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被删文再重发第n弹】今天也要继续忽悠张Sir啊

团子环顾着黑暗的四周，觉得自己看见了无数悲戚枉死的亡灵交叠纠缠的影子。
【你觉得自己是在给人间清除废物杂碎吗？说到底只是因为小时候不被你父亲选择而产生的怨恨和自卑而已。】
【——你说什么？】
罗奈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她，半边惨白的脸埋在森森阴影里，脸上那种温存虚假的画皮般的笑意全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私念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彭凌跃在拿着遥控器的时候犹豫过，我老爸在离开我们的那一刻犹豫过，就连接下来要面对你的张大勇，我想他也会思考到底要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死不顾。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情义两全，但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渴望通过救赎别人的同时来救赎自己啊。】
【你说所谓的英雄其实是虚荣的产物，那只是你把坚守信仰与欺世盗名混淆了吧。始终知道自己人生要走的那条坦坦荡荡的路，不管其他人是怎样的想法都为了自己活得很漂亮，并且把这种治愈和救赎的力量带给身边的人，把其他人的赞美和诋毁都当成走向更高的铺路石，这才是英雄存在的意义，也是张大勇经受了那么多年苦难却始终一直努力想成为的那种人。】
【无论这个世界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始终相信道义的存在，并努力让自己成为注入别人身心的血，相比起来，二十几年来一直为其他人的想法和眼色而活，自己把自己看低，囚禁在童年阴影和臆想的清道夫情结里的你，彻彻底底地输了呢。】
团子看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脸色灰败得像地狱里被剥去画皮的鬼，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盯着他颤抖的眼睛说出了最后四个字。
【——小孩而已。】
……
咔擦。
……
没有声音。
发不出声音了……
……
滴嗒……
滴嗒……
粘稠温热的血从切开团子脖颈的刀片涌出来，顺着细嫩的皮肤缓缓地流下滴到地上。
【——继续说呀。】
罗奈整个身子压得她身体上的每节骨头都在咯咯作响，冰凉的双手紧紧掐住她嫩竹般似乎一使力就可以轻易折断的脖颈，近在咫尺的美丽的脸上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带着血丝的眼白像水煮蛋那样凸出来，细薄红润的嘴角怪异地扭曲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笑似哭。
【——割断喉管而已。】

【在张大勇按下按钮之前，不会让你流血而死的。】
他像给情人说睡前絮语那样温柔地呢喃着，抬起双手像给陶瓷上釉那样将止不住的血一点一点从上往下抹到小女孩细腻惨白的脸上，看着她因为撕心裂肺的疼痛徒劳地张着嘴想出来，却因为割开了喉管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任由喉咙里的血泡泡从嘴角不断溢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服，情不自禁地低下脑袋伸出舌头细细舔去她眉心的鲜血。
【彭凌跃啊，二十多年来也是像你这样自以为是地教训我。】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
【最后的一刻，我在电话里给彭凌跃出的选择题终于赢了他一把。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我可是给我和他都准备了一个遥控器呢，只不过给他的那个多加了一份大礼而已。】
【第一个选项，要么他用我让他换上的装了自爆装置的手枪亲手打爆他老婆的心脏，要么等着我亲手引爆百货大楼那几个炸弹。】
【第二个选项，什么都不做两边都不选，然后在仓库对面大楼的窗户后面等待的我，会将百货大楼和他老婆身上绑着的炸弹同时引爆。】
【第三个选项，他亲手按下那个炸弹的按钮，然后我就放了他老婆。】
【——你说，张Sir是选择救那三家医院里素昧平生的人，还是救你这个异常信任他的孩子？所谓情义两难全，你说他会救哪边呢？】
他愁眉苦脸地叹息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站起来容光焕发地活动着筋骨，声音快活得如同青春少年。
【是时候把你的张Sir请过来看你啦。】
他看着躺在血泊和尘埃里动弹不得的女孩认真地说，蹲下来抚摸着她颤抖的眼睛，笑得格外天真无邪。
【——这样的眼睛，毁了好了。】
团子透过染着血珠的睫毛，看见黑暗里切开自己喉管糊满鲜血的刀片闪闪发亮。
手起，刀落。
咔擦咔擦！
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团子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满是血沫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语调支离破碎的咯咯声，豆大的冷汗和绵密的血珠从散了一地的长发里滚落在肮脏冰冷的地面，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血淋淋地昏死过去。
……
嘎吱。
团子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见推开门的声音。
【？……】
她试着用微弱的力气侧过脸看看来的人是谁，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完全看不见了。
【啧。还活着。】
