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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补档】霜花晚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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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补档,本吧原来有过全文:
【喜宝·美文】霜花晚欲白
如果楼主回来补档屏蔽内容会删除本贴^^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1-08-24 21:10回复
    本文刊载于《爱格Aigirl》201406B
    《霜花晚欲白》
    文/喜宝
    终这一生一世,他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美的霜花。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1-08-2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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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沪上十月,黄昏流霞万丈,似泼出的锦,港外红枫遍人家。已是初霜的时节。白慕先从海上的渡轮下来前,先悄悄地易了装,因此很快绕开了重重的盘问。
      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五米外的街巷两侧皆是寂静无声。几辆换了壳的军车从街头开至街尾,平日巡街的喽啰也不见了。
      眼看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士官慢吞吞地踱步过来,白慕先一转身,险险避过。叮铃叮铃的车铃声急刹而来,顾青霜来不及发出“哎呀”的叫声,那原本因陡然转身而撞上车的青年已搂住她的腰,安然地跳坐到了车后座。
      “嘘,有人在追我。”凑近了些,那陌生人的气息拂到耳边。
      青霜有些恼怒,狠咧咧地甩去一个眼刀,脚下依然踩着踏板,不想对方大为受用,反而懒洋洋地挑起细长的丹凤眼,笑睨着她说:“我是游行被抓的京大学生,昨天才逃出来。”
      咦,原来是和他们一起反抗白氏军阀暴政的进步青年?
      白氏当权,征兵禁报,滥发纸币,天下人共愤。半个月前学工游行,闹得整个沪上几近瘫痪。抓走了不少激进青年,谁也不敢吭声。
      青霜挑起的眉毛又一点点耷回去。
      她一边卖力地将自行车骑得飞快,一边扭头问他:“呀,你可真厉害,怎么逃出来的?”
      “白氏一连抓了几百个学生,都关在一处,怎么没机会逃?”
      “这倒是。我那表哥要是有你这般聪明就好了,他也是游行被抓的。”
      他听得漫不经心,反而笑着看她:“那你呢?”
      “我?”顾青霜叹了口气,“我原是和表哥一起去的,可惜半途被人群冲散,只见军督乱闯。”
      “急什么,军统一定会放人。”
      “可大家都说,这次白氏生了气。”
      “生了气怕什么,他们就会唬人。”
      “你这人……”她听得眼睛迷起,盈然一笑,“到还有些胆气。”她突然话锋一转,气哼哼地说:“不过这白氏真****!”
      他笑起来,陪着她一起骂:“对,真****!”
      顾青霜念的是女校,头一次见到进步青年,却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对方那懒洋洋的样子,笑骂的口气,微阖的凤眼,都像极了在逗弄她,心下只是失望:这群人到底与我想的不同。
      天色渐沉,暮霭四合。顾青霜载他骑过港口,府街,法国人新建的乐新门和开满大大小小娼人馆的日本租界,在不过一街之隔的巷口,她忽然停了车。
      一个推着吹糖人车的老头儿慢慢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青霜摸了摸袋子,扭头问他:“哎,你带钱了吗?”
