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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6-01-21 12:5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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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弱的花瓣从手指的罅隙间,缓缓碎落,揉在殷红的血色中。
      “我们打一个赌如何?”女子缓缓的笑着,浓黑的长发蔓延着,被轻微的风托起,悄然覆住苍白的脸。
      “说。”少年有些无聊的玩弄着手中的那朵被鲜血揉红了的海棠花,“你输了,给我一个愿望。”
      “我给你权倾天下的权利,堆积如山的财富,世上最美的女人,还有你的……”女子藕荷色的衣带如湖水般荡漾出去,微笑的脸渐渐空朦起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可惜……你已经输了。”
      雪白的海棠花,仿佛春峭尚未来及消融的残雪,一朵一朵的飘落,消融在落日的残照之中,渐渐隐没。
      花落成帘,遮蔽着帘后如远山冰雪苍白的脸。
      “母亲大人,您想要的是什么呢?”少年松开了手,血色的海棠花旋落尘埃。他微扬薄薄的唇角,踏前一步,重重踩在花的尸体之上。
      “我?”女子温柔的笑了起来,伸手拢了拢鬓角凌乱的丝,道:“我想要一滴眼泪,一场颠覆,一颗灵魂,一朵微笑。至于你,无欢……我们就来打这个赌,赌你的愿望!”
      秀丽的长眉轻挑而起,少年飘忽的眼神渐渐凝聚,忽然大声笑了起来:“我的愿望?母亲大人,您确定?”
      女子开心的笑着:“你是我最重要的孩子,所以即便是如此浅薄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当然,你可以尝试着去改变……忘了告诉你,有个女孩,她和你有着同样的愿望呢。可惜,你们都得不到。”
      “为什么是我?”少年冷冷道。
      “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女子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你得到的,注定是最好的,却得不到你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永远!”说着,她的身影渐渐淡却,渐渐化为氤氲,消散在风里,“你赢不了的。”
      “是么?”少年转过眸,望向身前那棵巨大海棠树下,静静躺着的尸体。
      华丽的袍子,消瘦身体,苍白的脸,舒缓的眉,胸口渐渐冷凝的血迹,以及嘴角那抹坦然的微笑……
      一树海棠花簌簌而落,美丽的流线拉扯着渐红的残照,轻微旋转,恍惚着天地苍茫。风起花落,坠了凡尘,一生一世。
      “傻瓜。”少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叹息,“你想要,我就帮你去拿吧。”
                     
                     
      2

      “我是个令人畏惧的人吗?”
      轻柔的声音令匍匐在地的男子猛得一颤,他惶然的抬起头来,望向身前卓然而立的少年。雪白的长衫被火光拉成跳跃的瑰色。明亮的眸子清清冷冷,优美的嘴角似淡似倦微燃笑意,海棠花纷飞时一般从容的风光。轩轩成韶,朗朗如月。男子干裂的唇轻轻颤抖着,畏惧的眼睛反射着少年绝美的笑容,以及那渐渐放大的清姿。
      “你的眼睛很大。”少年弯腰,伸出手托着男子战栗的脸,柔声道:“它看到的,是什么?是无欢还是北公爵?”
      “爵爷……属下……”男子微微向后缩去,想躲开停留在下颌那只纤细柔白却冰凉彻骨的手。
      “到底,还是怕我么?”少年收回了手,轻轻笑道:“你把前任北公爵的葬礼办得不错,我该好好感谢你。你的眼睛真的很大。”
      男子黯然垂下头去,半晌,终于低声道:“爵爷,属下,明白了。”
      红光迸裂,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
      白衣少年微微一愣,默然望着绣刻银色海棠花的精美白色丝绒地毯上,那两颗滴溜滚动的眼珠,毫无生气的招摇着凸然的悲凉。眼珠的主人抽搐着匍匐在地,剧烈的颤抖毫无保留的展现着那拼命压抑在喉的痛楚。
      错愕,恍若琉璃的黑眸中倏然一逝的悲凉,渐渐转换为淡淡失望。少年瞬间的伤痛很快被莫名的微笑渲染覆盖,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丝巾,仔细擦拭着适才触碰过那个男子的手指。
      “你什么也没看见,是么?”将丝巾小心丢进鎏金的巨大铜制暖盆中,跳跃吞吐的火焰明暗着俊美无伦的容颜,拖曳着长长的影子,沉重的阴霾。“你的儿子今年九岁了吧?听说你的妻子也是大美人……”
    


    2楼2006-01-2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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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海棠花在渐落的阳光中漫天飞舞,一片一片化作香魂,洒落在人们头顶发端,迷茫而落。
        渐渐,当一面装饰着雪白九旒的旗帜通过厚重的吊桥,越过斧钺整饬的仪仗队伍时,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匹纯白的照夜狮子马出现在视线中。清瘦的骑士肩披紫红长麾,身着银色的对襟兜鍪,脚踏银丝飞马靴,胸前束着光明护心镜,戎甲长至膝上,前后两块方形的鹘尾甲覆盖于腿裙之上。插着四根长长的雪雉尾羽的巨大银制狮鸢双翼头盔下,是一张异常年轻,却美得天地为之震撼的容颜。
        北公爵!
        少年清冽的眸子透过华丽浩大的队伍,在围观的人群中穿梭。一张张平凡的面容堆积了他的视线,惊讶,羡慕,兴奋,甚至是情欲……然而更多的,却是畏惧,发自内心的,地狱一般深深畏惧……华丽而沉闷的音乐声中,围观的人们议论却如潮水般通过少年那远超常人的听力,涌入耳中。
        “北公爵虽然很年轻,却是个非常恐怖的人。”
        “听说这小子为了得到爵位,不仅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甚至挖出他的心脏吃掉了。”
        “真的吗?好可怕!”
        “是啊,他为了怕被人知道弑父的真相,杀死了修建陵墓的官员,挖掉了所有收殓尸体祭司的眼睛,活埋了前任北公爵所有的妻妾和近身侍女……似乎连自己的生母都没有放过!”
        “长的那么漂亮,却是那么可怕的人!”
        “他真是个变态!”
        “漂亮的变态!哈哈!”
        “嘘,小声点,别给这恶魔听到了。”
        “这里是王城,还怕这小子眼里没有王法吗?”
        ……
        议论越来越多,窃窃的私语终于随着无数的响应,云集成了直面的喧嚣。
        少年默然的听着,没有任何表情,握住马缰的左手以及握着金手指的右手却同时紧了紧。
        “爵爷。”跟在身后的一个侍卫忍不住低声道:“属下去让这些愚蠢的百姓住嘴。”
        少年回头看着这个侍卫,美绝人寰的玉面上,平静如水,一丝表情都没有。那侍卫住了嘴,惶恐的垂下头去,暴露在白巾外的额头,转刻间已然是冷汗淋漓。
        “呜哇!呜哇!呜哇……”
        一个无助的嘀哭声,唤回了少年的注意力。他转过脸,望向自己马下的一个孩子。孩子,最多只有两岁,也许是被拥挤的人群把他从母亲的怀中挤落,正好跌到了他的马前。
        幼小的生命张皇着茫然的大眼睛,大声哭泣着,找寻着他对这个世界尚且畏惧的鸿蒙。
        少年平静的面上,渐渐扬起一朵温软的微笑,“把那个孩子抱起来,帮他找到母亲。”他低声对身后的侍卫吩咐。
        “是,爵爷。”侍卫跳下马,走向了孩子。
        “住手!你这个恶魔要干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子突然冲过了维持次序军队的重重防线,猛得扑在了少年的马下,护住了那个哭泣的孩子。她紧紧抱住孩子,抬起苍白的脸,无畏的瞪着马上的少年,大声吼道:“你这变态!你这恶魔!你想要干什么?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她在害怕,她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她的目光却坚定而勇敢,刀锋般穿过少年飘渺的眸子,烙在了他的心上。他呆呆地望着她,呼吸渐渐窒堵,心却疼痛而剧烈地抽跳着,面上的笑容却深了些,掩盖了瞬间的抽搐。
        “你是个伟大的母亲。”少年将手中的金手指轻轻指向了年轻的女子,温柔的笑道:“可是,你,却丢失了自己的孩子。”
        说完,他策马踏了过去。
        “不……”
        铁蹄下是漫扬的血光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心痛之后,是无边的空荡。
        他听到了,围观百姓们愤怒的,嘶声裂肺的呐喊,以及军队手中的刀剑刺入骨肉的声音……然后,他仰起了脸,看到了那抹从天而落,倏然闪亮的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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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打过去,一片金色,天和地连在了一起。雪白的刀穿刺人群的罅隙,割裂了少年的视线。
      