她听见罗奈懒洋洋地在她头顶上说话，紧接着自己的身体被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挡在他胸前，一只冰凉的枪口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逃不过了吗……
她在昏昏沉沉中听见另一扇门打开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男声破开黑暗传入她的耳中。
【——Jessica！！】

【还没问出来他的去向吗？】
【好不容易抓住几个路人，就说看到勇哥走到168号站台坐上了59路车，后面他去哪他们就真不知道了……】
【是医院！】李忠义狠狠一拳头砸在路边的电线杆上，【Gigi的电话里提到有穿红格子衣的男人出现在勇哥家楼下，在勇哥家发现了所谓的承认勇哥和罗奈勾结自导自演，在三家医院放下炸弹的打印的遗书，那个畜牲肯定是故计重施绑架了Jessica逼迫勇哥一个人前往这三家放了炸弹的医院，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在现场出现过，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三家医院是哪三家！！！！】
【香港那么多医院，等我们一家一家找出来的时候，万一罗奈已经引爆了炸弹……】
芬女脸色苍白地望着一群心急如焚的同事，说出了那个最恐怖的可能。
【或者万一勇哥为了Jessica引爆炸弹该怎么办？】

【哎呀呀，你看张Sir为了你生气啦。】
罗奈一边温柔地陈述一边侧过脸探出舌尖舔去溅到团子耳垂上的血，看着张大勇因为极致的愤怒不断发抖的身体和恨不得扑上去把他千刀万剐撕成碎片的满眼血红，快乐到不能自已。
【把小孩一个人丢到不安全的地方，说到底你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张Sir。】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把彭凌跃支走，想要沉冤昭雪拯救别人却连自己都救不了，永远只能跟着我的足迹走却永远都抓不到我，像你这样的废物，还是从楼上跳下去死了算了。】
团子听见濒临爆发的张大勇沉默了几秒后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我现在来到这个地方，不是为了你。】
有什么顺着团子冰凉的脸颊缓缓往下落，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一下，感觉到满手湿答答的鲜血，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真是执着的男人啊。】罗奈还是保持着那个完美无瑕的笑容，拿着遥控器揽住女孩身体的胳膊却越收越紧，紧到能听见女孩骨头被挤压的声音，【怎么样？为了不让我按下按钮，要对我开枪吗？开啊。】
【上一次仓库爆炸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爆破的声音是一声，仓库是三声。】张大勇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团子血淋淋的脸上稳住最后一丝理智，【也就是说除了彭Sir手里的遥控器，师娘身上绑的炸弹以外，还有一颗炸弹，就是你让我和彭Sir在见到人质前换掉的安装着自爆装置的手枪。】
罗奈温柔平和的声音开始波动了。
【所以呢？】
【你以为我现在拿着的是你逼我换的那个一旦开枪就会爆炸的玩意吗？在你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换了枪上楼后为了先一步控制人质从后门上楼，不再监视我时，我就利用这十几秒的时间折回来换回了自己的手枪。】
张大勇看着罗奈脸上开始抽搐的惨白的肌肉，鹰眼中划过一道触目心凉的犀利寒光。
【就算我现在打爆你的头，我手里的枪也不会发生爆炸。】
【——局势逆转了。】
……
【可是你还是上来了啊。】
一片死寂中，罗奈忽然间眯起双眼，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本来这十几秒的时间，张Sir要是不用折回去换枪，加快速度，说不定就能把你家孩子从我这里抢回去了。】
【——可是你没有。因为你怕我万一一看到没有人质，就按下了控制器的按钮怎么办。】
【说到底，你就算为了她来到这里，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让那么多人去送死，是不是？】
罗奈看着张大勇目呲欲裂的冰冷怒容和紧紧贴着手枪扳机青筋凸起的双手，虽然死亡近在咫尺，却觉得自己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就算不能拉着张Sir一起死，看到你这么绝望的表情，我死了也值啊！！！】
【给你10秒钟时间。第一个选择是为了让你家孩子活命，按下我给你的另一个控制器的按钮。第二个选择，亲手把子弹打入她的心脏，我就不会引爆炸弹。】
黑压压的房间里，罗奈和张大勇的脸同时变得血色全无。
【——怎么样？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牺牲你在乎的人，还是背叛全世界只救她一个从此苟且偷生？】
【不管是选择哪一边，就像彭凌跃一样，哪怕活下去，都会有人因你而死哦。反正都会毁了张Sir你的一辈子，与其最后都要蹲监狱被大众踩在脚下，这样还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死。吧。】
……
【10。】
【9。】
【8。】
……
【无论什么选择，都不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
……
大……勇……
意识越来越涣散的团子听见张大勇似叹似嘲的轻笑。
就算这双流血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是能感觉的到，那支张大勇的手枪已经颤抖着对准了她的心脏。
别……哭……
【……对不起，Jessica.】

罗奈感觉怀里血淋淋的小小身体像是完全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看着举着手枪把枪口对准她的张大勇眼里盈眶的血丝和泪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觉得很感人。
