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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猫变成了我——红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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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是幸福的
猫变成了我
三岁之前我是个幸福的小孩。
一般来说,人是记不住三岁以前的事的。而我记得很多。我记得那时我是父母的宠儿,他们都是工人,本身收入很低,却节衣缩食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曾有一件闪光的绸缎的红裙子,蓬松的裙脚,穿的像个公主。那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子能吃饱不错了,我却能在每次逢集市的日子里,吃到妈妈给我买的草莓,或是一支当时罕见的奶油雪人雪糕。爸爸偶然也会心疼妈妈买这些奢侈的食品,妈妈总是笑着告诉他:这点钱花的值,这雪糕的味道,她会记一辈子,你信不信。
妈妈说的没错。我长大后吃过无数支雪糕,我对其中的任何一支没有印象。唯独那支雪人雪糕,白的是奶油味,褐色的是巧克力味,冰凉的甜香,凝结在我心里最甜蜜的地方。
那是妈妈的味道。
妈妈离开后的漫长岁月里,我执着的记住那缕香甜的味道,生怕它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淡化,每天晚上将睡未睡时都要强迫自己回忆一遍,那是有关妈妈的记忆,我曾幸福过的证据。
在我三周岁半的时候,妈妈突然离开了我们,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没留下任何一点讯息。
家破碎了,爱不见了,天应该像是塌了吧。可是我凭着自娱自乐的本事,在苦涩的缝隙中不依不挠的长大。我渐渐以为,生活本来就是枯涩的,幸福,那是传说中的神话。
直到一只古怪的黑猫尖叫着闯进我的生活。
从天而降的猫
妈妈离开后,爸爸迷上了酒瓶子,仿佛他对妈妈的爱,对我的爱,一股脑移情别恋到了酒瓶子里。整天醉熏熏的,两眼血红。
每当他醉了,我都想方设法不要他看到我,一旦看到免不了揪过去一顿揍。他打我通常用一种工具,一把妈妈从前为我裁衣服用的一尺长的竹尺,坚韧而强硬,一尺下来,背上鼓起一指宽的淤紫,很疼。我曾经把竹尺悄悄藏了起来,侥幸的希望爸爸因为缺少工具而放弃打我,但他原地转了三圈没找到尺子后,抄起了一根烧水的木柴抽了过来。
木柴有很多裂开的木刺,留在肉里,更痛苦,能拔的拔出来,拔不出的长到肉里,按下去又硬又疼。所以我又悄悄把竹尺放回原处了。
我也曾不堪忍受毒打,想要离家出走。但走了半天,走到镇子尽头的西耳河边,天快黑了,河那边是即将被黑夜笼罩的荒野。对黑暗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挨打的恐惧,我还是回家了。
我渐渐从爸爸打我时的谩骂、乡邻的取笑中明白,爸爸认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才如此对待我和妈妈。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世界上有种叫做亲子鉴定的技术。而爸爸却未必不知道。但是他并没有带我去做鉴定。
很久后我才理解那种复杂的挣扎:如果鉴定我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样面对被他摧毁的家庭?如果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样面对绝望的生活?所以他没做,他宁可让自己活在煎熬的猜疑中。
跟我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伙伴们甚至特地为我编了歌谣,用韵律的句子嘲笑我可耻的人生,一见到我就跟在我身后唱,一边唱一边用往我头上丢土坷垃或是往我脖子里塞蜥蜴等手段戏弄我,他们人多势众,我只能畏缩的佝偻着身子逃走。
就是这样,我畏畏缩缩的长了一岁又一岁,我七岁了。年龄是一年年的大了,身高却不怎么见长。
一个整天低着脑袋,缩着肩膀的小孩怎么能长高?
有一次,一个顽皮的男孩趁我只顾低头逃跑,点了一个小爆竹插到我乱蓬蓬的发辫里,砰的一声,头发直竖,头发烧焦,头皮流血。我尖叫起来,头拱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四周的男孩开心的大笑。
突然一声闷响,那个恶作剧的男孩被人拎着后领丢了出去,闷响正是他屁股着地的声音,然后是号啕大哭。
见义勇为者扶起了我,是位陌生的叔叔。
“可怜的孩子!”他抱着我抚慰个不停。
我很久没被大人安慰了,不由自主的偎到他的怀里。
“摇摇啊!”他叹息道,“可怜的没妈的孩子!你知道吗?你的妈妈死了,是他杀了你的妈妈!”



1楼2010-07-01 19:44回复

    “你说什么?”我坐直了身子。
    叔叔正视着我,眼睛里有烈烈的仇恨蔓延过来,仿佛想把这仇恨传递给我。
    “是他,你的爸爸杀死了你的妈妈。”
    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猛然伸出我尖利的小爪子,狠狠刺入他的双眼。
    他大叫一声把我扔在地上,捂着眼睛怒吼不止,眼角渗出血丝。
    “小王八蛋!认贼作父!不识好歹!……”
    我冷冷看着他原地跳脚,转身走开。
    离开陌生叔叔后,我在街上茫然的游荡了很久,好像丢了魂一样。回家时天已经很晚了。
    进门后,吃惊的发现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做烂泥状,虽然仍是酒气熏天,但居然是醒着的,还是坐着的。
    他冲我呵呵的傻笑。
    我慢慢走到他身前。
    他凑近我,酒气喷到我的脸上。
    “我听说,你今天差点挖出他的眼睛?”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呵,好,好,这才是我的女儿!哈哈哈……”
    “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爸爸的笑声嘎然而止,通红的两眼瞪着我,仿佛没听清我的话。
    “我妈妈是不是你杀死的?”
    爸爸的两眼鼓了出来。
    “你把我妈妈的尸体埋在哪里了?”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过来,这次殴打没来的及找工具,手足并用,拳脚齐下,爸爸疯了,他的眼神比任何一次打我时都疯狂。我想,他杀了妈妈,现在要杀我了。
    我本能的护着头,任拳脚落在身上,却倔强的大睁着眼,瞪着他,瞪着这个凶手。我想清清楚楚的看着他如何杀死我,希望体会妈妈被杀死的过程,一点恐惧,很大痛苦,无限企盼。
    突然一个黑影从屋梁上落了下来。
    准确的落在了爸爸的头上。
    只见不明天降物牢牢抱住爸爸的脑袋,一阵猛挠。爸爸惨叫一声,抓住头上的东西奋力往下扯,好不容易扯下,狠狠的摔出。再看他的脑袋,血痕纵横,就如一颗绣球一般斑斓多彩。
    定睛看地上那个袭击者,居然是只黑猫!皮毛光滑,双眼碧绿,此时正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可能是摔伤了,站立不起。
    爸爸没有犹豫,一脚就踩过去。
    眼看黑猫就要被踩的五脏俱裂,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扑过去把它抢在怀里,两个小家伙拥抱着,两双眼睛愤怒的盯着那只脚,一对眼睛碧绿,一对眼睛漆黑。
    爸爸的脚悬空刹住,愣愣的盯着这两个拚死保护对方的家伙,忽然笑了,转身到镜子前,咧着嘴端详了一下头头是道的脑袋,倒吸一口冷气,愤愤的进了自己房间,不再理会外面那两个刚才还打算英勇就义,现在已是一头雾水的家伙。
    