      4楼2006-01-2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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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邃悲凉的黑暗中缓缓地蔓延着,冰凉的寒气茫茫无际。他仿佛觉得身体正被流火一点点噬食,剥离了所有的痛苦,深深沉没于黑暗的最底层。
          绝望。
          无欢那梦幻般温柔的声音,在骤然而起的风雪中轻轻澈响:“你是我奴隶,你没有资格杀我。只有我活着,你才能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用你的生命和灵魂,永远承受你的亲人们枉死的诅咒与仇恨。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记住他们,才有机会传承雪国的一切。”
          “……”苍白的月光下,痛愁的眼影渐渐浓密,生命在粗重的喘息声中渐渐变得迷茫。
          “鬼狼。”黄金手指轻轻点在鬼狼的眉心,无欢温柔的望着他,清澈而透明,就象那双黑曜的眸子,撒满点点星光,那是毫无污染的颜色。“鬼狼,你要学会怕死,学会珍惜,学会忍耐。只有真正懂得珍惜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爱。”
          “懂得?主人,你懂吗?”鬼狼惨然笑道,“你夺去了我的一切,却告诉我,要懂得珍惜?”
          无欢轻轻的楞了一下,明亮的眸子渐渐化为看不见底的空荡,宽大的黑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长发飞扬,凌乱的纠缠而焦躁着。他垂下了眉,嘴角却扬起,温柔而苍白的笑着。
          “我们走吧。”无欢策马,急驰而去。
                         
          你的国家不在了,你的族人已经灭亡了,你的信仰和骄傲也失去了,你现在只是一个仇人脚下最卑微的奴隶。
          你是奴隶,你无法选择,你不能逃离。
          即便是死!
          不——你不能死,你是血脉最后的延续与记忆。你必须发下誓言,为了惨痛而高贵的记忆,为了报仇与传承,你要学会忍耐,你必须忍耐任何一切屈辱。
          你只能以对生命至诚的期待,跋涉在永恒的地狱之中,直到灵魂彻底的腐烂。
          一切喧嚣渐渐远去,高瘦落寞的身影终于永恒的弯下了,在黑夜的涤荡中,追随远方的那匹白马,飞奔而去。
          你,不需要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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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公爵,王命令您立刻返京!”又一个穿着紫金色盔甲的骑士,出现在无欢的面前。
          无欢拒绝。
          然后是第三个。
          无欢拒绝。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第十一个。
                         
          第十一个骑士策马缓缓的来到了无欢马前。
          “北公爵,王命令您立即返京!”
          同样生硬的话语。
          无欢终于皱起了眉头。
          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金手指,美丽的眸子中闪动着无法抑制的怒气与屈辱。
          他无法回到领地了。
          第十一个骑士穿着的不是象征王权的紫金盔甲,而是红色的,鲜花一样,朝阳喷薄的红色盔甲。
          陌生男子骄傲的望着无欢,即便他只是一名普通士兵。
          无欢仰起头,两侧皆是高耸的山谷,山势险窄,杂木从生。他提住马辔,回首望去,但见一万大军逶迤狭窄的山道之上,银白色的旌旗甲胄在丛生的林木间忽隐忽显。
          无欢苦笑,他知道,这条路是回到北方领地惟一的道路,再翻过两座山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封邑;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嗖!
          破空声骤然响起。
          随着白马的一声长嘶,无欢左袖流云般卷扬而起,弹指间已然裹住了一支长箭。
          二尺二寸的雕翎箭,鲜血一般的艳红着,金丝缠绕的箭簇上,镌刻着一朵小小的牡丹花。
          无欢当然知道这是谁的箭。
          哗!的一声,对面山头上,无数旌旗摇动,片刻间,密密麻麻的人影隐现在山石林木间。成千上万的红甲战士,皆身着鲜红色的两裆铠,长至膝部,腰部以上是胸背甲有的用小甲片编缀而成,肩部及两侧用红绒带系束。脚上踏的是一种钉着铜头的硬皮靴。他们右手握六尺红缨长枪,左手提着绘着大朵牡丹花的红色圆盾,腰跨箭筒,大将军光明的正规军队!
          山之巅,一个冷俊高大、器宇轩昂的男子身着火焰燃烧一般壮丽的鲜花盔甲,骑着彪悍的骏马,在灿烂辉煌的阳光中,缓缓出现在无欢的眼前。金属在摩擦,马儿不安的打着蹄子,无欢的军队溃散着畏惧的阴霾。
        


        11楼2006-01-2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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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花盔甲的主人,大将军光明,天下的战神!
            无欢苦涩一笑,他失败了,在光明出现的那一刻。虽然他不清楚光明带了多少人来,但是己方军队那低靡的士气,畏缩的战意……根本没有一拼的能力。
            “大将军,我崇拜您,您是我的偶像。”无欢轻轻的,仿佛无邪的笑着,“您是来接我的吗?”
            “无欢,你不该拒绝王的好意。”光明也笑了起来,笑容异常的骄傲。
            “我是无法拒绝您。”无欢柔声道:“王的命令中,有没有我的这些下属呢?”
            光明扬着眉,大声道:“没有,只要他们不抵抗。”
            无欢点点头,将手中的金手指丢给了身后的一个将领,那个银甲武士曾经忠实的帮他灭掉了雪国,低声道:“将军,请你把我的军队带回领地,不要丢失了任何一个。”
            “可是,爵爷您一个人,连武器都没有……”银甲武士急道,“请让属下跟着您!”
            “谢谢你,将军。可是,你们去做什么呢?”无欢笑着,转身策马奔向了光明。
            他还没有与光明争锋的实力,他仅有的军队也不能轻易的消亡在这种无聊的战争中。所谓的选择,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
                           
            “大将军,我的身份是囚犯吗?”轻衫缓袍的绝美少年,在明媚的阳光中,轻轻柔柔的跳下马背,温顺的跪在了光明的马前,卑谦而惶恐的问着。
            光明一楞。
            北公爵是世袭的王族,怎么能这样轻易向人下跪,即便那个人是护国大将军。
            光明默然的望着马前那垂眉浅笑的清瘦人儿,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竟然分不清是得意,还是畏惧。无欢不该对他下跪的,他也没有选择回避。
            到底还是个以色事人的纨绔子弟!
            兴奋之后,光明的心底却没来由的痛了一下,仿佛针扎一般的尖锐。他本以为那个弑父夺位的无欢,那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王的无欢,应该是骄傲的,高贵的,应该是值得他去征服的。结果,原本雀跃的期许,却化做了浓浓的失望。
            因为貌美,恃宠而骄的同王玩着无聊的爱情追逐游戏的无欢,不值得他去逗留。当然,光明对这个美绝人寰的少年也会有着生理上的兴趣,那就等王玩腻之后吧。
            “无欢,你是王的客人。”傲慢的接受了无欢的跪拜大礼,却忘记扶他起来的光明,掉转了马头奔向了王城的方向。
            无欢低着头,一直卑谦的跪着,直到光明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外,再也看不见,才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慢慢站起身来。他刚才下跪的时候,似乎是没选好地点,被一块尖锐的小石头刺破了左腿,挺疼。
            “我们走吧。”无欢对着周围那些负责押解的军人,轻轻柔柔的说道。
                           
