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多人里面，我以为你只会对我那么好，那令人目眩的日子里，每一日你都让我奔跑在云端。
逐渐我发现，你与他人的恋爱如此之深，开始我还试图说服自己，直到你又爱上其他人。

嘉平五年 孟夏四月
夜已经深透了，宫女秋槿轻轻掀开被子，下铺穿鞋。月明亮，旁边的宫女哼哼一声，转过身去睡。
藏得深处，秋槿翻找了一会，在熟悉的地方摸到冰凉的一串，攥在手心，轻手轻脚地合上抽屉。
她出了门，并没有走远，只是靠在门口的墙壁上，把手上的金链子一节一节对着月辉展开，这一刻月亮和金链子都完全属于她。
冬月：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秋槿：（吓了一跳）
冬月：你手上这是什么？你偷娘子的.......
秋槿：（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别吵醒了人。
冬月算是秋槿的好友，秋槿见她瞪着眼点头，就松开手，把她带到转弯的地方去。
拐角光线暗，秋槿把金链交给冬月看。
秋槿：这是燕妃今日赏我的，我心里高兴，又不愿让旁人见了恨我，所以趁她们睡了拿出来看看嘛......
冬月：（到手摸了摸，又伸出拐角借光看看，还到秋槿手里，斜着眼笑她）出息。不过，燕妃的确特别喜欢你，你调入仙居殿才四个月，头三个月都在殿外做一些侍弄花草的事，只这一个月进殿伺候，燕妃就瞧上你了。你啊你，你到底是有什么蛊术呢？也传授给我听听。
秋槿的面庞在黑夜中发热，她被冬月的一番话撩拨得心潮澎湃，庆幸拐角这样黑，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红着脸，甚至露出一点快活的笑。
秋槿：说实话，我也并不知道燕妃喜欢我什么，我并不如知春心思玲珑，也不如珺姊做事麻利，也不比你伺候燕妃的时间长，为什么她会如此厚待于我，这是不是......有点超出常理？
冬月：唉，世事真是不公，我何时才能有这样的烦恼。快收起来回去睡吧，一会儿让人发现了。

秋槿默默点头，与冬月分手后回了房，把金链放回原位，同样悄声钻进被窝。临睡之前，她依然不断回想这个问题：燕妃对我的喜欢，也像我对她的喜欢一样，是超出世间一般女子间的友谊，绝对稀罕怪异的感情吗？

燕妃：小槿儿，在发什么呆？让你寻点趣味来。
秋槿：我给娘子捏捏肩？
燕妃：这有什么趣。不过，你还会捏肩？来试试，捏的不好，扒你的皮。
秋槿低头笑了，到燕妃后面去，捏了几下。
燕妃：你这捏的什么？
秋槿慌了，跪在燕妃面前。
燕妃：才将说过吧，捏不好时，要扒皮的。转过去。
秋槿欲哭，只好转身。
燕妃将手搭在秋槿肩上，用力捏了一下，秋槿惊一下，差点叫起来，整个人缩成虾米。
燕妃：做什么？不舒服吗，躲什么？
秋槿：疼。
燕妃：出息。
燕妃要再捏，秋槿爬着躲开了，可怜兮兮地望着燕妃。
秋槿：叫人看见，秋槿只有死了。
燕妃睨着她，大发慈悲地放过。
燕妃：我会做饭，做得比膳房好吃
秋槿：没见娘子做过。
燕妃：当然，我又不用做。
秋槿：......
燕妃：你去承香殿帮我把落在那的梧桐扇取回来。
秋槿：是，这就去。

承香殿回廊
太阳真大，秋槿取了扇子，承香殿相识的小宫女请她吃冰瓜，中午娘子小憩，没人管她们，她就在此躲了会儿荫凉。
承香殿宫女：唉，陛下多时该回来了吧。
秋槿：说这个做什么呢，难道你想做娘子？
承香殿宫女：瞎说有什么好玩的，我当然是为了我们娘子。
秋槿：陛下才去行宫不久，不过完夏天绝不可能回来的。
承香殿宫女：娘子每日郁郁寡欢，总恨陛下没有带了她去，一日总要问我们好几次。
秋槿默默，她的娘子不是这样，从未有一次提起陛下。
秋槿：我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娘子要发现了。
承香殿宫女：下回再来同我们说话。

仙居殿

燕妃：坐在这儿。
秋槿：（摇头）
燕妃：再不坐，要领板子了。

燕妃：尝尝我做的七返膏。
秋槿：（看着燕妃，将碗里的七返膏夹了起来，在她期盼的目光里吃下一口）好吃。
燕妃：再尝尝葱醋鸡。
秋槿：（又吃下）甚是好吃。
燕妃：（得意）入宫十几年，就练得这一手好功夫。

燕妃：要我伺候你，终于知道心虚了？坐都坐了，吃都吃了，现在又矫情什么。这些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你得吃完了才行。