——我想要呈现的木偶剧的高潮，要的不就是这种绝望悲凉的效果吗。
他怜悯地望向被他用枪抵着太阳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团子，却发现她沾满了殷红鲜血的嘴唇对着张大勇轻轻地翕动了几下。
——傻……瓜……
黑暗中一只冰块似的小手摸索着抵着她脑袋的那只手枪，停在了他手指紧紧贴住的扳机上。
——就算是……这个孩子……的身体……血快流干了……
扣动扳机的力气还是有的吧……
没有人质……他什么都不是……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啊，张Sir……
【砰——！！！！】
【砰——！！！！】
【——Jessica！！！！】
伴随着张大勇撕心裂肺的叫声，一颗子弹从枪膛中射出，击中了慌慌张张低头查看人质情况的罗奈的心脏，正准备按下那个按钮的手一松，那个掌握着无数人性命的遥控器和他的尸体一起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团子被他的尸体压在身下，脑侧的太阳穴附近的位置血涌如注。
【——Jessica！！！！】

……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小姐！你会不会开车啊！】
……
他们都说生之尽头，可以看到一幕幕往事走马灯似的重放。
住了20多年的家。
在夕阳下的金色沙滩上举着小海螺等着她追上来的爸爸。
姐姐寄到上海去的收不到的毛衣。
棠棠的棒棒糖和小皮球。
圣诞节在机场傻乎乎地等了她一下午的妈妈。
她偷偷系在妈妈脖子上的红围巾。
现在还摆在家里的一家四口的合影。
第一次考的驾照证件照片。
第一次遇到张大勇时他那个傻了吧唧举手投降的姿势。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带来的冰释前嫌。
花球落入怀中相顾无言欲说还羞的情怯两面。
中秋之夜她被他找到后在他怀里放心睡去，手中十指紧扣，身后花好月圆。
沙滩上她小心翼翼套在他手指上的平安符的红线，那个失而复得珍之重之的吻，照亮脚下一双交叠的影子的万华镜一般的星空，和大海尽头皎洁如玉的月亮。
在楼下王维安的车前和宿醉未归的他最后一眼对视。
露营之夜相逢不相识的拥抱。
重新回到手中撑在两个人头顶的雨伞。
圣诞夜隔着一堵墙陪他在12点的钟声里等待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
还有那些即使沉睡也会在思念中流着泪醒来的夜晚，那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我爱你。
【——离开之前，可以停下来回头看我一眼吗？】
——可是我现在……看不到你了啊……连念出你的名字……都做不到了……
啪嗒，啪嗒……
她感觉一双手温柔地托起她的身体把她放到他的膝盖上，大滴的泪水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惨白的脸上，耳边传来带着哽咽的撕心裂肺的声声呼唤。
是叫Jessica还是Jessie，她已经听不清了。
——真的不想看见你那些明明很想哭却迫不得已笑出来的样子啊。
真的不想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啊……
真的想陪你走到你想走过的任何地方啊……
可是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说呢……
大概是因为只要能在你身边停留哪怕一刻的话……我还需要说什么话啊……
明明再也不用担心这个谎言被拆穿了……可是为什么心脏里流出来的泪，和眼窝里流出来的血一样止不住呢……
大……勇……
……
【……Jessica？】
张大勇透过眼前迷蒙的泪水看见团子用微弱的力气摸索着拉住他的手，无声无息地张开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流血的嘴唇对他做着最后的口型。
……不……要……再……等……我……了……
【Jessica？】
他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感觉她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冰凉的小手落了下去。
——我抓不住你了……

失去知觉的最后，她的脑海里最后一幕画面，是站在张大勇看不见的钟楼阴影里，将那片红色的枫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用手指在枫叶上描画出他们的名字。
张大勇。高婕。排并排，肩并肩，写在红叶里，烙在她心上。
【——谢谢你回到这个地方跟我说再见。】

【十五】
嗒，嗒，嗒……
叮铃铃铃铃……
【……嗯……】
张大勇有气无力地哼哼了几声，睡眼朦胧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挠了挠满头乱发，抬起一只手遮住清晨的阳光，另一只手啪地按了一下闹钟开关，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缩回了被子里。
【好啦张大勇！不要睡了赶紧起来！起来起来起来！】
一双手伸了过来，哗地把被子从他身上掀开，还没开始打呼噜的张大勇头皮一紧，噌地一声敏捷地从床上蹦起来，反射性地抓住被子，挂着眼屎苦大仇深地瞪着和他抢被子的女人，【你干什么？！】
【干什么？拜托你看看闹钟，已经八点半啦！你答应过我今天带我去你上次办的那起悬案的案发现场，协助我写警察生活第二季的特稿的嘛！】已经整装待发的女记者理直气壮地白了他一眼，一把扯过被子扔在一边，干脆利落地拉开他的衣柜，愁眉苦脸地翻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两件品味勉强能让她接受的，回过头没好气地把衣服扔在那个懒洋洋地坐在床头垂着大脑袋，目光还在太空神游的懒汉身边，【赶紧把衣服换了。】
张大勇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嗯嗯了几声便随手抓过腿边的衣服准备往身上套，套了一半忽然感觉不对劲，正准备把身上睡觉时被汗水打湿的背心短裤脱下来，忽然看见她主动地转过身把后脑勺对着他，心里顿时有了兴致，【我说，你不能偷看啊。不然我把你抓起来在我家终身监禁。】
