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
　　老旧的客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驶向村庄。
　　满是尘灰的车窗被卡着关不上，深秋的凉风呼呼地灌进车厢。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缩着脖子将半张脸都埋下去，昏昏欲睡的小孩则缩进母亲的怀里。他们大都像是长在贫瘠荒漠中的树，虽然干瘦却坚韧，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地生长下去。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江欢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阵阵眩晕感摧残着脆弱的神经。他抱紧了怀里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茫然与不安。
　　前段时间，他还是城市里衣食无忧，养尊处优过着舒坦日子的小少爷。如今，中考失利和家庭遭遇变故的消息接连而来，就不得不远赴几百公里外的山区，投奔素未谋面的亲戚。
　　车子停在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旁，江欢跟着人们下了车，还没站稳那辆旧客车便关了门驶向远方。他呼吸着陌生的空气，入目皆是黄土砌的房屋，路边光秃秃的小树、不知名的杂草，村民灰扑扑的穿着，麻木的眼神和听不懂的方言——再这样的环境下，江欢觉得自己如同被放生的宠物，胆怯而无助。
　　“小欢，你是小欢吧！”
　　还没来得及多愁善感，一位身材丰腴穿着紫色棉服的李春花迎上来，虎背熊腰嗓门也洪亮。虽然也有口音，但能听出她在尽力说普通话，就笑着接过江欢手里的编织袋。眼里满是欢喜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十年前我进城看你的时候，还是个刚到我腰的小娃娃，现在快是个男人了…对了，你刚中考完，应该得有16、7岁，那不就和我儿子差不多？你们是同龄人，应该会有话题的。”
　　“…”
　　“可怜孩子，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应该也累了吧。家里房间都已经收拾出来了，白天特地去镇上给你割了二斤排骨接风洗尘，你吃饱了洗个澡就好好休息！睡个好觉，明天让我家儿子带你在这村里，或者去镇上到处逛逛，好不好？”
　　江欢收回乱瞟的视线，努力平复着猛烈蹦跳的心脏，跟着李春花听她没完没了地讲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无论走得怎样小心，道路上泥泞终究还是会弄脏脚上的小白鞋，可听着女人的语气如此热情，江欢终于是安心些，至少知道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了依靠。便含笑点点头轻声道：“好，谢谢花姨。”
　　“别见外！都是一家人。”
　　一路闲聊，不一会而，便来到了李春花的住处。紧挨着一家破败的杂货铺，用黄土与木头搭建而成的楼房，推开常年被风吹雨打的老木门，中间是露天的安置了一口密封严实的大缸，两侧都是隔出来的屋子。飘散着干净的木香和一阵饭香，让奔波了一天的江欢忍不住咽咽唾沫，暗戳戳的瞧向厨房的方向，格外期待晚饭时间。
　　“张淮之！”李春花扯着嗓门喊。
　　“哎。”
　　单眼皮理着寸头的少年踩着木台阶下来，虽穿着宽松的深蓝色外套和灰色运动裤，却也显得肩宽腿长，身形高大而健壮。他面无表情地瞅了眼江欢，轻松地接过编织袋，嗓音有些低沉：“放我之前那间屋子？”
　　“对呀，顺便喊小宝别赶作业了，下来吃饭。”城里来的孩子这般乖静的模样，李春花便觉得自家大儿子除了成绩能看些，平日里在家就像个闷葫似的。小儿子更不用说，成日里只会调皮捣蛋，惹人头痛——没有江欢半分讨喜。
　　“我…我自己来吧。”江欢难免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让别人代劳，伸手要接过编织袋。
　　张淮之便退后一步说道：“没事。”
　　说完拎着东西便转身快步上了楼。

　　章节-2
　　厨房的墙上满是烟熏火燎留下的斑点，角落的餐桌上布满了历史悠久的磕碰痕迹。张淮之拿着书本坐在灶坑旁，垂眸聚精会神地看着书里的内容，饶是李春花在一旁锅勺碰撞，油沫飞溅，都丝毫没有分心。眼皮都没抬熟稔地往里面添了把柴。
　　刚满八岁的小宝穿着短半截的棉服，袖口处蹭破了露出点棉絮。或许因为常年在阳光下嬉闹，日日和小伙伴上山采蘑菇下河抓鱼的，皮肤显得有些黑黄粗糙。只有那双眼睛不曾见过世上的半点污秽，格外清澈地打量着，坐在桌子对面那位陌生的哥哥。
　　江欢被直勾勾地视线盯的不自在，勾起嘴角小孩勉强扯出个笑脸。
