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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坠在心口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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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风水没问题,三姨太的八字子规也看了。按理她早该生养,这么久未育,如果不是徐司令的问题,那就可能是一些隐秘的人为因素,毕竟徐司令家大业大,又贪图美色,里里外外的女人太多。
子规点到为止,让三姨太注意平时的吃穿用度,也在房间布局上提出几点助孕的建议。他故意说得晦涩难懂,三姨太听得一愣一愣的,深信不疑地答应着。
“先生,重新做隔断有点麻烦,有没有别的办法?”三姨太皱着眉头,因为屋子动工就得让工人进后院,这事她做不了主,需要找二姨太,她不爱与她打交道。
子规为了四姨太,怎么也得再找机会来,假装思索了一下说:“那就买扇屏风吧,挑好了跟我说,我来划位置摆放,到时床也稍微挪一挪。”
这样就方便很多,三姨太满意地问:“那样式上有要求吗?”
“自然是吉利一些的好,麒麟送子之类。当然,挑您喜欢的也行。”
三姨太就喜欢买东西,这下高兴得很,连声道谢。又聊了几句闲话,子规才离开徐宅。
侯夫子虽然同意子规下山,但绝不会放任他。子规知道这事侯夫子迟早会知道,可一出大门,他还是立刻嘱咐二柱把嘴闭紧,不得乱说,要么就不带他下山,要换个人背他。
好不容易能天天出来,二柱很喜欢集市的热闹,在茶水铺也做得很开心,可舍不得丢了这机会,所以连连保证绝不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四姨太写了什么,子规心里着急,但他沉得住气,直至回到寨里,吃过晚饭,回了屋子,确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了,才把信掏出来看。
时间仓促,信里除了写个地址,请子规帮忙送去,只有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子规想起四姨太的父亲——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待人温和却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子规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22-02-16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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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几日,子规都按兵不动,仔细留意着周边是否有可疑的人。
    “先不回寨子。”出了城,子规就让二柱拐到另一条小路上。
    四姨太给的地址是城外的一处村庄,住户不多,尤其是近些年光景不好,地里没什么收成,年轻力壮的都外出讨生活了,所以子规他们一路走来碰见的人寥寥无几。
    一扇老旧的木门虚掩着,子规刚要敲门门就开了,一个小男孩冲出来直接撞在二柱身上,还好二柱人高马大,只是哎呦一声,还是稳稳地背着子规,小男孩却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躲在我家门口,想干什么?”小男孩站起来凶巴巴地瞪着子规他俩。
    “南川在吗?我找他。”子规说了四姨太信里写的联系人。
    “没这个人,快走开!”小男孩说完就转身进门,还把门关严实了。
    子规无奈,只得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开了门,客气地问他们找谁,然而听到“找南川”,她和小男孩一样,也说他们找错了就要关门。
    “大姐,田秀珍让我来的。”子规急忙伸手顶住门。
    听到田秀珍这个名字,中年妇女的脸上立刻呈现出明显的警觉,迅速探身查看他们身后四周,又叫来之前的小男孩,让他到村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小男孩像出笼的小兽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回来,摇着头说没发现。
    “进来吧。”中年妇女让子规二人进门,然后吩咐小男孩去磨坊叫人。
    没有靠背和坐垫的凳子坐得子规屁股疼,还不稳,双手撑在凳子上心想怎么这么久了人还没来,不会是忽悠他吧。
    “先生,我们走吧。”二柱难得有眼色地扶住子规的肩,他也等得很焦急,生怕回去晚了被侯夫子发现,他嘴笨可能被问两句就说会漏嘴。
    “再等一会儿不来,我们就走。”子规话音刚落,后院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健硕的年轻小伙子冲进厅堂,后面紧跟着个中年男人。
    “我是南川。”小伙扫了眼站着的二柱和坐着的子规,一下就明白谁是主事的,俯下身问子规:“秀珍在哪,她现在怎么样?”
    “坐下说话。”虽然没有青龙高大,但子规如今仰着头跟人说话就烦,再看小伙紧张的样子,心里一动,说:“当然在徐府了,她现在是司令的四姨太,你不知道吗?”
