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洪吧 关注:12,787贴子:75,026

回复:【普洪】Lieder(终章待更新)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他的剑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应声倒地,鲜血很快就从伤口洇了出来。
“Son of bitch.”他躺在地上觉得自己快要淹死在自己的血里,天空如此低沉和压迫的盖下来,与其呻吟还不如骂出几个字更爽利。
“同样的话还给你。从没见过你这么能打的。”伊万倚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倒在地方的基尔伯特,这样说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是吧。你也会输掉。”
“我没说我不会输。我只是非赢不可。”
“可你输了。”
“对,我输了。”
“然后呢?”
“然后?让一切该/死的然后下地狱去吧!也包括你!”



36楼2010-04-24 23:01
回复
    伊万对他的歇斯底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径直走到了旁边去,捡起了一个掉在附近的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本子——那是他刚才划破基尔的衣服时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操你!还给我!”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去捡他的剑,却发现身体甚至已经不听使唤了
    “它现在是我的战利品了。是什么?日记?”
    翻开它,答案显而易见。他夹了某些东西在日记的封套里,好让自己一打开就可以看见。
    那是一张旧照片。边框也已经泛黄。人影糊在黑白的色块中,明显是摄影技术还不成熟时期的产物。
    基尔伯特还记得拍照时间是某一年的圣诞节。菲利西亚诺来做客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照相机,除了菲利和自己的其他人都不爱上相,所以正经的集体照是没有的。倒是菲利在大家都在用餐的时候趁机拍了一张。长桌上坐在最后的是罗德里赫,仍然面不改色地吃得优雅,基尔伯特在背景里狼吞虎咽,脸都被盘子给遮住了大半,路德维希坐在前面一脸无奈,他一手的叉子里还插着香肠,即使被镁光灯吓到也一样表情淡定,伊丽莎白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笑着,眼里全是温暖的颜色。
    他每次看的时候总会笑出声来。
    “嗯哼?狮子脚掌上的倒刺么?我也好想要一根呢。”伊万说,居高临下地看着基尔伯特那怒睁的紫红色眼睛。
    “我说了还给我。”他有点疲倦地申诉道。
    他想要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伊万就把照片塞进他的手里,可他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虽然很抱歉,可是就算是我,也是有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东西呢。”
    “所以啊,对不起了。”
    然后他高高举起那把耀眼的冰雪长剑,凶狠而利落地刺了下去。
    你的声音可不像抱歉的样子。基尔伯特想。
    剧痛间一首歌的旋律像白雪一样柔软地覆盖了下来。
    [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 edelweiss, ]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他想回去。
    他想回家。
    离开这个寒冷的鬼地方。
    离开这些悲伤和疼痛。
    他想回家。
    回到那个温暖熙攘的地方。
    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
    回到她的身边。
    “笨蛋。”
    他认得这个声音。
    “傻瓜。”
    啊啊,再说一遍吧。
    “笨蛋。不要死啊。”
    放心吧,死不了的,因为本大爷我很强啊。
    “总说混账话。”
    嘿嘿。因为约定好了嘛。
    “不要死啊。”
    然后他流出的那么多那么多鲜红而炙热的血,燎烧过这一整片广袤的、冰冻的、单调的冰原,将世界溶化成一片寂静的苍白。
    


    37楼2010-04-24 23:12
    回复
      伊万对他的歇斯底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径直走到了旁边去,捡起了一个掉在附近的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本子——那是他刚才划破基尔的衣服时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操你!还给我!”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去捡他的剑,却发现身体甚至已经不听使唤了
      “它现在是我的战利品了。是什么?日记?”
      翻开它,答案显而易见。他夹了某些东西在日记的封套里,好让自己一打开就可以看见。
      那是一张旧照片。边框也已经泛黄。人影糊在黑白的色块中,明显是摄影技术还不成熟时期的产物。
      基尔伯特还记得拍照时间是某一年的圣诞节。菲利西亚诺来做客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照相机,除了菲利和自己的其他人都不爱上相,所以正经的集体照是没有的。倒是菲利在大家都在用餐的时候趁机拍了一张。长桌上坐在最后的是罗德里赫,仍然面不改色地吃得优雅,基尔伯特在背景里狼吞虎咽,脸都被盘子给遮住了大半,路德维希坐在前面一脸无奈,他一手的叉子里还插着香肠,即使被镁光灯吓到也一样表情淡定,伊丽莎白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笑着,眼里全是温暖的颜色。
      他每次看的时候总会笑出声来。
      “嗯哼?狮子脚掌上的倒刺么?我也好想要一根呢。”伊万说,居高临下地看着基尔伯特那怒睁的紫红色眼睛。
      “我说了还给我。”他有点疲倦地申诉道。
      他想要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伊万就把照片塞进他的手里,可他发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虽然很抱歉,可是就算是我,也是有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东西呢。”
      “所以啊,对不起了。”
      然后他高高举起那把耀眼的冰雪长剑,凶狠而利落地刺了下去。
      你的声音可不像抱歉的样子。基尔伯特想。
      剧痛间一首歌的旋律像白雪一样柔软地覆盖了下来。
      [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 edelweiss, ]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他想回去。
      他想回家。
      离开这个寒冷的鬼地方。
      离开这些悲伤和疼痛。
      他想回家。
      回到那个温暖熙攘的地方。
      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
      回到她的身边。
      “笨蛋。”
      他认得这个声音。
      “傻瓜。”
      啊啊,再说一遍吧。
      “笨蛋。不要死啊。”
      放心吧,死不了的,因为本大爷我很强啊。
      “总说混账话。”
      嘿嘿。因为约定好了嘛。
      “不要死啊。”
      然后他流出的那么多那么多鲜红而炙热的血,燎烧过这一整片广袤的、冰冻的、单调的冰原,将世界溶化成一片寂静的苍白。
      


