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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CP头子
陈师傅大口吸干了豆浆杯里的最后一点存货，把招牌和价位表转向人行道的方向。做完这一切，他长舒一口气，安安稳稳地坐上了那张颇有年代感的靠椅，继而翘起悠闲的二郎腿。
自己年纪大了，又儿女双全，衣食无忧，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他索性每天一大早就来这夫子庙摆摊迎客。他的同行白天大多是有其他工作要做的，所以这个点就出摊的肖像画师，陈师傅几乎是独一份。
比起夜晚的人声鼎沸，白天的夫子庙就显得冷清多了。既然暂时没有接生意的机会，陈师傅就干脆眯着眼打量往来寥寥无几的行人。他喜欢看人，喜欢从动作神态的细节中揣摩他们的心理和生活状态，这是他排遣无趣的一种习惯。

如此消磨时间的方式他已经用了好多年，这项技能已经被他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以至于自家儿女对他任何欺瞒的表现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言灵·天演，这是一项智力型的能力。强大的使用者，譬如苏恩曦，可以凭借恐怖的逻辑分析能力在全球金融界翻江倒海。
陈师傅也具有微薄的龙族血统，但纯度极低，在执行部的分类登记上属于无害的白色。他的天演也仅能用在有限的察言观色中，倘若不是长期的看人习惯激发了言灵的潜能，连血之哀都不曾感受过的陈师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还能有这一项特长。
看着看着，陈师傅又想起了几天前那一对很有意思的顾客。他们应该算是恋人未满的状态，女生虽然身量瘦小，但五官精致气度不凡，自己从没见过如此赏心悦目的外国妞。至于男生就显得平常了些，虽然配不太上身边的绝色佳人，倒也干练整洁，只能算是一位有朝气的小伙子。

看到他们往自己摊位走来的第一眼，陈师傅就恨不得把“为国争光”四个大字刻在那男生的脸上，以此表彰他为提升我国男性国际吸引力水平作出的卓越贡献。
为他们作画的过程中，喜好观察的陈师傅能明显感觉到从女孩的神态举止来看，平时一定是位十足的冰美人，但她在男孩面前的状态却非常放松，甚至可以说愉悦。反倒是男孩，虽然连把玩丸子头这种事都有胆量做，但陈师傅总觉得他有些绷紧着，时而呆滞的目光下好像在顾虑些什么。
这成功激起了陈师傅的好奇心，于是他不惜违背良心，热情地夸赞了他们“郎才女貌”，想借此试试他们的反应。
不出所料的，女孩表面不动声色，嘴角却在微微上扬，而男孩虽然报以了礼貌的微笑，可他骨子里的不自信和做贼心虚却没有逃过陈师傅的眼睛。
有趣，真是有趣。
一直到完成画作准备送走这对顾客，陈师傅都没再多开口。他非常清楚，眼前两人需要的，是更多独处和相互了解的机会，旁人的妄言评判只会加深他们之间天然存在的鸿沟。

丰富的经验加持下，陈师傅能清楚地看见他们感情的萌芽和对彼此的意义，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与隔阂。
陈师傅殷切盼望这对有趣的顾客能得到一个相对圆满结局，所以他决定在这个年纪再当一次CP头子，尽一个外人所能为路零爱情保驾护航。
于是，他付诸了行动，说起来也算熟门熟路了。
在将装着画作的袋子递给这两位顾客时，陈师傅颇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祝两位在蓝晶城玩的顺心，日后如果有什么疑问，我全天都会在这里，随时乐意帮二位尽力解答。”
接过袋子的是男孩，可陈师傅的眼神余光始终都偏向着女孩，而女孩显然也接收到了这隐藏的信号，冷淡的目光和他短暂交汇，又迅速转开。
陈师傅收起咧开的大嘴，默默注视着两人远去往游船的检票口。

每天在实践中演练天演，他太清楚这种气质清冷出尘到极致的女孩有什么样的特点了。无比聪明伶俐，一个眼神交流就能读懂他的潜台词。拒人于千里之外，日常生活中的社交活动微乎其微。偏偏她们在感情问题上反应迟钝，没有能力捋顺内心的纠结，却又无人倾诉，所以最终的结局往往不尽人意。
刚才的这个女孩，是他所见过的此类人中登峰造极的个体，高贵淡雅至极点，身材相貌皆极品。陈师傅很清楚对于她这种人，收获一段美满的爱情会历经多少艰难曲折。
他当然希望女孩永远不会回来，这样至少能说明女孩和她的小跟班相处的还算融洽。可强烈的预感却告诉他，女孩一定会回来的，引她迈过这第一道坎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不过陈师傅还是会忍不住默默在心里吐槽，这小男生是怎么钓上这种极品小美女的？论长相他只是还算清秀的大众脸，论身材那单薄消瘦的体型也没有说服力。难不成是这小子花言巧语画饼胡诌的工夫了得，把女神哄骗到手的？那也不对啊，这女孩的资质气魄可不是傻白甜能比的，哪能这么容易就被攻略了。至于钱什么的就更别提了，且不论天生的贵族气质，女孩身上高档衣裙的质感品质就不是那小男生能匹配的。
陈师傅百思不得其解，可没办法，爱情就是如此奇妙而不讲道理。
越想越气，坐不住的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联想到自家那凶悍泼辣的黄脸婆，又联想到自己年轻时少年翩翩的风姿，陈师傅不禁长吁短叹起来，后悔当时没有多观望一阵子，说不定也能遇上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绝色洋妞，娶回一个人人艳羡的美娇娘呢！