    “知道。”南川的声音一下就变得低沉暗哑,拳头握得紧紧的,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
    心下了然,子规叹了口气,一边掏信,一边说:“放心吧,她暂时没事,司令没讨到便宜,而且最近都不在,只是她被关着,也出不来。”
    南川急不可待地接过信展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子规没理解的那句无意义的话,他显然明白了,神色有所放松,随后把信递给中年男人看。“是秀珍的笔迹。”
    “我们与田姑娘相识多年,从未听她提起你,不知小兄弟与田姑娘是什么关系?”中年男人仔细打量子规,相貌出众却残得厉害,委实让人惊讶。
    “旧识。”子规与田秀珍也算是青梅竹马,所以才能一眼就把人认出来,“我们以前是邻居。”
    “我怎么没听她说过有这样的邻居。”南川嘴里嘟囔着,全身肌肉紧绷,如猎犬般随时准备追击猎物,质疑道:“你说她被关着,那你怎么见到她?还拿到信?你是徐秃子的人吧!”
    “才不是!先生是我们三当家的人!”一旁呆愣着的二柱突然大声反驳,令子规哭笑不得。
    “司令的三姨太请我看风水,珍丫头就被关在三姨太对面的小院。”一声“珍丫头”显示出子规与田秀珍的亲厚,小伙的脸又绿了,咬牙切齿的,子规心里发笑,补充道:“我在镇上的集市摆摊,过些天还要去徐司令宅子,你们想好怎么做,我能帮的一定帮。”
    “多谢先生。”中年男人比南川沉稳敏锐,“先生是九峰寨的人?”
    “只是暂住九峰寨。”子规知道入寨有仪式,他还算不得寨里人。“这事与九峰寨无关,找我去集市即可。”
    离开村子时天色已晚,二柱一路担心得碎碎念,幸好侯夫子找相好的去了,才没人盘问他。
    子规等了两天,先等来了三姨太那边的消息——英子说三姨太看不上现成的屏风,要定做,最快得半个月。之后,那日开门的中年妇女在早市时挎着菜篮子找来,坐在摊前一脸愁苦地说家里接连出事,请先生去帮忙看看。
    “先生,求求您,帮我们进府,”南川像看着救星一样看着子规,“只要能进去我们就有办法救出秀珍。”
    “进去啊……”子规沉吟片刻,果断地说:“行,我来安排,你们等我消息。”


    IP属地:福建57楼2022-02-20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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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子规再次来到司令府,身后跟着四个工人抬着大木箱子,里面装的就是三姨太定做的屏风。
      子规通过英子知道制作屏风的店家和完工时间,南川等人一早就去提货。店主以为他们是徐府下人,自己能省下雇工搬运费,自然乐得让他们抬走。
      英子在偏门等着,门房知道是三姨太的东西也不敢拦,开箱草草检查一下就放行。
      府里平时没什么大事,尤其是内院,司令要不在家,基本都安安静静。这会儿三姨太的小院请风水先生布置,算是大动静,连平时忙得很的二姨太也来了。见到院子里拆得七零八落的大木箱她的眉头立马皱起来,再看到雕刻精致,镶嵌得富丽堂皇的屏风心里就愈发不满。
      “等会儿让送货的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木板拿出去扔了。”自己折腾就自己收拾,二姨太才不想另外安排下人帮三姨太清理。
      “知道了,二姐。”三姨太爱搭不理地转身进屋,反正每次她买大件东西二姨太都没好脸色,无非是嫌她乱花钱,贪慕虚荣。
      二姨太一走,府里有闲工夫的下人都偷偷过来凑热闹,尤其是对面四姨太小院里的人。他们平时就没什么事,四姨太又被关着,这会儿连个人都不留,全过来了,一边看一边闲磕牙。
      南川没有告诉子规他们要怎么做,让他什么也不用管,忙自己的事就行,所以子规即使挂念,也装作一无所知,全心全意地做三姨太这边的事。
      等子规办完事,南川他们早已离开徐府, 而田秀珍还被关在屋里,子规经过时也不知道下人要干什么,门才被打开就有东西扔出来,吓得他们又赶紧锁上。
      之后几天,子规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贸然去村里,左等右等,总算在十五大集那天把人等来了。
      田秀珍打扮成怀孕的村妇,和一位老大娘来到子规摊子前。
      “小先生……”田秀珍刚开口,眼泪就流下来,赶紧掏出帕子低下头。
      “先生,我儿媳妇就快生了,我家三代单传,这胎是男是女很重要,您快给算算。”为了不让人怀疑,大娘赶紧说,还掏出张红纸递给子规,“这是我儿子儿媳的生辰八字,您看看。”
      子规接过写着些菜名的红纸一边看一边小声说:“出来就好。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嗯,今晚就走。”田秀珍擦干眼泪。
      那天进府南川他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之前他们试了几次都失败,所以这次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搏一把,没想到事情发展意外的顺利。