    2楼2010-07-01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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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猫晃晃
      早晨醒来,第一个想法就是黑猫还在不在,往被窝里看了一下,它正把身体蜷成一团,拱在我怀里呼呼大睡。
      松了一口气。昨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刚刚睡醒的脑筋慢慢转,对了,古装婆婆,黑猫耳朵里的珠子。不由的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吗?还是仅仅是个梦?
      我的动作惊醒了黑猫。它从被窝里钻出来,先是把身子弓成一张弓,然后再用力伸开,把身子拉的老长,背上的毛都耸了起来,狠狠伸了个懒腰,甩了甩头,懒洋洋的蹲在枕边,半眯着眼睛,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又要打盹了。
      清晨的光线下,我仔细打量着它。它毛色通体漆黑发亮,一丝杂色也没有。身子细长,线条流畅,看上去非常敏捷矫健。眼睛看上去不再是夜间的碧绿色,而是黄色的眼珠,黑色的瞳孔。因为清晨光线不强,瞳孔又黑又大,清澈无比。
      我正出神的看它,它突然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
      好像怪我的目光太无礼了一般。
      我乐了,这猫咪还满有性格的。伸手抚抚它的背,它躲了一下,好像不喜欢我碰它。我不依不侥的把手伸过去,一转手腕,探到它脖子底下,挠了两下,它立刻就软啦,尽管不太情愿,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我手上靠过来,鼻子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哈,这可是猫咪的死穴。
      “还不起来做饭!”
      一声怒吼响起,爸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头发又脏又长的蓬乱着,眼里布满血丝。
      我赶紧离开黑猫,飞快的穿衣下床。爸爸还要上班的,他若是迟到了,有我好果子吃。
      大约从五岁时我就开始做饭了。因为爸爸经常懒的做饭,从外面买回来馒头和咸菜疙瘩爷俩啃,吃得两个人面如菜色。有时候他干脆只记的买酒,忘记买饭,我就只能饿着肚子过夜。终于饿急了,试着去点蜂窝煤炉,我比炉子也高不了多少,火苗燎焦了头发,烟灰涂黑了脸蛋,经过十几次试验,成功的引燃了煤球。锅里添上水,丢进去两个红薯,煮的半生不熟就迫不及待的捞出来,啃一口,有点硬,但香甜可口。还分了一个给爸爸。
      之后慢慢的学会了煮面条,炒鸡蛋,炒青菜等简单的厨艺。手小刀沉,切菜切到手指,炒菜让油烫到是常有的事。因为个子矮,经常踩着小凳子做饭,邻居看见了,有时候会同情的掉下泪来。我自己倒不觉得什么。我会做饭了,不用挨饿了,高兴还来不及。
      爸爸很快发现了我的厨艺天分,于是做饭的任务就落在我头上了。
      把热腾腾的玉米糊糊端上桌,又摆上几个馒头,一碟咸萝卜条,两只煮鸡蛋。
      爸爸和我面对面坐在桌前吃简单的早餐。
      爸爸吃下一只鸡蛋,瞅了一眼剩下的另一只。
      我飞快的伸手,把那只鸡蛋拿到自己面前。
      “摇摇,怎么不把鸡蛋吃了?”爸爸问。
      他很少跟我有这种父女间正常的对话的。所以我认为他并不是关心我,而是在打我的鸡蛋的主意。
      “我等一会再吃。”我警惕的把鸡蛋抓在手里。
      爸爸突然对我笑了一下。我小里小气的样子的确可笑,但他的笑容是如此别扭,尴尬至极。我更加警惕了,把鸡蛋揣进了兜里,以防万一。
      “摇摇。”爸爸说。
      我抬起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你的妈妈,是离家出走了,到了别的地方生活。不是死了,更不是我杀死的。”
      我默默不语。
      爸爸也沉默了一会,起身离开,出门上班去了。
      我立刻拿着鸡蛋跑到里屋,找到那只正在窗台上发呆的黑猫,把鸡蛋剥了壳,掰碎了放在手心,送到黑猫嘴巴前。
      “猫咪,吃鸡蛋,可香了。”黑猫看了看鸡蛋,忽然抬眼看我,我正把口水收进嘴里的小动作落在它眼里。
      黑猫定定望了我一会,转身跳到床上,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我奇怪极了,难道这只猫有鸡蛋恐惧症?掀开被子,正看到黑猫慌忙的把头扭过去。那一刹,我一定是眼花了,分明看到了它眼里盈盈的泪花。咦?这只猫居然让鸡蛋吓哭了!
      


      4楼2010-07-01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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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晃晃会突然冲出去,因为看到了落在地上觅食的麻雀,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人家飞走。它才幼稚好不好,人家可长着翅膀呢。
        玩累了,抱着晃晃,坐在小椅子上晒太阳,阳光在它黑亮的毛皮上闪动,温暖而活泼。
        我的心里暖洋洋的,充满了从没有过的快乐和满足。
        中午爸爸是不回来吃饭的,他在厂里吃。我自己简单的吃馒头啃咸萝卜。晃晃对于我送到它面前的一块馒头嗤之以鼻。它早晨吃的那只老鼠还没消化完,肚子还鼓鼓的,好像还不饿。
        饭后,想到外面玩。“晃晃,跟我出去玩呀。”
        正肚皮朝天晒太阳的晃晃眼也不睁一下。但我知道它醒着,因为它的耳朵在不由自主的转动。显然它是不想出去的。
        我有些失望。
        “晃晃,我要出去玩了,门我要锁的,你想进屋从窗户进去。不要打碎碗哦,爸爸会骂。”啰里啰嗦对它嘱咐了那么多,对一只猫来说或许太复杂了,但我感觉它听的懂。它一直听得懂我的每一句话,我也看的懂它的每一个表情。
        出了门,把大门也锁上了。
        走了几步,忽听后面有声音,一回头,正看到晃晃从墙头上跃下,一路小跑跟了过来。
        “晃晃,”我开心极了,“我们一起去玩。”
        我和晃晃在街道上游荡了一会,不知不觉的,又绕到了镇上唯一一家小红花幼儿园。我七岁了,却从没上过幼儿园。爸爸去上班时,我就在家里或是街上玩耍。他可能从没担心过我会走失。我猜他在暗暗希望有一天我出去玩就再也不回来。
        往常我都是一个人扒在幼儿园的铁栏门上,脸抵在两根栏杆中间,羡慕的望着里面的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跳舞,唱歌,做游戏,玩滑梯、转椅、和跷跷板。
        今天有晃晃陪我,我抱着它,一起张望。
        “晃晃,你说,如果我也能到里面上学,该多好呀。”
        “你看,那个跷跷板,多好玩。”
        “小朋友们今天学新歌了,你听。”
        晃晃懒洋洋的趴在我怀里,快睡着了。
        小朋友们从教室里蜂涌而出,到室外活动时间了。他们跑跳着去争抢滑梯,咯咯的笑着。两名女教师站在小朋友中间维持着秩序。
        我常听到小朋友们喊她们“刘老师,董老师”, 所以认识年龄大些老师的姓刘,年轻些的姓董。刘老师四十出头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很慈祥。董老师胖胖的,矮矮的,皮肤有些黑,两只眼睛特别大,却不清澈,总给人大而无神的感觉。
        看着她们时而阻止小朋友的危险动作,时而拉开两个打架的家伙,时而哄哄摔疼的孩子,时而对某个小朋友灿烂一笑,我非常的羡慕,甚至她们斥责做错事的小朋友的时候,我都希望那个受批评的孩子是我,被看管着,被约束着,被重视着。
        这时我感觉我像个流浪儿。
        起风了,大片的阴云移动过来,遮住了太阳。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突然发现,有个小女孩骑在董老师的脖子上,两只手环住她的头,手指紧紧抠住她的眉心。
        好玩,我头一次看到董老师这样扛着小朋友。
        隐隐又感觉有些异样。这个女孩很面生,从没见过。她的头发很乱,蓬蓬的披在肩上。皮肤青白,而不是通常小朋友那种白里透红的肤色。表情木然,两只眼睛不看别处,只定定的低头盯着董老师头发分开的缝隙,那里露出一线白白的头皮。
        然而董老师行动如常,脚步轻快,似乎肩上根本没扛个小孩。
        真是奇怪。
        女孩突然抬头向我看过来。
        她本来一动不动,骑在董老师肩上就像木头人一样,这时候突然动作,吓了我一跳。她的眼神空洞而寒冷,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我感觉怀里的晃晃也动了一下,低头一看,晃晃也在看着那女孩,神情专注。
        室外活动时间结束了,两位老师招呼小朋友们到教室里去。
        董老师就要跨进教室的时候,女孩突然从她的肩上跳了下来,动作敏捷。
        然后轻快的向我跑来。她居然是赤着脚的,破烂的衣服随着脚步飘舞。
        


