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山上终年积雪，在山下却能看出过日子的鲜活。今天新年第一天，道者们忙忙碌碌一整年，终于得闲去享受几日阖家团圆。小道者们更是还处于无忧无虑的年纪，跟着玩伴在乡间小路上飞来跑去。
“啊——”听得孩童们几声惊呼，却见一个小女孩抱着小黄精剑直冲过来，眼看要撞到合抱的支离树，忽然被一阵轻风卷起，然后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点。”一个清悦柔和的声音开口道。
受惊的女孩儿定了定神，睁眼时看到了她平生所见最美丽的女人，不，她也比她在图画书上看到的那些花妖、仙灵还要美丽。她回去一定要告诉阿妈，她今天看到了她给她讲的红尘神话里的仙女。
“燕、燕老天道！”大一点的孩子跑过来，认出了救下他们同伴的白衣女子。
燕眉笑了笑，将小女孩放落在地，又摸了摸她的头：“飞行是个力气活，不要太着急，好吗？”说着又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白兔奶糖递给女孩。
小女孩红了脸接过：“谢谢姐姐。”又回头看着哥哥姐姐们一脸敬畏和艳羡，小小的心眼满是困惑，天道是什么意思，是很了不起的意思吗？那她长大以后要像她一样！还有怎么会老呢，她看上去比刚从升龙学府毕业的东新姐姐还要年轻呢！*** ***
眼见这群孩子走远，天素沉沉说道：“叫一个撑死三四岁的小女孩叫你姐姐，你真好意思。”“不是吧，别人喊我姐姐你要介意，但你自己又不喊。”燕眉说。“谁说我介……”
“诶，没有吗？”燕眉眨眨眼，一脸困惑地回想道，“我还以为你看凌云、夏露不顺眼是因为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在那个别扭的妹妹被她气消失前，燕眉笑了笑，抢先说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在她开口以前，又用了些许委屈的语气说，“你陪了怀素一辈子，陪了皇秦近百年，没道理不陪我——我也会计较这些的，好吗？”
天素心头涩然。即使这个年纪了，她仍在用她的方式试图拉她一起感受这世间的烟火气。不，是她们错过了可以一起纵情嬉戏的时光，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不停地修补遗憾。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燕眉轻笑一声，漫步前行，“我呢，没事儿会拜谒神龙见见羽圣，还要找狐狸唠一下嗑，说不定还要跟路人甲聊个天，你都得跟着，不许嫌烦。反正我撑死也只剩一百年……”
“胡说八道！”天素俨然动怒。
燕眉回眸看她，不由垂眉一笑。真是个傻瓜，甘露水哪怕能青春永驻，可观自在又寿算几何？她这一生百世沉浮，要做的能做的都已做了，难免有些累了，哪怕今天坐化也并不介怀——反正她的亲友们早已和光同尘。只是，一想到她离世后，她又要成为天地间飘荡的一缕孤魂，就愿意再勤勉一些，再活络些，甚至像那些红尘帝王一样祈求长生。说来，无论是她还是阿全，都是彪炳史册的道族英雄，可他们却全要忍受千万年的孤寂，鸿蒙是否太不公平了呢？
“到时候……我会去找吕品，再到时候……我会好好地看这个世界。我向苍龙之角起誓。”在她陷入晦暗以前，她忽然开口道。
燕眉随即被她点亮，弯眸笑了：“好，我放心。”又继续袅袅徐行，“走吧，我的小妹妹。生活还在继续——今天还是新年第一天。我们得去要点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