的、不知所措的情绪通通在那个女子一双恬柔清亮的眼睛中一一沉淀，然后消弭。


    ——这微弱的、脆弱的、薄弱的、折煞人的最后一线希望。
    “Sun……”Kobe低声唤他的名字，“我对你而言，是这么不可信的存在吗？为什么你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伤害我、也伤害你自己？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害怕到连我都不再信赖，只想将我推开？”
    “我没有……”他的手又抓紧了几分。
    “你有。Sun，你不会撒谎，你的目光在游移，说谎的人通常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现在，抬头看我，看着我……”Kobe托起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孙悦的睫毛颤抖着，匆匆垂下，又怯怯睁开，瞳如秋水，流溢着许许多多的悲伤，许许多多的无奈。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抽搐，很紧张，也很疼痛。Sun，他的Sun……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最完美的信念和寄托，他悉心照料百般呵护的纯净的玻璃瓶子，为什么就那样碎裂了？即使拼上全力补回来，但上面还是布满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另一半神力去使他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他的Sun，他的……精灵。
    精灵摇着头，哭得无法自己，哭得痛不欲生，哭得，没有眼泪。于是Kobe将他抱得更紧，将所有想说的、要说的、能说的，统统籍由这个拥抱传递给他知晓。
    孙悦在他怀中，慢慢的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似乎已经很久，又似乎只不过是短短一瞬，然而空间外的世界却渐渐亮了，迎来了新的一天。那光线如此明艳美丽，像流水一样带走昨日发生的种种不快，还归纯净。
    孙悦离开Kobe的怀抱，朝光线来源处走了几步，隔着无形的魔法结界，看见地平线上，太阳正冉冉升起。
    “大人，以前，我认为落日是最美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落日永远比不过日出，因为它带来的是毁灭，而日出带来的却是希望。”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孙悦伸出手去，既然Kobe迟迟不做，那么就由他来吧。
    低声默念咒文，然后单手画圆。时空之门，开启。
    时空之门缓缓打开，入目所及处，是一片宏伟的金黄色，公元79年的罗马像幅画般呈现在两人眼前，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孙悦闭起眼睛，默默的说了一句：“我要快乐，给我快乐，我要如我的名字一样，一定一定要温暖快乐！”然后再睁开眼睛，带着毅然的表情踏入罗马的土地。
    他却不知，此时的埃及，已经掀起了惊天巨变。
    一路上都见不到人影，原本喧闹的市集冷冷清清，天色已暗，整个罗马城都陷入一片暗幕之中，不再像往昔那样灯火通达。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孙悦扭头回望Kobe，Kobe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到达萨沙的宫殿前，倒是听见里面热闹非常，欢笑声，歌唱声，汇集成了一片。
    太诡异了！要知道，自从维斯帕西亚努斯下令逼萨沙禁足后，这里就沉寂了好一阵子，基本上没有客人，护卫和奴隶们也都战战兢兢，安分守己，现在却故态重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两人穿门而入，只见花园的空地上，许多奴隶围着篝火坐着，烤肉喝酒，唱歌跳舞，玩得不亦乐乎。而其中最活跃的，便是萨沙。
    他轻轻拍着面前的邦哥鼓，双颊绯红，口齿不清的唱道：“啊，太阳神阿波罗，生命的始者！东方破晓，您的美丽洒满大地。您照耀四方，高踞每块土地之上。您光辉的拥抱，直至大地的边际……”看到两人，他依旧唱着，踉踉跄跄地走前几步，朝他们招手说：“你们来的正好！一起来吧！”
    Kobe一把拖住他的手臂，沉声说：“这是在做什么？”


    跳跃的火光映衬着孙悦的脸，阴影重重，明明灭灭。
    他低下头，轻拍着面前的鼓，很轻很轻的、如同梦呓般的说道：“Helvetii，让我带你回家……”
    远远的宫殿那头，Kobe站在窗边，看着孙悦的身影，眼眸由浅转浓，比夜空更深邃。
    他不是笨蛋，不会将孙悦复活后一系列的异常行为理解为是偶然，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他的孙悦，显然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他。
可是，那歌声又如此悲凉，仿佛是在告诉他，他就要离他而去，并且这一次离开后，就再也找不回来。
    为什么预感会这般不祥？
    正当他为此出神时，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身后响起萨沙略带醉意的嘟囔声：“在看什么？不许看别的，你要看我！”说着将他的身子转过来，捧住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
    Kobe就任由他摆布，静静的站着不动，没有转移开视线。