【谁想看你啊！！！】Jessie昂着下巴头也不回简单粗暴地怼了回去，却在听见他脱衣服的声音的下一秒迅速红了脸，赶紧偷偷地拧了一把自己胳膊上的肉，嘴上却是不肯落一点下风，【你这衣服是不是几天没洗了，什么味道啊……】
【男人身上的味道啊。】张大勇脱掉背心擦了擦身上的汗，抬起头正好对上她身边柜子的一面镜子，刚刚好和她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大脸笑得没羞没臊春光灿烂，【慢慢适应吧。】
【适……适应你个头啊！！！】Jessie啪地把那面镜子狠狠拍在柜子上，开始对着他的房间指点江山，【你看看你的房间，颜色这么单调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还有衣柜里的衣服，你穿得怂就算了还到处乱放，其他的东西也是放得乱七八糟的，人也好房子也好都那么邋遢，和外面的你根本不一样，一点警察的风度都没有，就算是一个人过也要让自己过得舒服开心才行啊……】
手上忙着穿衣服的张大勇难得安安静静地听她婆婆妈妈地唠叨自己的家务事，唇角不知不觉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拉了拉系好扣子的黑色外套衣领，走过去轻轻揉了揉还在絮絮叨叨的女人的脑袋，在她身后他的笑声格外开怀，【谁叫我家里缺一个煮饭婆呢。这么放不下我的家事，干脆留下来做张师奶吧，高小姐。】
【去你的！能的你！】Jessie啪地拍掉头发上的那只手，从脚边抱起一盆她提过来的绿色植物绕开他向他的床头走去。
【——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他望着她在晨光里修长窈窕的背影，心头酸涩却无法移开目光，只能用异常平静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摆放盆栽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周围仿佛万籁俱寂，只有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的自言自语。
【这是我新买的米兰。这个时候它已经开花了。白天把它放在窗口有阳光的地方进行光合作用，每天浇水，可以帮你的屋子清新空气……】
【留下来。】
他走上去和她并肩，侧过头凝视着她被染成淡金色的明艳侧颜，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绿叶中间小心摆弄着米黄色碎花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在轻轻的挣扎后，仿佛失去了所有故作潇洒快活的精力再也不动了，不愿从他的手心抽离却再也无力与他交握。
【果然只有对着我一个人的时候，你才敢说出这句话啊，张大勇……】
她低垂眼眸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水红色的唇边浅浅笑意依旧是他最熟悉也最怀念的暖润明朗。
【——我不想你走。】
【如果能早点跟你这样说出心里话，或者我们现在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吧……】
【Jessie……】
【或者我就能在这个梦以外的地方和你重逢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声自嘲般的叹息中随着自小窗流入的风淡去，掌心里的这只温暖白净的手，就和这时候的她一样，散发着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安宁温柔的光芒。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这么看对方一眼，他也会觉得难以承受？
【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一个人也要过得好好的。不然我饶不了你。】
Jessie轻轻地把被握得出汗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细细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拍了拍他的脸颊，弯弯的笑眼里有点点星子般的泪光隐隐绰绰，柔柔的嗓音里是怆然欲泣的凄楚。
【不过我不在了，我的花也会陪着你的。】
【再也没有机会麻烦你了啊，张Sir……】
周围的一切仿佛天崩地裂般，随着她最后随风散去的轻言细语，和他内心越来越无法抑制的想要拥她入怀的悸动一起，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了。
……
嘀嗒。嘀嗒。
被梦的结局惊醒的张大勇听着钟表指针在夜深人静之际走动的声响，呆呆地躺在只剩下一个人的床上，一睁眼便看见窗边她送的那株被月光照得枝叶清光流转的米兰，感受到空气里隐隐传来柔和清爽的花香，心头惊悸平复之余却因这美景生出几分无法言明的惆怅。
——还是会在梦里见到她啊……
离他最后一次在她家楼下宿醉醒来，眼看着她跟着王维安上车远去，已经将近一年了。一年的时间对于留在香港的他而言已经足够漫长，长到足以让经历起起落落的心被伤口上结出的硬茧层层裹满，以至于回想起这个女人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时，他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心如火焚自我放纵了，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死死记着她分手时的每一句话，有多想守护她就有多恨她了。只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等他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奔波，躺在床上回望这一年见证经受的风风雨雨时，脑海里总会忽然出现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