            温柔的声音穿越了数十个全副武装的红甲战士,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耳里,在世人不愿觉察的暗魇。
            鬼狼,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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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小攻们都已经正式出现了,所以呢,以后咱们家小欢欢就不再是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本来不打算虐欢欢的身的,但是应大家的要求,俺决定要狠狠的虐……哼……原来美人的下场啊,作用啊,都是拿来虐的。  
          可能有点凄惨,其实要真的虐欢欢,后妈俺还真有点下不了手。欢欢和花花不同,花花被虐的时候,虽然不爽,但是呢,还是有人相信他的。欢欢被虐……自己蒙被子哭去吧。
          唉……不过俺真的很罗嗦,估计要欺负欢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俺想把《花祭》这个龌龊的名字改一改,大家有空帮俺想想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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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跑着,发疯一样的跑着,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
          


          12楼2006-01-2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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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犹如炼狱熔岩,烧焦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喧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决堤而去。
              痛吗?
              黑暗中,他那么问自己,那颗心还会痛吗?他并不觉得痛,胸腔里装填的只是无边的恐惧和落寞的森寒。他看不清自己,看不清世界,只是在黑暗的甬道中,拼命的奔跑着。看不见尽头苍茫,弯曲的道路不断在脚下退去,脚步声越发响亮,仿佛在心中擂鼓。
              最深的夜色之中,茫然的双目忽然看见一道亮如白昼的光,但那绝对不是日光,如此的耀眼!
              雪白的影子,熟悉的气息。是谁?是谁?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如此的亲切,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熟悉?
              “妈妈?”
              “妹妹!”
              他大声的叫着,是他亲人,是他最重要的亲人啊!
              穿上黑袍的他,终于冲到了那道影子前。
              影子温柔的的望着他,渐渐的清晰起来。是妈妈安详的脸,是妹妹纯真的笑,是亲人们和睦的家园……
              轰隆,轰隆,轰隆……一阵恐怖的惊雷在风暴中电闪肆虐,世界在破碎,在扭曲,巨大的黑暗再度入吞噬了一切,恐惧,每个毛孔细胞都在膨胀着难以形容的恐惧,永恒的恐惧……
              “不!”他歇斯底里的大声吼着。
              一道强光狠狠的打了进来,无边的黑暗向一张被撕裂的破布,瞬间散成了无数。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一片光的世界,所有一切有形无形的屏障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只冰凉纤细的手,轻轻的按在了他干涩的唇上。那双澄澈冰亮的眼睛看着他,似春日的湖水,泛着浅倦的温柔,清晰而明媚的望着他,一直望进了他的心里。
              明媚的光,渐渐的拉成了一朵温柔的微笑,如春风,如阳光,如海棠花开一般的微笑。
              为什么!黑暗的尽头,光明的终结,他看到的,却是那朵微笑?那朵温柔而残忍的微笑!
              他的心神在收缩,他的鼻子难以呼吸,他惶恐的垂下头去。
              “鬼狼,你不能那样跑。”抽回了手,白衣如雪的少年温柔的望着他,一弯浅笑如月,乌黑的长发随风在海棠飘落的花雨中,轻轻波荡。他柔声道:“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象风起云涌,日落月升,就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树叶变黄,婴儿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就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
              鬼狼抬起了眼,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容颜,他只觉得那道温柔的目光,仿佛刀锋一般,刺进了他的瞳孔,残忍地切割着他心灵深处的裂璺。
              痛,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
              “不——”比黑暗更为恐惧的痛苦,让他再次抱着头惨叫起来。一瞬间,全身的力量向被抽空般,周身的血液也似乎瞬间凝固了,鬼狼无助的跪倒在地。
              无欢微微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训练鬼狼,把他训练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刺客,是他惟一的目的。
              他惟一的奴隶。无欢觉得似乎是有些失望,却又似乎不是……他其实并不太想让鬼狼为他去杀人,能做个干净纯洁的雪国人,也许是件幸福的事吧。
              在不清晰的月色中,无欢选择了离去。
              虽然他几乎是被押往王城的,但要从那些傲慢的红甲士兵的看守下,作短暂的离开,对无欢而言,不是件困难的事。毕竟,鲜花盔甲的主人,并不把看似柔弱的他,放在心上。
              这样的结果,对无欢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失落,他真的分不清楚。

              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象风起云涌,日落月升,就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树叶变黄,婴儿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
               就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
                             


            13楼2006-01-2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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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把他弄伤了!”随着王的重复下令,一个莽撞的侍卫扑向了无欢。
                唰!白色的纸扇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砰!侍卫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沾红了的纸扇被无欢摇在手里,半遮着被媚药揉红了的面颊,清眸渐魅,轻笑道:“这东西挺好用,可惜脏了。”说着,那把染血的纸扇飞了出去,鸟儿般在半空中旋躲过侍卫们捕捉的手,落在王的足下,带着一缕散乱的发丝。
                “后会有期。”无欢柔声道。
                “抓住他!抓住他!”王大声吼道,侍卫们汹涌的扑了上去。
                “鬼狼!”无欢对着大敞的宫门,伸出了手。
                仿佛激越的黑色芒电劈闪而过,瞬间划破凝滞的空间,纷飞的气流撕得众护卫露在铠甲外的肌肤,猎猎刮痛。护卫们吼叫着,扑向了柱前那依然带笑的无欢。砰!砰!砰!残象在扭曲的空间里破碎,十余个护卫叠罗汉般抱在了一起,连同那根华丽的殿柱。
                无欢,已不知去向!
                               
                大风狂舞,飞叶花枝缤纷缭乱。鬼狼拉着无欢在月光里蓦地随风冲天而起,又倏地朝下疾坠而去。在夜色的弥漫中,呼啸的风声,垂落的星辰,以及身后追兵的大声吼叫……仿佛都在梦幻和虚影交织里,被渐渐拉得疏远。
                鬼狼忍不住回首望向无欢。
                无欢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地发光。
                一声凄厉的破空之音划破了沉静,凝固的空气顿时出现龟裂,电光星火般断裂潮水中分,粉碎了鬼狼回望的目光。鬼狼大惊,冲天电飞,瞬间没入浓郁的夜色,全力躲避着那道如闪电般怒射而来的红芒。
                身后的红芒却越来越近,直刺鬼狼的后心!鬼狼心中惊怒骇然,全速奔跑的脚步蓦然失去了借力点,登时坠入万丈虚空。他心中惨淡,原来光顾着逃跑,竟然被他慌不择路的,一步踏下了悬崖。
                咄!地一声,红芒入骨,殷红的血顿时飞溅而出,喷在了鬼狼的脸上。
                一支鲜红的箭,贯穿了无欢雪白的肩头。
                鬼狼呆了,无欢竟然用自己的肩,替他挡下了这射向后心的一箭!这个自私傲慢又残酷冷漠的北公爵无欢!
                “笨蛋!”无欢皱起了眉。
                急速坠落的两人,在鬼狼的手忙脚乱中,轰!的一声撞上一片平缓的崖壁。草屑迸飞,激起漫天枯枝败叶。这一撞跌得两人七晕八素,鬼狼只觉得眼前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是不自觉的把无欢护在怀里,朝下翻滚滑落。顷刻之间,只听得喀嚓!喀嚓!之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枯藤老树,终于脑中嗡然、眼冒金星地的挂在了一棵攀崖而生的松树上。
                               
                “你这个笨蛋,把我的袍子弄脏了。”无欢那慵懒的声音,轻轻在鬼狼怀中响起。
                “啊!”鬼狼这才惊觉还把无欢抱在怀中,慌慌张张的松开了手,结果……无欢又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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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狼向下急速俯冲,接住了无欢。哗啦!白浪翻滚,水光层层波荡……足尖轻点着粼粼波光,向前快速奔行,在风里。
                春末,王京附近山上的树木虽不茂盛,但比起遥远的雪国,已是绿意盎然。冰冷的月光下,险峻的山峰上依然是冰雪皑皑,山腰下已经是繁花成锦,芳草连天。悬崖下是一座颇大的水潭,乃是雪峰融化后化为溪流,蜿蜒流积汇而成。
                鬼狼抱着无欢,小心翼翼地在潭边寻了一处松软的草地,将要放下他时,发现他竟然已经沉沉睡去。
                “主人,主人……”鬼狼轻轻唤着,无欢却没有任何反应。他跪坐下来,使无欢枕着自己的腿躺下,小心地翻过他的身子……那支鲜红的箭依然插在略嫌薄弱的肩头,箭头的一端已然从无欢的右臂处显露出来,创口处血肉模糊,更粘了不少泥土草叶。倘若不及时处理,无欢的这条胳膊,也许会废掉。
                “为什么?你要替我挡下这一箭?”
                没有答案。
                清蓝的夜空中浮悬着半弯银月,星辰寥落闪烁。冷风渐渐,雪壑环合,苍山围矗,一湾冰潭在月光里明亮如镜。
              


