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风吹草动。凄忧的笛声有如危楼上的歌声般虚无飘渺。不知是在叹惋着什么,竟说得如此寂远而伤怀。
女人墨黑细软的长发挟缠着耳坠上的流苏伴着笛声凌乱而无力地飘在耳际。
蓦地,那悠远的笛声竟自爆发出一个刺耳的破音!那女子本忧郁低垂的眸在那一瞬间疾掠过一丝鬼魅之至的阴影,有如窥探未来般透出犀利而知性的光华。旋即,笛声敛起。短促的尾音好似被风吹散的薄雾般在阴风的呼啸声中转瞬消失不见。
惟独那横在足下的江水,依旧浩叹着。
只闻来客至,回眸以示迎。披散在身前的三千青丝在那女子回眸的一瞬间披落在她素洁的衣襟上。十指微动,她有意无意地敲打着那一管玉笛标直的身躯。侧身静睨着远道而来的卫庄。
女人细瘦纤然的身躯浸透在清明的月光中,一双素净的眸子中满是莫名的情绪,那些情绪似水如流般在见到卫庄的一瞬竟匆匆然从瞳目中流泻而下。然,她的肩膀却似载着千万斤镇定般,面对眼前这器宇轩昂,叫无数江湖中人望风而逃的男人竟无半点惧意。由她体内散发出的香气渐渐转淡,随风飘散开去。
空余的香气强行窜进卫庄的鼻,使得他霍然觉得浑身疲软难耐。
卫庄勉力正姿蹩眉,启唇诘责眼前这清丽无双的女子:“你是谁?你可知阑入我鬼谷会有什么后果?”
“……哼。”听得眼前这男人一番不依不饶的言辞,那女子便立时回应了他一记倨傲的冷哼,只见她腾出只手将凌乱的发丝掖到耳后,旋即曼声说道:“怎么?不过十二年,就把我给忘了……?”
>>0 2
「 数周前 」
夜入咸阳。长风一阵飒然至,裹挟着奢靡而荒颓的贵族之息,悠拂过前庭中那一片无涯的含羞花海。花叶浪伏,落满一地娇羞。像极了那一位红颜倾城的舞人置身于一片浩瀚无际的靡丽之中曼然翩跹。
咸阳宫内。
金斗轻晃,漾出一圈诱人的清酒香。
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幔随着一声铿然而落的弦音徐缓被揭开。旋便听得有一位风貌冶艳的女子的清越歌声在几位眉目清朗的舞姬水袖高抬之间翩然而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泗。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蒹葭》唱得深沉动人,清越婉转。捻弦之人微微颔首,细巧的眉目低垂着。她素洁的十指于琴弦上轻轻一勾,登时一记清远的尾音就有如匹丝缎般缠绕上梁,悠远如流,绵长了许久。然,这只是个开端。
此曲一毕。幽微的赞许声在空绰的大殿中串连成一线风景。正当众人依然沉醉方才难以自抑时,这敞亮宽绰的殿堂内竟在一瞬间灭尽了烛光。惟独空余一阵迅疾地包抄过整个殿堂的黑暗困惑着众观者。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端然于席位上的人们正纳罕着其中究竟有何名堂时,先是听见三两声迅疾而从容的脚步声从大殿的一侧传出,随后又见殿中有几盏称娖立于烛台上的红烛被几位手脚利落的侍女重新燃上了微茫的灯火。
借着那几豆微茫的光,席上的人们发觉那本是舞姬环绕的舞台上如今竟只剩下一个女子。
那女子以静美的姿态凝立着,一双颀长白洁的水袖交织在身前,掩住了她的容颜。冥暗的烛光照不清她的身形。
一片无涯的晦暗中,依稀可见那个女子一双颀长的雪袖正缓缓向高处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