      38楼2010-04-24 23:12
      回复
        居然发重了=_,=……
        ------------------------------------------
        7.
        从这里看不见天空。
        这里的天空是一片摇晃的,正在坍塌的漆黑,唯一的光明是一盏火光摇曳的煤油灯。照亮了孩子们因战乱和恐惧而瘦削惊惶的脸。他们在漫长得仿佛永不完结的隆隆炮声中像冬天的啮齿动物般瑟瑟发抖。
        她不由得伸过手紧紧搂住他们。
        “没事的。”她说。“没事的。”
        那睡前故事一般的温柔腔调正渐渐他们带入一片安全的,温暖的,可以安睡的海洋。——他们一直以来是那么疲累,那么战战兢兢,居然就这样勉强地承受了小小的身躯所装载不下的一切苦难。
        “没事的。”
        [就假装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吧。将自己缩进睡眠的卵壳。]
        “我在这里。”
        [这样就不会受伤,不会痛苦,不会害怕。]
        “我就在这里。”
        [像是一头冬眠的熊,默默蕴蓄着隐忍的力量。]
        “我来保护你们。”
        [一醒来这个世界就又会是新的,好的,亲爱的。]
        “我会保护你们。”
        [像是土里的幼芽,等待万物苏生的春天的来临。]
        “我会保护你们。”
        


        39楼2010-04-24 23:17
        回复
          突然之间楼上传来一阵很可怕的喧闹声:呼喊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机枪的扫射声、来来回回的靴子重踏声和人的惨嚎声夹杂在一起。她环抱着孩子们的手不禁更加紧密的扣着,醒了的孩子开始抽泣,战栗与祈祷。
          “姐姐,他们是德.国.人还是苏.联.人?”一个小女孩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她。
          “嘘。别说话。”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死神。
          她用手摸到放在箱子上的枪,将其他人都护在身后,希望自己没有用到它的机会。
          ——我虽然走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你与我同在。
          “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请给我力量。让我相信有爱就一定有办法。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
          路德维希想要诅咒该死的1944。他在上司面前把帽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上司只是挑了挑眉,双手交握着,身子陷在尊贵华美的皮沙发里。
          “你从哪里学得这么没大没小?”
          我哥从小就这副德行,我只是现在才知道开始有样学样。他撇撇嘴,没说出口。
          “盟军登陆了。”
          “我知道。”上司敲掉指尖烟卷上的烟灰。“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部署?”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美.国.佬一天前进50英里!”
          “他们战线拉得太长,补给不够。”他自矜地指出,“你出去吧,我再想想。照我说的做就行。”他吐出一口灰烟。
             他只把我当一条好用的狗。路德维希愤愤地想。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帽子,沉默地走了出去。
             我真不应该相信他的。他的脚步回响在大厅里,记忆泛出涟漪。脑海边响起了当初哥哥在他耳边抱怨着上司这样那样的话语,那时的他对此总是一笑带过。
             可我除了信任他已经别无选择。我还是得当个忠诚的战士。
             “你只要对你自己忠诚就行了,我的国王。”那时基尔伯特笑着捅他的胳臂。
             事实证明我信错了人。他苦笑着。
             可一切一旦开始了,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不在这里。不在任何地方。
             他停下脚步。
             “对不起,哥哥。”他脸上的表情像一团揉皱的纸,浸在快要入冬的阳光中黯淡得难以辨别。
             “对不起。”
             他的手越攥越紧,将帽子的边都掐得变了形。
          