      四人中那位个头矮小的擅长开锁,四姨太小院没人时,他就与田秀珍互换了。而二姨太让他们收拾垃圾的命令简直就是及时雨,完美地帮他们出了府——田秀珍抱着块烂木板,门房连她的脸都没看到就让他们赶紧出去。
      这几天为了安全起见,田秀珍一直没露面,而代替她的那个人也暂时留在徐府。但夜长梦多,谁也不知道哪天徐司令会突然回来,所以今晚那人就要出来,南川他们已经做好接应准备,到时大家会一起离开青石镇。
      “小先生,你的腿……”田秀珍眼圈又红了。
      “之前出了点意外,不碍事。”子规笑了笑,转而问起田秀珍的父亲。
      田秀珍摇摇头,强忍的眼泪再次落下。
      世事难料,转眼即物是人非,再次相见不知何时,俩人皆唏嘘不已。
      “跟我们一起走吧。”田秀珍抬头恳求道。她明白事情一旦败露,子规势必受到牵连。
      “天下不太平,到哪都一样。”子规虽是无根的浮萍,但一想到青龙,心里就有种割舍不下的感觉。
      田秀珍着急,可看子规的神色,知道多说无用,她又不敢久留,只得给子规一个地址,让他保持联系。
      “我这边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田秀珍乃贵人相,在以前是要当夫人的,乱世之下应当也可逢凶化吉,但她选的路崎岖坎坷,子规终究不放心,多叮嘱了几句。
      “谢谢小先生。珍重。”田秀珍站起来,目光坚定。他们不畏生死,前仆后继,就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信仰。


      IP属地:福建58楼2022-02-24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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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青石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子规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看见田秀珍被关在徐府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自己是否会受牵连,只在意能否救她出来。
        可是,司令的四姨太失踪,这么安静也不正常,直到英子出现,子规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英子借着给三姨太买胭脂的机会过来,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藏不住一丝八卦的兴奋:“我们四姨太跑了,撬开窗子跑的。这些天,府里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吓死人了。”
        四姨太在屋里又摔又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窗子撬开的。何况当初为了防止她跑掉,窗户全钉死了,四姨太再凶悍,到底是个女人,大家也就没把屋里的动静当回事。
        田秀珍他们行动那天又正好是二姨太女儿的生辰,家里就这么一个千金,连正房太太也很疼爱,所以每年府里都会大操大办,下人们不仅有酒吃,还有赏钱拿。
        那一夜闹到很晚,吃了酒的下人警觉性多少有些不足,可每个人都一再保证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任二姨太怎么查也查不出个头绪。
        二姨太没办法,一边巴不得找不回四姨太,一边又担心府里的安全,拖了几天,最后只得派人去请司令回来定夺。
        “司令回来了,大伙都很担心司令用刑。”英子心有余悸地说:“谁知司令在我们三姨太屋里住了一宿就走了,不过府里多了当兵的巡逻,也不让人随便进出了。”
        子规相信徐司令不会就这样算了,田秀珍的身份他肯定清楚,查到他这也是早晚的事。他是不在乎接下来会怎么样,但英子还是要避免再接触的好,要么十有八九会害了她。
        “英子,你们四姨太的事恐怕牵扯颇大,你以后少出门,也不要到我这来了。”子规掏出三枚铜钱,给英子占了一卦。
        英子心里祈求着全家平安顺遂,将手中的铜钱摇了几次后抛于桌面,然后焦急地等着子规说明,谁知子规沉默良久后,自己也拿起铜钱占卜起来。
        “先生,怎么样?是不是不好啊!”英子吓得要哭了。
        “没事。要问你什么,把你知道的说了就行。”子规看着卦象,肯定地说,“今日回去后别再出门了,你们三姨太很快就有身孕,一定要注意她的衣食住行,尤其是吃的方面。只要她肚里的孩子平安,你们都没事。”
        英子频频点头,然后匆匆走了,不敢再多停留。
        太阳晒得人暖暖的,子规闭着眼假寐,耳边回荡着二柱的大嗓门,茶水铺里几个当兵的在聊着女人的话题。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59楼2022-02-27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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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雨后,天冷了很多。早晨起来,子规突然有点想青龙。他们这趟出去已经两个月,老梁期间回来过几次,他却一次也没回来。虽然子规从不打听,但还是看得出收获不少,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可以暖暖和和地过冬。