      白慕先的手还握在她的腰上,她一扭身,便撞上了他的唇。顾青霜的脸顿时红透了,白慕先却笑吟吟地将钱放到她的掌心。
      那吹糖的老头儿停了下来。 顾青霜跳下车,在糖人车前呆看了半晌:“给我吹一个小人。”
      白慕先仍坐在那车上,单脚撑着地。背后是芳华院所挂的明珠般的宝灯,仿佛自天顶结缀而下,将一整个巷口照得璀璨分明。
      吹糖人的小车绞着风声,呼呼直响。
      那老头儿驼了的腰背恰挡住了顾青霜的侧脸,只露出尚有几分稚气的轮廓。她接过刚吹好的糖人,一定是笑了,分明看不见,白慕先却似察觉到她眸中掩不住的光亮。
      顾青霜舔了一口糖人,舍不得吃完,随手插在了车前。
      她踩着车,慢吞吞地骑过老街。夕光将蓝竹布衬衫晒得发红,白慕先忽然想起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青霜。”顾青霜笑着,“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他不禁微笑起来。
      剑光青凛似霜雪,应是赞一把宝剑,却无端衬出她眉间的英气。
      “喏,前面的顾家药馆,便是我舅父的营生。”
      白慕先随她所指的地方望去,一个妇人正在青阶前收拾着晒干的芍药和菊子。顾青霜似想到了什么,急急地拐进一条窄巷。
      “我舅母是个唱三纲的妇道人家,还好没叫她瞧见我们。”顾青霜睨着他:“我瞧你这穷学生,也是被白氏追得没了路子。喏,我这车便先借给你。你快些赶回家,别再叫那些军督抓着了。”
      白慕先垂着头,憋着笑,肩膀抖动着。
      顾青霜还以为他在低泣,略一犹豫,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同学,王侯宁有种,只要我们行端坐正,何必怕那草寇起家的白匪?”
      “我就住在药馆后的东巷顾家,你若有什么要紧事,找我便是。”
      她那率真的神气,有点似旧时的女侠。
      白慕先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不禁一点点溢出唇角,他竭力装作恭肃的样子:“那么有劳顾小姐。”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1-08-2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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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眉山府邸并不是官邸,却因着白老爷子常居于此,声名更胜天津白公馆。
        不过十月末的天气,山中已稀疏地开起梅花。
        副官冯景见他慢悠悠踩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忍不住摘下军帽,挡在车前冲他行了个立正礼:“六少,自行车不能入内邸。”
        白慕先听得笑了一声,从自行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却又回身,站在那自行车前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将那只插在车前被人忘记拿走的糖人抓到手上。
        白慕先是家中幼子,上头五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厉害,姐夫们把持着交通财政要位,偏偏这白家握着权的老爷子,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子,最是宠爱,因是老来得子的缘故,连寻常的打骂教训也不曾。别人见了倒还出奇,这白大帅兵匪出身,当年逼下小皇帝退位时,也不曾柔声和气,偏把这小子当祖宗供着。只有白府的下人见怪不怪:“别怨他,老来儿子半个孙。”更有甚者,不免叹一声气:“你们是没瞧见这爷俩,真不知哪个是儿子,哪个是爹了。”
        白慕先停住步,凤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冯景,明知故问:“这时节,哪来的牡丹?”
        冯景低着头,不敢看他:“是大帅命人从南平运来的。”
        “扯淡!”他轻描淡写地打断,“老爷子在江北打了半辈子土仗,哪儿晓得南平的云府牡丹最金贵。”顿了一顿,“是谁的花花肠子?”
        冯景知道再也瞒不下去,正要说那名字,长廊后的烟榻铺却隐约传来一阵袅娜柔媚的昆山腔,吐字如珠,细听之如摄人心魄,唱的正是《牡丹亭》中游园一折。那昆山腔原本是水磨的调子,肉肠百转,才就着“姹紫嫣红”四字,便又唱了下去:“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白慕先冷笑着喃喃着这人唱的词,脸色已然不对,“我说是谁起的主意,原来是那个戏子不成?”
        半掩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时,罗余笙一身青灰长袍,短发梳得整齐,正就着烟榻,一边半曲下身给仰躺着的老帅白中霖点烟泡,一边低低地吟着那后半句,不时被一声咳嗽打断。
        白老爷子听着那“朝飞暮卷,云霞翠轩”一句,只觉得如檐上滴珠,闭着眼,大手正在腿上打着拍,被人一声猛踹惊动,怒睁开眼望去,霎时气焰矮了半丈。
        “暮先——”白老爷子瞧了一眼儿子,又瞧了一眼罗余笙,“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冯景一早没跟您说过?”白慕先走到那烟榻旁,没看那一旁的罗余笙一眼,随意接过他手中的烟斗,捻了一把烟丝,似乎辨认了片刻,才开口,“谁弄来的烟膏?”