        6楼2010-07-01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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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捎话
          阳光晒到眼皮上,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耀花了眼。
          现在是什么时候?太阳怎么这么高……猛的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心里念叨着:“早饭,早饭,早饭……”
          趿拉着鞋跑出去,却发现爸爸已不在家里。
          昨天晚上铺在地上的被褥也已回到床上,没有叠,乱糟糟的堆着。
          爸爸居然没有把睡懒觉的我一脚踹到厨房里去,而是没有惊动我便悄悄离开了。一股暖意在胸间涌动。我和爸爸之间,也许真的有所改变。
          跑回到床上,抱住仍在大睡的晃晃,想跟它分享这一刻心头的快乐。晃晃被打扰了清梦,闭着眼睛,委屈的“咪呜”一声,后腿用力踢了我一脚。
          我不管,快乐的继续拥抱它,脸埋进它的毛里。
          忽然感觉床单上有很多细小的颗粒。轻轻捻了捻,是沙子。满床都是。在头上抓挠了几下,细沙从头发里簌簌落下。
          莫小丰。沙子。活埋。
          那难道不是一个噩梦吗?
          一点红色跳入眼帘。枕边,安静的躺着一枚红色的塑料小发卡,蝴蝶形状。
          头嗡嗡嗡。
          晃晃察觉了什么,半睁开眼,瞅着我苍白的脸色。
          “你不要告诉我,昨晚的事是真的。你别告诉我你能变的跟豹子一般大。”
          晃晃懒懒看着我,不置可否。
          我把那枚红色发卡捏在手心,捏出了汗。
          “我爸爸叫莫新军,让他带我找妈妈。”莫小丰最后的嘱托。
          爬起来,冲到门外,又茫然的站住。
          莫小丰的家住在哪儿?
          身边不断有大人经过,要么看都不看我一眼,要么淡淡瞥过,我感觉他们的眼睛在说:一个又脏又古怪的孩子,真是讨厌。
          我是没有勇气向他们开口问话的。
          脚下“喵呜”一声,低头一看,晃晃正鄙视又不耐烦的看着我。
          哎,我真是没用,晃晃鄙视的对,为了莫小丰,开口问一句话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正巧有一个邻居赵伯伯推着自行车准备出门,我心一横,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我。难怪,尽管几乎天天见面,我却从没叫过一声伯伯,也没说过半句话。说不定他原来以为我是个哑巴。
          “伯伯。”我蚊子似的哼哼了一声。
          赵伯伯并没有象想像中那样甩苍蝇一样甩开我,而是把自行车插好,弯下腰温和的说:“摇摇有事吗?”
          我松了一口气。“你知道莫新军住在哪里吗?”
          赵伯伯愣了一会,答道:“我知道。你认识他吗?”
          “不,我认识他的女儿。”
          赵伯伯吓了一跳,蹲下来扶住我的双肩:“真的?你认识他的女儿?小丰?你知道她在哪儿?”
          我点点头。
          赵伯伯立刻把我拎起来,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嘱咐我抓住他的腰带,骑上就走。晃晃还没来的及跳到我怀里,他已经冲了出去,晃晃飞奔着跟在后面追赶。哎,它一定累坏了。
          几分钟后,赵伯伯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自行车,把我抱下来,拉到门前,砰砰砰用力拍门。
          门开了,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脸上带着疲惫和抑郁的深深刻痕。
          “老莫。”赵伯伯气喘吁吁的说,“这孩子说,她知道小丰在哪。”
          老莫身体晃了一下,靠在了大门上。
          他不相信的盯着我,眼神复杂,既充满希望,又满含对失望的惧怕。
          我知道,他,就是莫小丰的爸爸了。
          老莫哆嗦着蹲下,握住我的双肩,颤抖着发干的嘴唇说:“孩子,小丰失踪三年了。你知道她在哪儿?”
          我深深感受到,他对小丰的爱和思念,刀一样刻在他的心里。
          突然难过起来,有种想替小丰抱抱他的爸爸的冲动。
          我在他面前摊开手心。
          看到那枚褪色的红色发卡,老莫像被闪电击中了心脏,浑身抽搐起来。
          赵伯伯赶紧上前拍他的背:“老莫,老莫,你没事吧,这是小丰的东西吗?”
          老莫随即发出一阵不能抑制的呜咽,回答了一切。


          10楼2010-07-01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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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聚
            老莫推出了自家的自行车,赵伯伯载着我,顺着我的指点急冲冲上路。
            晃晃刚刚追到,见我们又已经出发,几乎要气到口吐白沫,气急败坏的继续狂奔。
            今天是周末,小红花幼儿园的大门上还挂着锁。
            赵伯伯和老莫站在门前,怀疑的看着我。
            “你是说,小丰在里面?”老莫问。
            我肯定的点点头。
            老莫说:“三年前,小丰就是从这里走失的。她怎么可能……”这时,手心中的发卡硌疼了手掌。
            不管事情怎样不可思议,女儿走失那天戴的这枚发卡,实实在在的攥在了手里。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老莫不再发问,摸起一块砖头,三五下砸开了门上的铁锁。
            我领着他们,来到莫小丰所在的沙坑前。站定。
            老莫和赵伯伯迷惑的看着我:“小丰在哪呢?”
            我看了一眼老莫充满祈盼的眼睛,心里非常难过。三年来,虽然痛苦,但总有一线幻想。是让他抱着小丰还在人世的幻想直到死去,还是要把血淋淋的事实揭露在他的面前?
            然而这是小丰的愿望,我必须替她完成。
            我的手,慢慢指向沙坑。
            “莫小丰在沙子的下面。”
            两个大人像被雷电击中,呆立木僵。
            半晌,赵伯伯蹲下抓着我的手说:“摇摇,你到底在说什么?……”
            却见老莫猛的跳进沙坑,趴在地上,用手拚命的扒沙子。
            赵伯伯喊:“老莫,老莫你冷静……”
            老莫完全听不到,沙尘飞扬,手指很快磨破了皮,鲜血渗进沙里。
            赵伯伯上前拉他,被他一掌推出老远。
            赵伯伯不忍的看了一会,跑出了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赵伯伯领着两个派出所的警察来了。这时老莫已扒了好深一个坑,手指磨得露出鲜红的肉。
            他们合力把老莫拖了上来,按在地上。老莫拚命挣扎,哭喊道:“让我挖,让我挖呀,我闺女在下面啊……”
            两名警察奇怪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跑去拿来一柄铁锹,把老莫刨出的坑继续挖下去。
            这时幼儿园时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居民,人们纷纷团聚在沙坑前好奇的观望,不知道警察在干什么。老莫跪在坑前,大睁着眼睛盯着,祈求着什么也不要挖出来。
            我默默的退出人群,坐在一块石头上。我不想看到莫小丰被挖出后的样子。晃晃跳到我怀里,前爪踩着我的胸口站起,用毛茸茸的嘴巴轻触了一下我的脸。它在安慰我。
            晃晃,我可爱的晃晃。
            我忽然看到,刘老师从大门口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围在沙坑周围的人群,脸色变的惨白。呆立了一会,转身进了教室。
            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骨头!”
            老莫哀号起来,撕心裂肺。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看那红布,好像是个小红褂子。那块布,好像是小方格子的。”
            “真的是老莫家丢的那闺女吗?”
            “我的天!那个头骨,怎么是两半的!”
            我把脸埋到晃晃背上,泪水浸湿了它的毛。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来到我面前。睁眼一看,是老莫。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哑着嗓子问:“孩子,小丰,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她说,让你带她去找妈妈。”
            老莫猛的抱住了我,好像在抱自己的女儿,把脸埋进我的头发里,抑制不住的呜咽。
            三年前的一天,幼儿园的董老师突然跑来说,小丰偷了老师的大门钥匙,趁老师不注意,打开门跑出去了,老师到处找遍了找不到。他和妻子,也就是小丰的妈妈一听急的要命,招呼了亲戚朋友一起找。
            最终,在镇子西头的西耳河边,找到了小丰的一双塑料凉鞋,还有那串丢失的钥匙。
            西耳河是条阴险的河,河岸很浅,石头下很多螃蟹。距河岸一米远,河床骤深,成人足以没顶。人人都在互相警告不要踏进西耳河的河水,却是每年都有生命被吞噬。
            老莫夫妇疯了,跳进河里捞,沿着河岸一遍遍找。然而几天过去,几乎把直至下游的几十里河床寸寸摸了个遍,女儿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又抱了一线希望,希望小丰是被人救了。四处打听。整天奔波着到处寻找,甚至找到外省去。
            两年过去,毫无线索。小丰的妈妈在绝望和劳累中落下病根,一年前,怀恨而去。
            万万没想到,他们苦苦寻找的女儿不曾离开,一直在这沙子底下,静静的等待父母来找她。
            老莫抬起脸,看着我:“告诉我,小丰是怎么死的?”
            这时,教室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惊叫,是查看现场的警察发出的。
            人们赶紧围过去看。
            一个人悬挂在教室的房梁上,飘飘荡荡。
            是刘老师,她吊死了自己。