    两人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萨沙皱眉，然后摇头很不高兴的说：“我叫你看我啊！”
    “我看着你。”
    “你看的真的是我么？告诉我，你眼中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罗马的王子萨沙么？”萨沙沮丧的放开手，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倚在窗边朝外看，边看边说，“真不知道是我的不幸，还是你的不幸……Kobe，你说你找伯德已经找了几千年，这段时间真漫长，漫长的即使是神也挥霍不起呢。也许你自己并没有发觉，你的爱情其实已经变了质，你爱的不是我，也不是伯德，而且飘渺无望的爱情本身吧？”
    “什么？”Kobe震惊。
    萨沙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人们总被眼前看到的事物所迷惑，而感受不到自己的真心。如果不看着我，看不见我，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无边暗境，浮起一人淡淡的影子，白色长袍如星辰般璀璨耀眼，蓬松的金发随风飘动，那男子站在那里，分明眉眼清晰若斯，但一瞬间，又变模糊，像渗在水中的颜料，逐渐淡去。与此同时，另一张脸出现在脑海中，越来越近，越来越鲜艳，吓了他一跳。
    ——孙悦！是他？
    他如初见时一样，只有五六岁大，穿着单薄的旧衣服，光着脚，神情怯怯的走过来，在行走的过程中，一点点的长大，到得近前时，已变成十六七岁的模样，剔透纯净一如水晶。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他，Kobe便觉得自己的心由浮躁转为平静，泛起丝丝喜悦。他对他露出微笑，刚想伸手迎接他，突然间，天地旋转，孙悦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嗖的将他卷了进去！
    “Sun！”短促的音节带着难以言喻的焦虑在耳旁响起，怔忡不过一两秒钟，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刚才那个声音原来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并且，身旁的萨沙正带着一副“瞧，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斜眼看着他。
    Kobe很快冷静下来，低声说：“Sun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Kobe沉默五秒钟后回答：“伯德，你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但是孙悦……”他的目光穿透墙壁望向花园，孙悦站在那里，眉目深幽，脸颊瘦削，轮廓分明，肤色素白一如月光。
    “……是我的生命。”他深吸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Sun，是我的生命本身。”
Chapter 12 Helvetii，让我带你回家 完


    图密善脸上露出轻蔑之色，然后，慢慢的移开手去。
    塔莫拉两腿一软，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滚吧。”图密善转身，毫不留情的吐出这句话。
    塔莫拉听了，眼圈顿时红了，恨恨地抬眼瞪着他的背影，嘶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中的是萨沙那贱人对不对？你醒醒吧，他已经被父王毁了，彻彻底底的毁了！更何况，他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当上罗马之后？现在除了我，没人可以帮你，没有人！所以你……”
    她的话没能说，一道红光切在了她的后颈处，连声呻吟声都没来的及发出，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图密善吃惊的回身，只见一个身穿紫红长袍的年轻男子慢慢的从暗处走出来，短发火红耀眼，容貌美丽张扬，眼角泛着莹莹红光。
    “你是什么人？”
    “人？你看我像人么？”
    图密善的瞳孔开始收缩。的确，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有人类的外表，但是全身上下却流露着属于另一种族的味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和Kobe应该是同类，也就是说，他是个神。接下去的问题就是——
    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Kobe又有什么关系？
    看穿了他脑海中的想法，红发男子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是来帮助你的。我知道你觊觎王位已经很久，但是身边一直没什么太得力的人。别跟我说你有西比尔，那个老太婆除了会点旁门左道外，真正的事情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你才会落到现在这番田地。”
    图密善依旧戒备，沉着声音说：“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现在的局势对你非常不利。维斯帕西亚努斯死了，你的母后被软禁，国内所有大权都掌握在提图斯上。也就是说，他什么时候想让你死，你就得死，一点自救的机会都没有。”红发男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他双眼发亮，微微一笑，仿佛周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他才不会那么天真，以为这个神是毫无所求的来帮助他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人如此，神亦如此，他算是看得很明白了。