秋槿：是。

嘉平五年 仲夏五月
夏更深了，天热得更厉害。
秋槿到承香殿送绸缎，事情交代了，又和小宫女到廊下吃冰瓜。
秋槿：承香殿娘子对你好吗？
承香殿宫女：不是我跟你吹牛，宫里恐怕没有比我们娘子待人好的了。
秋槿：有多好？
承香殿宫女：只要做好分内事，绝不啰嗦我一句，更别提其他宫会有的打骂之事了。
秋槿：（思考状）还有呢？
承香殿宫女：娘子出手很阔绰的！时常赏我些金银，只是我也没花用处，都攒起来，等出宫的一日......
秋槿：（追问）还有呢？
承香殿宫女：再要问时，就只有一件了。
秋槿：（紧接着）是什么？
承香殿宫女：娘子把我当亲妹子看待，无人的时候，膳食也会与我分食的。
秋槿：（沉思状）这样啊......（沉默了一会）那么，娘子会赠你贴身之物吗，我是说，比起赏赐，是赠送，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有，娘子会不会亲自下厨造饭给你吃？
承香殿宫女：（惊讶的）秋槿姐姐，你疯了吧，你你你，（又惊又吓，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她，正是挠头不知痒处）你中了什么邪？
秋槿：（呆呆的）你也觉得不可思议，看来不是我自己疯掉了。
承香殿宫女：这姐姐到底在说什么？娘子吩咐我做事去了，这里可不是耍处，我先走了。
秋槿：是了，娘子也要我早归，我也要快回去了。

仙居殿内室

燕妃：（醒来）小槿儿呢？（迷糊地环顾寻找）小槿儿还没回来？小槿儿。
秋槿：（装作没有听见）
燕妃：（喊几声没回应，开始生气）小槿儿！
秋槿：（仍不答应）

燕妃：找打是不？
秋槿：（抬头，平静地对上她的目光，把手上的活计指给她看）是不是这样的？
燕妃：（低头细看）自己琢磨着画的啊......凑合吧。
秋槿：（收回花样子，低声）明明画得这样好嘛。
燕妃：（竖起眉毛）小槿儿，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秋槿：（想了想，重新取出藏在怀里的花样子，端详了一道，回头，认真的）真不喜欢？要不我还是重新画吧。
燕妃：（睨着她）是要重画啊，你看看这蝴蝶翅膀，歪成什么样了啊。
秋槿：（点头。看着画，忽然笑起来）还真是歪，真难看。
燕妃：（对面坐下）我真是太惯着你了，是不是。
秋槿：（站起来，半跪伏在燕妃膝头，四目相对，秋槿扣着手心，自觉心声不能用言语表达）秋槿心里都明白。
燕妃：（抚摸她的头）你明白什么啊，小槿儿？
秋槿：你对我好，所以，我也会对你好的。
燕妃：嗯，算有良心。

知春：我看看画成什么样？（笑起来）槿儿，怎么才能画成这样？没事，你年龄小，慢慢学，日后总能画个好的。
燕妃：（笑）你瞧瞧，是不是，我说她还跟我顶嘴。
秋瑾：（见旁人在，便从燕妃膝头起来，低着头，耳朵红红的）时间短了，没画好，晚间我寻机会再画。
知春：哎唷，哪里等得了你慢慢画好啊。画花样子的事，娘子虽没有吩咐咱，日前刚好描了几个新鲜的，都是应景的花朵儿，就是想着给娘子做些扇面香囊这些小玩意儿用的，现下正好让娘子看看。
秋瑾：（听着知春说，眼睛看向燕妃）
燕妃：（眼里一亮）说都说了，还不快快取来？（知春去拿画，燕妃看向站在一旁的秋瑾）小槿儿，傻站着，真呆。
秋瑾想说什么，忽然门外有人来禀，蕙妃亲手做了糕点，请燕妃去承香殿品尝。
燕妃：小槿儿，你有福了，带你吃好的去。
秋瑾：这......蕙妃亲自做的糕点，秋槿岂敢......（窘迫地看着报信的人）岂敢僭越......还有（犹豫地望向知春去的方向）还有知春......
燕妃：支吾什么，我说了什么就是什么，走吧。

夜里 下人房
知春也喜爱燕妃，或者她只是想在燕妃面前出头，侍女们都这样做。
秋槿想，无论出于哪一种动机，知春都要分得燕妃的关心，燕妃的宠爱。
夜静风凉，秋槿又一次翻身，还是乱糟糟的睡不着。
她几乎已经确定她在燕妃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但是燕妃到底为何对她如此不同，始终像一团无法靠近的迷雾，她探寻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秋槿心底隐秘的根本，如果无法弄清楚，她就永远无法安心享受燕妃为她带来的蜜意。

