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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盛开于你眼瞳之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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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沈大海的邮件,让彦一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真的课上,彦一也特地坐到了前排。 

真的脸上却是一贯的平静。 

彦一注视著真的面孔——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真似乎有些憔悴,然而仔细看看,又好像只是缓慢移动著的阴影跟他开的一个玩笑。那不论何时何地都一样引人注目的柔和外貌,随著主人的走动和光线的变化衍生出种种细微的不同。 

彦一著迷地观察著这一切变化,甚至忘记了原本的目的,整整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就只是专注著凝视讲台亡的人。 

直到一个星期後,彦一才终於得到了真的回覆。 

一直有意避开彦一视线的真,在下课前突然看向彦一,彦一没有错过他那欲言又止的一眼,假装有问题要问留到了最後。不一会其他学生就都走光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人,仿佛站在天空湛蓝色的倒影中一般,沈默地对峙。 

「你想怎么样?」 

真的语气像是在探讨学术课题一样的平静。 

彦一不禁为自己之前的浮想联翩感到羞耻,他揣测著,那包裹在黑色毛衣和灰色外套下的躯体,在这一时这一刻,究竟在想著些什么;他害怕吗?他紧张吗?他是忐忑、不安、还是窘迫? 

彦一一言不发地凝视著真。 

毫不掩饰的目光,像要把面前的青年一点一点缓慢而仔细地剖开,写满了赤裸裸的锋利。 

真在这样的凝视中渐渐局促起来,他的肩头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为了平复无所谓的情绪,真垂下眼睑,缓缓挪动著站得僵硬了的身体。 

从彦一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随著他的动作而露出衣领的颈项。 

白皙而又颀丽。 

稍低处的锁骨,优美的线条让人艰於呼吸。 

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竟闪过电影《本能》里的画面——Sharon Stone坐在海边,伸手一弹烟蒂,艳丽逼人,性感得叫人战栗…… 





彦一是直到感觉到人的体温,才发觉自己吻上了青年的颈项的。一愣之後,他感觉到唇上灼烧般的热度。可是被轻吻著的青年没有动弹,於是他也没有移开嘴唇。发间的清香、温暖的肌肤、旷野的寂静、席卷而来的山风……许许多多相干和不相干的画面一起涌出意识的泉眼—— 

像是旧时蛊惑於鸦片的诱惑而沈溺在甜腻的烟雾中浑然忘我的烟客,彦一埋下头,一手撩起青年的黑发,一手环绕著青年的脖颈,热烈地舔舐著、啃咬著、吻著,忘情在青年的颈间……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彦一恋恋不舍地用鼻尖蹭著真的脖子,好一会才抬起头来。 

真从头到尾都保持著一样的姿势,只是脸上多了种迷茫般的神情。 

「那些邮件……是你发的吧?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发那种邮件?为什么要问我那种问题?你想嘲笑我吗?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真一口气说完了。 

彦一只是笑著看他。 

真再次显出迷茫的神情。 

犹豫许久之後,他终於小声地问:「你为什么吻我?」 

那张疑虑的脸实在惹人怜爱,彦一心头一动,尽量热情地拥仕了真,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怀中的身体轻轻地抖动着,笔直地望过来的眼神,彦一日后回想起来,似乎应该是动摇、惊讶,以及,某种压抑著的期待。 

对彦一的表白、真一个字都没有说。 





之俊彦一找藉口去了几次他的办公室,真也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一直以来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向在感情上无往不利,头—次告白却让对方彻底忽视,彦一着实受了点打击。好在他原本就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因为没有什么期望,於是也谈不上有多失望,那玩笑似的两次接吻不久就被抛到了脑後。 

转眼那个学期就过去了大半。 

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然而在生日的当天,却收到了真委托快递公司送来的礼物。 

惊讶於包裹表面『贵重物品』的标志,心想著不知道会是什么东西,一边划开了封箱的胶条,结果一看之下,彦一惊讶地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 

功能和配置都是超一流的,质量不必说,就连外观都无可挑剔,所以这款型号甫一上市就吸引了大批时下的年轻人,但说到底,负担得起的也不过少数人而已。看到广告之后,彦一也是心动不已,然而那不菲的价格叫人生畏,虽然心动,最后还是只能看着电视上的广告兴叹。 