　　小宝微微睁大眼睛，年仅八岁的小男孩未见过外边的世界，他不明白，怎么会有男孩子的皮肤这么白，睫毛那么长…都快赶上村长家的小女儿漂亮了！
　　李春花手脚麻利地掀开锅盖撒了把盐和葱花，用铁勺搅和了两圈，热腾腾的白烟飘渺中，清甜浓郁的香味溢满了窄小的厨房。把二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去，或许是许久未进食，又是农村的食材新鲜的缘故，江欢闻着味道就觉得格外有食欲。
　　“妈，还没好呀？江欢哥哥都饿了！”小宝梗着脖子嚷嚷道。
　　江欢被小孩戳中的心思，脸颊一热尴尬地挺直了背脊，坐在那儿张口结舌想不出辩解的话。张淮之折起书页一角，将书本合上语气平平地说道：“你自己馋了，不要怪到别人头上。”
　　“哥！”
　　“给隔壁吴婶端去。”李春花将一大盆香气扑鼻的萝卜排骨汤摆在餐桌正中间，转身又将锅底最后的汤盛到一个大碗中，端到小宝面前吩咐道。
　　“凭什么让我去…而且还给这么多。”
　　“人不能那么小气嘛。”
　　“可上次，她们家才给我们家一小碗羊肉汤呢。”小宝撇了撇嘴，揣起兜显然有些不乐意的模样。
　　李春花皱眉，她捏准了自家小儿子的性子，提高了音调说道：“男孩子心眼比绣花针还小，不去今晚一块排骨都别想吃。”
　　“哎！又没说不去。”小宝接过瓷碗妥协了，也不敢再多抱怨什么，转身几步跨过厨房门槛，稳稳地端着汤往外跑去。没办法，他再不情愿也不能和排骨过不去。
　　“江欢？”
　　用了十来年的名字，被人带着轻微的乡音喊出来，却是别有一番特殊的滋味。江欢回过神，才看见满满当当的米饭摆在自己手边，张淮之递过筷子，说道：“不用等他，你先吃饭吧。”
　　“是啊小欢，快多吃些，今天肯定累坏了吧。”李春花解了围裙，挨着江欢坐下替他夹了几筷子菜。
　　“…啊，谢谢。”江欢觉得明明是自己落难投奔别人，却表现得像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江欢满怀愧疚，慢悠悠地吃了两口白饭，等小宝回来上桌后，才伸筷子去夹的那道油汪汪的炒青菜。
　　李春花家一个月也吃不上几次肉，小孩见着肉自然顾不上什么礼节礼数，上桌风卷云残地消灭好几块排骨。江欢有意让着更需要营养的小孩，便也只夹旁边的青菜鸡蛋吃。
　　“好吃，好吃！”
　　“饿死鬼投胎吗你？你江欢哥哥都没得吃！”
　　看着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李春花中途气得频频用筷子敲那小孩的脑袋，可都无济于事。小宝最多啃排骨的速度慢些，最后还是会忍不住可怜兮兮地伸出筷子，在江欢鼓励的眼神中继续夹排骨吃。
　　直到盆里只剩最后一块排骨，张淮之忽然取了双新筷子，眼疾手快地将最后这块排骨夹进江欢的碗里。小宝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硬生生地变了个方向，夹了块炒鸡蛋塞进嘴里，毕竟是跟着江欢哥哥沾光吃排骨，他刚刚已经占了大便宜，此刻也不敢有怨言。
　　江欢抬头略带感谢之意地看了眼张淮之，对方收拾收拾了碗筷便下桌去了。而那最后一块排骨，既然落在自己碗里也不好让小宝再夹回去，江欢便只好低头吃下，在心底暗自称赞花姨的厨艺。
　　

　　章节-3
　　饭后江欢主动帮着收拾碗筷洗碗，还未碰到水龙头就被李春花赶出厨房。小宝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眼睛滴溜溜地转，毕竟是年纪小，看着江欢长得好看又容易亲近，上去就拉着人家要听城里头的故事。江欢自然是愿意的，两人就在院子里头有说有笑地玩到九点多。
　夜幕逐渐低垂，江欢偶然间抬头从院子中看到了四四方方的天空，他其实第一次这般真切地看到漫天星光。不同于城市没有尽头的霓虹灯，五颜六色闪烁的招牌还有劲爆的音乐。这里的风中都带着青草的气息，有种说不上的静谧与安心。
　　“江欢哥哥，你能帮我个小忙吗？”虎头虎脑的小孩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
　　江欢满脸疑惑任由小孩拉着上了楼，他想，一个孩子能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呢，既然初来乍到，反正也无事可做帮个无关紧要的小忙，讨好原住民也是不错的。这座老房子是黄土砖头混着建的，二层看起来像是用木头加盖而成的，不是过路的地方都堆放着历史悠久的杂物，空气中飘散着灰尘的气味。江欢四处打量着，顺着微小的力道走进了走廊的第一扇门。
　　里面空间不大摆放着几件老旧的家具，那张看起来摇摇欲坠且并不宽敞的铁床紧贴着木墙，上面竟然放了两床被子，光是想想就挤得慌。江欢愣了愣，说道：“这个房间是谁睡的？”
　　“嗯——原本是我的，现在是我和我哥的房间。”小宝想了想，如实回答到。
　　“这样不会很挤吗？”
　　“还行吧，我刚看我哥和妈妈到亲戚家串门去了，不会这么早回来。”小宝往外看了看虚掩着房门，只留了一条缝，推着江欢坐在书桌前，指了指本子上歪歪斜斜的汉字以及旁边的书本，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江欢哥哥，我放假光顾着玩了，这快要开学了还剩好多作业，你能帮帮我吗…帮我抄抄生词就行，这整本书都要抄呢。”