          大概是因为想青龙,晚上子规又做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莺声燕语中飘散着酒气与粉香,只是这次靡靡之中透着淡淡的悲伤与无奈。
          可惜好梦不长久,才过两天,梦境就突然调转了方向,好像从温暖的春日一下到了凛冽的寒冬。唯有那份熟悉感依旧,也依旧看不见任何画面,只是由白茫茫变成漆黑一片。
          半夜里,子规醒来时,心跳快得异常,耳边犹闻雷鸣般的战鼓声声,仿佛还置身于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黄沙之中。
          所有的感觉都是如此真切,周遭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直至他用力抓紧下半身的残肢,剧烈的疼痛刺激神经,才让他瞬间解脱。
          撩开床帐,子规怔怔地看着洒在地上的月光,再也睡不着。
          早晨,二柱习惯性地提着早餐来找子规,见子规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床顶,不像平时那样已经收拾完毕,于是奇怪地问:“先生,今日不出摊吗?”
          子规收回心神,闭了闭眼说:“去看看你们二当家在不在,在的话请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好。”二柱把早饭放桌上,走前还碎碎念着叫子规快点起来,要么饭冷了。
          侯夫子来了,叼着烟斗,一脸神清气爽,无视子规阴郁的面色,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调侃道:“难得先生找我。这大清早的,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子规已经收拾妥当,也坐在桌边。他抬起眼皮看了侯夫子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青龙出事了。”
          侯夫子瞬间收敛笑容,眉头紧皱,目光锐利地盯着子规问:“你知道青龙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子规确实从不过问。
          “不知道啊……”侯夫子态度轻慢,压根不信,一来青龙的事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二来谁知青龙会不会犯傻,在床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
          “信不信随你。”子规语气淡淡的,连头也不抬,拿过已经凉透的早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侯夫子猛吸了几口烟,什么也没问的站起来。这次青龙他们要办的事非同小可,安全起见,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烟斗用力磕在门框上,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徐秃子那四姨太的事我权当不知道,但你要敢做不利于九峰寨的事,我早晚收拾你。”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22-03-01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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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子规就听见一阵马蹄声飞奔着远去。他怔怔地看着门槛边的烟灰,心里松了口气,刚才虽然表现得不疾不徐,好似无所谓一样,其实内心却焦灼无比。
            不是每个梦都有意义,也不是每个梦都能解释。
            之前反复出现的那个旖旎的梦境,子规就曾尝试着解了几次,皆不知所以。昨夜的梦,一开始他下意识的认为与田秀珍有关,可是占了几次卦, 并无凶相,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田秀珍都暂时无碍。
            子规无奈,只得重新躺下,可还是辗转反侧,心里不免又想起青龙——他在时,子规总有安心的感觉。这一想,就像打通任督二脉,子规迅速翻身而起。
            大凶!连卜三卦皆是大凶。
            “先生,先生……”二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先生……刚,刚刚,二当家下令,今儿起,谁也不能出寨,怎么办?”