【——幸好Jessie不在这里。】

蓝嘉永的死，Carmen的精神病，逼婚，彭Sir的爆炸案，还有Jessica出的事……只需要他一个人来面对就够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当梦里和她相见时，想到这个人现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生活，不用和他走一样的路，他也能暂时忘掉这只是个梦而已，以至于不那么难过。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转过头想看看身边的小丫头睡得怎么样，却看到旁边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里面空空荡荡。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喊她的名字，却听见客厅里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来了……这丫头为了不让他们听见动静连鞋都不穿，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他看着摆在床脚的一双小小的拖鞋轻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屏住呼吸向客厅里走去。
砰。
深夜的凉风透过纱窗吹入整个客厅，撞到茶几的团子揉了揉被撞到的胳膊，裹紧了身上的睡衣，扶着茶几慢慢地换了个方向，伸出手摸索着向餐桌的方向一步一步轻手轻脚地走去，淡薄的月光里隐隐能看见那张小脸的轮廓，还有那双失去神采再也看不见东西的大眼睛，看得一言不发站在她不远处观望这一切的张大勇双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一腔悲愤濒临决堤却不敢发作。
毕竟以她这个孩童的身体经历了割喉刺眼和脑部枪击，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吧。在她醒来之前一直昏迷的这半年里，他在病床前一直守着她等着她醒来，直到前几天她苏醒的那一刻，他一直在想该怎么让她接受自己可能再也看不见的现实，谁知道不管他跟她说什么，她也只能张着嘴徒劳地做着口型发出奇怪的声音却无法回应，在从医生那里获悉那一子弹损害了自己的语言中枢，再加上那一刀割喉导致失声之后，她也只是用双手颤抖地捂住自己留下疤痕的脖子，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语调的呜咽，无神的双眼中流出的泪就和濒死的那一刻从身上各处涌出的血一样汹涌……
【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把照片发出去联系她的父母呢？】不忍心看下去的李忠义这样问过他。
【我想这么做，但Jessica不想。】张大勇揉了揉血红的双目，望着病房里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泪痕未干的女孩，听见自己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大概是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吧。就连自己现在的状态，她都还需要时间去接受。】
【那么你呢？】李忠义看着倚靠在病房外墙壁上脸色苍白面容疲惫的男人，忽然明白这两个祖宗其实都是一样甘愿自我折磨的性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在她决定要回到家人身边之前，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哪怕一辈子？】
【一辈子。】
……
……啪。
在黑暗中小心摸索的团子慢慢地走到餐桌旁边，额头和尖尖的桌角撞了一下，没有穿拖鞋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咕咚一声摔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
没把屋里睡觉的人吵醒吧……她揉了揉被撞青的额头，躺在地上屏住呼吸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感到依旧是一片寂静才慢慢地扶着旁边的一只木凳想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想朝着她印象中的卧室走去，胳膊却不知道被谁拽了一下，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却感到那人轻轻地拉起自己的小手，开始在上面用手指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老爸和小柔明天就回美国，帮你找医生。我们回去吧。】
【……】
【想熟悉环境的话，我以后可以陪你慢慢来。不用怕打扰我们一个人学着探路，也不用把自己当成负累，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
【在我这里想笑也好想哭也好害怕也好都不用假装，Jessica.】
【回去吧。】
团子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跟着身边牵着自己小手的男人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往他的身上轻靠。
……有大勇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

虽然生性活泼爱闹，但是一年下来眼看着大哥身边发生了这么多事，张小柔也变得安静了许多，以至于在第二天张大勇将她和张百川送到机场时，她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和大哥的脸色，却懊恼地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只好乖乖地站在父亲身边，他们说一句她应一句。
【美国那边比香港冷得多，就算贪漂亮也少穿露脐装出门了。】
