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
“栓动步枪,才是男人的浪漫。”
若是没有戴耳塞,恐怕我未经过枪炮声洗礼的稚嫩耳膜要被这7.62全威力弹在室内击发的噪声撕裂。星期日的下午,偶尔光临的几个红脖子和老黑今日凑巧都不在这里。靶场里,只有她和我。不过,这里可是枪支弹药的领地。是人类与情欲完全断绝的,暴力和侵略性构筑的温巢。就算这里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在枪声和火药的腥味中也寻不到一丝浪漫的气息。
我扳下电钮,夹着靶纸的电动装置随着导轨迫不及待地向我奔来,要给我展示我方才的战绩。我摆出炫耀的表情,侧眼看着她。而她只是瞪大了双眼,微微低下头盯着标靶,在靶纸还有约莫数十米时便露出了微笑。看到她那副表情,我也看向方才的标靶。偌大的人形镖靶上只有一个孔洞开在左肩,勉强七环的位置。我咧着嘴皱起眉头试图用滑稽的表情糊弄过去,方才夸下海口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很不错啦。”她说着。射击标靶的标示非常直观,这肯定是安慰我的。“你都没怎么碰过枪。”
男人,或是某些男人,总是对力量有一种特别的青睐。对于力量的界定是模糊的,它可以是强壮的身体,一把趁手的兵刃或是贴身的枪械,甚至是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的未来机甲。大多数时候,他们可以玩世不恭,嬉笑怒骂,即便出了丑也不会在意。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想让自己做出想象中帅气的行为举止,即便是那行为天马行空,完全不切实际。
在想象中我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三点一线,精准无误,默默返回的靶纸轻轻飘扬,而十环中央的十字交叉处则被射出一个完美的孔洞,仿佛这空洞本来就是靶纸的一部分。我熟练地拉开枪栓,弹壳轻盈地跳出弹仓。慢慢将枪放下时的眼神无比地冷峻,仿佛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然而冰冷的现实击碎幻象。靶纸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这一枪毫无疑问是射偏了。或许是因为我久未锻炼的臂膀未能托稳枪身,又或是栓动步枪的后坐力结结实实地给我的肩膀上了一课。总之,在这关键的时刻出丑了。
微笑难掩我的尴尬,毕竟可是我带她来到这地方玩的。平时对于枪支毫无兴趣的她来这里唯一的动力恐怕就是看我演示精湛的技术。在她身边大谈各种军械知识的我终究是露出了马脚,暴露了自己是个菜鸟的本质。
似乎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她接过我手中的步枪。我这才意识到我方才连膛也忘了退,这尴尬瞬间又更甚了几分。她朝我笑了笑。拉开枪栓,和我的幻想偶合的只有轻盈飞出的弹壳,还有我面前的她。退膛又上膛,这是对于火器毫无知识的她在来到枪店时和工作人员进行简单火器知识教学的15分钟里学来的。尴尬逐渐变成了好奇,我将标靶调远到我曾经射击的位置。她左手托住护木,枪托抵肩,身体前倾。虽然持枪的姿势还有一丝生涩,但是大体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就看她这一枪的表现如何了。
熟悉的枪声响起。靶纸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错,上靶了。”我调侃着她,扳动了电钮。她拉开枪栓退出弹壳,随后仿佛是急不可耐地将枪放在桌上,像是摆脱了什么烫手山芋。万千男人们求而不得的新奇玩具,却不入她的眼。
靶纸缓缓归来,这一次似乎变得轻飘飘的。然而我并没去注意,眼里是她,脑海里则是她方才收起一贯的笑容,全神贯注瞄准的模样。那神情戳动了我心里的某些东西,和我幻想中的帅气情景不谋而合。她也看着我,被我盯着却没有露出无所适从的样子。
“我爱你。”
“怎么突然在这里说这种话?”虽然对我这种诡异的浪漫感已经深有体会,但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我突如其来的措辞惊到了,随后仿佛被逗乐了一般笑了起来。往日其他人在这里时,靶场中枪声大作。底火炸响的声音令人只有倾泻火力的欲望。然而,今日这里只有二人。
在枪声和火药的腥味中也寻不到一丝浪漫的气息?往日或许如此,然而今日是个特例。在莫名其妙的场所说出莫名其妙的话,做出各种不合时宜的事物是我令人讨厌的特性。在违背这个社会运转规则的同时,彼此相互理解。我们彼此都只有对方能够理解各自的心意。只需要一言一行,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在短暂的时日中,二人携手违抗社会规律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我仿佛能够想象我们在沉痛的葬礼上跳起优雅的舞蹈,在陨石坠落前奔走逃亡的人群中拥吻。而此次,我搂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推到了摆着步枪的案台前,她双手交叉抚着我的下颚。在热吻之前,我抬眼瞥了一下静立在面前的靶纸。十环中央的交叉旁被洞穿出一个微小的弹孔。
是啊,她正是那种,即便是不喜欢的事物也会全力尝试去拿出百分百的努力的,令人怜爱的姑娘。无需多言,火药的气味已经在此刻以另一种方式点燃了空气。
子弹出膛的响声透过消音器变得模糊而朦胧。几乎是和靶纸同样距离的地方,行尸腐败的血液溅红了墙壁。身躯无力地瘫倒了下来,标示着:
“十环。”我小声自言自语着。
三点一线,精准无误。我熟练地拉开枪栓,弹壳轻盈地跳出弹仓。老练的生存者慢慢将枪放下时的眼神无比冷峻,仿佛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然而似乎少了什么?是什么呢?我没有继续去想,即便答案显而易见。
商人狐疑的看着我,大概是我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惊喜神情吧。
“身上挂着一堆土枪,有把有把真枪还不开心吗?”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不愿做任何回答,只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没事,谢谢了。”
每值深秋,纳维干的天色总是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屋外,阴雨连绵。
再去做个任务,今天还是早点回家吧。
亲爱的,我...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