              16楼2006-01-21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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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欢安静地枕着鬼狼的腿。漆黑的长发披肩流泻,那张纯净的仿佛冰潭净月般的容颜上,清眉如画,长长睫毛覆盖着看不见的星子,雪峰隽拔的鼻,略显苍白的薄唇轻抿微燃笑意。
                  鬼狼目光下移,可以清晰地瞧见无欢洁白细长的颈子划过一条优雅的曲线,线条向下一路延伸至精致突兀的锁骨。透过他那薄软丝袍半敞的襟口,被殷红沾染的白皙肌肤,随着胸膛的起伏,若隐若现。
                  纯洁安详的模样,仿佛婴儿一般,干净甜美。
                  该死的纯洁!
                  骗人的天真!
                  鲜红的箭被猛然拔出,鲜血再度喷涌。说不上温柔的动作令无欢的身子猛得一震,他似乎被痛醒,秀眉紧锁,睫羽剧烈的颤抖着,手脚也不自觉的抽搐起来,不多时又痛晕过去。
                  望着这个小恶魔痛苦的模样,鬼狼只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颤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快意汹涌而来,似乎暗夜里倏燃的烛火,粼粼的闪动跳跃着。他要报仇,是的,他一定要报仇!可是……快意之后,他的心中却莫名的泛起一种冰冷的恐惧,仿佛被一根尖针扎了进去,锐利而彻寒,比死亡和毁灭更令他恐惧的东西。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也不敢知道。
                  颤抖着的手轻轻落在那条纤细的颈子上,触手的温暖下是跳动的血管,慢慢张开,又轻轻箍紧……明亮的月光下,那只被烈火生生焚枯的手,反衬着如玉的肌肤,突兀着一种诡谲的惨淡。焦黑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白皙的皮肤浮现出淡淡媚红。
                  无欢的呼吸渐渐急促,却没有再醒来。
                  鬼狼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再用一点力,这个毁了自己所有一切的小恶魔就永远也醒不来了,只要再用一点力,一点点就够了。
                  蓦然的松开了手指,那只手颤抖着,沿着轻微起伏的胸膛向下探去,鬼狼伸手解开了无欢束腰的丝带。
                  沾血的白袍松开、滑落、委落足踝,缩成一团。
                  鬼狼呆住。
                  象牙般泛着柔和光彩的肌肤,细腰窄臀,长腿笔直,削瘦却不纤弱的身体……并不如鬼狼想象中的完美,除了贯穿右肩的箭伤,殷红的血依然缓缓的流着;这具身体的心脏部位,还有一个伤痕。没有人受了那样的伤还能活下来,仿佛是曾经被利器生生剖出心脏般,无法愈合的伤痕……发生过什么事?
                  无欢始终无法醒过来,似乎是畏惧春寒的夜风,他的身子颤抖着,手脚抽搐;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肌肤,却奇异的渐渐泛起一种妖魅的玫瑰色。
                  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似乎有某种东西苏醒过来,鬼狼只觉得身体里某个角落在悸动,心噗噗作响,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
                  “你这个混帐!你这个恶魔!你为什么……你不让我彻底的恨你?”鬼狼的手臂倏地抱拢,将无欢紧紧拥在怀中。
                  为什么?
                  为什么!
                  无欢的身子一颤,似有所觉般抬起了睫羽,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却是迷离涣散,神智混沌不清,沁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媚,苍白的面颊艳色如彤,眉宇之间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慵懒淫亵。
                  仿佛火山喷薄,喉中蓦地发出一声狂暴的喘息,鬼狼俯身咬住了无欢冰凉的薄唇,辗转吮吻。
                  蓦然手背一烫,一股鲜血热溅其上。
                  鬼狼一呆,抬起头,望着无欢依然血肉模糊的右肩,一时间只觉得心中空荡一片,脑中轰然作响,竟然无法思考。随着一种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鬼狼转过脸,望向了身边的水潭。
                  明媚的月光下,冰冷如镜的潭水倒影出暗色的黑袍,被烧焦了的佝偻身体,鬼魅一般丑陋的脸,以及怀中少年那仿佛芝兰玉树,雪月琼花的绝美容颜……鬼狼只觉得仿佛被人当头淋下了一桶冷水,体内的欲火倏然散去。
                                 
                  帮他包扎伤口,帮他清洗身体,帮他穿白袍,帮他束好腰带,帮他理顺头发……帮他做完一切,鬼狼将无欢抱起,放在了一株没有花的海棠花树下。
                  “我恨您,主人。”鬼狼在无欢耳边轻声道。
                  说完,他转身狂奔而去。
                  流曳的足音飞掠远逝,卷起了暗夜里凄凉的风,渐渐消融。
                  一颗水珠透过弯弯的睫羽,在月光里散成了淡淡的风烟,无欢的薄唇轻轻扬起,勾勒出一个甜美而苦涩的弧度。
                  “笨蛋……”
                                 
                  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象风起云涌,日落月升,就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树叶变黄,婴儿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
                  就象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

                                 