彦一没有想到会收到这样令人吃惊的生日礼物。 

是该嘲笑那个男人的缺乏常识?还是该理解为礼物的分量与送礼者的期待成正比?彦一从包裹单上抄下了真的住址。


IP属地:陕西4楼2006-01-01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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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好车後,彦一慢吞吞地走向公寓,抬头看看,窗口一片漆黑。黑洞洞的窗口夹在无数透著灯光的窗口之间,看来无限的寂寥…… 

    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抚在脸上,阳光般的热度令人心安,朦胧中,还以为是被风吹起的窗帘……半睡半醒间,彦一好不容易终於想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他急忙睁开眼睛。 

    真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看到彦一睁开眼,他收回覆在彦—脸上的右手站起来,用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的平稳语气淡淡地说:「你醒了?吃晚饭了吗?」不等彦一回答又接著说:「吃了也没关系,过来陪陪我吧!」 

    时钟指著十一点半。 

    餐桌上摆著真带回来的外卖,彦—吃了几口就没有胃口,乾脆放了筷子,点起一支烟坐在旁边看真进食。 

    注意到彦一的举动,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彦一连忙尽量亲切地露出微笑,真飞快地低了头,然後不经意似地开门:「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 

    「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辞掉事务所的工作?」 

    没想到真提出的会是这样的要求,彦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还年轻,又聪明,不管做什么一定都能很快成功,不一定非要做律师这行吧?你辞职之俊我会给你介绍别的公司,薪水和职务都不必担心,我会尽量帮你争取好的待遇。ALTER你觉得怎么样?要是不满意的话也可以选别家,总之直到你满意为止。」 

    等不到彦一的回答,真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我沿著马路走了一整天——满脑子都是你的事,只要一停下来休息,各种各样的想像就在眼前闪过。只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一想到你以後每天去上班都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就受不了,我知道我的要求是有点过分,但请你体谅我的心情……」 

    半天才说出『傻瓜』两个字来,彦一掐灭香烟,起身站到真的身後环住了那有些单薄的肩膀。 

    「辞职的事情,请好好考虑一下吧……」 

    真泛起苦涩的笑意反手握住彦一的手。 

    事已至此,想要继缤留在事务所几乎是不可能了,就算坚持之後可以留下,想来也只会引得真更加不快吧!?失去真的支援,在竞争激烈的这—行,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出头。何况自己还没通过司法考试,将来是不是真的就一生都会从事这个工作呢? 

    彦一冷静地分析着。 

    坦白说,这几个月来在事务所里尽是做些琐碎工作,自己也慢慢失去了刚毕业时的热悄。最近偶而会感觉疲惫,也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这个行业,大概也是到了该换个工作的时候了吧! 

    虽然被真这么要求多少有点不快,但反正自己也在打算换工作的事,真愿意介绍还省了自己麻烦,又何必为了这个跟真闹别扭? 

    「你明知道我用不著考虑就会答应你的。」 

    彦一微笑著俯下身,轻吻真的额头。 

    不久彦一就进了ALTER,那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真介绍的缘故,工作—开始就格外顺利。为此,在年一度的同学会上,彦一还被大学时的损友们嘲笑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这种话听在当事人耳里别有一番酸溜溜的味道,彦一心情好到不想去计较,怡然自得地享受起那隐藏在酸溜溜的味道之後的嫉妒来。 

    大家都喝得半醉的时候,他一个人踱到酒店的庭园里,四周传来寂寂虫声,彦一盯著脚下松软的泥土出神。外遇的事已经烟消云散,似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在意那天晚上恋人一边哭一边说出的告白。 

    看不见了……眼睛里都是泥土…… 

    ——那是什么意思?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爽朋的女声随著沙沙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彦—抬起头。 

    来人是大学时高彦一一级的学姐——她碰巧今天也来这家酒店用餐,结果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学弟学妹们发现了,就这样被人家硬扯了来参加同学会——是个意外适合红色套装和高跟鞋的女人。 

    对方报以一笑。 

    ——依然是在学校里时那无拘无束的笑容。 

    看到那样的微笑,彦一也不禁笑起来。 

    两个人藉著厅内射出的灯光,站在庭院里不著边际地聊起来。 

    「听说你进了ALTER?那真是家好公司,看起来你混得不错。」 
    


    IP属地:陕西10楼2006-01-01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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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还好……你呢?最近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么下去我会未老先衰。」 

      女人轻轻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漫不经心也似地叹着气。末了,突然笔直地望向彦一:「我看你在里面就不怎么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你刚进ALTER没多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跟情人吵架了吗?」 