            11楼2010-07-01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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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孽
              桌子上摆了一张纸,是刘老师上吊前写下的,详细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三年来,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就看到小丰在眼前,忽而又唱又跳,忽而天真的问:老师,你为什么杀我?
              那天,室外活动时,小丰从滑梯上掉了下来,当场摔的昏死过去。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我和刚分配来的董老师给她做人工呼吸,却一点用也没有。我急忙抱着要上医院,却被董老师拦住了。她说:这孩子已经死了!救不了了!这事如果传出去,我们都完了!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这下子这辈子全完了!你一辈子兢兢业业,工作,名声,身份,也全都会失去!
              我说:那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
              她说:不,只要我们努力,就可以保住自己!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又说:反正孩子已经死了,无法挽回,何必把我们两个搭进去!
              我完全慌乱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问:那你说怎么办?
              她说:把孩子尸体藏起来,然后告诉家长她自己跑出去了。晚上再找地方把尸体埋掉!
              我犹豫了一会,想我一生为人师表,受人尊重,却辜负家长的重托,没看好人家的孩子,小丰的父母,一定会把我生吞了。又想到家里孩子尚在读书,父母病重,丈夫收入微薄,我如果失去工作,怎么养活一家老小?一念之差,居然答应了董老师的提议。
              于是,我们把小丰藏在杂物间里,用杂物盖住。然后脱下她的凉鞋,连同幼儿园大门的钥匙,放在西耳河边。伪造出孩子下水玩耍,失足落水的假象。对于目睹小丰摔到的孩子们,连哄带吓,不准把那天的事说出去。
              这才由董老师告诉家长,小丰偷了老师的钥匙跑出去了,并装着着急的样子帮忙找了一天……
              晚上,我和董老师商量着把小丰埋在哪里。外面月黑风高,我们两个女人,做这毁尸灭迹的事,实在是害怕。于是决定就埋在幼儿园的院子里。拿了一把铁锹想挖个坑,我们力气小,土硬的地方挖不动,于是选择了比较好挖的沙坑。
              我们轮流动手,很快挖了很深。我把小丰放了进去,当时还想,孩子,对不住了,欠你的来生再还。
              接下来动手掩埋。刚扒进去几锹土,突然听到,坑底传来虚弱的哭声!
              我们两个差点吓死,呆了半晌,鼓足勇气伸头一看,小丰居然苏醒了,小手抓挠着哭泣,看到我们,惊慌的眼神一下子安静下来,充满了信赖。她原来没死,只是摔闭了气!这时候恰巧缓了过来!
              我又惊又喜,就想抱她上来,却被董老师拖住,狠狠把我推倒在地!她说:你如果救她上来,怎么跟她解释她为什么睡在坑里?怎能保证她不告诉家长?这是谋杀未遂,我们要坐牢,说不定要枪毙的!
              我呆住了,问她:那怎么办?
              她说:她不能活过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董老师抄起了铁锹,狠狠向坑底铲了下去……
              就是这样,我和董老师,合伙谋杀了莫小丰。后来,听说小丰的妈妈抑郁而死,我们的身上,又背负了一条人命。
              三年来,小丰信赖的眼神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我被良心折磨,生不如死。
              今天事情败露,总算给了我一个去死的台阶。可是我就算是死,也偿不了小丰和小丰妈妈的命。小丰,我不奢望得到原谅,我的恶行不可能被宽恕。可是我死后的灵魂还是要跪在你的面前,永世不得翻身。”
              看完这封信,警察跳了起来,冲向董老师的宿舍。
              敲门,没有回应,一脚踹开。
              只见董老师背对着门口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动不动。
              警察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没有反应。慢慢绕到前面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险些站立不住。
              董老师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面带极度恐惧的表情,已然气绝。她鼻血长流,浸透了胸前的衣服。两眼圆睁,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恐吓。最为奇怪的是额头中间,竖着一道深深的凹槽。
              仔细看去,凹陷从眉心开始,直直延伸至脑后。似乎是头骨在皮肤下面裂开了,却没有任何皮外伤。
              


              12楼2010-07-01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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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法医察看了董老师的尸体后,瞥了一眼放在一边的莫小丰的两半小小头骨,只说了两个字:
                “很像。”
                你打死我吧
                晚饭时,晃晃打量了一下桌上摆的饭菜,看样子没有可心的,鼻子里喷了一下冷气,转身出门捉老鼠去了。
                我和爸爸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一碗炒白菜,一碟咸菜,面前各放一碗粥。
                我拨拉着碗里的米粒,心里想着可怜的莫小丰,食之无味。
                对面的爸爸再一次斟满了酒杯。他的两眼渐渐漫上醉意,表情阴郁,眼神迷茫而没有焦点,机械的饮酒,就肴。一看就知道心情不爽。
                用余光瞥着爸爸的脸色,心悬了起来,不知道他是在厂里被人穿小鞋,还是工资无端被扣,或者是跟同事吵架,吵架时被骂“养了个犊子不是自家的种”……
                这类事情总会给我带来灾祸,爸爸在厂子里是底层的小人物,人人得而欺之。只有回到家,他才是主宰者。在外面受的气,要全数发泻在我身上。
                我早就淡忘了被爸爸宠溺的感觉。被殴打的次数多了,痛的只有身体,而非灵魂。亲情,父爱,那是什么东西,离我太远,不了解它,也就不曾渴望过拥有。
                只是今天老莫把我当成了小丰的替代,深深的一个拥抱,忽然让我知道父亲原来可以这么爱女儿。
                偷眼看了看爸爸的胸口。他很瘦,如果抱我入怀的话,说不定骨头会硌疼我。可是我不会在乎。爸爸的怀抱,会是多么温暖,安全。
                不知不觉的,眼泪叭的掉到碗里一滴。
                正伸向菜碗的爸爸的筷子凝固在半空。
                我从忧伤中惊觉过来,意识到爸爸注意到了我的悲伤。我很久没在他的面前哭了,不管被打到多疼。因为一旦哭出声,尺子就会抽到嘴巴上来。
                刚刚那滴泪他看到了,他在想什么?会不会希望了解小女儿为什么伤心?甚至摸摸我的头,安慰一句?
                我低着头不敢抬脸,心紧张的砰砰跳。
                只见那双悬着的筷子,“叭”的一声,狠狠摔在了桌上。
                我哆嗦了一下,心随着这一声脆响,落到失望的谷底。含着泪抬头看爸爸,只见他的面色阴沉铁青,两只红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
                “你哭什么哭?”爸爸阴沉的问,“又在想你妈,是不是?”
                我看着他,不说话。
                看到爸爸起身摸过了竹尺,我惊慌的站了起来,倒退着向后退缩。爸爸一步撵过来,果断的扬起尺子,带着风声劈下,那姿势让我想起挥起军刀的日本鬼子。肩上一阵巨痛,我拚命的躲闪,却是护的了前胸护不了后背,护的了脑袋护不了屁股,爬在地上,往桌子底下钻,又被扯住头发拖出来,再爬,爬到墙角,无路可逃,缩成一团,竹尺像带着火焰,抽在背上热辣辣的。
                身体在痛,心脏忽然也痛不可遏。
                妈妈不要我,抛弃我,爸爸打我,恨不得我死。忽然好羡慕莫小丰,好羡慕她。
                突然间就不想活了,猛的站了起来,大声说:“你打死我吧!”
                爸爸的竹尺僵在半空,看着我愤怒的眼神,呆了一呆。
                “你打死我吧!”我狠狠重复了一遍,咬着牙补上一句:“你不是我的爸爸,我不是你的女儿。”
                刚刚还在为我的反常感到诧异的爸爸,听到后面这句话,脸部的肌肉顿时抽搐起来。
                我知道,这句话对于他杀伤力十足。他就是为了这个可笑而愚蠢的念头,毁了妈妈,毁了我,毁了他自己。如果我的存在让彼此痛苦,干脆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果然不出所料,爸爸被这句话气的浑身颤抖,他冲到外面找来绳子,把我的两个手腕绑在一起,用另一根长绳从两个手腕中间穿过,系了个死扣,然后站到桌子上,把另一端往上一丢,丢过了房梁。用力扯,我的手被吊着,身体渐渐离地,悬在桌子上方,踮着脚尖刚刚能碰到桌子。
                爸爸把另一头拴在窗户的铁栏上。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爸爸从腰间抽出皮带。
                皮带像毒蛇的芯子,烈烈抽在我的身上。皮开肉绽。手被粗糙的绳子勒破了皮,胳膊像要断掉。我咬着牙,不哭,不喊,只是睁大眼盯着爸爸,冷汗滴滴而落。
                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他一点点内疚,就让他打死我吧。
                不知打了多少下,随着一记猛抽,皮带的一截掉到桌上。那根皮带居然打断了,我的骨头可真硬。
                爸爸也呆了一下,显然自己也没料到出手这般重。他把手中的半截皮带举到眼前看着,有些发傻。愣愣的抬头看我,只见血已浸透了我的衣裳。我感觉疼痛渐渐变成麻木,胸口有些憋气,呼吸困难,眼皮也很沉,我快要睡着了。或者,是要死了。
                就在意识快要失去的一刹,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门口冲进来,从背后把爸爸扑倒,他的前额重重磕在桌角,顿时软趴趴倒地。
                是晃晃,它又变大了。晃晃,你怎么才回来?抓只老鼠那么费劲吗?晃晃,我要睡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醒来……


