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诸葛亮放下简牍,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便站起身来,向帐外走去。他四下望望,向一名士卒挥了挥羽扇。“军师有何吩咐?”“主公在哪处营房?”“禀军师,主公在张将军帐里,与一名奇士相谈甚洽。”
诸葛亮吃了一惊,忙问,“什么奇士?”“小的不知道。”诸葛亮皱起眉头,“张将军与主公在一起吗?”“没有,主公单独与那人相谈。”诸葛亮点点头,“有劳你了,下去吧。”
他快步向偏帐走去。
偏帐。
刘备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满心欢喜。他口若悬河,正滔滔不绝地分析着魏蜀形势,丝丝入扣,针针见血。听着听着,神思就飘飞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那人风华正茂,雪白的羽扇始终不急不缓的晃荡,唇边总是噙着自信而又狡黠的笑意,眸子清澈得仿似雨洗过的晴空。更妙的是,他一启唇,便是万里山河,百万雄兵,三分天下。语如珠玑,人似玉。他在他温柔而又铁骨铮铮的声音里,在他祥和而又果敢坚决的目光里,如痴如醉。
他觉得,在遇到他以前,自己竟像是白活了半世。
那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场景。
客人发现刘备走神了,面上带着他看不懂的笑意,只好轻声道,“明公……”刘备恍然回神,忙向客人连连作揖,“抱歉抱歉,先生高论,刘备愚钝,一时竟未得领会,故而神情恍惚,细思其道。”客人笑着回礼,“明公不必客气。”刘备点点头,“先生才华超群,我想有一人,先生一定要见。”客人露出好奇的表情,“哦,敢问是何人?”
刘备微笑,“备的军师,诸葛亮。他定当赏识先生才华。”客人脸色微变,不过仍笑着说,“诸葛军师大名,如雷贯耳,倘若有幸,定当拜见。”
背后突然传来泠泠然似泉坠深潭的声音。“先生此刻就能见到在下。”客人愕然回头,见一人身被白衣,手执羽扇,目如夏夜之北辰,面如冬日之回雪,逼近了竟有一种巍峨泰山的气势,便知是诸葛亮无疑,不由的神色大变。
刘备见到他也吃了一惊,忙站起来迎上去,“军师起来了?”诸葛亮略施一礼,“见过主公。”“可好些?药吃了没?”刘备急切地问。诸葛亮笑道,“主公也不看看天色——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那还了得。我饿了,来看看主公进膳了不曾。”刘备见他气色如常,便放心大半,听他如此说,还真以为他一下午都在老实睡觉,不由得大为喜悦。
“来,军师,我为你介绍一人。正是他让我忘了天色,忘了吃饭呢。”刘备笑着执起客人的手,“他姓李,名品,字进书,祖籍涪城,是地地道道的蜀中俊杰啊。”李品向诸葛亮行了一礼,“品见过军师,幸甚幸甚。”“不敢。”诸葛亮略回一礼,淡淡的说。
诸葛亮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李品顿时觉得背上冷汗直冒。诸葛亮的眼睛,很宁和,很平静,但就像一潭深不可测的古井,让人越看越是胆寒,越看越是觉得心虚,仿佛世间一切,都尽在他眼底。
“李先生是何时来的?为何来见我家主公?可有何人举荐?”诸葛亮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李品听的句句惊心。“李某是今日午后才到,久慕刘皇叔仁义之名,虽无人举荐,但为求明主,品自觍颜而来。”诸葛亮摇了一下扇子,“敢问李先生,从前可有在别处诸侯做事?”李品心跳不止,仍强自镇定的回答,“品虽微贱,却也不肯为稻粱之谋随意委身于人。”
诸葛亮又向他逼近一步,“这么说,李先生是久在山林的高士了?”李品敛眉答道,“在下不敢。”“那么,在我主攻张鲁灭刘璋之际,先生为何不来投奔,而偏偏要在曹刘交战之际前来?”李品心里已快要崩溃,却听到刘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刘备不悦的看向诸葛亮,“军师,人家千里迢迢来投奔人家,你这样审犯人似地逼问,可不是待客之道。”诸葛亮看了李品一眼,便笑着向刘备作揖,“主公勿恼,亮见主公待李先生甚厚,有些吃醋,故而言语不当,请主公恕罪。”刘备听他这么说,倒是万分受用,也不再计较。诸葛亮笑着对李品说,“李先生,请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