            “那就先不出去了。”看着一头雾水的二柱,子规知道问他也没用,他大概连寨里的气氛变化都没察觉出来。
            接下来三天,子规一直呆在屋里,门槛都没迈出去,但寨里的情况他还是感受到了。先是频繁而急促的马蹄声,之后是昨日黎明时分几拨人马陆续出寨,然后寨里就安静了,静得听不见什么声音,就像突然空了一样。
            迟钝的二柱也总算嗅到了危机,焦虑地在子规这进进出出,嘴里念念叨叨着他弟弟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深夜,没有一丝睡意的子规坐在桌边静静等待。
            前两天,他一入睡,就马上置身于烽火连天的战场,身临其境地感受着战争的激烈与残酷。耳边兵刃相接,惨叫声中夹杂着细细的鲜血喷溅的声音,迎风麾动的旌旗呼呼作响,远远传来喊声,听不清,但那声音里透着急切、焦躁与愤怒。
            夜风透过门窗吹进来,当子规敏锐地捕捉到马蹄声时,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之前以为自己是为梦境所困才烦躁不安,这会儿他忍不住笑了,不得不承认他是在担心青龙,即使假装镇定,无所谓,潜意识里还是一直一直在想他。
            九峰寨灯火通明,紧张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偶尔传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子规等了一夜,听了一夜落雪,却不见人回来。直到天光大亮,他疲惫地从桌边的椅子上往下挪,准备出门问问情况时,一阵马蹄声和车轮辗过雪地的声音直逼而来。
            青龙一身血腥味的被抬着进屋,坐在矮凳上的子规什么也看不见,只得避到一边,让人把青龙放到原本就属于他的床上。
            “闪开,闪开……”侯夫子急匆匆进门,扒开围在床边的人。
            “三当家,我留下帮忙。”三锁子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喊着要帮忙,又围拢过去。
            侯夫子已经忙了一夜,脾气大得很,点了两个人后,就拿脚踹人,让他们通通滚出去。
            帮不上忙,呆着又着急,想上前看,又怕添乱,子规也跟着往外退,却突然听见青龙喊他。
            低沉沙哑的嗓音明显缺水,仿佛再唤一声血沫就会喷溅而出。子规回头,依然看不清床上的人,但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挪动小凳子靠过去。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侯夫子一边大力撕开青龙身上的衣服,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三,这么着,我们先出去,你且快活一下。”
            青龙闭着眼没说话,过来的子规倒吸了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床上的血人,感觉青龙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要干嘛快点,一会儿阎罗王来收人了。”侯夫子嘴上这么说,但手脚麻利地干他该干的事。
            “上来!”青龙转头,赤红的一双眼看着子规,像命令又像恳求。
            侯夫子啧了一声,冷眼旁观,见子规撑着床沿一屁股坐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青龙的脚下挪进里侧,而青龙急不可待地抓住他的手臂往身边拖,差点把人拽倒,自己身上的血也一下子滋了出来。
            “想死就说,别浪费我时间。”侯夫子气得连麻药都不想给青龙打。
            六颗子弹,左肩两颗,肚子两颗,还有两颗在腿上。
            侯夫子手法简单粗暴,可青龙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死死地瞪着子规。子规的眼被一盆盆血水染红,仿佛陷入梦境,看不见的场景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整个人魔怔般动也不动,隐隐有癫狂之相。
            年关将近,九峰寨却没了先前轻松的气氛,反而因这次事件显得黯然肃杀。子规听说死了三个,没死的也个个挂彩。青龙伤得最重,据说是他殿后,以一己之力挡住对方的进攻,大家才得以脱身。
            昏睡了两天的青龙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死去的兄弟葬了没有,然后让人抬他去上坟。
            一个土包,一块木碑。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何况是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


            IP属地:福建61楼2022-03-03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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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22-03-06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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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清水,还天天违规,哎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22-03-06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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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6楼2022-03-06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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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规沉默地拿毛巾给青龙擦脸,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是难过,又有埋怨,生气。
                    “上来,睡一会儿。”青龙手抚上子规的眉梢,心疼他熬红的双眼。虽然自己之前昏昏沉沉,但他清楚地知道子规一直在身边。
                    子规摇摇头,面无表情地继续投洗毛巾。
                    青龙看得出子规不高兴,却不明白为什么,只得抽走毛巾,长臂一捞,环住子规的腋下,想把他抱上床。可伤枪不是开玩笑的,饶是他身体再强壮,脸也一下就青了,厚厚的纱布下渗出血丝。
                    “你疯了!”子规急了,眼也更红,挣开青龙的手臂就要去叫侯夫子。