      女人自顾自地猜测著,一脸『瞒我我一定会发现』的表情。 

      彦一苦笑起来。虽然只在学校里交往过短短的几个月,对方对自己的了解却深刻得惊人。 

      酷爱读书又十分有主意的学姐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是理想的商谈对象。 

      沈默了一会之後,彦一开始说:「前阵子我和同居的对方吵了架——我被他发现外遇——其实说吵架也不对,他不跟我吵也不跟我闹,只是一个人躲起来哭。他说他看不见……」 

      「看不见?」女人疑惑地反问。 

      「嗯。」彦—点点头:「『看不见』,那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明白。但是又不能在他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去问他。他说他『看不见』,『眼睛里都是泥,眼睛都已经成了空洞,看不见了。』」 

      女人转了转眼珠,恍然一笑,半晌叹著气道:「你这个恋人还真是爱你。偏偏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可不是一腔的柔情都化了水吗?这可如何是好?」 

      彦一困惑地挑起眉毛:「那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这就是全部的意思。」 

      几天後彦一收到那位学姐寄来的包裹,打开之後是一册小说,封面磨得有些模糊,内页也有些卷翘。《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彦一放书在手里,掂著那重量,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寄来这样一本旧书。 

      但还是看了。 

      或者几页,或者几十页。 

      每晚真入睡后,彦一悄悄拧开床头的台灯,在昏黄光线下不出声地一页页读下去。游行、坟墓、力量与真实,情侣间的误解深如沟壑,无法阐述亦无法沟通,误解的词写在星辰之下。 





      —— 

      「「沈默,像一片云海横在他们中间,随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越来越沈重。他们逃离这片苦海,径直上了床。半夜里他把她叫醒了。她正在哭。 

      她告诉他:『我被埋掉了,给埋了许久许久。你每周来看我一次,每次你都敲敲坟墓,我就出来了。我眼里都是泥。』 

      「你总是说,『你怎么会看得见的?』你想把我眼里的泥擦掉。 

      「我总是说,『我还是看不见,我的眼睛已经成了空洞。』 

      「后来有一天,你要去长途旅行。我知道你是同另一个女人一起去的。几个星期过去了,不见你的影子。我害怕同你错过,就不睡觉了。最后,你又敲着坟墓,但是我整整一个月没有睡觉了,已经累坏了。我想我是不能再从那里出来了。我终于又出来的时候,你显得失望。你说我看来不舒服。我感觉得出,我下塌的两颊和紧张的姿态使你觉得多么难看。 

      「我道歉说,『对不起,你走以后我没合一下眼。』 

      「『是吗?』你的声音里全是装出来的高兴。『你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一个月的假期!』 

      「好象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一个月假,意味着你一个月不愿来看我,你有另一个女人。你走了,我又掉进了坟墓。心里完全明白,我又会有不能睡觉的一个月来等着你。你再来的时候,我会更加丑,你会更加失望。」 

      —— 





      回过头,真沈睡正酣。 

      有什么一直膨胀起来,几乎要撑破心脏。 

      他忍不住要觉得,真,就是那个被放在覆了树脂的草筐里,顺水飘到他的『床榻之岸』的孩子,而他捞起了这个孩子,於是那细细的呼吸,也开始牵连著他的心脏。 

      彦一放下书,关了灯,和真并排躺著。 

      他们的床榻之下没有星辰海洋。 

      眼前只有黑暗,以及模糊的,真的脸。 

      但,呼吸相连的时候,听起来也就像极了夜色中的潮汐,起起伏伏,涨涨落落……


      IP属地:陕西11楼2006-01-01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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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真的分手就像是命中注定。 

        转到ALTER工作之後,两个人也曾有一段个静的日子。 

        下班早的话会去学校接真下课,星期天的早晨会赖在床上不着边际的闲话。两人会一起出门买食料,一起散步回家,一起靠在阳台上听街对面那个杂货铺老板初学吉他的笨拙琴音,一起看真拍回的『学校里最美的一棵树』的照片,秋天那堆积得像云彩一样的金黄树叶,美丽得叫人眩晕…… 

        彦一至今都记得那段甜蜜而温馨的时光。 

        然而,是自己先生了厌倦,还是真先不肯相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真的忧郁的。有好几次,彦一都发现真从背後悄悄地望著自己,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彦一不由得迷惑——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吗?还是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开始不安了?彦一自问已经很小心了,即使跟别人在一起,也会小心不留下痕迹,也尽量不晚归,那么,究竟是什么让真担心了呢? 

