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公司的电话，上头准备把又一个难题扔给我。上上次是过气的老牌明星复出，上次是改造刁蛮女偶像。这次竟然是——金贤重。  
再次见到他，我差点辨认不出。偶尔也会在公演后台远远瞥见，或是新闻上看见他，几次他都是困顿的状态，而且体型一次比一次消瘦。以前他还有个好笑的外号——屁股哥，他曾经是SS501里最胖的，团员取笑他帮他取的外号。  
公司安排在他一天的schedule结束后，我直接从现场接他去疗养。电视台的停车场里，我坐在房车前排，默默看着后照镜。他跟其他几个队员走来，看起来都很疲惫，彼此并不说话。他面无表情，脸色尤为不好，太过消瘦已经需要刘海来挡住突出的颧骨。如果不是走路微微的内八字，以及拨开刘海的动作，我几乎辨认不出，他就是五年前那个脸色红润，脾气耿直，又笑得灿烂的男孩。  
他跟其他几个成员短暂的告别，政民最后拥抱了他，嘱咐了几句，应该是让他好好休养，注意身体之类的。看来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消除，成了一同奋斗的兄弟。谁都没有认出前排的我，我依然努力把鸭舌帽压低，脸埋在阴影中。  


2个月很快过去，贤重的作息开始规律，我也可以利用他运动和排练的时间偶尔外出。有个姐妹生日的那天，我跟贤重说，今天一个人没问题吧？我下午要出去，可能要晚些回来。  
他正穿着黑白条纹的T恤，脱线的说，我不会越狱的。  
Party比我预计的还热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头晕脚飘。朋友家的位置太偏没有出租车，而我也已经完全不能开车了。打给易正他没有接，应该是睡了。  
我正犹豫要不要返回朋友家，干脆住过一晚明早开车回，手机突然响了，是贤重。  
他来接我的样子很困，开着车不停的打哈欠。  
不能老过这样的生活。他看着前方，突然这样说我。  
我满怀歉意，看着他傻笑。明天再给你加餐，把今天的觉补回来。  
许久，他又说，易正哥不担心吗？  
我低头笑。也许是听过我电话那头的称呼，他称呼易正为哥。  
笑什么，他心虚的瞥我一眼。  
贤重啊—— 我叫他  
嗯？ 他正襟危坐又瞥我一眼。  
好好照顾自己。话说出口，顿时又觉得自己跟个大妈似得。  
隔了一会，他才应了一声，然后轻声说，姐也是。  
  


疗养休假的最后几天，他开朗了很多，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圭钟来看他的次数最多，也带来一些演唱会筹备进展的消息。  
某天，贤重自觉的到点午睡。圭钟便和我在阳台上闲聊，他好奇我几年的消失究竟干什么去了，还很乖巧的说，想念我带他们上通告的时光。  
我悄悄问他，最近是否见得到瑜彬？他垂下头说，大概只有公演后台可以遇见，遇见也只是擦身而过。  
对不起，我说。5年前安排这两个孩子见面，竟然成为他们心口上一道没有结果的伤痕。  
还是谢谢姐，能认识瑜彬已经很开心。圭钟说。  
疗养所在山顶，此刻正是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我竟然有种莫名的冲动——落泪。  
只能改变话题，我埋怨政民一次都没来，并且建议大家组织一次活动聚聚。圭钟满口说好，说他负责让其他3个孩子准点出席，我负责让贤重准点出席。  
我笑说，我的任务看来比你难。  