【嗯。】
【不要和那些男孩子拍拖，要是让老爸告诉我又有男孩子为了你打架，就算跨洋的电话费再贵大哥也会打过来骂你的。】
【知道了。】
【学业不要放松，你看你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学唱歌就学唱歌，不要忘了自己这个年纪的本分，等到下一次那什么新星歌唱比赛报名的时候，大哥会通知你的……】
【真的？！】小柔的大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张大勇微笑着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交给她，【这是我之前去敏姐那里向人家借的，敏姐知道你要走，就把很多自己的经验和建议写在上面让我交给你了，说希望你能一帆风顺学有所成，你不要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啊。】
【太好了！】张小柔欢喜地叫出声来，用力一跳搂紧了张大勇的脖子，【谢谢敏姐，谢谢大哥，对了，】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你在敏姐家有没有遇到Jessie？】
张大勇在张百川担忧的注视中怔了一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前浮现出高敏那张忧郁气愤的脸，现在的他面对身边的人已经能很好地把自己内心的失落和担忧藏起来了，【没有。敏姐说她一直呆在上海没有回家。不过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对了，帮我和Jessica说声对不起啊。】小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今天要早点上机，所以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没来得及说上话也忘了买礼物给她，就算能说上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的。】张大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圣诞拍的全家福还放在Jessica的床头柜上，她知道的。】
【那就好了……】小柔看着候机大厅里的钟表指针向登机时间不停转动，心里却觉得憋了一肚子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来不及说，望着脸色憔悴的大哥感觉很久没有这么难受和不舍，【总…总之，大哥也要加油啊！】
【一定。】
张大勇帮妹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转过头正好遇上张百川意味深长的目光，两父子同时相视一笑，觉得这短促的一眼里已经胜过万语千言。
【我已经在联系美国的医生，看能不能找到能治好Jessica的人，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
【谢了，爸。】
【两父子还要说什么。】张百川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缺少父爱的情况下成长为现在这个隐忍温柔的男人，心里百感交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让自己太辛苦所有事情都一肩扛，有空就可以打电话过来和我谈谈心，老爸也想趁着耳朵还听得见，在时间充裕的时候多听听儿子讲讲心里话，觉得累也好丢人也好，在家人面前不用计较什么……】
张大勇凝视着张百川额角多出的白发与皱纹，明白这段日子父亲并不比自己轻松多少，久经风波的心里又酸又暖，【我知道了。】
【到时间登机了。】张百川拍了拍张小柔的肩膀，和她一起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向前走去，张大勇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清清楚楚听到他混厚有力的声音，【加油啊，儿子！】
……
【我明白。】
张大勇望着轰鸣着飞入云端直至消失不见的飞机，轻声答道。
怎么可以让这么多人失望。
无论是为了Jessica还是为了老爸，只要他们能活的好好的，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Jessica和老爸对他也是这么想的吧。在他最不好过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他身边，哪怕自己心怀遗憾，也努力想让他活得开心一点，从今往后，不管他们会走到哪，不论多险的路他都会支持着他们走完。
回去再帮Jessica联络几个医生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向机场外面走去，却不小心和谁撞了一下。
【哎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回过头正想跟被撞到的路人道歉，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心里一惊，【……王生？】
一年不见的王维安拉起被撞到地上的行李，扶了扶眼镜，对着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张Sir，好久不见，最近怎样？】
【还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回过神来冲着王维安点了点头，懊恼地发现自己面对这个男人还是笑得那么尴尬牵强，目光却不自觉往王维安空空荡荡的身后看去，失落之余还是把语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漫不经心，【……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上海的扶贫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回来还要做一些工作。你最近怎么样？听说香港今年出了一件大案。】