                13楼2010-07-01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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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壳
                  我在什么地方?四周一片漆黑。我站着,脚下却是虚无的感觉。仿佛这黑暗是海,我是悬浮在其中的一只鱼。茫然无措,不知所从。前方忽然闪烁起一点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仿佛是黑暗的出口,温暖明亮。我心里希望能到光明那里去,这样想着,身体居然真的向着那光亮飘去,快乐无比,心里充满了喜悦。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脖子,我不满的回头,看到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女,眸子是妖艳的翠绿,正有些凶狠的看着我。
                  她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回去!”
                  我呆呆想:“这是谁呀?我认识她吗?让我回哪儿啊?”
                  不及细想,只见她抓着我的脚脖子,用运动员掷铁饼的标准动作,猛的向后一甩,我像个铁饼一样,眼睁睁看着那令人向往的光明离我远去,迅速跌入无尽的黑暗。
                  “是我的错,我自讨苦吃,捉老鼠就捉老鼠吧,偏要看什么帅哥,发什么花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我生怕有闪失,寸步不离,寸步不离啊,大意啦,大意啦,这下子可好,用掉一个,还剩七个啦,一二三四五六七,啊……只有七个啦……”
                  大清早的,是谁不让人睡觉,在一边用这么痛心疾首的口气啰啰嗦嗦?
                  我不满的睁开睡眼,向身边看去。只见一个女孩躺在我的床上,枕着我的枕头,我只看的见她的侧脸,脸颊上分布着几道淤痕。她是谁?为什么躺在我的床上,她的脸如此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这时女孩察觉到我醒了,吃力的扭过脸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咦?占我的床,还这么凶。……不对,这张脸……这张脸……
                  那是我的脸!我自己的脸!那是我!我是谁?谁是我?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充满了恐惧,我尖叫着跳了起来:
                  “喵————”
                  什么?什么?我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我惊恐的抬手想摸自己的脸,手举到面前,却发现不是手,而是一只长满黑毛的爪子。低头看,不得了,浑身都是黑毛,我莫不是变成猩猩啦?镜子,镜子,我连滚带爬的去照搁在窗台上的镜子,跑到窗台前发现原本到我肩膀的窗台变的好高,简直像个悬崖。一着急,用力一跳,居然跳了上去,趴到镜子前一照,不由怪叫一声,从窗台上摔了下去。
                  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方才镜子里照出的脸是什么样的?太恐惧,以至于没看清,只记得满脸黑毛,一对尖耳朵在头顶上竖着,两只充满惊恐的眼睛不可思议的大。
                  鼓足勇气,再次跳上窗台。再次体验这种充满弹性的跳跃,感觉身轻如燕,非常奇妙。镇定一下心神,再次把脸伸到镜子前。
                  总算看清了。这张毛茸茸的黑脸我再熟悉不过。明明就是晃晃嘛。转了一下身子,背后果然有条大尾巴。
                  “呵呵呵……”
                  床那边传来乐不可支的笑声。
                  是那个“我”,正在戏谑的看着我照镜子的傻样。
                  如果我变成了晃晃,那么那个“我”就是……
                  “没错,是我,我是晃晃,在你的身体里。”她说话了,声音跟我原本很像,只是语调很特别,尖刻而嘲讽的意味。
                  我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张嘴,却成了:“喵呜呜呜呜……”
                  晃晃却听懂了。她说:“呵,这就是传说中的移魂大法!”
                  她本是猫嘛,当然听的懂猫语。不公平啊,我是人时听不懂晃晃的话,她是人时却听的懂我的话。
                  我从窗台直接跳到了床上。哇,感觉真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我细细打量了载着晃晃的灵魂的我的身体,衣服裂开一道道口子,血迹干结在衣料上。裂口露出皮肤上的伤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然而伤痕虽在,却都已愈合。明明是昨晚才打伤的,却像是恢复了好多天的样子。
                  晃晃捏了下我的耳朵:“简单的说,我们两个的魂魄互换了躯壳。”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呆了半天,憋出一句:“那,现在,我是母猫还是公猫?”
                  晃晃惨叫一声,揪住了我的胡子:“你个猪头!在一起这么多天,你居然不知道我是公是母?!”
                  “我,我,不会看。”
                  晃晃狠狠捏着我的脸:“你听着,我是母猫!母猫!”
                  “呜呜呜,知道了,痛痛。”
                  晃晃这才松手,又心疼的抚了抚她捏过的猫脸,我还以为她在心疼我,正在感动中,结果听她说了一句:“哎呀,我的毛都弄乱了。”
                  伤自尊了。


                  14楼2010-07-02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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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仙
                    一间看似普通的民房,门上挂着一个红色布门帘,那红色晦涩沉重,看上去颓废又热烈。
                    门口的长凳上坐着十几个男女老少,神色紧张,屏着气息,时不时侧耳听听门里的动静。摇摇的爸爸顾传志挤坐在这些人里,忐忑不安。
                    门帘一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捏着什么东西,脸上是抑制的激动。摇摇爸爸认得她,她叫徐心香,在镇子上开一家小卖店。
                    徐心香生意红火,家人健康,居然也到这个地方来,可见家家都有难言之隐啊。
                    这门的后面,就是最近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大仙”。大仙原名孟香菊,四十多岁,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一日上山劳作,不知如何昏倒在地。被家人找到抬回家里。醒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语气、神态、动作都很异样,声称自己是“大仙”,通神鬼,卜未来,能助人达成心愿。
                    一开始人们怀疑她是在装神弄鬼,好奇者试探了几次,却发现她的本事果真非常邪门。
                    莫小丰的爸爸正是通过她,见到了莫小丰的鬼魂。
                    陆续有人进进出出,终于轮到他了,顾传志掀起门帘走进去,腿没来由的微微发抖。
                    进了红帘子,抬头四顾,仍然是红帘子。再掀开往里走,还是帘子,层层叠叠,满眼的红布抖动,有些晕眩。
                    每走进一层,光线就昏暗一些。从屋外的明亮白昼一层层堕入黑夜。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摆着香炉的香案,案上隐隐遍布湿的暗红印迹,散发着异样的腥气。香案后面又是一层薄薄的红帘,帘后一盏昏灯,灯前隐隐约约坐了一个人。
                    顾传志不敢冒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仙”。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到案上。
                    纸包松动,露出里面一堆血淋淋的鸡头。
                    这是大仙要求的供品。大仙从不收钱,只收活斩的鸡头。虽然怪异,却是便宜。顾传志看了一眼自己放上去的纸包渗出血水,明白了案上那些暗红印迹的来源。
                    里面的人开口了,嗓音沙哑,语气傲慢。话却直截了当。
                    “你想求什么?”
                    “大仙,我想求您捉鬼。”
                    “噢?”大仙的身子感兴趣的坐直了,“哪里有鬼?”
                    “我家。前几天我就险些被她杀了,求您救命。”顾传志跪下了。
                    “你看到鬼是什么样子?”
                    “鬼附在我女儿身上。”
                    “你怎么知道?”
                    “我的女儿突然之间,变得力大无穷,还会使妖术,能和死去的人交流。”顾传志想起的是老莫说莫小丰给摇摇带话。
                    “有这种事?哈,有意思。带她来见我。”
                    “我不敢……”
                    “不敢就别来找我。”大仙的脸隐在帘后,却听得出脸色一定不好看。
                    “我想想办法……”
                    我用两只猫爪子抱着馒头大啃特啃,晃晃却苦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对着馒头发愁。
                    “三天了,三天了,我三天没吃老鼠了!”晃晃咂嘴。
                    我瞪她一眼:“休想!快吃馒头,别把我的肚子饿坏了!”
                    “再给我吃馒头我就吐给你看!”晃晃火了。转眼又软下来,“摇摇,要不这样,我们先把身体换过来,你吃你的馒头,我抓我的老鼠,大家都吃饱了,再换回来。”
                    我不由的心里紧了一下,呆呆半晌不语。
                    “喂,行不行呀。”晃晃追问。
                    我瞅一眼晃晃,迟疑道:“你……你变回猫后,会不会再也不回来?”命珠已回到猫身了,晃晃的魂魄再回到猫身,我想不出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我身边。
                    晃晃听了,愣了一下,忽而笑了,伸手揉我的毛:“你在担心这个啊。傻瓜。我还没打算离开呢,还没跟你玩够呢。我保证会回来,如果要离开,一定会事先告诉你。”
                    “那好吧。换回来吧。”
                    晃晃抱起我,额头抵住我的脑袋,低声念咒。神思一阵恍惚,世界瞬间旋转一百八十度,再睁眼,已是晃晃在我怀里。
                    “喵喵喵呜呜——”晃晃飞了我一记媚眼,扭着腰肢兴冲冲的出门了。
                    啊——我又听不懂猫语了!为什么种族语言对于晃晃是双向的,对我却是单向的?不公平啊!
                    晃晃刚走,爸爸就回来了。我有些诧异,现在他应该在厂里上班的,怎么提前回来了?
                    爸爸直接冲我走过来,温和的叫我:“摇摇。走,我带你去亲戚家串门。”
                    我好几天没做为人跟爸爸相处了,有些木讷,心里想:“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亲戚?”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糟糕,我是不是当了几天猫,不会说人话了?
                    走神间,爸爸已拉起我的手出了门。他的手心全是汗。我的手臂不由的一阵麻。爸爸多久没拉过我的手了?
                    爸爸拉着我走到一个挂满红布帘的怪异房子里。这里空气污浊,光线昏暗。我隐隐觉得不安。
                    却见爸爸毕恭毕敬颤声道:“大仙……我已把她带来了。”
                    从一道红帘后传出沙哑的女人说话声:“哦?就是她吗?”
                    我这才发现帘后有人,眯着眼睛努力看去,不由吃了一惊。我分明看到了一对绿幽幽的阴森眼睛!
                    那双眼睛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一声轻笑,说道:“小问题,先让她出去,我跟你单独说。”
                    爸爸答应着,让我先出去。我如遇大赫,一溜烟跑了出去,到外面才发现背上全是冷汗。那双幽绿的眼睛到底是什么?
                    门内,大仙对爸爸授意道:“不过是一个过路鬼附体,想除去简单。把她捆在树上,拿这个袋子套在她的头上。”
                    大仙从帘后丢出一个红色的布口袋,上面隐约可见毛笔勾画的奇怪花纹。
                    “再找根桃木枝子,重抽三百下。不要手软,要狠狠的抽。你记住,你打的不是你闺女,是鬼!三百下后,鬼就被逼到了袋子里。把袋子取下,送到我这里来。”
                    爸爸把红布袋揣进怀里,跪下磕头,再三谢恩。几乎是爬着退出的。
                    帘后,看着爸爸离去的背影,那双幽绿的眼睛笑了。
                    “什么鬼不鬼的,你只是不想要这个闺女了。我保你心想事成,梦想成真……”