          40楼2010-04-24 23:18
          回复
            任何以为胜券在握的瞬间可能都可能是虚伪的假象,真实永远握在站到最后的人的手里。
            所以她没有相信1941——1943年太过轻易的胜利,而是投靠了1944年底再分明不过的形势。
               说是投靠,其实也不过是易主。像一个商品一样从一个人的手里流落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只是他们之中注定有一个会输给另一个。
               1945年1月20日的停战协定签署仪式上,她没能见到伊万•布拉金斯基。对方前来签署的官员说他在欧洲作战,满是自矜的语气。
               她把浏览完的文件递给上司,说着没问题了,然后离开了喧闹的现场,走到大厅的外面。不由得在凛冽的寒风中颤抖了一下。往常好像并没有这样的冷。她开始埋怨那些正大批大批入驻布.达.佩.斯的苏联士兵,将太多西.伯.利.亚的味道带到她这片温暖丰饶的土地上。
               是曾经的温暖丰饶。
              
            这让她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死里逃生。对方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刚好一枪打中门框,然后就听见一声“别杀我”的惊呼,一个面色苍白的德.国士兵站在门口双手高举,双腿因恐惧而战栗着,“请让我进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不想死。”他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然后她就让他进来,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个漫长的夜晚。他用一种她所熟悉的德语腔调诉说他的故事。“我想回家”他像幼童一样抽噎着——他其实比这里最大的孩子大不了多少,“我不想死在布.达.佩.斯。”
               “那你就不会死。”她将手搭在他颤抖的冰冷手掌上,“有信念的人是很难死去的。”——就算身躯消亡,他们也会活在人们的心里。
               “恩。”他蜷起身子,火光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舞蹈。
            


            41楼2010-04-24 23:19
            回复
              寒风呼啦啦地涌入肺里,冲散了所有回忆,但她已经不再感到害怕了。
              于是她裹紧了大衣,顶着穷冬的烈风匆匆地向电报局走去。没关系的,她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因为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给亲爱的路德维希:不能和你站到最后一刻。对不起。早点回来。”
              路德维希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然后将电报抚平,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他戴上帽子,整理好着装,最后一次拿上了那杆随着他东征西讨许多年的旧机枪。他很清楚,无论成败,他都将一无所有。但他更记得清楚曾经有一个人跟他说就算是输,也要输得有骨气。
              走吧,他对自己说,去迎接最后的疯狂。
              伊万?布拉金斯基在奥得河的河边洗了把脸,水显然没有家乡的刺骨——在那里很多时候他们都是直接用雪。在河水里他看清了自己的狼狈不堪,而倒霉的头发还在不住地往下淌水。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过他知道他们快到了。甚至已经仿佛可以望见一座城市倾颓的轮廓正像海市蜃楼一样浮现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用那条本来就已经脏兮兮的围巾擦一把脸,无意中发现一朵花正开在自己脚下。他赶忙挪开了脚,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一般使劲地观察了一下这朵花——勇敢,坚毅,生生不息,像是他最喜欢的春天——他将它连根拔起,用手碾碎,像摧毁一个假想中的城市,然后随手把草汁和香气擦在了军服未干的一层血迹上。
              在他头顶,飞机是乌云的后卫队,而它们正在轰隆隆地迫近柏.林郊区的上空。
              山雨欲来。
              


              43楼2010-04-24 23:21
              回复
                他们并没有长久的鏖战。真正的结束总是来得很快——因为它注定是要结束的。
                最后的城池已经失陷。
                最后的音讯已经断绝。
                最后的信念已经燃成了死灰。
                最后的负隅顽抗已经演变成无可挽回的溃败。
                所以最后的最后,当苏联红军的旗帜插上了国会大厦的楼顶,路德维希没有觉得沮丧,他只是……只是觉得有点释然。
                所以当那片鲜红正在烧穿他的视网膜,他竟然流不出眼泪,就算已经知道没有人再可以站在这片土地上陪他一起看新世界的日出了。
                当一个旧世界已经被完全彻底地摧成齑粉,一个更新更好的世界必定会在废墟之上生长出来。
                你说是吧?哥。
                一切都结束了。
                五颜六色的传单像魔术师的拉花一样从飞机的尾部呼啦啦地喷出来。
                伊丽莎白的眼泪哭湿了整张传单,可她仍边哭边试图摆出一个微笑的唇形,嘴里反反复复地练习着四个简单的字眼。
                欢迎回来。
                直至声嘶力竭。
                