王维安平静地拍了拍肩上的灰，说话的语气和以往一样温和斯文。
【那个已经解决了，家里最近出了事，警局那边已经批了我的假，现在忙得停不下来。】
【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有时间休息就和女朋友出门散散心吧。对了张Sir，你和Jessie进行得怎么样了？】
张大勇听到Jessie的名字，表情一滞，不明所以，【关Jessie什么事？什么进行得怎么样？】
【结婚啊。】王维安看他的表情也有点奇怪。【Jessie在去年我离开上海那天登机前几分钟跟我说还是放不下你，所以就没有上飞机直接回去找你了，难道你们两个现在还没和好吗？】
……
啪。
张大勇感觉自己脑海里一直苦苦支撑的那根弦猝不及防地断了。
……
【……你是说，Jessie那天没有上机，回来找我？……】
【是啊。】王维安取下眼镜用布轻轻擦拭着，回想起过去感慨万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张大勇那一瞬间如遭雷劈的要命的脸色，【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你们感情那么好，应该早就把话讲开了，怎么还不举办婚礼，不过这也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现在还能赶上你们的喜糖吗？】
【……】
【张Sir？】半天得不到回应的王维安这才感觉到哪里不对，眼前这个男人刚刚好像声音都变了。
张大勇像大梦初醒般双眼发懵直直地望着他，看得王维安抬起头和他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莫名发毛。
【不可能……】
【怎么了？】
【我根本没在那天以后见过她！敏姐也说Jessie一直留在上海没有回家！……】
【这个不可能。】王维安斩钉截铁地回答，每说出一个字听在张大勇耳中都像抡起铁锤朝他脑仁上用尽全力敲了一下，【我亲眼看到她在登机前几分钟头也不回离开了机场，这一年来留在上海工作没有回家的只有我一个人……】
【她有没有跟你说她之后要去哪个地方？】
【这个她没有说……】早已身处局外的王维安几乎已经把那段狗血的四角恋早早抛之脑后，被张大勇拉着扯了半天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反而被他越来越不对劲的语气搞得云里雾里，【不过显而易见吧，既然是回去找你，应该是直接去你家吧……】
——应该是直接去你家吧。
张大勇浑身一震，仿佛魂魄突然抽离般，整个人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阵阵轰鸣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那夜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还有那时他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在昏昏沉沉的醉梦里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看见的那张Jessie的哀伤欲绝的脸。
……Jessie在那天没有上机，而是来我家找我？！
Jessie在那之后一年，没.有.回.家？！
【张Sir？张Sir？】被他的脸色吓到的王维安也猜到了什么，细细一想眼神顿时也变得有些惊恐，【难道Jessie决定留下来的那天以后，你和她的家人都再也没有见过她吗？……都不知道她在哪吗？！】
……开什么玩笑啊！！！一年的时间，王维安以为Jessie回到了香港，他和高家人以为Jessie留在了上海，结果一年之后等他们这群人偶然撞面，才发现Jessie根本没有出现在她该出现的地方，像他们预想并希望的那样放下心伤平平安安地工作生活！！
Jessie到底在哪？！上海？！香港？！王维安说她想去他家找他，Jessie在通往他家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想起分手之前的杀人工厂事件，仅仅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耽误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救援时间，便差点造成Jessie一个人在地下的棺材里活活窒息而死，再想到一个年轻女孩在那样的境遇下突然失踪会是什么原因，以及在这一年无人所知的时间里Jessie可能遭遇的人和事，身陷怎样的处境和已经造成的后果，张大勇便觉得无法呼吸，身上冷汗淋漓，整个人一时间因为突然被揭示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的真相，从而生出的翻江倒海般的恐惧，都失去了继续往下思考的能力。

【怎么会这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一年，身边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一向温文尔雅的王维安这时也着急上火了，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直指要害，听在张大勇耳中像是凌空而来的一记又一记冰冷的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Jessie失踪了这么久，你们就没有想过找她，没有立案吗？！】
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张大勇这一刻觉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将他送回过去，让他看见Jessie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被所有人这样痛骂指责千百遍也无所谓。