        从身後投注而来的目光让彦一感觉芒刺在背。 

        害怕著恋人那患得患失的表情,害怕著那双眼下自己无法抚触的思想。他渐渐不敢看真的眼睛,渐渐不敢看真的脸…… 

        ——渐渐变成压力。 

        于是开始留恋于夜色中,像要报复什么似地肆无忌惮与那些男男女女鬼混在一起,终于到整夜整夜不回家,连一个掩饰的电话也懒得打给真。 

        事情的导火线,是彦一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也不接电话,那次回家后,终于无法忍耐的真崩溃般地和彦一争吵起来,不知是谁先动手,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被两人摔得支离破碎,连真宝贝的藏书都被撕成了碎片。 

        ——分手吧! 

        到最后,看着满地的书页和玻璃碎片,彦一终于淡淡的、这么说。 

        真只是低着头伫立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彦一已经疲倦得无力去顾及,待站了一会之后,就自己回房间收拾东西了。出来的时候,也只简单说了句『我走了』就走向门口,但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真喘息着站在身后,起伏的双肩,泪流满面的脸,那一瞬间,彦一只觉自己无比软弱——如果他开口……只要他开口……就留下来吧…… 

        然而—— 





        「你走吧!」 

        彦一定定看著真,冷笑著,转身就走。 

        就在那当儿,真那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我爱你。 

        接著,是清脆的落锁声…… 

        …… 



        ◇◆◇ ◇◆◇ ◇◆◇ 



        我爱你——即使是两年之后的今天,想到这里的彦一胸口依然掠过了阵阵酸楚,害怕被同车的妇人看出异样,他只好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车子经过一个小小的公园后,那栋熟悉的楼房很快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请进……真走了之后,我还是每周都来打扫一次,这里的一切都还是真在的时候的样子……真是抱歉,要你特地陪我这个老太婆过来,我要进去打扫一下,你请随便吧!」 

        真的母亲客气地笑着。 

        彦一颔首致意。 

        他跟在妇人身後进门。 

        有那么片刻功夫,彦一有些恍惚。 

        房间乾净而整洁,白色的窗帘、层层叠叠的书本、还有那靠窗摆放的巨大的绿色盆载,就和记忆中一摸一样,就连天空,也是一样明媚的湛蓝……几乎要以为,下一刻,就会看到那个人,白的肤,黑的发,纤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微笑著开门进来…… 

        ——一时间仿佛洪流,一切是迷离的劫数…… 

        彦一被熟悉的、而非预料中的画面冲击著、怔忪着、忍不住地错愕。有那么短短一瞬,他还以为会看到满地的书页和玻璃碎片,还以为会看到摔成两半的陶器和被打翻的烟灰红…… 

        然而没有。 

        但。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景色在心底定了格?是什么原因,让那景色在心底定了格?还是说自己的无法忘怀其实也一直在期待著真的无法忘怀?破碎的过去,分手的言语,时间的刻痕。反覆撕开创口来检验痊愈程度的人究竟是谁?又究竟是谁,仿了时光的亡灵记忆的傀儡?…… 

        思绪四散纷飞,在触感所及的每一时空、每一角落无孔不入的搜索著蛛丝马迹。空气是被密封在地底的棺木中有一年之久的苦涩,腐败到无可救药,呼吸只会让人窒息。那绝望,是名为静寂的坟墓上的离离青草,死命挣脱土壤的禁锢冒出头来,瞬间茁壮,无边无际的伸展。 
        


        IP属地:陕西14楼2006-01-01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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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彦—颤抖著手拿出一支香烟,塞到嘴里後,才发现四处都找不到烟灰缸。 

          一股涩意在嘴里蔓延开来。 

          窗帘也好,盆景也好,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唯一不见了的是自己的过去,是自己在这房间渡过了三年时光的痕迹。 

          真的母亲的声音隔了厚厚的墙壁从里间传来…… 





          ——真很腼腼,小的时候他不敢—个人去上学。 

          ——真很聪明,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 

          ——真很傻,宁可留在大学里,也不愿意回家当大少爷,或是去做律师。 

          ——真很英俊…… 

          ——真很……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就无法关闭,那悲伤的妇人一面打扫,一面絮絮地说著。 

          喉头哽咽、无法回应。 

          目光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间游移,彦一站在窗前,胸口都是无以名之的感伤——还记得那天,自己提著行李箱走出房间,打开房间门,真就穿著白色衬衫坐在这个窗边,白色的窗帘不断吹拂,那单薄的人影看起来就像是要融入天空一般,虚幻得仿佛幻影…… 

          死去的真此时是否依然存在於这房子的某一个角落?他是在无声地注视著回来的恋人,还是在寂寞地徘徊? 