　　“这么多呀？”江欢伸手翻了翻那本小学语文书，轻声问道，侧目看到小孩那委屈巴巴的神情，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答应了。
　　少年的成绩并不好，可或许因为家庭关系，字写的确实好看。虽然握着铅笔极力模仿小孩那张牙舞爪的字迹，可在方格纸上写下的字却依旧规规矩矩，整洁娟秀。黄的灯光下，小宝盯着江欢哥哥的侧颜有些愣神，眼眉的颜色都不深，睫毛微卷根根分明轻颤着，皮肤像是不曾见过阳光似的白皙且没有半点瑕疵，清瘦而不显单薄，温柔且并不娘气，聚精会神的模样像是…一株白山茶花。
　　那是小宝见过最漂亮的花。
　　江欢哥哥又好看又温柔，和自己那长得凶巴巴性格冷冰冰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你还不写？”“写写写。”
　　小宝坐江欢身边，急忙提笔赶自己的数学作业，同样不扎实的功底让他抓耳挠腮，手指掰半天才能勉强算出道题来。一大一小在桌前忙活一个多小时，那堆作业的进度才有了点变化。
　　农村的深晚格外安静，窗外一片漆黑，偶尔会传来两声狗吠，江欢被窗外的呼啸的风吸引了抬起头。而小宝耳尖听到门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立刻起身抢过江欢的笔，推他出去。
　　“江欢哥哥！我哥他回来了，你快走吧…”
　　下一秒，张淮之便推门进来了，神色淡淡望着面前干站着手足无措的两人，略微抬起下巴瞥了眼后边凌乱的书桌。看向小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
　　如同深秋裹挟这沙砾的秋风，明明语速缓慢，却是不带感情的凌冽还具有攻击性。小宝一哆嗦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江欢看着那副模样，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帮着打掩护：“小、小宝让我帮他，检查…数学作业。”

　　章节-4
　　张淮之望着那白白净净的少年眼神躲闪着，像是个鹌鹑般缩了缩脑袋，就差把心虚写脸上了。便深吸口气点头说道：“行，早点休息吧，厕…卫生间在楼下，洗漱用品我刚给你买回来了，用塑料袋装着挂在门后面。”
　　“好…谢谢你。”
　　江欢逃似的离开这间卧室，像是晚一步都会被那沉闷压抑的气氛压迫到窒息。借着底下大门处留着的灯光，才得以看清路，他加快了脚步踩着木台阶‘哒哒哒’往楼下走去。
　　李春花已经睡下了，房门紧闭依稀能听见那响震天的呼噜声，凉爽的空气灌进宽大的卫衣之中，江欢平复了刚刚急促的呼吸，放轻脚步穿过院子来到最角落的卫生间。很快就找到红色的塑料袋，发现除了几条毛巾牙刷牙杯之外，甚至体贴的买了一瓶杂牌洗面奶。
　　沁人心脾的薄荷味溢满口腔，多少驱散了些刚才恐惧不安的心情。只是面对着空空地瓷砖刷牙，江欢只是多少有些困惑，怎么会有人不在洗手台前面挂镜子，他们难道都不整理仪容仪表吗？
　　…
　　收拾清楚之后，江欢关了大门处那盏并不明亮的灯，在黑暗中打着手机的灯光上楼。只是还未到楼上便从小宝的卧室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面的灯光并未熄灭，江欢看见那本数学练习册被丢到门外，一阵惶恐爬上心头，立刻上前推开虚掩的门。
　　小宝在桌旁站得笔直，涨红了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躯抖动不止。半个小时之前还完好的方格纸，此刻被表情严肃的张淮之拿在手中，一张张的撕下揉成团丢在地上。
　　江欢见不得这种场景，又是心疼又是震惊，急的脑子一片空白。忘记考虑自己是何身份，便大步上前拉着张淮之的胳膊，提高了音量吼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干嘛撕小宝的作业？”
　　张淮之顿了顿，无视拉扯地抽出手。
　　又撕下一张娟秀的字迹揉成团丢在脚边，转头与江欢对视，竟是云淡风轻地扯了扯嘴角道：“小宝的作业，是他自己写的吗？”
　　“他…”
　　“自己不学好还拉着别人学坏撒谎，张云之，不想读书可以不读，去帮着干农活，去镇上打工都可以。”整本方格纸七零八落地被摔在地上，张淮之念着小宝的大名，语气越是平静，那小孩便像是克制不住般哭的越狠。
　　一声声满是恐惧与悲伤的哭声刺痛江欢的耳膜，他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差要跟着哭了。他明白小宝做错了事情理应接受惩罚，可是那只是个心智尚且不成熟的小孩，而自己已经这么大了还跟着胡闹。造成这样的后果，大部分责任在于自己。
