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
越州鏖兵,三邑尽失。李氏阖族儿郎皆殉国,惟余其独存。漠血浸骨,朔风尽赭,残旄归京日,赤霞淬刃光。
朔风凝血之夜,兄目眦尽裂护其突围;寒刃贯胸之际,父箭簇森然守此雄关。此般血色凝作寒芒,竟成刻骨蚀心之魇。李氏柩车返京之际,回眸一顾先茔之地。父骸尚存完肤,诸昆则骸骨支离,多徒留金柝虚棺。
近乡至京阙,若隔世尘沙,忆昔垂髫日,栖迟慈荫下。而今霜刃磨旧骨,始信人间有劫灰,驻马城阙,向柩三稽颡。
“诸父昆仲,煦今负骨还乡。”
徐行入城,闾阎喧阗处,恍见兄携游嬉,竹马尘扬;过庠序旧地,似闻绛帐风清,父训犹在。城阙每移寸步,槐阴如刃,血泪凝痂三分。按膺而立,血逆喉间,腥涎翻涌时啮齿强咽。
街衢私议,谤议李氏若市,攻讦詈骂,秽语滔滔如沸。欲雪沉冤,舌底霜刃;思陈清白,喉间寒冰。返京驿路,屡图自绝于先考灵前,但兄弃生而活煦,此身岂容轻掷?
此途往昔行经数次,未尝觉其迢递。今番独行长街,丈尺皆成桎梏,寸晷若曳千钧之链,枯步移时,始见宫阙嵯峨于云霭间。
迨至宫阙之前,卸鞍趋前,伏地叩首谢罪。
“陛下,罪臣李煦携李氏族人归京请罪——”
伏地叩首之际,五内翻涌如潮,忽见殷红迸射若残梅落雪,点点浸透素纨,犹带甲胄寒光之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