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被悬置在那里了。既是四月,又是四月。四月里任何一篇无痛的诗行,像喑哑的拨弦女郎,所有的震响都被关在她光辉不再的琴箱。松府修建了很多新宅,启圣院街的灯也一盏一盏地悬置起来,画斋的灯、松林的灯、松梢月储剑的小阁灯,声音关进灯春里,像所有季节里的任何一种受困,抵抗无法,细微的弦歌也无法,连药也无法。
我保持清醒。我保持清醒会默背江郎这样一段《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复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蹔起。”
很久以前,我和松梢月有很多诗本,古圣的先哲也会站在窗旁去整个黄昏的春海洋。为什么伊已经去国离乡,我还在这里以残管誓写文艺、拨弄着黄昏的火将熄未熄?到最后连肺腑也灼烧,那么疼痛的灼烧是否也是一种归还的证据?她还在那个琥珀色的昏影里,但我已经弛懈,最后一个完整的夜晚,王孙的春草清凉无比。
我已经忘记那个季春的迟昼,我和沈妙微究竟淋湿没有,又或者其实我们一直被雨围困在那座沈园的藻井里,和许多食诗稿的小鱼在一起。那是我既不知道伞内的天地究竟能否将我和她无私涵裹,也不知道她那件绿衫和露水究竟是哪样先滴落在我的墀沿。我确实是没有画心的,但在那屏青春山水前,我也想过那些颜料就无止境地伸展下去,像一道诗篇内已经显现的指引,再往远走,就带她看到故乡那座名为望海楼的云峰。
太重术轻道,柏若冲在梁园拿雪球边砸我边骂。我呵呵说这是心的辩术,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锋锐的辩术像白纸软刀,切进身体,流血也不会喊痛。那么我们竟如何来到这个黑暗地带?他在信里问我,而我不再回。直至那天再见到沈妙微,才发觉一切辩术都被阻隔在她的春山之外,所有的铿锵都微弱。痛楚像潮水来了又退,只是沉默再沉默,直到内里。砰砰砰,上元的烟火绽开。像一株太疾的兰草。开了,很快就谢掉。
周橘北不再篡写诗句,他在榻岸泣烹一碗偏方的药。我安慰他,四月后还会有四月,每年都有一样的四月。你从不会同别人谈论这些成群的四月,同样也不会谈论消逝。为什么要谈论一件已知的结局?我记起少年时期偏要松梢月承认那是四月的黄昏,想为她做胭脂膏。蔷薇色曛光如晦,洒在她剑锋上就像两道玉筯般的露水。自刃面轻跃而起,倏忽熄灭。重叠的黄昏,听到她在窗边拭剑,耳边传来极细微的“啪嚓”声。像死,又像火石。书页覆住眼睛,我想说刀锋脱鞘不要将你割伤,最终落到地上,还是“哔擦哔擦”地轻响。
至如一赴绝国,讵相见期。风流暂短,不老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