　　江欢抬眼便看见张淮之那只青筋微微凸起的手中，握着把有些陈旧的戒尺走向那还在发抖的小孩，不用想都知道那把戒尺的作用。他下意识地上前将小宝护在身后，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张淮之，连语气都颤抖着，请求道：“都是我的错…你、你先别…”
　　张淮之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着，漆黑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压抑着怒意。
　　“我们出去说…好不好？”江欢怯生生地再次上手拉张淮之的手腕，试图将他带离这个卧室。
　　“自己收拾干净！”
　　张淮之瞥了眼哭的不能自己的小宝，语气生硬地说道，立刻转身走出了卧室，关好房门。沉默着带头走在前面，打开走廊最末尾的那扇贴着福字的木门，里面布局陈设依旧单调简单，只是略微宽敞些。
　　这几分钟江欢只觉得自己是机械性地操控动作，整个心脏都被灌满了不安与愧疚，激得人眼眶发红，腿脚发软。跟着走进去卧室后，低着脑袋轻声道：“…对不起，你要罚就罚我，别怪小宝了——是我帮他补作业的。”
　　张淮之抿着嘴不言。
　　却只看见少年伸出双手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五指纤细掌心白嫩，一看就不曾看过什么粗活。不过是举了片刻，不知是因为手酸了还是吓得，竟是连着手腕都轻轻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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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6
　　“那…那你也不能这样打啊。”
　　“打手心容易让人看出痕迹，脱裤子是为了看你的伤情，不是刻意羞辱。”张淮之望着那只泛红的耳尖一一解释到，发觉毛巾转凉，便将它取下来，打算用热水浸一浸再敷。
　　总之你都有道理。
　　江欢腹诽却也没敢真说出口，但也不愿意光着屁股趴床上让人伺候着，毛巾拿开后他就迅速地站起身，忍着疼提上裤子。眼神躲闪道：“我要休息了。”
　　“嗯，好。”
　　张淮之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放下毛巾，端起塑料盆便往外走去。江欢跟在后边关上房门，只觉得自己走两步，裤子的布料便摩擦得身后的伤口格外刺痛，如同细密的绣花针穿透皮肤。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未关严实的窗缝有微风吹进来，缝缝补补的窗帘飘着。能看见外边夜色比城市更加深沉，没有路灯而只剩朦胧月光，如一层薄纱笼罩着田野和那些砖瓦房。依稀听见远方传来的两声狗吠，以及后山的猫头鹰时不时的啼叫。
　　江欢环顾着四周老旧的家具，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关好窗户，慢慢地扶着墙挪向角落的编织袋，里面只装了写书和几套睡衣。他不像寻常男孩喜欢光膀子睡觉，大片皮肤，尤其是隐私部位接触到流动的空气总是他感到，不那么自在。
　　质感冰凉的丝绸睡衣价值不菲，曾经的江父江母特地托人定制的好几套送给儿子，像水似的自然流下遮蔽了每一寸白皙的皮肤。江欢甚至不敢自己伸手触碰那肿胀的tun肉，提上宽松的睡裤不慎摩擦到，疼痛感刺激争先恐后着他脆弱的神经，少年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即将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将来会怎样？没人知道。
　 江欢给手机连上充电器，放在桌角充电，看见闪烁的屏幕上没有任何一条关心的消息，心脏空落落地升腾起失落的情绪。好在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江欢拖着疲惫的身子关灯上床，扯过沉甸甸的碎花被褥盖在身上，调整能使自己好受些的姿势。没折腾多久便耗尽了精力，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一觉到天明。
　　江欢是被脸颊上的温热给惊醒的，入目便是窗外明晃晃的阳光，而小宝拎着个塑料袋里白馒头和豆浆站在床头，丝毫没有昨晚惶恐哭泣的痕迹。欢才略微安下心，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个不大好看的微笑，轻声问道：“小宝？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妈妈把馒头热了一遍让我给你送上来，本来想放床头的…不小心碰到你了。”
　　“哦，没关系。”比起小宝的些许愧疚，江欢更加臊得慌，顾不得身上疼痛，立即接过早餐从床上起来，哪有寄人篱下还赖床到日上三竿的道理呢？