                17楼2006-01-21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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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跑。
                    鬼狼在奔跑,飞一般的奔跑。冷风,将夜色侵得更加冰冷。时间在黑色的袍羽间猎猎飞扬,苍茫的呼啸,却只将寂寞洒落一地的足音。
                    蓦然,一道明媚的光,狠狠地打在黯淡的羽翼之间。
                    鬼狼楞住。
                    脚下是一片温柔的白色,延伸到四周广袤无边的远方,纯洁的月光在这片白色上飘飘忽忽的飞着,一片一片,一朵一朵,纷飞着六出的花,旋旋落下,安详地仿佛摇篮外母亲温柔的呢喃。
                    天并不是空的,整块深邃而空灵的蓝。夜幕落了下来,点燃了天上所有的星星,亲切的眼睛。巍巍雪山上,突兀的冰川险峻嶙峋、纵横交错的冰谷曲折迂回、冰瀑仿佛银河垂挂。皑皑帷幔下是,一望无垠的广辽雪原。雪水消融,涓滴为冷泉,渐汇化为银色飞瀑,蜿蜒成溪流汇积山下裂谷,奔腾为清澈冰河。
                    一排排高大葳蕤的桫砉树下,雪白的银绒草,在风里招摇着,连接到天的尽头。钻石般的大粒冰珠在茂密的草叶子上,被月光折射出五彩缤纷。数不清的雪牛、月羚羊、冰鹿、白绒马遍布纯白的草坡河畔,俯头嚼草饮水,仰颈悠然长呜,自由的奔跑,怡然其乐。
                    轰!的一声,鬼狼的瞳孔在收缩,心在颤抖,呼吸仿佛停止了。
                    雪国,银妆素裹的雪国,他那神圣、纯净而美丽的故乡!
                    滚烫的泪珠摇晃抖动着,险些便欲夺眶而出。他颤抖着,混混噩噩的踏上茫茫厚雪,奔向那纯洁的白色里,欢笑、舞蹈、歌唱,辛勤耕耘的人群。热情的小伙,美丽的姑娘,善良的老人,天真的孩子……纯净的雪花,依然一朵一朵的落着,抚摩着羁旅瑟瑟的肩膀,安慰着他畏惧的脸。
                    一个女子从远方,慢慢走来。
                    熟悉的容颜,在眼前绽放。纯白的衣衫,鲜红的额带,飘扬的乌发,美丽的笑容,温柔的怀抱,亲切的呼唤……是谁?是谁?是谁?
                    母亲!
                    鬼狼激动的冲上去,想要抱住她。
                    狂烈的大风骤然呼啸而起,眼前的景象猛得沸腾起来,扭曲,拉长,变形!
                    轰隆隆!一个霹雳狠狠地打了下来,所有的纯洁瞬间崩溃!鲜红的烈火惊惶地在雪原中腾窜,狂暴的野风卷起凄厉哭喊,在颓垒的暗影里,咆哮徊着人们悲惋恐惧。
                    “母亲!”鬼狼大声呼喊,双手笔直伸张,拉向眼前渐淡的美丽女子。她在他未曾触及的指尖,倏然被黑暗撕裂、绞碎。
                    “不!”
                    啵!巨大的琉璃脆碎,哗啦,哗啦,呼啦……暴虐的黑暗呼啸而起,轰然搅动翻滚着,吞噬着天地。黑暗,黑暗,黑暗,卷袭一切的黑暗!大风咆哮,烈火肆虐,鲜血漫空乱舞,惊惧的战栗将死神的幽影悬挂在目光苍白的玄凉骨月下,纯粹的黑袍,比黑夜更黑的黑袍!
                    纯真而甜美的容颜,温柔而冷酷的笑着,比死亡更加狰狞在鬼狼的眼前,深深地烫伤了他的瞳孔。
                    “你是我的奴隶。”冰凉的声音,如利刃狠狠地刺进鬼狼的心里,瞬间贯穿。
                    “叛徒!”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我不是!”他双手捂住脸,大声叫道。
                    “叛徒!你看你这丑陋的身体,你这肮脏的袍子,你这罪恶的灵魂!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叛徒!”又一声音响起。
                    “我不是!我不是!”他颤抖着,惊惶着,嘶吼道,“我不是叛徒!我不是!”
                    “叛徒!叛徒!叛徒!叛徒……”无数个声音响起。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鬼狼抱着头跪了下来,枯涸的眼中已经涌不出泪水。耳边听到无数怨灵的吼叫声,凄惨哀绝的悲哭声随之四起,似乎在述说着死亡的痛苦。黑暗中,仿佛冒出了无数扭曲了亡者的脸孔,他们咆哮连连,大声诅咒;地面上也伸出了无数干枯的手臂,像是试图抓住什么,黑色水草一样向他拼命伸去,在他的皮肤纹理间汹涌穿梭。接着鬼狼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无数呲牙咧嘴的怨灵织出的暗网猛地袭下,瞬间,他已被淹没在黑色的怨怼旋涡里……
                  


                  22楼2006-01-21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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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您爱我吗?”
                      一条刚硬的手臂从白袍中抽出,压住绒长的皮毛,手掌按住了光洁的额头。濡湿的唇印在了额上,向下,吮吸着轻颤的睫毛,沿着鼻峰凹凸起伏的轮廓直至唇上,稍微盘桓后抚至下颌。另一只手仍恋恋不舍地捏着小小的突起,令它的主人痛得瑟瑟颤抖,光明终于强按下几欲喷薄的欲望,抬头喘息道:“无欢,你很漂亮。”
                      “比倾城王妃还漂亮么?”声音有些颤抖,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害怕。
                      “也许。”光明的手沿着无欢的额头向外滑下,轻托起他脊背的肌肤,发丝流泻,那张漂亮的容颜就乖巧地绽放在他的臂弯里。光明看得很清楚,的确是美绝人寰。嘴唇随着粗重的鼻吸又重重落下,迅速占领了细长的颈子,一路侵略到了突兀的锁骨,恣意亲吻。
                      “大将军……您,肯为我,杀了倾城王妃么?”无欢仰着面,声音妩媚而虚弱,额头开始渗出冷汗,面容花蕊般的柔和,微启的眸子里却漾出嘲弄的冷光。
                      光明一楞,深邃的眸子神光跳跃,迟疑了狂热的情欲,他再度抬起了头,低声道:“为什么?”
                      无欢注视着光明,淡淡地笑着,那依然妩媚的笑容里嘲弄渐深,“您不肯的,对么?大将军,您从来没有见过倾城王妃,那个传言里有着足以让天地为之倾倒的绝美女子。任何男人只要见她一眼,就一定会迷恋上她,大将军也包括您吗?”
                      光明托着怀中的躯体,藏在白袍中的手臂猛然挥扬,脆弱的裂帛声中,轻薄的袍子就如飞舞的海棠花瓣,一片一片落下,苍白而无力。无欢的身躯冰凉地横陈在他的臂弯中,任他尽情玩弄。仿佛应夜而生的白莲,皎洁如玉,却瑕疵着血色徒染的红。
                      微寒的夜风中,光明强行撇开心底倏然而生的一抹不忍,低声道:“无欢,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同我讲条件。”
                      无欢望着光明,突然道:“放开我……”说着,他剧烈挣扎起来。束缚双臂的蛮牛筋狠狠地勒进了肉里,苍白的皮肤被勒出了一道道青紫的痕,然后沁裂出血来,蜿蜒落而下,残忍而妖异的模样。
                      光明的眸中渐渐迸出深红的怒意,扬手间一个耳光重重落在那张倏然变得愤怒而骄傲的脸上,很脆的一声,无欢的脸偏到了一旁。
                      “你要王妃陛下死?好,说出你的理由,无欢。”
                      “她比我漂亮,这个理由够不够?”无欢抬起头,半边脸肿了起来,沾血的唇角依然是嘲弄的微笑,“只要她活着,我就永远是个二流货色。呵呵,大将军,天下敢杀王的人只有您,对吗?”
                      “你胡说什么?”光明的脸色变得冷漠而阴沉。他一甩手,将怀中的躯体重重地丢在床上。杀王?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荒唐的事?此刻的他,应该狠狠的惩罚眼前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亲手杀了他……可是,令他惊讶的是,本该愤怒的他,此刻心中最强烈的却不是忠诚与惩罚,而是欲望,狂乱而沉溺的欲望。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混蛋,竟然真的挑起了他心中某种埋藏了多年,深深的欲望。
                      可是……光明犹豫了。
                      “大将军您连见都没有见过倾城王妃,怎么可以就轻易下决定呢?她有着比女神更加动人的容颜,也许当您见到她的时候会深深地爱上她……我只是个二流货色,倘若您为我杀王,一定会被天下人所耻笑。”无欢虚弱的蜷起身子,猩红的液体从他惨白的身体上,依然轻轻滴落。
                      光明默然的望着无欢。良久,他忽然冷冷道:“我该亲手宰了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你不愿意侍奉王,也不愿意做我的人,对吗?无欢,你就不担心我强要了你?”
                      “大将军……您是个骗子,您是在害怕我吗?”体内越来越无法忍受的躁动,在无欢布满伤痕的肌肤上写透痛苦的词藻,虚弱的身体无法抑制的痉挛。
                      “怕你?无欢?”光明一怔,突然扬高的声调刺激着苍凉的空气。
                      伸手抓住捆绑着无欢的蛮牛筋,将他提起,光明大步走到了那张悬挂在蓬壁上的行军图前。捏着无欢的脸,强迫他渐眩的目光对着地图,光明的手指落在了绘在地图上部的苍白地域上。
                      “你看,这就是你的北方领地,荒芜而贫瘠,人口单薄、物产稀少。内政不修,外无天险可守。无欢,在这块苦寒之地你能有什么作为?我只要手指轻轻一挥,就可以轻易的把你的一切绞得粉碎!”
                      无欢轻轻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比起那薄弱的领地,你的这张脸蛋的确有着更大伤害力,可惜你却不肯老实的以色侍王,是不是担心比不上王妃?你怕王对你只是一时的兴趣,所以特意对他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我说的对吗,我的小狐狸?接近我也是同样的目的吧?”
                      “大将军,您没有上当,不是吗?”无欢的声音依然轻轻柔柔,他的体内似有一团火,烧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随时断裂,巨大的痛苦几令他死去。他却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所谓的尊严,所谓的骄傲……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只不过在奔赴一个必死的局。至于光明,无欢知道,自己赢了,同时也输了。
                      似乎发现到了无欢的漫不经心,光明心中倏然升腾起一种陌名的怒焰。这只该死的小狐狸!他怎么可以这样!在他识破他的一切卑劣伎俩之后!他的体内明明被下了重量的媚药,光明听说过这种名叫赤媚的药物的厉害,它带给人的快感与痛苦都是极致的!本该跪在地上求他的小狐狸却偏偏用花招来拒绝他,嘲弄他!他是什么人?他是护国大将军,鲜花盔甲的主人!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上了小狐狸的当,为了他莫名其妙的愿望去杀害王和王妃!
                      粗暴地搬过无欢的身子,光明狠狠地捏着那张几乎被他捏碎的尖脸,失去了柔媚的神态,还原为世间最清澈的容颜。
                      “无欢,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现在应该乖乖地乞求我的宽恕!”
                      无欢的脸色越来越白,蹙眉咬唇,似是强忍着极大的痛楚,不再发出一声。光明心中蓦然一紧,却很快被他那天生的、强烈的傲慢摒除情绪之外,“你可知道冒犯我的代价?”
                      回应的是一朵被痛苦扭曲了的微笑。
                      “我不会杀你。”光明伸手扯下了一张装饰用的挂毯,裹住了无欢赤裸的身体,柔声道:“伤王是重罪,我只是代王惩罚你。你可以选择乞求宽恕……来人!”
                      军帐的帷幕被掀开,两个身着红色盔甲的士兵走了进来。
                      “把他吊到帐外的旗杆上去!”
                      被推出军帐前,无欢忽然回首望向光明,柔声道:“大将军,您爱我吗?”
                      一抹清浅的笑。
                                     