        白老爷子坐起身,想要去夺。白慕先也没客气,“啪”一声,连着那宫中倒出的嵌珐琅白 铜烟斗,摔得一干二净。
        “出去。”转过身,他对着罗余笙干净利落地撂下两个字。
        罗余笙转过身,不卑不亢地望了一眼烟榻上的老帅白中霖。
        有外人在场,白中霖虽有余悸,却也不愿失掉老子的颜面,只好装作满脸怒色瞪了一眼幼子:“暮先,你还有没有规矩!”
        “留着个不成体统的戏子,给自己烧烟唱小曲。”白慕先冷笑一声,“这就是做老子的规矩?”
        “暮先!”这次白中霖是真正发了父亲的威。
        白慕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漂亮的凤眼与父亲对视片刻,才挪开视线,冷淡地掉头而走。
        冯景站在外头听见了爷俩的呛白,一颗心不由吊到了嗓子眼。等白慕先出来了,却没说什么,只管一路跟着他慢慢走着。
        白慕先走了好一阵,忽然停在一扇花雕繁复的古窗前,望着那红枫出了一阵的神,才开口:“这戏子是什么来头?”
        “这人叫罗余笙,是苏州人。少时死了父亲,被叔父抚养,他叔父是芳华戏院的戏班主,他便跟着戏班到如今。”冯景顿了顿,“此人脾气甚好,唱句亦美,所以十分得沪上观众的喜爱。老帅每回到了芳华,必点他的戏。”
        “脾气甚好?”白慕先喃喃念了一声,冷笑,“煽风点火的功夫倒是不错。”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1-08-24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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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十一月初的沪上,天气清冷。这天顾青霜未等女校的督监点完名,便一路飞快地摇着自行车铃,从重云般的枫树下骑过,生怕赶迟了片刻就错过什么。
          很快就到了芳华大戏院,新近换上的海报中,淡粉长衫的小生罗余笙,一手持扇,眉目流光,仿佛朝着底下芸芸众生翩然微笑。顾青霜借的是好友吴真真的自行车,踩在高高的车座上,冲着那海报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戏早已开场。
          急急忙忙要进去,却发觉售票处空无一人。顾青霜往里走了几步,里头静悄悄的,连那拉琴的人,也不知哪里去了。掀开半掩的帘子,天窗忽然涌进的光线,令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放下手背,顾青霜险些惊呼。
          平日里最体面的芳华大戏院,今天竟成了一个废墟场。瞒眼都是被踢翻的连座儿,茶桌砸得七零八落,长灯扯破了灯纸,空旷的戏台上,帷幕半开,拉的琴敲的鼓落了一地。只有一个人,半俯下身,在黄昏一片幽深的光线中,在浮满的细小尘埃中,慢慢地拾掇着一地残具。
          那人拾起一只破了的小鼓,似乎怔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在鼓面上“咚咚”地敲了两声。
          这空当,顾青霜已轻轻出声:“罗大哥。”
          罗余笙回过头,见了她,眉角不觉一柔:“是你?”
          “这是怎么了?”她跨过一地的残桌断椅,走到他跟前,“今天不是芳华上大戏的日子么?”
          “督查厅刚刚来了人。”罗余笙微微叹气,“闹了一阵,刚走。”
          “这世道!姓白的还有没有王法了!”顾青霜听得义愤填膺,脸也气红了,“你一个好好儿唱戏的,难不成,还碍着他们的道了?”
          “傻丫头。”罗余笙瞧着她气得两腮微鼓的样子,不觉微笑,“你怎么还是这脾气呐。”
          顾青霜原本一腔的义愤,却在他瞧着她的目光中,渐渐没了脾气,过了一会儿,才嘟哝道:“我就是瞧不惯他们这土匪般的做派!”
          罗余笙似乎还要说一句什么,却忽然弓起身,忍不住一阵咳嗽起来。
          顾青霜这才想起拿出清早偷偷抓的药,四个药包,都用红线扎得牢实:“罗大哥,您怎么还咳嗽?”