可过去他都在做些什么呢？自以为是地认为不可以辜负Carmen，保持着最后一点残酷的理智违背本心地在Jessie向他坦白心意时一口回绝，愚蠢地以为选择做朋友或者干脆各走各路对两个人都是种解脱，Jessie去了上海，不用陪他一起用近乎谢罪的方式对身心受创的Carmen负责，反而可以活得更好……可是就在他勉强说服自己面对Jessie的离开，强迫自己接受并去照顾Carmen的那一刻，Jessie不见了！！！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去找她？！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发觉？！
这一年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不是毫无希望的，Jessica有说过Jessie在圣诞节那天晚上走进了他家里留下了那张照片！！！Jessica见过她！！！Jessica或许知道些什么！！！！
张大勇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王维安气愤的打抱不平和周围行人的异样眼光，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朝机场外狂奔而去。

【呼……还有20分钟就可以熄火了。】
李忠义满意地看着砂锅里冒着热气的鸡汤，擦了擦头上的汗，整理了一下围裙，听到门铃虈声突然急促地响起，赶紧走出厨房过去开门，结果差点被大步冲进来的张大勇撞到鼻子，【勇哥？你不是送世伯和小柔去机场吗？】
【Jessica在不在你这里？！】
【Jessica现在在医院啊，你不记得今天她约了那个眼科的王医生吗？我把她送到Gigi现在在养胎的那家医院后就回来煲了锅红枣鸡汤准备给她们送去。】李忠义看他跑得满头大汗，脸色却难看得吓人，还以为他是在为小丫头操心，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近一直都为了Jessica忙前忙后没怎么休息过，看你现在脸色那么差，过来一起喝点吧，喝完一起去医院……】
【不用等了，现在就去！！】张大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扭过头就往外走，拉得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怎么了勇哥？！这么急是不是Jessica又出什么事了？！】
【是Jessie。】
【……Jessie？Jessie怎么了？Jessie回来了吗？你遇到她了？】
【……Jessie不见了。】
张大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强迫着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感觉额头上的青筋像快要爆炸似的突突地跳，他回过头看着被惊得呆若木鸡的李忠义，一双平日毫无惧色的鹰目里尽是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焦急与恐惧。
【Jessie那天没有上机，她想留在香港来我家找我……可是她没有回家！！！！从那天起一年都没有回家！！！！】
【怎么会这样！！】李忠义像是受了当头一棒，被这个神转折吓得脑袋都懵了，【留在香港又一年没有回家又没来找你，她会去哪里呢？！没人看见她吗？！这么久都没有露面，难道Jessie已经……】
【Jessica见过她。】张大勇迅速地打断了李忠义差点说出的那个让他无法承受的可能的后果，满是焦虑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圣诞节那晚12点钟声过后我不在家的时候，Jessica看到Jessie走进了我家，留下了一张拍下我在景区钟楼前等她的照片，正好拍到12点的时候钟楼广场前的烟花升起……】
【……】
李忠义本来听到他说团子见过Jessie时还松了一口气，跟着听他讲到见面的经过，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反而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没错了，烟花升起的那一刻Jessie是跟着我躲在钟楼后面，等到12点拍下了那张照片，趁我不在的时候放到我家……】张大勇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说得又快又急，心里生出一丝近乎荒诞的侥幸，【她从来都是古灵精怪花招百出的，肯定是因为气我不去找她，所以躲起来偷偷地跟在我身边看着我，一定是这样，我去把她哄回来，只要她平安无事什么都无所谓了……】
【勇哥，不是Jessie.】
李忠义轻声打断了他，同情地望着他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般瞬间冷下来的表情，说出这话的同时心里格外难受。
【是Jessica做的。】
【……你什么意思？】
【我那天晚上在钟楼下找到你的时候，离12点刚刚过去几分钟，我在那里根本没有看到有Jessie一丝一毫的影子，只在钟楼的阴影那里发现了Jessica。】
李忠义看着他脸色渐沉双手紧握成拳，偷偷往后面退了两步。
【你在那里等了Jessie多久，Jessica就站在那里望了你多久。在Jessica所在的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你的背影和广场上的烟花。】
【Jessica身上当时还挂着从广场游客身上借来的相机，我来的时候烟花刚刚结束，她还没来得及还给人家。】
李忠义无奈地述说着，看着张大勇的目光带着怜悯和不忍。
【勇哥，Jessie没有来。拍照的是Jessica。把照片放到你家里的也是Jessica。那孩子是不忍心看到你在那个地方苦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所以拍下了那张照片，编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罢了。】
【……】
【我想其实Jessica也是有预感的吧。】
李忠义鼓着勇气继续说下去，走上前几步和死死地盯着他的张大勇对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握，想让他面对残酷的现实。
【——她说，你不会等了，因为等不到，自然就会离开，继续走该走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