                      必剥!
                      一朵跳跃的烛火蓦的炸开,偌大的帐篷骤然明亮起来。


                    25楼2006-01-21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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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狼心中一颤,眼前的少年应该不是无欢吧。长得一模一样,又似乎有什么不同,仿佛一朵洁白的海棠花,纯洁而天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染。少年的模样委屈、惊惶而无害;他不是那个残忍狠毒的无欢,他不过是一只乖巧的,被锁在祭坛上的羔羊。
                        华丽的袍子在冰冷的石地上拖曳,摇动的烛光中,一个披着紫色斗篷的男子缓步走向了祭坛。男子双手托着一个金色的托盘,托盘上平放着一柄装饰着海棠花图案的金柄短剑。
                        少年看到男子,漂亮的脸上顿时现出欢喜的神色,他挣扎着扭过头对那男子说着什么。男子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祭坛前,跪在了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作一次祷告。男子就跪在鬼狼的身边,他的面容被斗篷盖住。鬼狼心中一动,伸手想要拉下那件华丽的斗篷,手指依然落进了虚空。
                        不过是个梦,鬼狼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寂静无声的梦。他的心中却倏然升起一股强烈莫名的寒意。
                        男子作完了祷告,将手中的金盘放在地上,握着那把短剑缓缓的走向了祭坛上的少年。
                        少年剧烈的挣扎起来,他似乎在不停的苦苦哀求,眸子中闪动着畏惧的光芒,慢慢的转化为绝望。男子的手掩住了少年的嘴,不让他再出声,两行清亮的泪水从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慢慢滑下,滴在封口的手背上;男子握剑的手似乎有一些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平稳的落了下来。
                        “住手!”鬼狼想大叫,口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他只觉得仿佛整个人被冰封般,彻骨的寒冷。鬼狼急掠而起,猛得推向那个批着斗篷的男子,双手却毫无阻拦的穿越了男子的身体。没有用,他无法改变梦中的一切,他救不了这个酷似无欢的少年。
                        锋利的剑刃划裂了薄薄的衣衫,短暂的停留之后,残忍地划开了雪白的胸膛。一蓬血花飞溅而起,弥散在苍白冰冷的祭坛上……男子终于放下了掩在少年唇上的手,金柄短剑落在了地上。男子颤抖着,伸手插进裂开的胸膛,捧出了那颗鲜红的,依然脉脉跳动着的心脏,小心翼翼的放在女神身前的一个金色的小神龛上。
                        一场噩梦。
                        烛苗跳跃闪烁,刺眼的光线拉扯着狭窄的空间,鬼狼颤抖着,走向被杀死的少年。手脚无力的垂落,殷红色的血还未停止流动,蜿蜒缠绕着流下白石的祭坛。少年那美丽的眼睛依然大睁着,仿佛一泓破碎的冰潭;柔红的唇角却向上扬起,结成一朵诡异的微笑,酷似无欢的模样!腿在颤抖,鬼狼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心脏象被冻成了冰,僵得无法呼吸。
                        一声幽幽的叹息,若有若无,极远而极近的传来,在这个死一般的寂静里。
                        鬼狼僵住,抬头望向身前的那座女神像。
                        依然是看不清的朦胧容颜,那石刻的薄唇却仿佛轻轻开启,悲哀的叹息着。
                        鬼狼猛的一颤,转身过身,一回首间却冷不防同那个披着斗篷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他一身华丽的衣袍,乌黑的长发披散腰部,仿佛一条奔泻的暗河。苍白的面上,一双幽邃的眸子是冰蓝色的,仿佛静谧的海洋,看不见寂寞的尽头。令鬼狼震惊的,却是那张脸,神祗一般俊美无匹的容颜,除了瞳孔的颜色,几乎与无欢一模一样!
                        鬼狼望着这张完美无暇的脸,四肢忽然颤抖起来,浑身打了个寒噤,蹀躞了一下,心中猛的一痛,险些跌倒。他闭上眼睛,双手抱住头,掩着脸,仿佛脖子已经无法承受头部的重量。他用力甩动着脑袋,惨白着脸想要把这张美得仿佛是噩梦一样的脸抛在黑暗中,然后他站直了身子。凄惶的目光从微张的指缝中,再一次落向那被鲜血染红了的白石祭坛,少年惨白的尸体。
                        大风咆哮,烈火肆虐,鲜血漫空乱舞。濒死的挣扎,凄厉的惨叫,恶毒的诅咒,一幕幕残忍的情形似乎又在眼前重现。黑暗中,无数扭曲了亡者的脸孔仿佛又冒了出来,他们叫嚣着、飞舞着,钻进他的身体。
                        “不!”鬼狼剧烈颤抖着,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些湮没他的腐烂枯骸。
                        “鬼狼,我们一起走。”温柔的声音轻轻传来。
                        鬼狼抬起头。
                        白衣如雪的少年,一弯浅笑如月,乌黑的长发随风在海棠飘落的花雨中,轻轻波荡。那双澄澈冰亮的眸子,似春日的湖水,泛着浅倦的温柔,清晰而明媚的望着他。
                      