其他三个在圭钟同学的带领下，果然比我们早到。才进门政民就冲上来热情的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推开他，把易正拉到前面，介绍给大家。  
政民的摸着头说，不好意思，易正哥，太久没见到孝利姐，失态失态。  
贤重推开政民，有点不耐烦说，哎叙旧不要在门口叙，挡着人走路了。然后两只就开始打闹，一个说另一个体力不错，可以开始干活了。一个埋怨另一个没人性，一次都不去看他。  
亨俊和政民都是麦霸，圭钟和永生唱得不多，但每首都发挥不错。气氛融洽到仿佛回到了5年前。  
我悄悄问易正，不敢唱了吧，都是专业的。易正淡淡的笑，我只是想陪你，不为了唱歌来的。  
贤重唱得第一首是“幸好有你”  
能够见到你 能够抚摸你的头发  
能够见到你 能够和你对视着呼吸  
累时 能够抱着你 流眼泪 很幸运  
因为 你--这个 美丽的世界在这里  
在大的风中 在湿的屋顶下  
不会一个人 被遗弃着  
很累地活着一天 很苦地活下来  
幸亏并不是无意义的事  
这些都是因为 总在我旁边 守护着我的你  
我低着头闭着眼完全在分析他的声音状态，还考虑着后面演唱会的问题。完全没发现气氛正在改变着，直到易正抓起我的手，我才抬头，遇到的是贤重眼神。  
认真坚定的看着我，唱完最后一句。总是在我旁边守护我的你。  
易正应该是感觉到什么了，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尴尬的朝他笑，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寻找贤重的表情。  
还好接着一首是亨俊点的舞曲。服务员终于慢吞吞得把我们点的酒与餐点端进来，我努力缓和着立场似乎开始对立的两个人，招呼最爱吵闹的政民过来做游戏。  
贤重是个最爱赢的小孩，什么事情只要一有胜负，立刻提起100%的精神，政民连着输了几轮，已经被灌下好几杯，躲到角落休息状态。  
亨俊推着我跟今天看起来运气很好的贤重比，我只说自己负责开车，不能喝酒。  
那我们不赌喝酒，贤重说。输得人答应赢得人一个要求好了。  
我朝易正看看，他不置可否。于是我热身，背水一战。但是这小子的反应比5年前更块，我很快完全认输的败北。  
政民不知死活的又从角落窜过来，幸福看到又一个人和他一样输得惨痛。贤重哥，不能作弊，刚刚狂让我喝酒，现在姐输了就心慈手软。  
我们之前说了不赌酒了。我狡辩。  
那哥你说，怎么惩罚？政民不依不饶的说。  
那小子冷不防就这么冒出一句，BOBO。  
  


12楼
别胡闹了。我站起身，想退回到易正旁边坐好。  
但是贤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还指了指他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BOBO。  
他的眼神很认真，直指人心。  
我看着这熟悉的脸，再长时间不见，闭上眼依然可以清晰的回忆起来。依旧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漆黑的瞳孔，好看的嘴角。  
有几秒钟，周围的环境变成真空。我不自觉的竟然弯腰，靠近他。  
腰上一把重力，把我拉回到安全距离，也拉回到现实中。  
是易正，他眼底有不小的火苗，但是依然维持着笑容。他把我挡在身后，半开玩笑的说，我带孝利BOBO。  
那小子也不示弱，说必须让我本人服输才行。  
其他几个都有些差异今天不太正常的贤重，连最迟钝的政民都感觉出来，把两个人推了出去，让他们外面BOBO完进来，免得大家鸡皮疙瘩。  
我笑得很不自然，顺手抓起话筒，开始唱歌。  
两个人出去了很长时间，我找了几次，也没有看到人影。亨俊开玩笑说，完了PG把易正哥拐走了。  
我内心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最后易正推门进来，一把抓起我说，我们先走。  
我茫然得看着他，其他4人也被吓到了，大家都不知所措。整个房间只剩下背景音乐的还在不知死活的欢快着。  
我回过神问，怎么了？贤重呢？  
他眯起眼睛，盯着我看了10秒钟，然后说，现在是你下班时间。不容分说的拉我离开。  