　　“江欢哥哥，你不用着急。我哥就在楼下等着，说等你收拾完，带你到处去逛逛…还不准我去呢，说是让我今天都只能在家写作业。”小宝低声地抱怨。
　　江欢深吸口气，垂眸掩饰眸底紧张的情绪，听完小孩絮絮叨叨地抱怨，轻笑道：“行，我知道了。”

　　章节-7
　　江欢穿戴整齐地下楼洗漱完，就站在院中的大缸旁啃馒头，或许是不愿意让人久等，三两下便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瞬间噎得捶胸顿足，面红耳赤地吸了两口豆浆才勉强缓过来。
　　张淮之坐在不远处的小板凳上，脚边散落着一层木屑，垂眸用生锈的刻刀将雕刻手中的木头，隐约有了只小鸟的轮廓。或许是被低低的咳嗽声惊动了，便抬眸看了一眼，隐晦的目光便流转在少年的乌黑的发丝上，被阳光照得镀上了层柔和的金光，因为身体起伏细软的发丝也跟着颤抖，似乎要将那暖融融阳光抖落一地。
　　少年喝完最后一点豆浆，便扭头与自己对视，浓密的睫毛那样清晰的颤动，颜色略浅的眼眸中闪着几分慌乱。对视的瞬间张淮之也惊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似乎漏了一拍，说不上来的情绪翻涌着让他如同触电般，欲盖弥彰地迅速转移视线。回过神，对方已经扔了塑料袋和豆浆瓶子，同样别扭地说道：“吃完了。”
　　“那走吧。”
　　张淮之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起身随意将刻刀和木雕往凳子上一放，大步流星地走出家门。
　　江欢紧随其后，两人沿着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走，一路上能看到破败的杂货铺，和看起来油腻腻的小面店。一段路总有人好奇地打量过来，江欢被盯得不自在，就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与张淮之并肩而行。不远处坐在门口洗衣服的妇人，仰着头扯着嗓门问：“淮之——那是谁呀？”
　　妇人满脸皱纹和雀斑，盆子里堆着一家老小的衣服好像永远洗不完，可笑容是那样明媚，声音像唢呐吹出来似的响亮，好像拥有驱散一切苦难的能力。
　　张淮之放慢脚步地望向妇人，又瞥了眼身侧看起来局促不安的江欢，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秀萍嫂，这是我的…表弟。”
　　“噢，城里娃娃吧？长得比姑娘还俊哩。”妇人夸赞道，还偏头慷慨地将笑容分给江欢。
　　江欢被夸得难为情，耳朵发烫却也礼貌性回了个微笑，对门择菜的几个婶子也注意过来，发出几声称赞。后来的路上也不断有人和张淮之搭话，话题就也是围绕着他身旁这位陌生又清秀的少年。
　　直到走出村庄。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变成了宽敞的土路，两侧是光秃秃的矮树和疯长的杂草，再往远处看只有延绵起伏的山峦…曾经的家离他很远很远。江欢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扭头看着张淮之问道：“我们去哪里？”
　　“带你去镇上，看看学校，认认回家的路。”
　　“要走多久啊？”
　　江欢发觉自己的双腿有发酸。
　　“二三十分钟吧。”“这么远，没有车吗？”
　　面对江欢抛出的一连串问题，张淮之哑然失笑道：“之前你坐的客车一周才来一趟，哪有车？你刚才在我们村子里见到几辆车？”
　　倒是有几辆破三轮和拖拉机，连辆自行车都没看着。
　　没人再说话，两个人走路终究是慢些，总算是穿过了漫长的土路来到镇上。店铺紧挨在一起，类型显然是多了起来，路边停靠了不少摩托车，人们穿着也多了些色彩，熙熙攘攘地穿梭在街道上。
　　再往前走就看见了一所看起来极其老旧的高中，校门上的竖排的烫金大字被风雨冲刷得发黑。从校门口往里边看，几栋教学楼建得不高，外面没有塑胶跑道也没也没铺着绿色草坪的足球场，只有孤孤单单两个篮筐。

　　章节-8
　　“累了吗？”
　　耳畔忽然传来张淮之的声音。
　　江欢扭头望向那遥远漫长的道路，身后刺痛与膝盖泛起的酸痛不容忽视。于是便硬生生地将那句‘不累’咽了下去，缓慢地点了点头。
　　俩人便到对面的面馆歇脚，推门碰得挂在高处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狭小的空间只摆的下四五张桌子，和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凳，却收拾得格外干净。墙上贴着红纸用毛笔字写着本店的菜单，是食茶叶蛋等小吃，平日里的常客都是学生，所以价格亲民。
　　隐约从后厨飘出香味，青春期的少年本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走了远路难免感到有些腹中空虚，闻着味道立刻咽了咽口水，眼神也不自觉地瞟向菜单。一位腿脚不便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招呼二人落座。