                      31楼2006-01-2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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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洁白纤细的手朝着他笔直地伸展,仿佛黑暗中缓缓绽开的一朵兰花。
                          绝美的图画。
                          鬼狼跪下将那只手捧在掌心,没有任何的温度,刺骨的冰凉。
                          少年温柔的笑着,当风吹过,雪白的衣衫裂开,露出了空空的胸腔。暗红色的血从他优美的唇角涌了出来,一瞬间他秀挺的鼻,清澈的眼同时涌出大量的血,妖红如泉。
                          依然是绝美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鬼狼凄厉的惨叫起来,闭上眼睛,迈开步子向身后逃去。
                          山地上,原野上,空地上,河流上,鬼狼疯狂的乱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了下来。他不敢回头,他觉得那朵微笑就在他的身后,只要一回头就一定会看见,他不要再看见他。
                          鬼狼喘息了一会,继续向前跑。到哪里去,他不管,他只知道做梦一般,痛苦艰难的向前跑,直到世界尽头。
                          黑暗笼罩着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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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冽的冷风刮过面颊,刺骨的疼痛唤醒了混沌的神智,无欢颤动着长睫,睁开了眼睛。
                          足尖够不到地面,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悬空吊着,捆绑的牛筋深深地勒进了肉里。长时间承受过多的重量,麻木的手腕酸痛得几欲断裂。无欢动了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象闪电一样从酸痛的右肩传到了头顶,又回流至心脏,疼得他整颗心都缩成了一团。
                          天似乎亮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黑了。
                          他努力想睁大眼睛,可是眼前只是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最鲜明的知觉就是疼痛,无休止的疼痛。他似乎晕过去许多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比起被冷风灌袭的伤口,身体内一直有一道滚烫的炎流,仿佛一团奇异的熊熊烈火,火蛇般流动翻滚,尖锐而激越的噬咬着他疲敝的神经,身体难以自抑的躁动着。无欢不由自主的夹紧了双腿,然而体内那尖锐的,鲜明的,比刀割更深刻,比火烧更浓烈的压抑感,深深的烙进了骨髓,汹涌的肆虐着每一条血脉,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弱。
                          原来,这个身体根本不如他想象的坚强。
                          “自讨苦吃。”无欢不禁苦笑,他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种田地的?他怎么会这样狼狈凄惨,一切按计划行事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奢求更多?为什么偏偏还要妄想得到那些他注定是得不到的东西?为了那可笑的一点点尊严与骄傲,沦落到如此地步,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任人摆布。
                          他明明知道光明那种人,那种永远只愿意活在鲜花与荣耀中的男人,不是已被黑暗掩埋的他能够轻易去碰触的。
                          他应该在黑暗中独自腐烂,却为什么要偏偏向往着光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毫无结果,明知道最终也不过是一道孤独的创口。
                          可是,他应该后悔吗?他有选择的余地吗?倘若再让他选择一次,他真的可以放下骄傲,选择权利与欲望吗?他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面只觉得一阵阵的发苦,他还是做不到。
                          黑暗并不能驱散他钻心的痛苦,他努力咬着牙,嘴里是淡淡的血腥味……可还是很痛,无休止的痛,也许会死掉吧。
                          “鬼狼……你再不来……我就不要你了……”再一次昏迷前,无欢轻声道。
                                         
                          日出、云起、黄昏、月落。被大风吹散的流星象一条白色的芒线划过视线外的莽莽天空,滚滚浓云压着张扬的树影,连同黑黑的山冈都凝结在一个有形的虚无里。
                          光明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眼前是空旷的山坡,脚下是大片的白芒草,密密麻麻的探索侵略着贫瘠的土地。柔软的白芒草在厚底鹿皮靴的践踏下,恭顺的折下了腰,又在鞋底抬移的那一瞬悄悄仰起了嫩叶,他们温柔而坚韧。
                          光明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绛红色的锦袍束着镶着十七块玛瑙的金丝带,袖口滚着银线芙蓉花,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以一根青玉貔簪固定在脑后,发的末梢就随着风,荡漾在身后的夜里。他龙行虎步的走着,衣袂临风翻飞,愈发显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32楼2006-01-2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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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自己的帐篷,光明走了六十一步。
                            其实他该走得更远,早在两日前,他就该离去,率领这三千人的鲜花大军。
                            延绵的山头上,大铁锤将削尖的木桩钉入地下,张开皮帐。环绕营垒的木栅后布满了宽阔的拒马木桩,四周树起绛红色的鲜花军旗猎猎飘扬,组成了一座不大的木城。光明从来不在山头谷地扎过军营,这是惟一的一次。多年以后,他曾经后悔过,也许在很久以前他就后悔了,也许……
                            六十一步的尽头,光明面色阴沉,浓黑的眉峰不断跳跃着,冰冷的目光望着眼前高高伫立的旗杆,暗色中鲜花大旗逆风卷扬。
                            黑夜把严寒出卖给了呼啸的山风。被吊在旗杆上的少年,被看不见的风推着,身子一歪,往左方升去,退回来,又往右方升去,又退了回来。缓缓升起,缓缓落下,不安分的摆动着,仿佛一只挂着的钟。风似乎渐渐的强了,裹在少年身上挂毯象一只盛载了大风的帆,迅速的膨胀起来,叫嚣着企图脱离已变得青乌的肌肤。
                            不再是纯洁的白色,黑夜无穷无尽的梦在少年身上漂浮,被风刮散,汹涌澎湃,却将纤细的身躯牢牢禁锢,任意摆布。
                            “无欢。”光明朗声叫着少年的名字。
                            无欢不会理他,光明知道。被吊在这里的第一天无欢没有精神,却还尝试着对他微笑,到第二天的时候连笑的气力都没有了。无欢快死了吧,光明那么想着,伸手托起少年垂落的脸,苍白的容颜依然毓秀非凡,微微蹙起的眉,轻颤的睫羽,以及没有半点血色的薄唇。这只美丽小狐狸很快就要死了,他这个样子应该坚持不到天亮,今夜风大云厚,也许会下雨……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无欢?
                            光明不知道,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轻轻叹了一口气,光明转身离去。
                            寒风穿透华丽的衣袍,激冷着肌肤,心口处却慢慢地痛了起来。
                                           
                            夜晚沉浸在黑暗之中,半弯冰月早被浓郁的乌云紧紧盖去。大风呼啸,山冈上连绵的树木发出哗哗的声响,也带来了凛冽寒意。
                            “也力将军,为什么大将军还不肯拔营回京?”黑暗中,守在鲜花大旗下的一个粗敦矮小的红甲少年怀抱长枪,不满道。
                            “叫你呆着你就老实的呆着了,不要对大将军的决定提出意见。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被称作也力的青年将领低声训斥着,还特意把手中宝剑舞了个剑花,“这个鬼天气,夜里也许会下雨,你们这些来自京里年轻人平素养尊处优惯了,自然是吃不消。不过……”他扭过头,望着吊在旗杆上的那个少年,纤细的身子在风里荡漾着,他不无同情的皱起了眉头。
                            “也力将军,那小子……是……北公爵?”
                            “也许是,也许不是。”
                            “将军,你说的话怎么那么难懂?那小子……不过听说北公爵进京的仪仗非常奢侈华丽呢,可惜没能亲眼见到。”
                            “华丽外表掩盖下的不过是腐朽的本质,有些东西光用你的眼睛去看,是看不懂的。”
                            “哦,大将军打算吊死他吗,那小子看上去漂亮得跟朵花儿一样,柔柔弱弱的,应该熬不过今晚了。哼,贵族有什么了不起的,平日里高高在上,不把我们这些平民子弟放在眼里,见到我们大将军还不是服服帖帖的,跟个龟孙一样,连屁都不敢乱放一个!这小子吊死了就吊死了,元老院那边谁敢多哼一声!”
                            “你的意思说,我们的大将军是个骄横跋扈的人么?”也力手中的剑轻轻横在眉间,清冷的亮色。
                            “啊,对不起也力将军属下不是有意的,大将军英雄盖世,属下只是……”
                            “算了,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陷大将军于不义的言辞。”刷!也力手中的长剑回归鞘中,“这小子不仅冒充北公爵,而且狂妄自大,触犯大将军的虎威,自然是罪该万死……不过,他应该也快死了,这么吊着日晒雨淋的。”
                            “他还真漂亮啊,听说连王也对他神魂颠倒的,我们大将军……”
                            “住口!”
                            “属下知罪,也力将军,属下……以为……”
                            “妄议王是死罪!”
                            “……”
                          


