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Iflowersnow 5
遇见冷馨后没多久学校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就在我经常乱逛的药学楼,一个同级的学生被发现溺死在排放废水的水槽里。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但凡中国的大学,就像年度工作审核一样,必然会以365/2为一个周期补给好自杀的人数配额,所不同的不过是配额的多少而已。这件事区别于其它同类事件的是,他没有用传统的诸如跳楼割腕卧轨服药的方法,而是把最后一刻交给了溺死这样一个暧昧的死法上。警察一度封锁了整个药学楼,连续一个月的停课让我们这群把医用化学当成选修课必逃的没良心学生高兴了好一阵。忘了是第几次在楼顶遇见冷馨的时候,话题被扯到了这个焦点上。
“还没有查出犯人是谁吗?”
“不要说查不查得到,就连是否存在犯人还不清楚呢。”
“是否存在?什么意思?”
“就是说,张宏麓有可能是自杀的。”
冷馨对待这种事总是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具体表现在——明明是非常关心的心情,却又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让她有了一种平时不能想象的,女孩子撒娇时特有的可爱。她弯腰呈反U字型伏在楼台边沿,一边往下俯瞰一边懒懒问我:
“你对这件事很了解嘛。”
“因为死者是我一个室友的高中同学,平常也经常在一起联谊聚餐之类的,算半个熟人吧。”
冷馨哦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在悬念处打住,继续说下去:
“这个人本来就是花花公子一个,酗酒打架泡妞嗑药四项全能,据说尸检的时候还在他体内检验出了吗啡,所以有怀疑说前一阵麻醉系丢失的药是他偷的,发家致富的同时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冷馨又哦了一下,问:“尸体不是一天后才发现的吗?经过24小时药物失效后尸检还能查出体内残留物吗?”
“吗啡是一种残留程度持久的药剂,在体内残留数月都是经常事,只要没腐烂完,就能检测出死者生前是否注射过吗啡。”
“你知道的知识真是偏门。”
“也是我一个朋友啦,他是个医生,专长不在于治病,倒是对研究人体极限更有兴趣。”
“你还有医生朋友?你多大了?”
“算是忘年交。罗侯吗?年龄是21岁。”
冷馨歪过头来,用捉弄人的眼神学我说话:
“冷馨吗?年龄是24岁。来,叫姐姐。”
“学姐。”
我马上听话的态度让她没了捉弄的把柄。感到无趣,她恢复向下看的样子,继续问我案情。
“推测他死亡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死因没什么问题,但是其他线索跟他杀这点有些出入。第一,他死前注射过吗啡,这应该也是他出现在无人的实验室的原因,因为吸毒这种事怎么说也要避开人群。第二,他溺死的位置很特殊,非药学系的学生是很少知道实验室内还有水槽的。第三,他没有挣扎的迹象,随身财物也没有丢失。第四,如果是他杀,不知道动机;如果是自杀,一样没有动机。第五,也是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死者生前有过性行为。很难想象一个马上就要死去的人会有心情做这种事……”
“人是很难自杀的。”
冷馨突然冷冷地打断我。语气说是冷冷,不如说是淡淡,尽管冷冷更适合她。
“啊?”
“我想象不到人怎么会自杀。还活着的人是想象不到自杀那种样子的心情的。人很难自杀,如果自杀了,那也一定是出于什么原因被逼死的。”
这句话我记得很深。其实我原本只是对她说的话感兴趣,但那时她垂下的下颚和眼睑,她呼吸出的悲伤,很轻易就让我铭记,直至很久以后的回忆。
她真的是传言中那样的风尘女子吗?我一直都想问她,又始终没能问出口。
“但是张宏麓绝对有自杀的可能性。”
“为什么这么肯定?”
“不是肯定,而是根据一般的逻辑推理,他杀解释不通就只能归结为自杀。”
冷馨对我的结论已经没了兴趣,只是哦了一下了事。正当我决定放弃这一话题时,她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罗侯,我是无法想象自己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