                    “别走……”青龙声音发颤,手指无力地扯着子规的衣角。
                    子规仰头深吸了口气,把猛然间涌出的泪水憋回去。“出血了,我去叫二当家来看看。”
                    “没事,不用。”青龙轻轻拍了下床沿,示意子规上来。
                    “我睡那就行。”子规指的是之前青龙另搭的那张床。
                    青龙没再强求,把目光移向床顶,过一会儿,语气黯哑地说:“搞成这样,责任在我……”
                    一批军用物资从北边过来,有枪炮,还要药品。虽然他们下山不是为了这事,但本来就是土匪,打劫是本分,既然得了消息,又怎能放过。
                    青龙办事向来稳妥,务求把损失降到最低。行动前他也想尽可能筹划得周全些,但时间仓促,打探到的消息有限,原来计划的事又不能放,人手就显得不足。
                    “其实不做这单也没关系。”青龙闭上眼,懊悔道:“是我太贪心,害了兄弟。”
                    干这营生,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没有谁对谁错,所以子规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两句:“谁都不想出事。你也是为寨里好,为了大家有好日子过。”
                    青龙将目光移回子规脸上。这次要不是侯夫人及时派人赶去,死伤更惨重,他这条命也得交代在那。
                    “谢谢。”青龙知道子规向侯夫子示警的事,他皱紧眉头,断断续续地说:“梦,我做了个梦……像真的,不,是真的……”
                    子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着青龙描述行动前他做的梦——与他的梦境如此相似,区别只在于他的梦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而青龙是实实在在的看见了,惨烈的战争,弥漫着黄沙的天空,还有血流成河的尸山与残破的旌旗。
                    “一开始,我在看……后来,发现不是,我在里面……不是局外人,不是旁观者……骑着马,没有枪,也没子弹……我杀红了眼,用剑……”青龙撸了把脸,定定神,“醒来后,我分不清哪边才是梦……三锁子叫我时,突然就觉得要出事,可箭在弦上,还是行动了。我以为自己能把握全局……太自大……“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7楼2022-03-1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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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过于自责与内疚,青龙之后再也睡不着,一闭眼就入梦,不停地厮杀,精疲力竭。而子规之前担心青龙,他回来后又主动承担照顾他的责任,基本都没怎么睡,这会儿一直守在床前,青龙呼吸一紧就推醒他,所以也熬得快油尽灯枯。
                      “没看出来啊,老三,你不是一向清心寡欲。“侯夫子自以为洞悉一切的表情,摇着脑袋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说小别胜新婚,还是悠着点吧。”
                      青龙没搭理侯夫子,但他和子规都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半夜,桌上的灯火如豆,轻轻摇晃着,两个人又是大眼瞪小眼,最后子规在青龙无声的请求中爬上了床。
                      被窝里紧握的双手十指相扣,越抓越紧。青龙原本没什么想法,但侯夫子的话勾起了他的心思,又分开一段时日,因此还未入睡,呼吸已经越来越重。
                      “为什么是我?”子规轻声问。青龙出事让子规看清了青龙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不免就想知道他对青龙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
                      这个问题青龙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始终找不到答案,于是实话实说:“不知道……就觉得该是这样。想抱你。”
                      抱!青龙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纯粹就是想抱子规,但子规以为他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要,当他是女人一样的角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侧过身,不甘心地抓住青龙的下身。
                      早晨,侯夫子开门进来时,那股味道还没散去,青龙和子规紧紧抱着睡得正香,他不满地啧了一声,也没叫醒青龙,只是走之前盯了子规几眼。
                      比起以前,青龙现在更像个人,原来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似的,天天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冷得像座冰山。改变,从子规出现开始,侯夫子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这对青龙而言是福还是祸。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8楼2022-03-13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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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漏了一段,有想看的,可以去晋江,那里更得快些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69楼2022-03-13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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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因为欢爱,还是子规在怀,梦境消失了。青龙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后也舍不得放开子规,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别看了!”青龙的目光实在太炙热,子规被生生灼醒,但他又贪恋那份温暖,也不想起来,只是换了个姿势,让青龙的手臂从他颈下解脱出来。