          “老毛病了,那年刚来沪上染的伤寒,留下了病根。”
          顾青霜听他轻笑中一言带过,不由低下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当初是我大舅一家太势利,为了两个铜子儿,竟然见死不救。”
          那时罗余笙初来沪上,芳华戏班才从苏州南迁,十里洋场中谁也不曾将这草台班子放在眼底,最窘迫的日子,全戏班的人共吃一锅清粥。唯一有指望的罗余笙,因为不慎染了伤寒,成日咳嗽得嗓子都快破了,卧在床上只剩半条命。班主罗宝林为救这唯一的侄儿,让人抬着竹板跪在顾家药铺前, 却被顾老板的一碗残汤泼得满脸药渣。那年青霜十五岁,一身淡青竹布衫裙,长发初挽,一声不吭地站在药铺后的侧门瞧着那竹板上脸色苍白却好看的年轻人出神。当天傍晚她悄悄地跟着他们跑到了芳华大戏班,二话不说,往罗宝林怀里塞了一大摞的药包。
          后来他的伤寒渐渐好了,嗓子却毁得厉害。
          她在院中摘下新熟的枇杷,背了一箩筐放在戏班的石阶上。压在新鲜枇杷底下的是一包晒干的枇杷叶,仔细地择净,用药磨子碾碎,拌进了雪梨片和冰糖。布包中还塞着一张纸条,是她纤细的小字,殷殷叮嘱着吃药的忌讳。
          再后来,罗余笙的声音变得和从前一样好听了,些许的低哑,压在嗓子底,咬起字来竟是余音袅袅。旁人都说是因祸得福,从此“罗腔”在沪上一炮走红。
          他大红后也并没有架子,总是很和气,尤其对她。
          顾青霜几乎每场新戏都到场,坐在底下第一排,捧着脸痴痴看他。戏班第一排最左的角落里,是罗余笙吩咐人专给她留的座儿。
          有一次她缠着他:“罗大哥,您教我唱戏吧。”
          罗余笙正在后台卸着妆,拭了一半的唇,还留着半边的凄艳。他从镜中看着她:“你一个女学生,别跟着我学坏了。”
          “唱戏怎么就是学坏?”她不服气,“您排的新戏,比那些你侬我侬的风月段子有意思多了。”
          罗余笙从不演艳情,不唱伤春悲秋,顾青霜喜欢看他唱戏的样子,那悲喜全流露在眼底。
          罗余笙到底没教她唱戏,不过闲来她哼上两段,他却十分耐心地指点。
          新戏被人砸了场,他面色若水,她只能压下气恼不平,替他收拾着满地狼藉,一边宽他的心:“罗大哥,您戏唱得好,他们也不过立一个下马威,风波总会过去的。”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1-08-24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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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她以为风波很快平息,哪里料到几天后她再去,戏院竟被贴了封条,她呆呆地立在石阶前。
            黄昏的霞光迟迟地落在了被撕了一半的海报上。她蹲下身,去拾起被人踩脏的另一半。平日车水马龙的租界交口,这个傍晚不知怎么寂静得出奇。
            有人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趣地出声:“顾青霜,怎么是你?”
            青霜回过头,竟然是那天搭坐她自行车后头的人。这人穿着烫得干净柔软的白衬衣,袖子半卷起,真是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她情绪低落地说:“我来看戏呀。”
            白慕先打量着她:“你常上这儿来看戏?”
            青霜点头,他便笑了一声:“巧了,我也来看戏。”
            “这戏院怎么被人封了?”青霜问。
            他走上前,随意地打量了一眼封条:“是沪上总督队的印子。”
            顾青霜顿时急了:“罗大哥也被他们抓走了?”
            “你是说罗余……罗老板?”他似乎想了一想,才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从法租界过来时,见到一些带枪子儿的拖着一个人往警车上按。那人……”白慕先观察着她神色的每一点变化,慢慢地说下去,“那人个子高挑,修过眉,神情寡淡得很。”
            “是了,就是他!”顾青霜的眼睛睁大,“你瞧见那警车往哪儿开了?”