                44楼2010-04-24 23:21
                回复
                  真正的再见是在投降仪式上——以如此狼狈的方式。但伊丽莎白丝毫不在乎,她日夜兼程赶到柏林不是为了责备或者悲伤,想念是唯一的借口。
                  战败者的队伍是支巨大的黑色游行队伍,像迁徙的候鸟群那样无所适从。她好不容易将身子挤过围观者组成的人墙,很轻易地就认出了菲利西亚诺那张蔫柿子一样的脸,于是她大声叫他的名字,兴高采烈地招手,对方一见到她就立刻像电灯那样叮地亮了起来,手晃得像是风车。
                  “伊莎姐姐!我在这里哦~这里这里~!!队长!快看是伊莎姐!呜呜呜好久不见!”
                  她顺着菲利西亚诺指的方向望过去,却发现路德维希像尊阴沉的石像,在队伍里艰难地移动着,脚下是沉重的叹息。一发现她的视线就沉默地低下头去,好像恨不得马上从这里逃走。
                  站在旁边的罗德里赫向她点头微笑了一下,可又马上也跟着陷入无奈的沉默。
                  她并没有看见基尔伯特。
                  


                  45楼2010-04-24 23:36
                  回复
                    检阅之后她在不远处找到了大家,笑着揶揄每个人不同程度的挂彩,好像他们从未分开很久,还得意洋洋地掏出了几罐战时稀缺的啤酒,完全忽略其他人钦羡的眼神,就地开起了庆功宴。
                    “为活着干杯!耶!”她兴奋地将酒瓶举得老高,像是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干杯。”罗德里赫苦笑着应和。
                    “Cin cin~干杯~”菲利西亚诺活蹦乱跳。
                    “恩。”路德维希扭着眉毛将酒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对了,基尔伯特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罗德里赫突然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嗽个不停。
                    空气突然凝滞下来,活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菲利西亚诺咽了口口水。看了看路德维希,盯着自己的脚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路德维希,又看着自己的脚,又看了看路德维希……搓衣角的频率像是要擦出火来。
                    “那个……基尔哥哥他……呃……”闪烁其辞从来都是坏消息的开始。
                    不会吧。
                    他答应我他要回来。
                    他说他会回来的。
                    不会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一看到路德维希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啤酒瓶从她手中滑落,哗啦一声碎了满地。
                    


                    46楼2010-04-24 23:37
                    回复
                      “……对不起。我没能把他带回来。”
                      “对不起。”
                      “抱歉。”
                      “只是觉得无论如何……对不起。”
                      他的语气和简直几十年前的他的白痴哥哥如出一辙。
                      “为什么要道歉?”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血块和泥浆还残留着洗不去的粗糙感。
                      “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啊,你。”
                      “那家伙是个笨蛋,我早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要哭?”
                      “我才没有哭!!只是沙子不小心掉进眼睛里了!!”
                      她抬起头,满眶的泪水折射出路德维希那张苍白自责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脸——那是她第一次好好正眼瞧他。他眼中焦灼沉重的光宛如黑色的岩浆,比眼泪更滚烫,比火焰更灼人,比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她意识到能哭出来是比欲哭无泪要更好的一件事情。
                      于是她只是踮起脚尖,搂住已经比她高大了很多了曾经的弟弟的脖子,突然觉得他是那样的小,那样的迷茫,那样的无助与无所适从。
                      “没事,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她说,话里还有小小的鼻音。
                      路德维希顺从地俯身把头埋在她白皙的颈窝里,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脏,比一切的硝烟、灰泥、污水与血火的总和都还要脏。而在她那淡淡的肥皂香里,蛰伏着一种柔软干燥的温存,一些暖和的回忆:关于那些千门万户亮起来的橙色的灯火,冬天里劈啪作响的烧着的火红的壁炉,等待那个人回来的每一个下雪的夜晚,他说的笑话比童话更容易让人入睡……他像是透过一层擦不掉的水雾看着这些走马灯一样闪回的记忆,那层该死的雾,再怎么明亮的火把都无法驱散它们的潮气。这些记忆那么陌生那么熟悉那么远那么近,像化石一样静静地睡在他脑海里不那么坚硬,不那么条理分明的断层里。那些关于家的回忆。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
                      