          「真……老师他,我听说是因病去世的……可他还那么年轻,不是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 

          想到了什么,彦一艰难地发问。 

          几秒后,真的母亲从门后露出脸来,她直直看了彦一会儿后才低声回答:「是肺癌。」 

          好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大约是两年前吧!那孩子的身体就有点不对,检查的结果出来发现是肺癌。虽然做了手术但还是复发了,到去年秋天终于……」 

          两年前发现的肺癌…… 

          两年前,算起来正是真变得患得患失的那段时间,之后就是两人的分手,彦一被这发现震惊得忘了言语。 

          ——你走吧。我爱你。 

          记忆中真的话一句句清晰地掠过耳畔。 

          分手後,自己辞掉了ALTER的工作,去了现在的公司——直到两年後的现在彦一才知道原来那也是真的帮忙。跟着就认识了关域,过着可说是愉快的人生。而真呢,分手后的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拖著病痛的身体在这个房间里渡过每一个白天和夜晚的? 

          彦一实在不敢去想象。 





          「……其实以真的身体状况,能支撑到那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连医生也说简直是个奇迹呢。」 

          那妇人深深吸了口气,微笑著挺直了脊背。 

          「最後的时候,那孩子说要感谢他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个人,自己虽然要提前离开人世,但之后还是要请活著的人好好生活下去,要我在葬礼把这些话转告给大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当时的我确实是听到他这么说,才又鼓起了生活下去的勇气。那孩子还说,回想起来,这一生他都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事……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能知道他是毫无遗憾地离开的,我和他父亲也都为他高兴——对活著的人来说,或许这就是最大的安慰吧!?」 

          真的母亲浅浅微笑著。 

          热流泛上眼眶,彦一猛地侧开头,在这依然停留於昨日的房间里,徒劳地寻找著逝者的亡灵…… 

          这一刻,突然希望快点老、快点死。快点老快点死。最好时间越走越快,几十年光阴一下子就过去,就当什么都不曾有过,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唯有这样,他才能安然而善忘地苟活过他的残年…… 



          ◇◆◇ ◇◆◇ ◇◆◇ 



          告辞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天空不时掠过鸟影、高蓝得叫人眩惑。 

          「真的味觉很奇怪,不管吃什么东西都不会忘记加上点醋。」 

          「真总是不合时宜,留下来的唱片都是些老歌。」 

          「真最是好强,有什么心事都不会挂在嘴边上……」 

          真母亲的话一句接一句重覆回响。 

          小店说不出那里独特却偏偏吸引了自己的味道,想不起为什么熟悉的<And I love you so>…… 

          一切都在这个下午有了答案。 

          骑著脚踏车的孩子你追我赶地从身边经过,那无忧无虑的笑声叫人羡慕。街的那一面,传来流畅悦耳的吉他声,杂货铺的老板坐在店门口的小木凳上,闭目演奏,陶醉得像是正面对对着成千上万的听众。 

          沿著空旷的街道,彦一一边不出声地哭泣,一边大步走著。 

          早春的风冷冷地吹在睑上,长长的街道看不到尽头,不知道能不能通往真? 

          转角处是个小公园。那些消逝了的日子里,两个人常在这里闲坐,看看书、说说话,就是一个下午。 

          彦一停下脚步。 

          高大的白玉兰树从栅栏里伸出枝条,几朵按捺不住心急的白玉兰早早绽开了,层叠的花瓣像压在枝头的积雪,在料峭的风里微微颤动著。 

          他拾起头。 

          透过花枝和怒放的玉兰,向上眺望…… 

          天空是无限的蓝,无限的辽阔。 

          盛开於天空深处——彦一不知为何就想起这样一句话来,跟着,突然间,心痛得无法呼吸。 

          湛蓝的天空下。 

          彦一久久凝望著那早春的花朵……


          IP属地:陕西15楼2006-01-01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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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好像没有贴这一篇,没关系吧


            IP属地:陕西16楼2006-01-01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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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还真不知道怎么修改发言……怎么编辑呢?
              不过,反正就是菖蒲写的拉~~~~


              IP属地:陕西18楼2006-01-03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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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河蟹了一部分


                IP属地:陕西36楼2008-07-2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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