                    19楼2010-07-03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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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鬼
                      爸爸从屋子里出来,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家里走。路过一个小果园时,顺手折下一根粗粗的桃树枝子拿在手里。
                      我迷惑不解。
                      回到家,进了大门,爸爸反身把门闩从里面闩住。突然一把抓住我,拖到树前,用一根绳子把我牢牢捆在了树上。
                      我惊恐的大叫起来:“爸爸你要干什么?为什么绑我?……”
                      “不要喊,摇摇,不要喊,让人听见了……”爸爸焦急的用手捂我的嘴,我狠狠咬了他的手指。他大叫一声,转身拿来一块抹布堵住了我的嘴,我喊不了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含混声音。紧接着眼前一红,一个红布袋套在了头上。
                      这是什么东西?爸爸要干什么?
                      “摇摇”,只听爸爸说,“不要怕,爸爸不是想害你,是在帮你。那天打你是因我喝糊涂了,可是今天我一滴酒也没喝,清醒的很。你知道吗,你被恶鬼附体了!爸爸现在要帮你把鬼打出来!你不要怕!很快会好的!”
                      “嗖”的一声,我听到爸爸扬起的树枝发出的破空之声。
                      “啪!”一声结结实实的脆响。本能的绷紧身子迎接剧痛。
                      一声凄厉的号叫。
                      却不是我发出的。并没有想像中的抽打落在我身上。
                      又是一响,一声惨叫。
                      抽打声越来越密集,爸爸叫的更加不成人声。
                      发生了什么事?透过套在头上的红布袋,隐约看到爸爸上下蹿动的身影和挥舞的树枝,像是独自在跳一场疯狂的抽筋舞。
                      脑子里灵光一闪,一定是晃晃。捉老鼠回来发现爸爸正要对我下手,立刻施展了她的妖术。
                      听到抽打声愈来愈烈,爸爸的呼号却渐渐变成成串的呜咽,心知不好,拼命扭动身体,被堵住的嘴巴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眼前突然一亮,布袋被摘下。晃晃正扒在树干上,用爪子抓下了布袋,紧接着又把我嘴中的抹布抓了出去。
                      再看爸爸,在院子当中趔趄着却不倒下,手中抓着那根桃树枝子,狠狠反手抽在自己身上。枝子身长,抽在背上,枝梢还顺势绕到身前,把爸爸的脸撕裂一道道血口。
                      “晃晃,晃晃,让他停下吧,再打要打死了。”我求晃晃。
                      晃晃说:“喵喵喵喵……”
                      我一脸茫然,听不懂啊。
                      晃晃不耐烦的甩了甩耳朵,直接把毛茸茸的脑门子贴到我的额头上来。
                      世界转了半个圈,我又变成了猫。猛的发现自己正扒在树干上,离地很高,心里一慌,“吧唧”跌到地上。
                      爬起来看晃晃,她在我的身体里,仍然被绑在树上。她无奈的看着我:“我对他施的是‘施受咒’,欲施于人,先受于已。他现在做的,正是打算对你做的。要完成他的计划才可以停下。我也没有办法中止的。”
                      再看爸爸,摇摇晃晃站着,身上血淋淋的,已是发不出声音,拿着桃木枝的手臂却是力道分毫不减!他到底打算打我多少下?如果他本意是要打死我,那岂不是也要打死他自己为止?
                      晃晃大声问:“你原本打算打我多少下的?”
                      爸爸拚命哼唧出一句:“三百……”
                      晃晃对我撇了撇嘴:“你听到了吧,分明是想要你的命呢。估计还差二百来下吧。”
                      我求道:“晃晃想想办法,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晃晃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值的你心疼吗?”双肩一用力,嘣嘣数声轻响,捆绑的绳子断成数截。就连还在疯狂自虐的爸爸也不由的分神惊奇了一下。
                      晃晃走到爸爸面前,飞快出手,夺下了他手中的树枝。
                      虽然没了工具,爸爸的手臂还在拚命的挥舞。
                      “只能等三百下满,他自己停下了。”晃晃说。
                      她突然注意到那个从我头上抓下的红布袋。端详着上面曲曲折折的花纹。
                      “拘魂囊!”晃晃低声说,惊疑不定。
                      “什么?”我没听清。
                      “我还以为你老爸又是在发酒疯,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爸爸绑我时说,要帮我驱鬼。”
                      晃晃听了,若有所思。
                      “叭”的一声闷响,爸爸瘫倒在地,烂泥一样一动不动。看样子三百下的任务完成了。
                      晃晃俯下身子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
                      爸爸的眼睁开一条缝,看到晃晃,露出惊恐的神色:“鬼……走开。”
                      晃晃沉声问:“为什么这么做?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爸爸咬着牙说:“你这个恶鬼附了我女儿的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杀我可以,只求你放过我女儿,她打小命苦……你要抓替身的话,让我来……”
                      听到这话,我猛的把脸伏到爪子上。一时间心里悲喜交集,飚出泪来。爸爸,他毕竟是爱我的。
                      晃晃定定看了他一会,起身抱着我往外走。
                      “去哪?”我不放心的张望着爸爸。
                      “去抓药。”晃晃拉着脸说,“否则伤口会溃烂。我是冲你的面子才帮他的哦。我恨不得吃了他。”
                      药店里,晃晃要过一张纸,大笔一挥,写下十几种中草药的名字和用量,递给那目瞪口呆,吃惊得下巴掉到柜台上的宋医生。他看一眼药方,更加惊奇。
                      “摇摇,字写得真漂亮啊。你不是还没上学吗?是谁教你认的字?你是七岁吗?这药方从哪里背来的?是生肌镇痛的吗?很高明啊!”
                      晃晃面露得色,牛哄哄道:“小意思,我自己配的。”
                      宋医生怀疑的瞅她一眼,把药配好打包,递到她手里,赔笑道:“药钱免了,这个方子可不可以送给我?”
                      晃晃大方的一挥手:“送你了!”
                      宋医生笑开了花:“如果还有其他方子,再给我拿来,我出钱买!”
                      “好说,你想要治什么病的,列一个单子,我开给你。”晃晃提着药大摇大摆出门,宋医生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我趴在晃晃肩上,笑得猫胡子都抿了。晃晃真是给我长脸呀!哇KKK……
                      宋医生笑开了花:“如果还有其他方子,再给我拿来,我出钱买!”
                      “好说,你想要治什么病的,列一个单子,我开给你。”晃晃提着药大摇大摆出门,宋医生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我趴在晃晃肩上,笑得猫胡子都抿了。晃晃真是给我长脸呀!哇KKK……


