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隐隐作痛，压抑甚至残忍的绝望。碎蜂从不轻易吐露这样毫无顾忌的情意，即使爱得再深，也藏在心中，不说出口。夜一心里已经怀疑，碎蜂或许已知道了些什么，却不敢说破。也许再有多久，就再也无法拥有这个人吧？一念及此，难舍，悔恨，恐惧，悲痛欲绝。

碎蜂轻轻将她松开，唇角淡笑，眼神迷离，却是悲戚。再努力，也无能为力了，没有多久，她就要离开，夜一……终究不是她的……一双墨瞳清澈如水，忍住心中悲痛，却止不住潸然欲泣。碎蜂，何时变得如此软弱了呢？不……从遇见夜一之时，就已注定，以她为命。

夜一见她削肩轻颤不止，拉开彼此距离，却见碎蜂一双剪瞳晶莹剔透，宛若一池秋水，冰冷的寒意，彻骨的死寂，无奈而感伤。夜一几乎已忍不住，就要拥着她，恸哭悲嚎一场，即便如此，何曾疏解她心中苦痛之万一。夜一不能面对她，无法接近，哪怕只是一秒。

脏器如同碎裂的玻璃，被自责碾成粉末，她虽痛苦，却不可以痛哼一声，没有资格。摇晃着站起身来，想要离开，找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藉口，并不高明，“呐……我去换一壶茶来吧，都凉了……”转身欲走，却听碎蜂在身后叹息，“你就这么不愿见我吗？夜一……”

夜一脚步一顿，碎蜂自苦道:“留下来，好吗？我……我不是只剩下一月时间了吗？”陪我一月，并不算奢侈吧？夜一身躯一震，手指一松，手中茶壶就落了地，“蓬隆”一声，如同她的心，伤痕累累一般，摔裂了数瓣，拾不起来。怎么会？碎蜂她……果然已经知道了吗？

夜一不知所措，只是身体颤抖，反应过来时，仍然试图遮掩。“你，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碎蜂，你的伤明明已经好了不是吗？”碎蜂苦笑，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难道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吗？“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但夜一既不肯说破，她也不想让她尴尬。

倘若说穿，这气氛定是悲哀。“是这样吗？也许真是我太忧心忡忡了吧？”只是一个真相，却谁也不愿面对，只怕提起，徒然让对方伤心哭泣罢了。“夜一……”碎蜂唤她，“什么？碎蜂……”念她的名字，亦是心痛。“我们回家吧。”假若你也曾视那个地方为家的话。

夜一一时未及反应，担心的却是她的身体，“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吗？”只是因为织姬在此，若其间碎蜂有什么意外，方便照应而已。碎蜂难免会错了意，她的心愿很简单，只是想和夜一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在拥有短暂回忆的那里，渡过剩下不多的日子而已。

夜一异议，碎蜂眉间稍紧，幽叹，“你不愿回去？还是，你更喜欢这里？毕竟是你生活百年的地方……”有一句话她不敢问，夜一是否舍不下浦原喜助呢？听她语气，夜一已知她误会了意，“碎蜂……我对你从来是真心的……既然你不愿留下，去哪里，都随你……”

碎蜂轻笑，作势就要起身，夜一急道:“现在吗？太急了吧？碎蜂你的身体……”岂料碎蜂勉强站起，对她一笑，“夜一，怕别人笑话吗？”夜一初时一愣，懵然不解，而后才想起，那天将碎蜂抱起，自己的戏言，微笑略带苦涩，“怎么会？他们……也只会嫉妒我而已。”

同样的一句话，那时说来是填满胸膺的幸福，如今提起却是催人断肠的悲哀。走过去，将她抱起，咽喉咽下一腔悲意。她知道，连这天意也是嫉妒她的吧？否则怎会如此残忍，要那么迫不及待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呢？天下那么大，为何竟没有她们一个容身之处呢？

碎蜂的遗言呢？遗产呢？遗嘱呢？

夜一低眸，见碎蜂苍白的俏脸浮现一丝红晕，腼腆的微笑，醉人的刀。想到不知何时就再也见不到这魂牵梦绕，令她朝思暮想，如此刻骨铭心的面容，一时心哀若死，早不知从今往后，何去何从。走出浦原商店时，遇见了浦原，这也是意料中事，浦原果然不曾离开。

夜一知道碎蜂对浦原误会甚深，不愿她难堪，下意识将她护在怀里，恰好挡住两人的视线。浦原想开口，奈何欲言又止。夜一明白他要问什么，退后一步，“承蒙照顾了，喜助……一百年来的恩情，还有，现在……我和碎蜂欠你的……”恐怕无能偿报了，喜助……

浦原听见，竟感觉她的话中已有死意，也知拦她不住，便不再问。擦肩而过时，“那个，夜一……你还会回来吗？还能再见到你吗？”暗示的意思是，你会死吗？为了她……夜一知道，但如说不会，碎蜂必不答应，知她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她更重，即使孤独，也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