            “谁知道呢,总督队一向有自己的审讯所。”他接口,渐渐地, 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表哥在里头做事,和副队长还有些关系。怎么,你有事?”
            青霜求他:“你能央求他帮我见罗大哥一面吗?”
            “你要叫罗余笙做什么?”
            青霜闻言沉默了半晌,抿着唇,似乎不打算出声。好在白慕先倒是一口答应得爽快:“这有什么难,不过,咱们得约着见一面。”
            青霜从此便和白慕先真正熟了起来。处得久了,她便觉得这青年是真正的风流倜傥。白慕先个子高挑,眉眼生得好看,戴一顶鸭舌帽,穿着夹克衫,远远地架坐在自行车上,一笑起来,简直比沪上当红的男星还耀眼。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嘟哝:“你这人,什么时候才把车还我呀?”
            他便笑眯眯地说:“等挣了钱买辆新的送你。”
            她气得都噎住了。白慕先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穷嘛。”
            他那么穷,连一辆自行车也买不起,却偏偏会给她买许多小零嘴。青霜最喜欢租界口摆摊的老头儿吹的糖人,那糖人做得栩栩如生,因着手艺好,要三个小洋板一只。每到这时白慕先便抢着掏钱,静静地等着那糖人吹出,递给坐在车座上等着的她。
            他还给她带过香云斋的桂花团子,荣德胜的巧克力,东洋商行的雪花糖。她每次捂着塞得鼓鼓的小兜,总是忍不住问:“白六,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白慕先朝她一眨眼:“偷的。”
            “啊!”她惊得手里的桂花团子纸包险些掉在地上,一阵后怕,揪住他的衣角追问:“我不信,你偷一次能得手,怎么次次都没被人发现?”
            白慕先说:“实话说了吧,我是沪东货行的伙计,常给这些店里送货。这才神不知鬼不觉。”
            她担忧:“要是被人发现了……”
            “打得半死,再找人扔出货行去。”他回答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1-08-24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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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食不下咽,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白六,你下回不许再这样了。”顿了顿,那声音简直要哭了出来,“我……我也不能因为贪吃,害你送掉半条命啊。”
              白慕先见她一脸焦虑,仿佛天崩于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骑着她那辆自行车,载她从春到夏,法滨路开如云霞的樱花谢了,人家院角石榴花悄无声息地一夜红灿似锦,天气渐渐热起来。
              她偶尔也会请他吃一大碗烫面,老式的面馆四壁浮起,端汤碗的伙计仍是白袜黑鞋,顶着一头清末的辫子。下了工的船夫三五个聚在一块儿聊女人,座中偶尔夹杂着一两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义愤填膺地大骂白氏当权。他从不在人前对政局点评一二,听着那些人的七嘴八舌,眉目间是静沉的,沉似老井的一汪水。她渐觉他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平民青年,可是他说话待人那么和气,也没有纨绔子弟的浮夸。
              初夏的傍晚,从弄子口出来后,她与他道完别,一转身,却碰上不知什么时候便静站在自己身后的罗余笙。
              青霜起先只是呆站着,见他含笑望着自己,怔了片刻,才回过神,使劲地抹了抹眼睛,发觉没看错,她几乎眼圈一红:“罗大哥。”
              罗余笙不觉微笑:“都这样大的丫头了,竟红起眼圈子。”
              青霜几步走上前,像要把他这人认得真真切切似的,好半晌才闷声问:“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儿去啦?”
              罗余笙说:“我回苏州去了。”
              青霜“咦”了一声:“回苏州去做什么?”
              罗余笙不肯回答,反而问起她:“你怎么和那人混到了一起?”