                      20楼2010-07-03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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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啼
                        深夜,时不时有婴儿夜啼的声音划破宁静。我翻了个身,伸手去摸晃晃,却摸了个空。
                        扩大范围摸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她毛茸茸的身体。
                        睡意顿消,坐了起来,小声唤了几声:“晃晃?晃晃?”
                        没有回应。她从不在夜间离家的。
                        难道,晃晃趁我睡着时悄悄离开了?一阵焦急抽痛了胸口,光着脚跑到院子里,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夜空,无声的抽泣起来。
                        不知站了多久,忽闻“喵呜”一声,晃晃从墙头上跃下,一纵身跳到我的怀里。
                        我又惊又喜,把脸上冰凉的泪水涂了她一身。
                        “呜呜呜~”晃晃瞅着我,发出责怪的声音。我知道她在怪我不相信她。
                        把她抱得更紧。晃晃,你不懂,自从妈妈从我生活中突然消失,我就抓不住任何心爱的东西,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
                        早晨。有人敲门。
                        爸爸去开了门,进来的是药店的宋医生。
                        宋医生满脸堆笑:“老顾,吃过早饭啦?呵呵呵……哎?你的脸受伤啦?我明白了,摇摇是给你抓药啊!你家摇摇有出息啊,有出息啊,恭喜你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老顾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摇摇的医术是你教的吧……”
                        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抓住爸爸的俩手上下大幅摆动。
                        爸爸摸不着头脑:“什么医术?什么真人?”
                        宋医生愣了一下,转而做出心知肚明的样子,亲昵的捅了爸爸的肩膀一下子:“老顾,还跟我装!不是你教的会是谁教的!算啦算啦,你不承认最好,省得多个跟我抢饭碗的!”
                        宋医生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摸出一张纸:“不过摇摇答应过我一件事……我是来给摇摇送这个单子的。”
                        我早就侧着身子想开溜,不料宋医生眼尖的很,一个箭步跨过来抓住了我,两眼放出喜悦的光芒:“摇摇啊,我照你说的,把需要的药方单子开好了,拜托你了!”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两下,眼睛却瞥向爸爸。
                        我只好接过了单子。努力睁大眼往纸上看去,只见上面齐刷刷几个字排着队,我一个也不认得……
                        爸爸伸过头看了一眼单子,急的直摆手:“开什么玩笑,人命关天,她一个小孩子家,会开什么药方?!”
                        宋医生恼了,忽的直起身来,指着爸爸的鼻子道:“你也知道人命关天!我虽然本事低微,却愿意竭尽全力!你空有一身医术,不去济世救人,又有何用!”一跺脚,忿忿离去。
                        爸爸被骂得一头雾水。摊着俩手呆在原地,张嘴结舌。
                        半晌,回头看女儿,她还站在那里,头略低着在偷眼看他,一付怯怯的样子。
                        这个孩子,越来越让他搞不懂了。
                        我躲开爸爸疑惑的目光,跑到里屋,揪起那只还在睡懒觉的黑猫,把脑袋贴到她的脑门子上。晃晃睁开迷茫的睡眼,看着我贴到她眼皮上的眼睛,不满的“咪呜”了一声。
                        “快点快点,你有活要干。”我催促道。
                        晃晃无奈的跟我换过身体,懒洋洋问道:“什么事啊?”
                        我用下巴指了一下正捏在她手里的那张纸,然后一头拱进被子里:“我替你睡觉去……”
                        晃晃又恼火又无奈,低头看手中的单子。上面只有一行字。
                        “小儿异常啼哭……”晃晃喃喃念出声。
                        晃晃沉思一会,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走,去看看。”
                        往诊所走的路上,我趴在晃晃肩上都快睡着了。感觉这具猫身体好累,腿脚酸软。想来是晃晃昨天晚上夜游的原故。难道是追帅哥猫追到脚软了?
                        还没走近诊所,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持续不止却疲惫沙哑的哭声。
                        进了门,看到一个婴儿正躺在妈妈怀里,头皮上扎着打点滴的针管,哭得面色通红。宋医生弯腰站在一边,正用手指试探着按婴儿身体的各个部位,显然不得要领,因为不管按哪里,稍稍用力,婴儿的哭声就高起来,声嘶力竭,仿佛身体哪里都痛,哪里都按不得。
                        一个男人站在旁边,正拿着一个小玩具不住的晃,企图转移孩子注意力。
                        孩子妈妈轻声安慰着,脸上却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焦虑。
                        


                        22楼2010-07-03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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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妈妈看孩子痛苦的样子,想阻止医生继续检查,又希望能够查出病因,心疼得掉下泪来。
                          晃晃径直走过去,宋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喜悦道:“摇摇,你爸爸让你送药方来吗?”
                          晃晃摇摇头。
                          宋医生失望之极,把晃晃拉到一边。
                          “摇摇啊,你看刘二犊家的儿子小喜娃,才十个月大。好多天了,突然的就光哭不睡。抱到诊所里让我看,我认为是肠痉挛,开了点药。结果还是哭。我拿不准,让他们去镇上医院做查检,结果拿了些消炎药回来,在我诊所里打吊瓶。说句托大的话,我们镇上医院里医生的水平,连我这个体医生都不如,医术平庸也罢了,最可恨的是医德败坏,就知道推销提成药!我看这孩子病的奇怪,打针只是一时作用。拖延下去,可能不好。我让他们带孩子到大医院去查,他们家又穷,一时凑不起钱来。你知道吗?最近镇子上出现很多莫名其妙啼哭不止的孩子,年龄都在一周岁以下。小喜娃只是最严重的一例。我怀疑是传染病,又没有依据。摇摇啊,你告诉我,你那天开的那个方子,是不是你爸爸教你的?看那方子,非常高明,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开出来的。我很想请他出手,救治这些生病的孩子!孩子生病是最叫人心疼的啊!可是你看你爸,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自从见识了晃晃写药方,宋医生就一点不把她当成孩子了。
                          晃晃摇头道:“你不要为难我爸爸啦,他真的不懂医术。”
                          宋医生吃惊的张大嘴:“难道,另有高人传授你?”
                          晃晃没有回答,径自走到喜娃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伸手去摸孩子的胳膊,被孩子的爸爸刘二犊阻止了。
                          “小弟弟身上疼,你不要碰他。”
                          宋医生却说:“二犊,让摇摇看看吧。”
                          刘二犊吃惊的看了宋医生一眼,犹豫着缩回了拦着的手。
                          晃晃把手搭到喜娃胳膊上,轻轻握住。
                          喜娃发现一个小姐姐拉住了他,居然一时忘记哭,好奇的看着晃晃。
                          晃晃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什么。突然睁眼,抬头,看着喜宝的头上方。那里不过是喜娃妈的肩膀,有什么好看的?
                          我随着晃晃的目光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喜娃的头芯处,缓缓飘出一个半透明的小人,头,肩膀,身体依次从喜宝头顶上冒出来。虽然小,却是玲珑剔透,五官清晰。仔细一看,居然跟喜娃长的一模一样,就是个缩小版的喜宝。小人两只眼睛闭着,似在酣睡。
                          眼看着小人的腿也出现了,就要整体从喜娃头顶脱出,再看喜娃脸色,有些犯困的样子,似是就要睡去。
                          晃晃脸色一凛,重重捏了喜宝的手臂一下!
                          喜娃吃痛,浑身一抖,大哭起来!随着哭声,他头顶的小人停止上升,转而下沉,缓缓沉入头芯。
                          刘二犊一掌把晃晃推出老远,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赶紧的转身哄喜宝,然而喜宝不依不挠,又是哭个不停了。
                          宋医生赶紧的赔不是,转头对晃晃埋怨道:“摇摇你这是干什么!”
                          晃晃不急不恼的说道:“喜娃能哭就能保命,一旦停哭入睡,非死即傻。”
                          宋医生,喜宝妈,刘二犊,目瞪口呆。
                          半晌,刘二犊怒道:“这孩子的嘴巴怎么这么缺德呢?我们孩子生病急的不得了,你平白无故过来弄疼他,还诅咒我们,你才死呢!你才傻呢!没娘的孩子就是没家教!”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我。
                          晃晃脸色一变,抬脚就往刘二犊面前走,我看到她的指头弯成爪状,心知不妙,死命抓住了她的裤脚,喵喵乱叫着劝阻:
                          “他孩子生病心里着急,你不要跟他计较啊!”
                          晃晃看了我一眼,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喜娃身体里有异物。是被人下了咒的。他能哭就是在跟邪术抗衡,一旦哭不动了,魂魄就会离体。你们还是好好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个不停的,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吧。”
                          说完,看也不看刘二犊一眼,转身就走。
                          喜娃娘突然喊道:“等一下,等一下!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啊!”抱着喜娃站起来就追,刘二犊慌得赶紧抓起挂吊瓶的架子跟上。
                          晃晃不理不睬,竞自走了。
                          我跟在她脚后,帮着求情:“晃晃,晃晃,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倒是帮帮他们呀!”
                          晃晃瞥我一眼,哼了一声:“他那么骂你,我才不要帮他!给他们些提示就是大面子了!自求多福吧!”
                          刘二犊的话的确太伤人,但我实在可怜那小小的受苦的孩子,跟在晃晃脚后,像只普通的猫讨好主人那样拚命蹭她的裤脚,婉转委屈的咪呜个不停。
                          晕了,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宠物?
                          无奈晃晃始终不为所动。挨骂的是我,她似乎比我还生气。