由于他嘴角受伤，所以我承担了每天帮他洗头发的任务。他安静的仰躺在方便椅上，眼睛直视着我，这眼神跟5年前一样直接，像是在等着回应。  
用毛巾盖住他的眼睛，我说，干什么，小心水流进眼睛。两人毫无对话的洗头发，只听得见有水流动的声音，以及我的心跳声。  
洗完，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等头发干。我则坐在另一边上网看公司邮件。  
他突然叫我，姐。然后又扭过头说，没什么。  
我扫了他一眼，怎么了？干嘛叫得那么感性。  
那个——上次游戏不是赢了吗？他看着地板说。  
脑子顿时嗡得一声，什么情况，还要兑现BOBO？嘴角的伤是忘了痛了吧。准备装傻过去。于是我盯着电脑屏幕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工作了。  
哎，干嘛耍赖？他不依不饶得问。  
呵呵。傻笑当作回答。他正隔着茶机看着我，我却没有勇气对视。  
还有，干嘛骗我。沉默了一会，他又问我。  
我没有反应过来，抬头问他，什么事骗你？  
结婚。他移开视线，装作不经意的回答。  
我不做声，这个答案我自己都不能对自己解答。隔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我究竟还在在乎什么。  
贤重站起身，慢慢朝我走过来。我可以闻到逐渐清晰的洗发水味道。然后他在我面前站停，轻轻的问，5年前为什么要走？  
  
  


他们上舞台的第一天，每个人都紧张的发抖，彩排的时候连连出错。我给他们递毛巾的时候，不停的安慰他们。  
贤重在后台角落坐着，给他递水的时候，发现他接过杯子的手颤抖个不停。我蹲下身，安静的看着他，告诉他这是多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末了，不知为什么竟然把自己的心声也说出口：贤重啊，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吗？  
他抬眼看着我，这是我们第一次长时间的对视。然后我搂搂他的肩膀，说，好好表现。  
表演很成功，第二天很多新闻的头条都是新的闪耀之星SS501。团员们高兴雀跃，相互拥抱。我看着他们，竟然眼眶模糊。这一刻，真的感谢他们，多少填补了我曾经的梦想。  
贤重向我走来，我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他用手指抹掉我的眼泪，然后一把把我揽入怀里，抱着我又叫又跳，姐，我们成功了！  
  


一切都恍若隔世。  
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他，已经算的上是韩国人气最高男偶像。除了歌手，也渐渐被承认为一个有潜力的好演员。  
他为了梦想也付出很多，消瘦的脸庞已经完全没有5年前那个小胖子的影子。只有眼神依然透明而灼人。  
手机响了，这次是他的手机铃声。他跑过去接通电话，我庆幸自己逃过一截，立刻起身拿了钱包就准备溜出门。  
在门口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去买些东西，他还想阻拦，我已经逃之夭夭。  
4月，正是韩国最好的季节。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最伤感的月份，还有没几天就是我最好姐妹的祭日。  
路过花店的时候，我买了一束白玫瑰。  
抬头仰望天空，让阳光晒掉我所有的阴霾。  
恩惠，这是你最喜欢的花，你在那里还好吗？  