              青霜愣了下,才发觉他指的那人是白六,不觉惊奇:“你认识他?”罗余笙静静地瞧着她,欲言又止般的眼神终于变作一声轻叹:“不认识。”顿了顿,“只是瞧着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个正经人。你以后少同他来往。”
              青霜低头“哦”了一声,不大情愿的样子。罗余笙发觉她似乎并不喜欢听人这样评价那人,只好换了话题。两人走了不多时,巷中下起了挲挲细雨,两人索性停在了一间当铺前躲雨。
              白慕先骑着自行车刚拐过法滨路一角,冯景命人开来的车便停在了身边。街两旁鸦雀无声,一派肃寂,是照旧的森严。
              向往常一般,白慕先刚要上车,便被雨珠砸了一脸。冯景的唠叨仍在耳边:“在这么随意出门,出了岔子,沪上保安队的那帮人可不得不吞枪子儿。”
              雨丝打落在了他的脸上,白慕先抓起后座上的一把雨伞,忽然退出身掉头而去。
              冯景知道拦他不住,眼巴巴喊了声:“六少!”
              他并未跑出多远,便瞥见了小巷中并肩站着的两人。
              罗余笙一身天青长袍,剃了平头,比从前更添了英气。站在他身旁的小姑娘,一直望着檐前的滴雨发怔。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着,那亲昵显得格外刺眼。
              白慕先不动声色地在雨中站了一会儿。
              直到冯景急忙忙赶来替他撑伞,他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的手中也正握着一把未打开的伞。
              “罗余笙会开了?”白慕先忽然问了一句,没等冯景回答,便兀自喃喃:“他竟敢回来。”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1-08-24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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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罗余笙回沪上的消息和白中霖六十大寿一起登上沪报头条。
                彼时国际风云变幻。俄皇被处死,欧洲列国也俱不太平,报纸上天天宣扬有人在闹革命。白慕先照例在榻房向父亲汇报公事:“前些天洋行有人闹事,聚集了几百个工人,拦住货船不让入港,一天之内损失之值数以十万计。”
                白老爷子的烟斗一顿:“督警怎么处理?”
                “都叫抓了起来,沪上的牢房小,一下子来了几百号人,连着牢里的旧犯也跟着瞎起哄。”白慕先眼皮不动,“我想着,这背后总得有人支持。”
                这倒是个问题。
                老爷子不慌不忙,续上一斗烟:“租界那边可有人言语?”
                “看样子不打算插手。”
                白中霖于是靠回榻上,耷拉着眼皮:“慕先,你可知近了秋,大清朝的规矩,一律是秋后问斩。可见秋天有肃杀威慑之意呐!”
                白慕先会意,举起三个指头:“把那三个头子杀了?”
                白中霖握住他的手,捏紧:“三十个。”
                白慕先眼皮也没跳一下地点头:“知道了。”顿了顿,却是漫不经心地说,“我若揪出了后头的人,便要杀虎镇山,到时你可别暗自里照拂。”
                白中霖不察有他,只当他还在为上回的事与自己生嫌,便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一切由你做主,事成后你就是沪上最年轻的新总督,总得干出点什么叫人瞧。”
                白慕先闻言扯了扯嘴角:“是这么个理。”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朝那榻房一角的人望去。
                一直站在烟房小榻上首的罗余笙,穿一身天青色素缎长袍,闻及此处忽然抬眼看了一眼父子俩,却是十分恭敬地一打扇子,清腔继续唱起《牡丹亭》。
                日色渐落,忽然有人弓腰而进,响亮地咳嗽了几声。
                这是白中霖要处理军务了。罗余笙会意,很快地由人引着从后房穿出。他前脚刚踏出门,白慕先后脚便随了过来。
                “罗老班胆子不小,还敢回这十里洋场来。”
                罗余笙立住脚,好半晌才淡淡道:“六公子,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若是乖乖地在那台子上唱戏多好。”他嗟叹。
                罗余笙听得笑了一声:“便是我一直站在那台上唱戏,只怕六公子为着某个心上人,也是不肯放过我的。”
                白慕先果然听得沉下了嘴角:“你使了什么法子勾引了青霜,她怎么会与你相识?”
