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到了什么?”
他检查了一下,眉眼含笑,睫毛的阴影打在脸颊上:“过两天冲出来给你看。”
临走的时候曹圭贤找了一块餐巾纸匆匆写了一个地址:“我周末的时候在这里弹琴,有空的话就请赏光来捧捧场吧。”韩庚接过来放在怀里,姿态郑重。
周末的时候韩庚算了时间,提前了一点去了曹圭贤提到的那家店,兰桂坊靠里一点的位置。
店还没有开始营业,装潢得很怀旧,地方很干净,点着杏色灯光,天真又蒙昧。门口放着一台老式的点唱机,一圈彩灯亮着,仿佛投入硬币依然能唱出缠绵的歌曲来。他一进门就看见曹圭贤伏在吧台上写字。
皮肤黝黑穿着白衬衫的酒保站得挺直,用一块雪白的巾帕擦着亮得不能再亮的杯子,仰起头对着他灿烂一笑,露出一排皓白牙齿。
韩庚走过去,曹圭贤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来,刘海挡住了眉峰,看上去很温柔。
“来得好早,现在离开始还有很久呢。”曹圭贤把手边的厚厚一摞明信片收了起来,几百张的样子,写了不过一小半。
韩庚捡起一张空白的,图案是大朵的山茶花,花蕊上停着一只凤蝶光彩照人。“是你自己拍的吗?”
“我喜欢一切动物,蝴蝶,飞鸟,一切能飞行的东西,一看见就想把它们的美丽留下来。有点类似于本能,很难控制。”
“你已经做到了,确实很美。”韩庚把照片放回原处。
“其实,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拍人物的。”曹圭贤从自己的背包里翻了一个小信封出来,递到韩庚的手上。
韩庚微微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这是…”
“说起来真是巧,那天不小心按到快门居然拍到窗子。”曹圭贤拖着腮,手指在光亮的吧台上轻轻点了几下。酒保转身倒了两份龙舌兰给他,浅浅一个杯底,灿金的颜色映着光沾在舌头上。他辣得皱眉,伸指把另一杯推到韩庚面前。
韩庚手指捻着照片,眼神却定在他身上。
“不喜欢吗?”曹圭贤问他。
照片,或者根本就没有办法称作完整意义上的作品。窗子里映出来的两个亲密人影,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微垂着头的青年。无法分辨清楚的脸孔上,他知道自己看着对方的眼神是怎样的一种专注。
“当然不,我很喜欢。要送给我吗?”
曹圭贤找了一根铅笔在照片的背面写了日期,署了名字。“我的中文字总也写不好。”他谦虚了一下,其实他的字和人差不多,有种骨架嶙峋匀称又利落的美感。
“但凡懂得构图和谐之美的人,字写得再难看也是有限的。”仔细收好,指间上不知道什么出了细细的一层汗,沾在相纸上产生奇妙的粘合感。
门口的侍者挪开了休息的牌子,店开始营业。时间还早,兰桂坊最热闹的时候还没有到,过了一会儿店里才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
曹圭贤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脸颊已是微醺。他自嘲地眨眨眼:“我这人其实最怕人多,不喝得三分醉根本没发当众演奏,喝得太多手又抖,想弹也没有办法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韩庚可以感觉到他手上从手心漫开来的灼热隔着一层布料传到身上。
曹圭贤在三角钢琴前面坐下来,没有说什么,直接演奏。弹得是波丽露,音乐响起,一瞬间连眼神都显得不同。散出来的气场像是有质量的,一点一点向韩庚压过去。
韩庚的眼睛像是被笼在一张一张用黑白琴键编织出的网里,织网的双手是灵动的修长的,分外有力。直指他心尖上的那一点。被挑动了,跳得胀痛而充盈,简直已经不再属于自己。重复的乐章,近似一场诅咒,是一杯毒酒,含笑也要饮下去。
弹琴的投入,听众也认真,第一支曲子结束,几个人已是围坐在钢琴旁边,稀稀拉拉也算得了掌声。
韩庚举起酒杯向他致意,曹圭贤做了一个谢谢嘴型。
他重新低下头,换了一支爵士乐来弹。韩庚只是觉得他声音沉稳动听,从没想过唱起歌来居然也同样出色。
葡萄牙语的歌词,舌头在口腔里回转,暧昧至极。夜色大概已经浓了,人多了起来,挡住了韩庚的视线。他转身要了一瓶啤酒,一边清醒,一边沉醉。
曹圭贤弹到未至凌晨,另有唱歌的女孩子接替了他。
“对不起,喝得有些多了。”韩庚揉揉太阳穴,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