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雷特公爵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他看到了十年前的破碎时光。
二十岁,正是最生机烂漫的年岁。彼时,他潜心于他的宗教,极热爱着福音之曲,虽身世显赫,衣食无忧,但他却从无奢靡之嗜,博爱无私,时常周济众人。作为一名基督教徒,宽容与忍让是雷特公爵的处事原则。
日子平稳而安宁,是何时,那些疯草般的欲望无限蔓延,蔓延,遮天蔽日。
路易士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的时候,雷特公爵颇为讶异。毕竟路易士身为管家多年,素来沉稳有礼。
不待他开口询问,路易士竟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直直地往卧房而去。隐约听到了前厅的喧哗吵闹,似乎是皇家侍卫队。雷特公爵满腹狐疑,手里还攥着正在研读着的旧约圣经,踉踉跄跄地跟上管家的脚步。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目瞪口呆地见证了一条密道凭空般出现在自己每天就寝的卧房里,自己被不由分说地塞进密道,管家按动机关,密道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直到路易士异常严肃地询问三日前是否曾经救治过一个受伤的年轻人,扼要地说明前因后果之后,雷特公爵才明白他当日善举招致了杀身之祸。
皇马是大名鼎鼎的民间组织,成员只十余人,然个个都是人中精英,各有所长,且行侠仗义,颇得民心,早已被皇权视为心腹大患,多番借口妄图剿灭。君王见徒劳无功,竟下令任何包庇扶助者一律以叛国罪立诛。
谁知道三日前被他所救的年轻人竟然是皇马的领袖呢。雷特公爵记得他英挺不凡的眉眼,虽被暗器所伤却一脸桀骜不屑的样子。他给他包扎的时候,他不出声,只是盯着他的脸,像是要深深记得他的样子。最后,却连谢谢都没有说,只是朝他扬了扬手,转身离开。
仿佛萍水相逢,不足挂齿。奈何命运的红线,却一圈一圈,绕指缠柔。
沉默许久之后,二十岁的雷特公爵沉稳地开口。
我要走。与其在这里听天由命,坐以待毙,我宁愿舍弃这公爵的虚名,隐姓埋名,去外面寻找真正的生活。
在摇曳不定的微弱烛光中,路易士有种莫名而强烈的感觉。
雷特公爵,他,一夕成熟。
翌日。马德里城的人们惊闻,因包庇皇马罪人,六公爵雷特被当场诛杀。君王顾念旧情,不再追罚,府邸侍卫得以保全。
雷特公爵出殡之日,受过恩惠的人们自发地聚集起来,全城送别。
长长的送别队伍中,一白衣男子眼神深邃地凝视着灵柩,良久,转身隐入了浓雾中。
几乎与此同时,离他不远处的男子毫不犹豫地闪身跟了上去。
新的生活刚刚开始。
你知道的,相爱的蝶没有什么过不去。
只有沧海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