仙居殿后

秋槿：过两日是你的生日，我们预备给你悄悄儿的热闹一番。
冬月：快别了，兴这个做什么，怪麻烦的。
秋槿：麻烦什么，你净说这些怪话，珺姊她们早就说好了，斗钱买菜买酒，你还能不赏脸不成？
冬月：哪有这回事，哎哎，说真的，你们可千万别为我费钱啊，就是要做生日，也是我出钱请你们吃了，别让我没脸见你们。
秋槿：你真是......不与你说了，到时候我好好送你一样好的。

秋槿：珺姊！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和冬月说呢。

珺姊：知春，你的针盒在何处？
知春：在这儿，已经找出来放着了，你何必自己过来，我说给你送去呢。
珺姊：我正要来一趟，让你来回跑做什么，不嫌累？
知春：（笑）我也不过那么一说，其实就等着你自己来取。
秋槿：（看着眼色，跟着笑）知春姊姊的针盒最好，怨不得珺姊要亲自来取。

知春：冬月，珺姊牵的头，你的生日可得热闹一番。
珺姊：算不得牵头，就是大家姊妹凑点酒菜，替冬月高兴高兴
冬月：既是这样，更不要大家出钱，我自置办一桌酒菜请姊妹们吃。
知春：你就放心吃酒吧，难道日后少你出钱的时候？
冬月：好吧，说定下回我还席，到时又别推说其他的。

这夜不到秋槿值夜，她服侍燕妃睡下就能下去歇息，但燕妃一直睡不着，她陪着燕妃入睡后，星夜回到住处。
众人已经睡熟，灯烛全灭，秋槿站在院里看着冷清清的黑窗户，没有进去的想法。她疲惫地坐在台阶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头歪在肩上。
白天的样子历历在目，不断重演，珺姊、知春对她态度冷淡，好像当没有她这个人，连冬月都怪怪的。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令她们不快的错事，可是究竟是什么呢？她魂不守舍了一个下午，没有一点头绪。
夜深露重，秋槿越坐越冷，她瑟缩着进屋，脱衣准备睡下时，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她四周摸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床褥。秋槿一头雾水，摸索着点了盏灯来看，见到自己的床被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张床板。她回头看，众人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秋槿翻遍了箱笼，也没找到自己的被褥，此时她已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翻找的手微微发抖。
找不到，她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要摇醒随便一个人，愤怒地问她意欲何为？可是她没敢这么做。
秋槿决定在院里去找，最后在角落的木桶里找到了浸泡在脏水里的被褥。她这晚没有再回房，因为房门已经被锁上，她就在院里坐到天明。

蓬莱池
燕妃：你这几日怎么了？
秋槿：（面露疲色）没什么。
燕妃：到底怎么了。
秋槿：（勉强打起精神）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有些中暑，喝一副药就好了。
燕妃：（伸手摸她的额头、脸、脖子，反复确认）都没精神了，强撑着做什么，知春，扶小槿儿到旁边歇会儿，冬月去太医署开副药过来。
秋槿：（急）娘子，何必如此费事，我自到一旁坐会儿就好了。
知春：（皮笑肉不笑）槿儿，娘子如此爱重你，你反而要当面驳娘子的意思不成。照娘子的吩咐，我服侍你过去歇息。

燕妃：召珺，有件事想问你，你们这几日是在做什么啊。
珺姊：（一想）娘子问的是？
燕妃：召珺，你在仙居殿做了有十年没有，你知道我什么脾气的，有的话我不说透，是怕伤了你的脸，在底下人面前不好做人，但是你自己做的事是不是对得起自己的脸面？清思殿缺了一个管事宫人，那边知道你好，一直跟我提要你过去，我想你过去，比待在我这里好，你说是不是？
珺姊：（泪如雨下）奴婢做错了什么，娘子要赶我走。
燕妃：（看向一边）你和知春两个如今要好，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平日没人敢说你们什么，是不？纠结起仙居殿的宫人们，合着伙让秋槿难受，不让她睡觉，让她吃你们的馊饭......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坏？
珺姊：娘子都说了，奴婢没的辩驳，只是仙居殿的宫人也不是奴婢和知春煽动的，大伙心里早有怨气。秋槿一个奴婢，凭什么得您这般厚爱？娘子说我们心坏，其实我们心还不算坏，如果是在其他殿室，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
燕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分数。
珺姊：既然如此，奴婢也无话可说。

仙居殿 卧室

燕妃：小槿儿，你怎的还不睡。
秋槿：娘子，你......你还没睡着么？
燕妃：是啊，雨吵得很。
秋槿：我去把窗户合上。
燕妃：早就合上啦。
秋槿：（刚撑起来一点，又乖乖睡下去了）哦。
燕妃：小槿儿，你说人怎么可以那么坏。
秋槿：（默默，半晌后）我不想说的，我就知道告诉了娘子，娘子一定会这样。
燕妃：为什么不说？就让她们这样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