    果然，红发男子笑得越发亲切地说：“和聪明人说话真好，不必绕弯子费脑子。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帮我杀了你的弟弟，萨沙王子。”
    “什么？”
    男子笑咪咪的好象是在说吃饭喝茶之类的小事，一派轻松。“我要萨沙王子死，就是这么简单。”
    图密善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一扬眉毛说：“别告诉我伟大的神连要一个人类死这种区区小事都办不到。”
    “办得到。但是，我不方便亲自出手而已。所以要借助你的力量。我认为我开的条件很公平，你帮我杀了他，我让你登上王位。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我拒绝呢？”
    红发男子摇了摇头，紫罗兰般的眼睛完全穿透了他脑海里的任何想法，“你不会拒绝的。塔莫拉公主说错了，其实你对萨沙根本没那种感情，你真正看上的是那个跟在Kobe身边的精灵吧？他叫Sun，对吧？”
    图密善一直都很镇定的脸至此终于变色，目光闪烁不定，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最后声音暗哑的说：“但他已经死了。”
    “他复活了。”红发男子眯起眼睛，悠悠说，“别忘了，他的主人可是Kobe——一个神。让他复活还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只要你帮我杀了萨沙，你甚至连他也可以得到。怎么样？这个条件够丰厚了吧？王位，独一无二的人，你将比有史以来的任何一位法老都要风光！”


    图密善被说的有些心动，微低下头沉默不言。
    红发男子等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说：“看来你还是有很多顾虑啊，真是可惜了……我本来想把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送给你的，但是我似乎看错了人，图密善王子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果断干脆、敢作敢为。那么算了吧，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反正要杀一个本领并不强大的人，很容易……”
    眼看着他就要走出石室时，图密善突然开口说：“真的连那个精灵都可以得到吗？”
    红发男子挑起眉毛，“啊哈！看来还是美人比江山更重要啊。”
    图密善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沉着脸说：“萨沙虽然疯疯癫癫，脾气坏又任性又喜欢玩弄别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那老家伙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是啊，他这种人活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是受罪，还是让他早点解脱的好，你说对不对？”
    “给我一种药，让他可以没有任何痛苦的死去的药。”
    “也好，虽然他活活得比所有人都痛苦，但起码死还是死得比别人都舒坦。”红发男子一边温柔的笑着，一边递给他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上面有魔法，你刺进他体内时，他不但没有防备，而且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安乐死亡。”
    图密善看了他两眼，慢慢接过匕首。火光在锋刃上跳跃着、闪烁着，映出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下了决心。
    厚厚的云层逐渐聚拢，密实的布满了整个天空，虽是早上八点，依旧不见半点阳光，虽然不热，但空气闷郁的厉害。
    Kobe对着这诡异的景象，凝望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身边的地上，孙悦被人灌醉了，正抱着毛毯酣睡，不知道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嘟哝一声，翻个身又沉沉睡过去。
    Kobe转身，见他身上的毯子掉了，便捡起来重新给他盖好。看见孙悦干干净净的睡容，目光闪烁了一下，变得格外沉静。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短发，头发下的脸，已经不再像昨天那样憔悴不堪，但是眉头依旧微微的蹙起，似乎有很多心事放不下。
    这……是成长的标志么？孙悦长大了，虽然他的心智发育的特别缓慢，但是几千年的时光还是让他逐渐成熟，而代价就是失去了最最纯粹的无忧无虑。即使是神，也做不到让一个人永远停留在懵懂无知的童年期啊……真无奈。
    他望着那神情淡淡忧郁的好看的脸，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在那柔软光洁的皮肤上落下一个吻。
    “大人……”孙悦在梦中喃喃着唤他，双手不安分的从毯子里伸出来乱抓，Kobe立刻握住他的手，温柔的说：“我在这里。”
    “大人？”