　　“两位小朋友吃点什么？”
　　来得凑巧门店冷清没有其他客人，江欢随便挑了位置坐下，丝丝缕缕地疼痛穿透皮肤，瞬间被激得神经紧绷眉头紧皱，但察觉到张淮之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便很快就隐藏起异样的情绪。装作落无其事地抬头快速瞥过菜单，目光落在最便宜的食物之上，脱口而出：“我吃拌面吧。”
　　张淮之沉默了片刻，仰头盯着墙上的菜单说道：“一碗酸菜水粉，一碗拌面…再加份扁食。”
　　“好嘞，稍等。”老妇人确认一遍后便去后厨帮忙。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面食便依次被摆上桌，半包纸巾与小碗散发着花生酱香味的拌面被推到面前，江欢刚反应过来手中便被塞了副筷子，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同龄人照顾得这般滴水不漏。
　　“啊，谢谢…”
　　“不用，趁热吃，这碗扁食也是你的。”
　　“我不用——”“这碗拌面吃不饱。”
　　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颇具有侵略性，而语气也同样不容置否。
　　江欢被盯得发怵，不敢再推脱，立刻低下头胡乱拌了几下，就将面条往嘴里塞。这些分量对于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并不算多，风卷残云后桌上的食物都下了肚，驱散了胃中的空虚感。
　　墙上的挂钟无声地走向下午一点，外边的人流不如上午密集。江欢怕李春花操心，便放下筷子，努力让自己放松些抬头直视对方道：“我们回去吧。”
　　张淮之早就搁了筷子，只是坐着不动，眼眸中染上些许笑意：“江欢。”
　　“啊？”
　　“嘴边有东西。”
　　心脏立即颤动起来，羞耻感在狭小的店面不断发酵，江欢立刻低下头，笨拙慌乱地要上手蹭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将失态的模样，展现在张淮之面前。
　　“哎，别动。”张淮之喝止了对方的动作，迅速抽了张纸巾，伸手替对面的江欢将嘴角的酱汁擦干净。
　　纸巾轻柔的摩擦，为江欢带来一阵微弱的颤栗，无处安放的眼神只能直勾勾地望着店外的街道。可耳朵却能听见张淮之低沉的嗓音，他说：“你怎么像个小孩子。”
　　

　　章节-9
　　“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江欢生怕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神情被捕捉到，立刻起身往外走去，连结账这事都抛之脑后了。连同身后的伤痛都忘记了，少年一边往回村的方向走，一边在心底责怪自己为同为男性，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举动浮想联翩。
　　大概是很少与人亲密接触，不太习惯罢了，江欢自欺欺人地想着，可仍旧感觉不自在。于是秀气的眉毛逐渐紧皱起来，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
　　“慢点，这路不好走。”
　　通往小镇的路并不只有一条，白天还好说，若是独自走夜路出了什么意外，也难遇到有人搭救。身后的张淮之双手揣着兜走得稳稳当当，他人高腿长，走在前方的江欢走得那般卖力，也能轻松地跟在后方，保持不远不近地距离。
　　“我知…啊！”江欢还没说完，就踩到颗碎石，整个人失去重心往一边扑去，跌进小路边了长满杂草的斜坡。无法控制地翻滚使泥土落沾满全身，背部狠狠地撞在树干上。
　　阳光从穿过茂密的树叶遮蔽，照在少年身上。此刻江欢正狼狈趴在地上，脸颊与泥土亲密接触着，四周只有野蛮生长的植物和无边无际的寂静。浑身的疼痛让他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无助又惊恐地望着不远处，一只怪异的虫子从泥土里钻了出来，触角颤动地爬向自己。
　　他从小就害怕这些东西，摸到一块石头却不敢砸过去，生怕那虫子展开翅膀以更快的速度靠近自己。江欢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喊道：“张淮之！”
　　叫喊在树林中飘散开来。
　　忽然觉得，有点不像自己的声音。
　　江欢的声音逐渐减弱，略微动了动手脚忍着疼痛缩起身子，希望能吓走那只虫子，就在那虫子背上的花纹逐渐清晰时，一双泛白的运动鞋踩下，很轻易地消除了那巨大的恐惧。张淮之脸色阴沉的蹲下身子扶起江欢，引来一阵嘶嘶哈哈。
　　他本想责备两句。