                      47楼2010-04-24 23:38
                      回复
                        眼泪就像上升的海平面悄然地淹没了他,在他用来按住灼热眼眶的手里长出来阡陌纵横。它们温暖,却又冰冷。
                        “我没事,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恩,我知道。”
                        伊丽莎白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他正将背佝偻成一个婴儿般蜷曲的形状,好像这样自己就可以往回长,而时光可以倒流,好让自己又将是当初那个可以被抱在怀里,骑在肩上的好孩子,好让这一切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儿时的噩梦。这样醒来以后还能看到一个人站在床边对他说着不着边际的傻话,拍着胸膛说只要有他在坏的事情都会通通走掉。
                        某天他说过莫名其妙地说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离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还以为那是一个讨人厌的玩笑。
                        


                        48楼2010-04-24 23:39
                        回复
                          “要连我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哦。”基尔搓着他的头发,笑得宠溺又忧伤。而那时候的路德忙着抚平自己的头发,完全没能明白哥哥话里的意思。
                             在他看来哥哥是那么强大,强大得足以永远站在这片土地上——与他一起。
                          “伊万那个混蛋!他杀了他!他居然杀了他!他居然……”
                          “他们到的时候,他流的血都已经结成了冰,硬得像剑一样的冰……”
                          “我只是……想让一切都好起来……我想要夺回我们所失去的……我……”
                          [我们只是拿回自己所失去的。]
                          [我会活着回来,我们都会活着回来。]
                          [安啦,本大爷我很强的。]
                          [我会保护你的。]
                          [保重。——我会的。]
                          [我会的。]
                          [我会的。]
                          [别太想我。]
                          [没事的。]
                          [我要去东线了。]
                          [我会的。]
                          你什么都不会。就知道撒谎。知道打架。知道说大话。知道装傻充愣。知道逞强。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会有人像我这样的想念你。
                          “没事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到底什么才是我们所失去的。
                          那些暗中匍匐而至的灰黑色的阴霾是一块被太多悲伤的水胀透的海绵,远雷滚过,下起了雨。
                          那是一场浇熄一切战火,纷争,痛苦与悔恨的安魂之雨。
                          她希望它永不停歇。
                          


                          49楼2010-04-24 23:39
                          回复
                            8.
                               不要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不要说。
                               它不过是包裹着温和外表的野兽,在温柔之下藏着利齿,时不时要透过尖锐的疼痛来提醒你记起。
                               总是多出来的一套餐具。永远留空的座椅。
                               永远无法拭净血迹的铁十字,与数百年来闪闪发亮的勋章陈列在一起。
                               禁语。
                               上锁的图书馆。
                               凋谢的矢车菊。
                               穿过的军服。
                               一起看过的风景。
                               鸟。
                               大树。
                               带有鹰的旗帜。
                               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你无法提防。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出现,以及它们是以怎样的方式刺痛你。但你就是觉得疼痛。它们躲在时间的掩体里肆无忌惮,你无计可施。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更快一点。哪怕是让记忆消除都好。
                               明明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来记住,是不是也要用几百年的时间来忘记。
                            


                            50楼2010-04-24 23:43
                            回复
                              那之后好几个难以成眠的夜晚,她听着罗德里赫弹奏的《离别》,望着路德维希坐在屋顶一瓶接一瓶喝着啤酒的孤独背影,靠着门背,哭得像要死去。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欧洲大陆被一道铁幕切成了红蓝两块,一觉醒来就发现昔日的朋友突然变成了刀刃相向的敌人,冷战、边界的铁丝网,电视里的叫嚣,苏联的颐指气使,闪耀的红星徽章……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与外界全然隔绝的罩子里,正在慢慢窒息而死。
                                 但时间像她想象的那样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像是河流,缓慢地侵蚀着她记忆的河床。那个人的面容,好像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听说又有新的国家诞生了,在路德维希的东边,准确来说,曾经是他的一部分。曾经某个已经灭亡的国家曾经统治过的地方。
                                 她对结交新朋友并没有太大兴趣,比起那个,为了尽快搬到工厂的宿舍区,她还得忙着清理一大堆过去的东西。
                                 正当她望着满地的杂物不知如何下手时,一叠信吸引了她的注意。
                                 泛黄的纸张总是最容易勾起人的怀旧情绪。
                                 她就着昏黄的台灯灯光,看着有点熟悉的字体,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啊啊,全出自那个人的手,这个难看的字。
                                 “我要去东线了。”依然的一句话。那单单的只有一句话。她努力忍住眼泪。对自己说一切已经过去了,没关系了。
                                 这时窗外下起了雨,她连忙站起来关窗。但是信已经被吹到了地上,她连忙低头去捡,身体却在看到信的背面的文字时僵住了。是从没留意的文字。
                                 “Wait for me.I shall be back.”
                                 简直和天堂的来信一样。


                              51楼2010-04-24 23:4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