贤重又恢复到紧张的工作状态，我则是在一旁小心意义的照顾他。不管多忙，都随时备着点心，让他每餐准点吃饭。为了给他暖中药，我几乎想尽所有办法，电视台还好说，出外景的时候，甚至去过公园的门房借热水。  
政民和亨俊酸酸的说我是贤重的私人助理，我也只是笑笑说，公司请我来，就是特别照顾贤重的。  
他在旁边听着，偷偷的笑。最近他常常笑。  
易正依然在游说我早些把婚事定了，我推托说现在正是巡演，最忙的时候，一切等巡演结束再说。  
演唱会来临近，公司开始决定一些具体的细节。那天随着5只回到宿舍，猛然见听到一个令我悚然的名字——朴在天。  
我一把抓住亨俊的手臂，问他，你刚才说演唱会嘉宾歌手是谁？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本来还在和贤重斗嘴的亨俊一下愣住，怔怔的回答我，朴在天。  
贤重把我拉开，亨俊揉着被掐红的手臂，问我怎么了。  
我咬着嘴唇，脸色难看的离开了宿舍。贤重要跟着我出来，但被我拦在门口。我依然还有一丝理智，只关照他早些休息。  
已是傍晚，天空逐渐混暗，路边的烧酒摊热闹起来。  
我漫无目的的走，只想用风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晃了多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回头看是易正。  
我没有任何时刻，比此刻更需要他，我靠着他，趴在他肩膀上放声大哭。他焦急的问我怎么了，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终于他听见我断断续续的讲出三个字：朴——在——天。  
他拍着我的后背，不停的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第二天大早，依旧准时去宿舍叫孩子们起床，昨天哭了整晚，只能带着黑框眼睛挡着。平常最难起床的贤重竟然才叫他一声，便摇摇晃晃的坐起身。  
昨天怎么了？因为刚起床，他的嗓音还沙哑着。  
没事，你快起床。我转身打算去叫其他几位少爷。  
贤重拉住我，揉着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对我说，孝利，有难过的事就告诉我。  
我记得这个称呼，那年他生日的时候，问我要了这件礼物。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叫你姐，直接叫你孝利。  
回忆片段涌进脑海。那年最美的烟火，最紧的右手。  
苦笑。一切只是虚幻的美好。  
  


在某天的彩排现场，我终于见到了朴在日。他满脸灿烂的跟工作人员打着招呼，看起来一切安好，幸福美满。  
我在台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重重的嵌在手掌里。我不想让自己爆发，于是走到安全出口，拿出很久没有抽的烟点燃。  
手指不听使唤的颤抖，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但是满眼却是，恩惠惨白的脸。  
孝利，一切听从缘分。  
孝利，你勇敢一点，不要老往不好的方面想。  
孝利，我们都会幸福的。 

有一会，听见有个脚步声走近，我站起身整理衣服，正想走出去，却听见一个笑得很欢的男人的声音。  
宝贝，OPPA那么辛苦也是为了给你买衣服。乖，今晚回不去了，明晚我们再见面。  
是朴在天，很贱的笑声。  
我走到他面前，冷冷得看着他。  
他先是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认出我。  
呵，看来恩惠的朋友你已经淡忘了。我冷笑。  
他听到恩惠的名字，表情有那么一秒钟的不自然，随后又无耻的笑起来。  
好久不见了，李孝利小姐。  
你看来过得不错。我几乎咬牙切齿。  
他有些被我的样子吓到，准备转身离开。  
恩惠的祭日你为什么没去？我叫住他。  
他僵硬的背影沉默了一会，转过身，眯着眼睛看我。  
恩惠？呵呵呵……他冷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去？  
他一步步逼近我。  
你不用每次见我都这副鬼样子，他突然咆哮，我才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的自杀，我的人气也不会一落千丈，被公司雪藏这么多年。今天还要靠这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吃饭！  
我努力得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嘴脸。强烈的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我回到后台，贤重正到处找我。可能我脸色不好，他一把扶住我，把我按在椅子上。  
没事吧？他看着我问。  
我整理着情绪，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的对着他笑说，没事的，你怎么跑到后台来了。  
他怀疑的看着我，但后台工作人员太多，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说自己饿了，来吃东西。  
然后他关照我在后台坐着，好让他安心排练。我点头答应。  
整个下午，我都趴在化妆桌上昏睡。梦里都是恩惠。  
她光着脚站在岸边，回头看着我笑着说，孝利，我们都会幸福的。然后她坠入河里。  
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她衣角的白布。  
再低头，就看见她躺在那里，面色苍白。怎么摇她都不再醒来。  
恍惚中有人在叫我，姐，姐……  
睁开眼，是贤重。他满眼血丝，很疲劳。他拿出手帕擦掉我额头的汗水。  
其他几个孩子都已经走了。贤重一直坐着等我，直到看到我的不对劲，才叫醒我。我心疼的揉揉他的头发，然后开车送他回宿舍。  
他在副驾座上打着哈欠，疲惫不堪。我乘着红灯，把保温瓶里最后一包中药递给他。他听话的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