　　可却摸到江欢的身体那样清瘦，浑身被蹭的脏兮兮，脚踝又红又紫，眼眶里的泪水像是忍了很久，眨了眨便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张淮之愣住，随即伸手笨拙地擦去对方的眼泪轻声道：“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江欢像是水做的，皮肤那样的柔软，拽着自己的衣角眼眶哭得那么红，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抿着嘴不说话拼命摇头。他认为张淮之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这样认真的道歉反而让自己心底更加愧疚，片刻后，才哽咽地吐出两个字：“呜…回…回家。”
　　“那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江欢觉得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脏的像个煤球还要让人背着走，可即便不这么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荒郊野岭总不能打120？于是，抽抽搭搭地配合张淮之，趴在那结实的背上，抬着脸尽量不让泪水弄脏对方的衣服。
　　张淮之托着少年毫不费力地站起身往反方向走去，反倒是身体忽然离地的江欢抽了口凉气，看了看地面，抓紧张淮之肩上的衣料。说实话，他从七八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背过，连拥抱都很少。
　　“别怕，不会摔着你。”张淮之照顾伤员的身体及情绪，刻意放缓了脚步。
　　“一会…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江欢的情绪平复些，低头凑到张淮之耳边轻声问道。
　　“你走的了吗？”张淮之只觉得耳根子发痒，掂了掂身后的少年反问。
　　江欢很有自知之明地摇头说道：“走不了。”
　　“那要我抱着么？”“不了…”
　　

　　章节-10
　　虽然背上的人儿并不沉，但终究是在烈日下走了这么远。张淮之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垂着眼皮呼吸也逐渐沉重，却说什么也不肯放人下来自己走。
　　“哎哟喂，淮之——这、你俩孩子怎么啦！”
　　村头便碰上了从菜地回来的大伯，看张淮之背着江欢那一步深一步浅的模样，急忙丢下锄头上来帮忙。背上的少年早已羞愧难当地将连埋进对方的颈窝，祈求少点人围观，早点回去减轻张淮之的负担。
　　张淮之开口便用几句话搪塞过去，一鼓作气地加快脚步回到家。这个时间李春花还没从菜地回来，而小宝大概是偷跑出去疯玩了，好在没有人，不然他们得乱成什么样子。
　　江欢松了口气，任由对方将自己放在床上。
　　“开学前，不准再出门了。”张淮之沉着脸勒令道，江欢自知理亏没有辩解，靠在床头满脸委屈地低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
　　不一会，张淮之便端着盆温水进来，往床头柜一放，就上手脱江欢身上的衣物。江欢缩着脖子立刻抓住张淮之的手腕，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你干什么？”
　　“给你擦身子。”张淮之停下动作面色平静，仿佛自己的举动如同吃饭睡觉那样寻常。
　　“我是脚受伤，又不是手伤了…！”
　　“该见的都见过了。”“你出去！”
　　被提起那么不愿回忆的事，饶是向来好脾气的江欢也是又羞又恼，拿起枕头往张淮之身上砸。可对方也并未躲闪，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抖了抖丢回床上：“那你擦好了叫我，得上药。”
　　“…”
　　张淮之并不等着回复，干脆地转身出门。
　　见房门被关上。
　　江欢才艰难地撑起身子，脱掉身上的衣物，拧干毛巾擦拭身子。在算不上熟悉的地方chi luo身体多少有些不自在，温热粗糙的触感划过身体，引来一阵战栗，脑海中竟浮现出张淮之的身影。
　　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服香味，宽厚的肩膀与低沉的嗓音…
　　在想什么？
　　江欢忽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幻想有些奇怪，急忙摇了摇头，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艰难而细致的将身上每一寸污渍擦拭干净，而白皙的皮肤上每一处青紫都更加清晰，像是有了瑕疵的艺术品格外扎眼。
　　摔的不轻啊，嘶。
　　门被叩响。
　　江欢惊觉得像竖起耳朵的兔子，去抓刚脱下来的衣服，却脏得不能再穿回身上。门外的人似乎等久了有些不耐烦，推开门瞬间，江欢只好迅速地抓起被子盖在身上：“出去！”