陈师傅正沉浸在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痛中，街角那头匆匆闯入的一个身影却立刻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虽然被不合体的宽松衣服和帽子厚厚遮蔽着，但娇小的身材和凌厉的步伐都与几天前令人惊艳的异国美人高度重合。至于高速甚至有些慌乱的行走状态，倒也完全在陈师傅先前的预料之中。
那身影径直地往陈师傅的摊位奔来，亮眼的白金色发丝和精致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
陈师傅已重新端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情绪。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善于洞察人心的他曾经和很多人进行过类似的交流，但从未有今天这般的巨大压力。
他曾一度怀疑这女孩当时并没有理解他隐晦的暗示，可她终究还是来了，在一个稍显突兀的时间点。
紧张，兴奋，不安，疑惑，后悔，期待，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交织。但他还是选择绽开自己标志性的笑脸，迎接这位特殊客人的到来。
撮合高冷女神和平凡废柴，虽说相当不靠谱，可若真成了也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他缺乏乐趣的养老生活中也能增添一件不错的谈资。
八卦之火在陈师傅的眼中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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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爱的理由
“姑娘，你和那个男孩之间是产生什么矛盾了吗？”，陈师傅开门见山的发问。一方面零的来意在他心中已经昭然若揭，无需多言，另一方面，从她匆匆赶来的步伐上看，显然是在赶时间。
陈师傅的一语中的并没有让零感到过多的惊诧，他对自己来意的明了本就在零的预料之中。上次的一面之缘，零就察觉到陈师傅无意识的使用了天演，并顺势开启镜瞳复制了他的分析能力。陈师傅的心理活动因此也被她掌握的八九不离十，否则也不可能在情绪零碎之时想到来寻求他的帮助。
从一个血统纯度低微的退休大爷那里，求得感情问题上的指点，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荒谬的想法。可零的迷茫已经让她无法自处濒临崩溃，除了眼前这个人，她已想不到别处。
天演的本质只是一个增强逻辑能力的言灵，而以她处境的复杂性，换成苏恩曦都未必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个老画师，真的有能力帮助她修复支离破碎的心吗？
零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她只能先把当前的处境一一道来，虽然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但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零还是选择有所保留。在她的描述里，自己和路明非是小时候的玩伴，最近两人联系逐渐频繁，又恰逢出差蓝晶，便选择搭伙同行。
冰山女王本就从不屑于撒谎，如今被迫营业，表述的要多生硬有多生硬，一口流利的中文也罕见的飘带了点西伯利亚腔调。陈师傅有点想笑，却又被零严肃的眼神劝退，只好默默憋着。

零继续着她的讲述。在蓝晶的这些日子，自己对路明非逐渐萌生了好感……
陈师傅终于绷不住了，爽朗的笑声迸发出来，虽然打断了零那愈发离奇的描述，但也算缓解了她心中焦躁的情绪。就算说的是对于零很羞耻的事情，但毕竟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友好大叔，她倒也没有多大的压力。大叔的笑场也让零意识到自己这段描述的滑稽之处，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冰山女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发丝，端坐正直的腰背也同时放松了下来。
“那个那个姑娘，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哈，但说到这里我有个疑问想问问你。无意冒犯，上次你边上那个男孩，无论容貌气质，还是身世地位，应该都远逊于你吧”，平静下来的陈师傅面带微笑，向零抛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所以，你说你对他萌生了好感，我就想问问你哈。他什么地方吸引你了，又或者换个问法。”
陈师傅弓起背，把交叉相扣的双手放在胸前，郑重的询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摆弄发丝的纤纤玉指悬在了半空，半晌后才缓缓放下。此刻，我们的冰山女王殿下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自己在感情问题上竟然如此的迟钝。
是啊，虽然已经明确自己确实喜欢上了路明非，可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路明非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男生呢？她从不曾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零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搜寻着和路明非相处的点点滴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已经褪色的画面重新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那场谋划好的自由一日之前，虽然也有不少交集，但她和路明非仍始终保持着距离。即使面不多见话不说，即使知道路明非的特殊性，可每次看见路明非的第一眼，奇妙的熟悉感总会在心中涌现。莫名，未知，像是来自千年以前的羁绊一样难以言表。她对路明非表现出的特殊信任，除了那个秘密任务的原因，在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这份别样的感觉。在他身边时，自己轻松舒坦的心理状态是别人提供不了的。
自由一日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日益亲密起来。她按照计划送路明非手链，每天约他吃饭，答应帮他训练的请求，几乎形影不离。也正是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里，她认识了一个更加鲜活的路明非。这个男孩虽然天生废柴气质，正常状态下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至少在对待自己上，他的心思远比一般人细腻。他懂得察言观色，能为她应付不必要的社交；他牢牢记住了自己对菜品的喜好，食堂点单次次都颇合她心意；他很有幽默细胞，满嘴烂话不假，但其中不乏笑点槽点，每每能逗的她心情愉悦……
相交越深，她越是发现路明非在这所信奉权与力的院校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虽然喜好嘴上叫嚣，可真实的他没有野心，没有贪婪，始终用善良的本性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自己只是给了他一点功利性的阳光，他便拿出全部的真心予以回报，甚至心甘情愿做她的私人订制款“路公公”。
她从未遇见过这么一个人，能如此真诚的和她相处，能勇敢的击碎她冰山的外表，愿意走进她的内心。他和那些渴望通过征服自己，从而获得成就感的所谓“女王后援团”成员们完全不一样。虽然平时也是一口一个“女王殿下”的叫着，可在他心中，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实力强劲的冰山皇女，而是一个简单的，活生生的，有情绪需要被关照的女孩。
他是自己生活中那道不一样的彩虹。心早已被沉封的自己，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能暂时脱困，感知到生命的意义，触摸到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