                罗余笙说:“我与她结识早在你们之前,青霜于我是义妹,我如她兄长一般。”
                罗余笙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凄凄笑了一声:“白慕先,你与青霜不是一路人。别将她拉入这趟浑水的人,是你才对。”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1-08-24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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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青霜挎着竹篮一脚踏进屋里时,罗余笙正在给一众沪上工人讲演。
                  推门声惊得屋中众人都扭过了头。顾青霜头戴青方巾,穿藏蓝窄脚裤,手里挎一只竹篮用绒布盖上,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农妇。
                  罗余笙作了个手势:“是自己人。”
                  摘下青方巾,青霜盈然一笑:“罗大哥,你可得让大家小点声。要是被我舅舅舅母听到就了不得啦。”
                  罗余笙摘下帽子:“好。”他对着工人们比了个手势,罗余笙说:“以三为记,大家散了吧。”
                  等人走后,她将绒布掀开,露出一篮药草,压在最底下的是一封短信:“是苏州来的讯儿。”
                  罗余笙没有拆信,反而看她:“青霜。”
                  “嗯?”
                  他的指尖堪堪落在她的发上,却最终收回。
                  “自己小心。”他的话吞回了肚里,“你……最近还跟那个年轻人来往吗?”
                  她听得一笑:“你是说那个白六呀?”
                  “嗯,是他。”罗余笙慢慢地说,“要干革命事业,恐怕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青霜脸上慢慢收起了笑,有点怔怔的:“罗大哥——”
                  他审度再三,却是琢磨着怎样将那一番话说得干净脆利:“也许不止不是一路人,他根本就是我们要对付的那个人。”
                  这天青霜送走了他,转身正要拐回巷子,却忽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口。那人低着头,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有些疏漠。
                  “又是那位‘罗大哥’?”
                  她抬起眼瞧他,似乎微微怔了片刻,低下头才恢复正常的口气:“不许你这样阴阳怪气,白六。”
                  她乌黝黝的眼珠子盯着他。
                  一手撑住墙,白慕先慢吞吞地咬着字说下去:“给你吹糖人的是我,陪你担惊受怕的是我,你着急,我想着法儿地救他出来。你不开心,我骑自行车载你过大街小巷看沪上风光……到头来,竟比不得一个戏子?”
                  青霜一直低着头,这时才慢慢瞅他一眼:“是啊,你一个洋行送货的伙计,罗大哥是谁,名满沪上的“罗腔大师”。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白慕先却又听得笑了:“是了,可是你为什么总坐在这个洋行伙计的车后座。你别是看上了人家了吧?”
                  青霜急促地“呸”了一声,脸却慢慢地涨红。
                  他的脸上也渐渐收住了笑,眉目沉敛着,眼中有无限的温柔,低下头声音越压越低:“青霜——”青霜的后背抵住巷子的青墙,只是睁着大大的眼,见他已是动情的模样,心中一时无限寡淡,却是慢慢地微笑了起来。
                  在白慕先错愕不及的一瞬,她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微闭的眼睛上轻轻地亲了下去。
                  “白六——”
                  “嗯?”
                  “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一个洋行伙计,有什么正经名字。”
                  “胡说,人人都是有名字的。”
                  他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在她耳边呢喃:“慕先。”青霜低低地哦了一声,白慕先不疑有他,只是很高兴地咬着她的耳朵,恨不得就这样亲下去:“从今往后你就叫我慕先吧。”
                  “从今往后?”她轻轻地念着那四个字,仿佛那是世上最甘甜的糖果,在舌尖蔓延着滋味。
                  他笑着:“嗯,从今往后。”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1-08-24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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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年了,感谢楼主


                    11楼2022-01-0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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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请问有无风吹绿萝绢的完整版啊 我找了好久 在喜宝 爱格吧里都找了 都不是完整的谢谢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2-03-09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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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档第10楼的“07”


                        IP属地:陕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2-03-11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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