                          23楼2010-07-03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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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你还敢吹!”我又心疼又恼火,想揍她一顿,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舍不得。
                            晃晃笑着笑着,突然神色一变!两眼一翻,复又变成惨白色,身体一跃,暴起扑来,尖利的牙齿一闪已到我的咽喉处!
                            我恐惧的尖叫一声,忘记躲闪。一只手猛的扯了我一下,我顺势打了个滚,躲过这一击。
                            趴在地上,回头看犹自狂燥不已的晃晃,大哭了起来:“晃晃你怎么了,是我呀,我是摇摇呀,你怎么咬我呀……”一边哭,一边朝她爬过去,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下。
                            “摇摇别过去!”山神婆婆挡住了我。“这只猫不对劲!”
                            晃晃的眼睛突然转动一下,恢复碧绿的颜色,身体软软倒下。
                            “呜哇哇……”晃晃吃力的叫。
                            “晃晃你说什么呀?”我抽泣着问。
                            山神婆婆说:“她说她身体里有东西!”
                            晃晃突然原地拚命的挣扎,爪子把地上的土都刨了起来,一声凄厉的大叫!
                            我看到,一个透明的小身影突然从晃晃疯狂扭动的身体里被甩了出来,滴溜溜滚跑!晃晃的身体随之脱力一般扑倒在地。
                            山神婆婆眼疾手快,迅速扬手,一团桔黄色的光球从她手心甩出,扑的一下,把那个小身影裹在了里面!
                            我顾不得别的,先爬过去把晃晃抱在怀里,焦急的唤她。看到她微微睁了下眼睛,朝我一笑,这才放下心来。
                            再看山神婆婆,已把那个光球托在手心。我凑上去一看,光球像个发光的泡泡,里面关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婴儿!小婴儿很小,像是刚刚出生的新生儿一般大小,却是面目凶恶,小嘴里露出尖尖的獠牙,暴躁的在里面左冲右撞!
                            婴儿的透明的淡黄色眼珠猛然透过光球向看过来,眼神中有深深的怨恨!
                            我不由的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婆婆,它是什么东西?”
                            “这小东西,就是我前些日子丢失的东西,这几天一直在找它!它本是个小小的怨魂,不知如何撞进来,这屋内积累的被害童子的怨气深重之极,瞬息之间浸染了它,使之成为厉鬼!当时晃晃可能正是命悬一线,魂魄若即若离的状态,于是它就借尸还魂了!”
                            “你是说晃晃是尸?!”我尖声大叫了起来。
                            “呵,差点就成死猫了!也是阴差阳错,这个小鬼附上它的身,反而留住了一口气,使我有时间把命珠从黄鼠狼这里拿回来。否则的话……”
                            “这么说,还多亏这个小鬼了!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山神婆婆叹口气:“说起来这个小东西真是可怜哪!本来我可以轻松的超渡她,现在却变成了厉鬼,我得除掉它身上的戾气,让它去投胎转世!要费些功夫,相当麻烦。”


                            32楼2010-07-05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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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神医
                              爸爸可能是镇子上最后一个知道我的光荣事迹的人。
                              那天喜娃爸妈将整整一条猪腿抬到我家里。爸爸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二犊眉飞色舞说了整整半个小时,我躺在里屋听得直摇头,他哪是在说我和晃晃,分明是在说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喜娃爸妈放下猪腿离开了。
                              爸爸看着猪腿呆了半天,思前想后,感到女儿近日的表现确实异常,决心问个明白。转身走到女儿房间前敲门,唤道:“摇摇,摇摇?”
                              没人应声。
                              推门进去,看到一人一猫正躺要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爸爸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时间刚刚上午十点,鬼才相信她们是真的睡着了。但是就算是女儿不装睡,估计对于他的询问也会沉默得像嘴上拉了拉链,顶多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他,眼睛里好像有许多话,又存心不让他听懂。
                              爸爸不由的有些恼火,又无可奈何。女儿一天比一天大了,他决心重新做个好父亲,却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她交流。如果她的妈妈在就好了……
                              想到这里,叹一口气,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门一关上,我和晃晃咕噜爬了起来。我看着晃晃,对她说:“麻烦了,怎么办。”
                              晃晃无所谓的回答:“喵~”
                              我对她蹙起眉头:“你不要不当回事,你惹的乱子,你要负责哦。”
                              “喵喵喵!”晃晃斜了我一眼。
                              我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却完全明白她在说啥。
                              “没错,是我让你帮喜娃的……可是,怎么应付爸爸呢?你说。”
                              晃晃眯着眼,软绵绵的向我身上靠过来,真的打起盹来了。
                              这个家伙还真是没责任感哦……
                              但是无论她怎么逃避责任,麻烦还是会找上门来,由不得她不管。
                              十里八乡,疑难杂症者,纷纷找上门来,踏破了门槛。晃晃对我说过,她在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对医术深有领悟,本意是学来自救的。但救死扶伤是件行善积德的好事,既然人家找上门来,就要尽力而为。
                              每当有伤病者找上门来,晃晃就跟我对换身体,把脉,诊病,开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爸爸目瞪口呆。却是拒收病人留下的诊费,拖着长腔对人家说:“我不收钱的——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人家头一次遇到看病不收钱的主,惊为天人,千恩万谢往外走,她却又跟在后面巴巴的说:“病好了以后,如果有空,就给送我一点咸鱼干来。”
                              我趴在地上笑得肚子都痛了。
                              病人走后,爸爸腆着脸子凑到晃晃跟前:“女儿啊,既然你的医术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少少的收一点诊费,也好补贴一下家用……”
                              晃晃冷冷斜他一眼:“我是为了你好!”
                              “什……什么叫为了我好……”爸爸急了。
                              “你居然想让七岁的女儿养活你吗?”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我不会收一分钱!你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和经济来源,你要靠自己的劳动养家!”说完,抱起我转身进屋。
                              我趴在晃晃肩上,看爸爸尴尬的在后面拚命挠头。傻乎乎的样子很好笑。
                              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我和晃晃爬到屋顶上把晾了满满一屋顶的咸鱼干收到篮子里。冬天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吹不透晃晃厚厚的皮毛和我的碎花小棉袄。
                              这件厚实的小棉袄是晃晃替我向前来诊病的病人要的,除此之外还有我的棉裤,棉鞋。爸爸的过冬衣服照例没管,他的棉衣是他自己花钱到衣服铺里找人做的。
                              鞭炮声远远近近的响着,快过年了。
                              过年了,我又长一岁。个子又会长高一些。
                              妈妈却还没回来。我慢慢长大,样子已经变了很多,她见到我还能认的出吗?
                              一点难过从心里涌上来。赶紧把脸抬起来,迎着冰冷的寒风。风吹干了眼里刚刚浮出的泪花。
                              晃晃嘴里叼着咸鱼匆匆跑过来,丢到篮子里,又跑去继续捡。她慌张的样子逗得我笑起来。咸鱼是她的命根子,她最担心的就是落上雪使咸鱼受潮。
                              收完了咸鱼,雪却没有大起来,零零落落。
                              


                              34楼2010-07-05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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