                          昨夜主动求欢的放荡形骸让子规现在想来就觉得尴尬,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飞红。青龙越看越喜欢,正想亲一口,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饥饿的肠鸣,旖旎的气氛像泡泡一样瞬间破了。
                          子规看也不看青龙,一声不吭地快速起床把两个人收拾干净,端着微温的粥喂他。
                          青龙好多年不曾过得如此闲散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尤其是“美人”在前,就不像子规当初那样越躺越难受,而是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加之他身体底子好,所以恢复起来事半功倍。
                          大雪中,九峰寨迎来了新年。除夕之夜,所有人都聚到议事堂吃酒守岁。
                          当青龙拄着拐,和子规慢腾腾地到达时,兄弟们都站起来恭敬地喊了声“三当家”。没有任何人认为青龙领导力不行,该为死去的兄弟负责,反而因为他的担当和义气更加敬佩他。
                          “先生,这里,这里……”憨厚的二柱朝子规挥手,表示他旁边有位置。跟了子规这段时间,在他心里,已经把子规划成了自己人。
                          “坐下吧,不用你操心。”三锁子无奈地拉了二柱一把。
                          人精一样的侯夫子早就在主桌,青龙的座位旁边给子规安排了位置。青龙更是护着子规,不管是行是坐,都让他半步,子规上座时,还特意扶了他一把。
                          当家的给足子规面子,下面的弟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敬酒的时候谁也没落下他。尤其是当第一个喝多的兄弟傻乎乎地一边挠头,一边扭扭捏捏地问子规他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后,这帮光棍就来劲了,围着他一口一个先生地叫着,恨不得把自己后半辈子的事都问个清楚。
                          “钱,钱……要给的,先生给人算都要收……”厚道的二柱可维护子规了,见不得他吃亏,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捂着嘴拖走了。
                          一杯杯酒下肚,饶是子规酒量再好也受不了这么灌,很快就脸颊酡红,眼里水汽氤氲。青龙没说什么,也没替他喝,只是默黙地伸手扶着他的后背,以防他没坐稳摔下去。
                          侯夫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管不顾,最后还是老梁出面才把喝得晕头转向的醉汉们哄走。“行了行了,等明天先生清醒的时候再问吧。”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70楼2022-03-16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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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议事堂出来时,雪小了很多。青龙看子规很放松地被二柱背着,脑袋在他肩上磨蹭,一边嘟囔,一边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心里有些吃味,无奈伤没好,只能在后面眼巴巴地跟着。
                            “先,先生……”二柱放下子规后,惊讶地看着他显得不知所措。
                            刚进门的青龙紧走两步,就见坐在床上的子规泪流满面,他的心像被揉捏了一下发痛,打发走二柱后,就将子规揽进怀里。
                            青龙什么也没问,他看得出子规并不是喝多了难受,而是心里不痛快。这一年对子规来说,可以说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对后半生的影响无疑也是巨大的,所以青龙心疼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温柔耐心。
                            酒醒后,没有人再来找子规问东问西,但子规却从初一一大早就开始忙碌。
                            “做什么呢?”青龙靠在床头,侯夫子刚给他换了药,让他躺会儿,别乱动,所以他看不清子规在桌边干什么。
                            “书符,”子规头也没抬,拿着毛笔稳稳地画着,“做些平安符。”
                            昨晚子规情绪波动那么大,不仅有自身的原因,还因为自己的那点能力,看出了寨里大部分兄弟坎坷的命运。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深深的无力感让子规哀伤,不是他慈悲心肠,而是看不见转机的未来压迫得他喘不上气,就像在黑洞里穷尽一生找不到出口,叫人崩溃。
                            平安符挡不住真枪实弹,但自古以来的信仰让大家笃信其蕴含的力量,所以九峰寨里得了平安符的男女老幼均发自内心的感谢子规,也总算把他划入寨里人的行列。
                            二月二,龙抬头。蛰伏了一个多月的青龙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就剩肚子上的一个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火车运了批货需要他去接应,因为东西是洋人的,寨里只有他懂洋文。
                            “注意伤口,别逞强。”子规小媳妇似的絮叨,替青龙收拾了些衣物,该带的药品清点了几遍,就怕落下。
                            青龙看着人,越看心里越软,忍不住伸手去摸子规的脸,被一掌拍开也不恼,等子规收拾妥当了,强硬地把人抱住既温柔又霸道地亲了好久。
                            “我很快回来。”就像即将出远门的丈夫,青龙有种不舍的感觉。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青龙没有很快回来。等他回来时,子规也没在九峰寨等他。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71楼2022-03-24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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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山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2楼2022-03-26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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