    “是，是我，我在这里。乖，睡吧。”话音刚落，外面的天空响起一声闷雷，震得地面都几乎开始摇晃。Kobe拧起眉毛，将孙悦的手塞回毛毯中，起身走至门边。
    这样的气候于罗马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但是他又看不出其中藏了什么玄机。是因为失去一半神力的缘故，使得他的洞悉力和预知力都退化了吗？如果真的内有玄机，那么，又会是什么样的玄机？
    当他正在沉吟时，菲利匆匆跑来，禀告说：“大人，殿下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他不是在睡觉吗？”
    菲利的表情非常古怪，不自然的说：“是，他是睡着了，但他又醒了，醒后听见那记雷声，便晕了过去……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来找你。”
    Kobe不再犹豫，大步朝萨沙的卧室走去，菲利的视线在孙悦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也匆匆转身离开。


    果然，萨沙松开图密善的衣襟，转而去轻触他的脸，低声说：“哥哥，你不必的……你根本不必让自己的手沾染这种罪孽的，你要我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图密善的眼中泛起了许多涟漪，有点震惊，有点后悔，又有点迷茫。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问我为什么处处要针对你？我回答说因为你妈妈害死了我妈妈，所以我恨你，但其实……那不是真话，不是真的……”萨沙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愤世嫉俗的表情没有了，疯癫张扬的表情没有了，留下的是难得一见的正经与认真，“哥哥，我爱你。我爱着你啊，哥哥……我是那么小心翼翼而绝望的爱着你，你不知道……”
    他微微笑着，眼泪却簌簌地顺着眼角滑下来，滴在图密善的手上，图密善整个人都完全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以乖僻嚣张放荡骄傲闻名全国的弟弟，竟然爱着他。
    “哥哥，你是我从小的憧憬与向往，我原本是有机会靠近你的，再不济，也能当个乖巧可爱讨你喜欢的弟弟，可是，维斯帕西亚努斯一手把我给毁灭了。所以我才这么绝望如此歇斯底里，只想着如何折磨别人，让他们跟我一样痛苦。我并不是真的想为难梅琳，我只是太嫉妒，如果可以，我宁愿下一刻便死去，却能拥有那么多人的关心和宠爱啊……哥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很看不起我？”
    图密善的手开始颤抖，几乎连刀柄都握不住。
    萨沙将他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忽尔笑了：“不过，我很高兴，能够死在哥哥手里，我知足了。我这辈子活得真累，死了也好。一直以来，我带给你的从来只有麻烦，如果这能让你得到王位的话，那么，就是我所仅能为你做的一件事情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完“了”字后整个人向后仰倒。图密善连忙揽住，但是他的呼吸已经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安详，带着几分欢喜，真的是“毫无痛苦”的死了。
    却留下他，满是悔恨，满是痛苦，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孙悦再也看不下去，砰的破门而入，冲到他身边，一把推开他，翻看萨沙的眼皮。
    “不用看了，他死了。”洛基也走了进来，抱臂站在一旁淡淡的说。
    孙悦将插在他心脏处的匕首拔出来，回头转向图密善说：“你是从哪得到的这把匕首的？又是谁说杀了他就能当上皇帝的？你说啊！你说啊！”
    他问的一声比一声凄厉，但图密善却仿佛完全听不见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洛基拍了拍的他的肩，柔声说：“算了，你现在问他什么，他也不会回答的。误杀了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人，还有比这更受打击的事情么？”
    孙悦黑眸微沉，斜瞥一眼那只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觉得说不出的恶心。这把匕首肯定是这个家伙给图密善的，这个时代的罗马连铁器都没有，更别说这种带有神奇魔力的凶器。洛基肯定是以王位相诱，指使图密善杀了萨沙，但是，为什么是萨沙呢？他应该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伯德，要杀也应该杀他才对，为什么会转而向萨沙下手？
    他咬紧下唇，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已变得非常惶恐无助：“洛基大人，我该怎么办？萨沙死了，Kobe大人会很伤心很伤心的，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我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不在？”
    洛基轻叹一声，弯腰将他扶了起来，安慰说：“很多事情即使是神也无法预料的吧？不过，你也不用这样绝望，事情还有转机的。”
    “转机？什么转机？”
    “其实你应该知道的。你自己本身就是神救人的最好的例子，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