　　张淮之眼底晦暗不明喉结滚了滚，靠近江欢，放手中的衣服和纱布，眯着眼睛单身撑在床头柜，另一只手粗暴地扯下遮蔽的被子，使少年纤瘦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严肃的目光却只与少年对视。
　　“都是男的，你害羞什么？”
　　“你！”江欢只觉得脸颊迅速发烫，手足无措只好抓紧盖在下半身的被子，试图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出去，不需要你上药。”
　　“松手。”张淮之目光流转，扯了扯被子。
　　“你听不懂人话吗？滚出去！”
　　江欢生怕被看出心虚的端倪，羞涩最后演变为恼怒，梗着脖子提高了音量。下一秒就被拽着胳膊摁在床上，被子被健壮的少年轻松掀开丢到床下，张淮之扬起巴掌对着那纯白di ku覆盖的浑圆部位，狠狠地打了几巴掌。
　　di ku的边缘隐约可见昨天没好利索，大红色的颜色扩散出来，而今天tun部的主人又因为态度问题，再次遭受了责打。
　　江欢疼得蜷缩起身子，本就委屈的情绪决堤，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泣。张淮之本就没打算真罚，这般也就更下不去手，却也没打算让步，知道少年怕羞，就转身关好房门落了锁。
　　“让不让上药？”“…嗯。”少年趴在床上抽抽搭搭，偏过头不情不愿地发出一声鼻音。

　　章节-11
　　开学的日子如约而至。
　　江欢的伤原本便不严重，被勒令不准出门，日日在床上躺着，又被李春花他们当成病患照顾得仔细。脚上的好利索了不说，原本纤瘦的身子还长了圈肉，皮肤也愈加白皙细嫩了起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李春花托的关系，江欢被分配到了张淮之同个班级，还是前后桌。在这里无论是教材书本和课堂上的讲解方式都和城市里不同，一堂课下来江欢听的是云里雾里，连书页都翻错了。
　　“那位新来的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被点到的江欢心脏一颤，低头看了看书页，缓慢地起身试图拖延时间，他不愿意开学初就给同学留下愚蠢的印象，可他的确连题号都不知道在哪。恨不得脑袋能三百六十度旋转到后边，问张淮之正确答案。
　　所有人的视线都或隐晦或大胆的落在自己身上，睁大眼睛像是在评判一件商品的好坏，有些人甚至略微皱眉露出些许不耐的神情，令江欢感到惶恐。于是在漫长地沉默中，他终于开口低声说：“我…不会。”
　　下课铃忽然响起，才从这样的噩梦中解脱。
　　同桌从抽屉里摸出圆柱形包装的物品，急切地拆开凑过来将其递到江欢眼皮子底下：“嘿，你没事吧——要不要吃山楂片？”
　　江欢吓得往后一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和那双像猫一样圆滚滚又充满狡黠的眼睛。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慢慢地点了点头，捏起一块山楂片塞进自己嘴里，甜到令人牙疼。
　　“谢谢。”
　　对方笑了。
　　“我叫何满满，刚刚那题太难了，想不出很正常，你别太放在心上——你以后有什么不会，也可以问我。”他的语速很快，嘴角总是上扬且带着笑意，顿了顿又说道：“算了，我大概率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问张淮之吧，他比我靠谱。”
　　“额，我叫江欢…谢谢。”江欢干巴巴地道谢。
　　后桌的张淮之托着脑袋，嚼着何满满递过来的山楂片：“挺有自知之明。”
　　“可不是嘛，对了，你也住村里嘛，放学咱们一道回去。”何满满听着张淮之损自己，也不恼，笑眯眯地自来熟地搭上江欢的肩膀：“我给你摘果子吃，还可以…”
　　“过几天有测验。”张淮之插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醒道，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江欢身上。
　　“哎呀，你真能破坏气氛。”
　　江欢敏感地察觉到张淮之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双清冷甚至有些凶悍的眼眸，似乎杂糅着关切和嘲讽之意，直勾勾地窥探自己的心底的秘密。
　　自卑。
　　虚荣。
　　缺爱。
　　都在前几次过分的肢体接触中，翻涌起来，他没有办法遏制自己的情绪。能做到只有逃避，于是无论是学校还是这几日的生活，都有意无意地与张淮之保持了距离，甚至不主动沟通。
　　直到测验的成绩单落在自己的桌面，鲜红的数字几乎刺痛他的双目，即便在城市中，他的学习方面不理想也不至于考出一字开头的成绩，这样的成绩意味着他基本没学到任何知识。同桌的何满满几乎是惊呼起来：“天呐，我不是倒数第…”
　　或许是出于某种同情心，何满满的嗓音逐渐弱下，望着同桌的江欢脸上挂起苦涩的笑容，说出极为自暴自弃的话：“我本来，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