                          33楼2006-01-2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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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力冲上前去,一把揪起那个萎靡在地的黑衣人,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面罩下湿血的嘴唇蠕动着混沌的音符,失去了光彩的死灰眸子却漂移向山坡之上,那杆鲜花簇放的大旗。
                              皱起了眉,光明的双目突然闪起夺人心魄的利芒,紧握金色长弓的手臂高高扬起,又猛然挥下。
                              数声凄厉惨叫的依次响起,被围困在鲜红河流中的几粒暗影,一一被绞碎吞没。
                              “无欢。”声音的字眼从冰冷的唇角迸裂而出,光明扭头望向了山冈上,逆风怒卷的鲜花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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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没有活口。”也力有些惶恐的低声道。
                              “我知道,不需要。长老院那边怎么说?”光明摆弄着手中的金色长弓,弓身上繁琐的花纹在他的手指间印磨出一个个细小的红刻。
                              “这还不清楚,据长老院那边的情报显示,去年冬天,前任北公爵曾对外宣称独子暴病而亡,葬礼办得甚是低调。没想到,十天后却有个少年独自闯进了公爵的府邸,并自称是少主人,他的样貌同公爵非常相象。对此事,北公爵自己却一直忌避不谈。不过,据我们的一个探子来报,他在公爵府卧底近十年,竟然记不清少主的长相,而且少主下葬当日,他应该是亲眼见到了尸体的。”
                              “见着了尸体却记不清长相?死去的人竟然回来了?无欢吗?”
                              “正是,探子情报上说他记不清少主的模样,但知道少主的名字绝对不是叫无欢!不久,北领就传出了北公爵病死的消息,同时这个探子也就此失去了联络。不过北公爵死时的确是留下了让少主即位的遗书和信物。只是有传言说是无欢杀死了前任北公爵,那些东西很可能是伪造的。”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小家伙……”
                              “这个北公爵无欢,很有可能是冒充的。”
                              “冒充?是吗?呵呵,也许是北公爵担心没有了继承人会被收走领地吧。这事交给长老院慢慢查去,小家伙快死了吧。”光明有些漫不经心的将金弓上的赤蛟筋崩开,又放松。心中却一阵一阵的空茫着,仿佛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他却不知道如何寻找。
                              “他体内的赤媚发作的情形似乎和传言不大一样,可能是被人做了点手脚。”也力抬起头,直视着光明那有些左右不定的眸子,嘴角上扬浮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从我们带他回京的第七天起,北领那边就一直不甚安定,北蛮有躁动的迹象。还有今夜这几个家伙,大将军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他们的目标明显是个这个小公爵。大将军不妨在他断气之前仔细审问,也许能发现什么阴谋也说不定。”
                              “可是,王和长老院那边……”
                              “假如北公爵无欢只是一个冒牌货,自然可以随意处置;就算他真是王族血统,打伤王和冒犯护国大将军也是重罪!倘若大将军您心怀仁慈,想要留下他,烙上奴隶的印记便是。大将军到时候只管推说是处死了,有谁敢提出疑义?末将认识几个奴隶商人,定能办妥此事。”
                              “也力,你胡说些什么!”光明将手中的金弓狠狠丢在地上,恨声道:“我留下他?我留下他做什么!”
                              “大将军恕罪。”也力跪倒在地,垂首道:“既然大将军不打算留下他,末将恳请您把他赐给末将……那小子眉清目秀的,杀了他不如卖给奴隶商人,卖掉的价格一定很可观。此事交给末将去办,五五,不三七分成,末将只要三成就好……”
                              “呸!”光明抬脚将也力踹了个跟头,笑骂道:“军人有你那么贪财的?一成也不给你!”说完,他转身向鲜花大旗奔去。
                              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力默然望着光明远去的背影,灰头灰脑的脸上,暧昧的笑容慢慢扩大。
                                             
                              夜风依然呼呼的刮着,鲜花大旗迎风招展。
                              无欢的身体被大风无情吹弄,无助无靠的摆动着,上下左右,只有胸前轻微的起伏,残留盘旋着一点点的生气。
                              光明轻叹一口气,悬挂在腰间的佩刀在黑夜中闪过一道暗淡的弧线,吊绳断开,无欢早已冻僵的身躯就横在了他劲健的臂弯里。
                            


                            35楼2006-01-2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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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要这样残酷的对待你?”将那具冰凉的身子紧紧地揉进了怀里,光明紧紧的抱着无欢,喃喃道:“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我?令我情不自禁,令我忘乎所以的时候,你却偏偏拒绝了我。”
                                把无欢抱进自己温暖的帐篷,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铺着金色狮子皮的床上,光明伸手轻轻抚摩着少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个少年呢?
                                那个海棠花漫天飞舞的黄昏,他策着马在万众的欢呼声里,直赴王宫。
                                灿烂的阳光中,人山人海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骑在白马上的少年仿佛一枝风中柔白的海棠花,那恬静孤清的模样……他只看了一眼,就故作傲慢的别过了脸,可是那绝美的图画却永远的镌刻在了心里。
                                第二次,少年白衣若雪,独自走进了那座华丽奢靡的王宫。那一刹那,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落在了那雪山明月般的容颜上,顿时照亮了他的眼,难以自禁的眩晕。他一直不敢抬头,怕被人看穿了心中的秘密。
                                北公爵,无欢。
                                他曾经反复咀嚼着少年的名字,惟恐有一丝一毫的遗忘……结果刻意的打探之下,少年的总总所为,使他的热情渐渐冷淡。他奉王命押无欢回京,却一直不愿意对他有更多的接触,只怕伤了心中那最美的图画。风中柔白的海棠花,本是纯洁无暇,不该有一丝一毫伤害的。
                                无欢毕竟不会是他心中那片干净美好的梦境,他不是他心中那朵无暇的海棠花,他不过是一只封存了无数谎言的小狐狸。尽管如此,他还是异常地渴望得到他!
                                他将无欢绑在了床上。少年强忍着赤媚的折磨,对他露出了谄媚的笑。
                                无欢不会知道,他的心中有多么憎恨那虚伪的微笑!那朵微笑彻底的破坏了他心中那个最纯洁最美丽的梦,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狠狠地撕碎了他。
                                他高高在上,他鄙视他,他想要狠狠地蹂躏他,他想要把他抱进怀里……所谓的王命,所谓的箭伤,所谓的算计,不过是他想把无欢留下的借口,只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而已。
                                无欢乱了他的心,却企图从他怀中逃离。
                                他一直明白,无欢只是个孩子,他不愿意被人狎玩,他渴望自由,他本没有做错什么。
                                他一直也明白,他不想放无欢走,他宁可杀死他,也不想放过他。
                                他命人把他吊在了旗杆上。他知道的,无欢宁可死也不会向他乞饶的,倘若无欢肯,就不会一再的拒绝王,他一直都知道的……他一直看着,凄冷的风中,少年在苦痛的折磨里,一点点的流失着生命。
                                无欢将要死去了,他的心却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半晕半醒间,无欢感到有只手捏开了他的唇,坚决的撬开了他紧闭的牙关,然后一股温热的暖流涌进口里,顺着喉咙滑入腹部,流向僵硬的四肢百骸,身体似乎又暖和起来了。
                                很舒服的感觉。
                                他努力想睁大眸子,眼前却是一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依稀间,身前是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按住。
                                “别乱动,乖,先喝完。”
                                似乎是熟悉的声音,是鬼狼吧,他终于来了。
                                光明微笑着把一碗姜汤全给无欢灌了下去,这才伸手去解依然束缚在无欢身上的蛮牛筋。
                                无欢晕头晕脑的,他只虚弱的扬起了唇,绽开一朵轻微的笑,柔声道:“鬼狼……你终于来了……”
                                光明一楞,伸出的手僵在了绑住无欢的绳结上,半晌,又慢慢的蜷缩回来。
                                耳边不断传来无欢轻柔的唤声:“鬼狼。”
                                “鬼狼。”
                                “鬼狼?”
                                “鬼狼……”光明轻轻咬着这个名字,拿出一条厚棉被盖住少年苍白的身体,裹严实。
                                北公爵也好,奴隶也好。绑紧了,捆牢了,把这小狐狸永远禁锢在自己身边,不把他交给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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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狼一直在奔跑。
                                迷迷糊糊的跑了很久,忘记了累,忘记了饥饿与寒冷,只知道害怕。仿佛是一个本能,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逃走的念头。逃避什么呢?一切。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一团交织着诅咒的墙,包裹着生命永恒的悲伤。
                              


                              36楼2006-01-2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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