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哀牢山的冬日如约而至,四个人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一如既往的过着平淡的日子,格外的平静,也格外的无聊。
陈天相和余英华活着妇唱夫随的小日子,对于其他俩人的事情依旧只当是看不见。
想管他们也管不了。
若说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也没什么不一样,明面上聂小凤依旧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每日做饭洗衣看书下棋,和之前基本相同。但陈天相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有些事情怎么也无法与之前相同。
后来他才明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聂小凤笑过了。
这一年的春节理应是最热闹的,小凤很少外出,身体看起来也还算不错。罗玄推掉了许多请柬,专心留在山上陪徒弟们过节,原本三个人的生活加上了一个爽辣性子的余英华,自然是更加热闹了一些。聂小凤做了满桌子的菜肴,几乎囊括了这几年来她最拿手的好菜。
余英华吃的不亦乐乎,央求着聂小凤教她几道菜。
“其实都很简单,回头我写下来配料和做法,你一看便明白了。”聂小凤轻声说,见她吃的开心,最后忍不住露出了浅笑。
天相在一旁立刻注意到了这个表情,他猛的转过头去看向罗玄,而后者只是安静的吃着饭,目不斜视。
陈天相心中愁闷,就算是笑也不一样。他怀念的是当年那个清脆悦耳的笑声,她的玩笑,她的揶揄,她对他们毫无保留的真心相待。可现在的聂小凤就像是被一层薄薄的纱遮住了脸,变得越发遥远,越来越陌生。
陈天相忍不住,突然高声说:“小凤,今年咱们还一起放炮竹,如何?”
聂小凤微微一怔,炮竹?她忍住没有去看罗玄,最后满含歉意的说:“我今日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并不是想逃避什么,这些日子她自己的身体怎样她最清楚,这一番折腾下来,只怕她会撑不下去。但见他落寞的神情,自己实在是于情不忍。
“今年我们早一点放炮竹,辞旧迎新,辞旧也是好事,放完了大家都早点休息。”他这话本身就意有所指。
罗玄开口了,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其他几人,最后停在了聂小凤的身上。
所有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既然师父都说了,那就这样吧。”聂小凤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含义,勉强应和道。见陈天相转忧为喜,她硬是压下去了胸腔挤上来的那口气,忍住了咳嗽,她忙喝了几口水。
年夜饭吃的很快,聂小凤本想收拾一下残局,被陈余夫妇俩赶到一旁休息去了。她的余光扫到那个身着白衣的身影,见他朝自己走来,她立刻说了句“我有些冷,去拿件斗篷过来”,避开了他。
坚持着回到了房内,她才忍不住咳出声。
这是她最怕的一个毛病,一旦咳起来就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最严重的时候会扰得她日夜不宁。眉心一皱,果然没有了罗玄那些药的调理滋养,她这个身体根本扛不过一个冬天。
重新整理好了气息,她裹上一件最厚的斗篷匆匆返回,见陈天相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炮竹,一旁的余英华更是有些兴奋。
“怎么到后院来了?”聂小凤不解地问道。
“师父吩咐的。”陈天相立刻说道。
“应该是觉得你走来走去容易受凉吧,这里回去更快一些。”余英华在一旁解释说。
聂小凤不语,她看到罗玄也披上了一件厚衣,脚步停在几步远的距离外,静静的看着他们。她微微侧过身忍着自己心里翻涌的各般滋味,生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就会将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她怕自己再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原本是看着几个徒弟一起庆祝着新年的到来,可看着看着,罗玄的眼中就只剩下了聂小凤。
说是一样,可怎会一样?他有多久没见过她笑了?曾经她在自己身边最是爱笑,笑得开心时眼睛弯成了月牙,甚是可爱,她总是喜欢和他开那些没轻没重的玩笑。
饭桌上的那个浅淡的微笑,似乎就是在无声控诉着他的绝情。
心中觉的有些憋闷,若说是决然,他这个徒弟明显要比他更加决然。这一日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哪怕只是一瞬的目光交流,从那日起她一直都是处处回避自己,果真就再也没有半点的纠缠,他们几乎成了陌生人。
“师父,以后我们年年都这样好不好?”
当年聂小凤的话犹在耳畔,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罗玄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气,他轻轻抬脚试图靠近聂小凤,而后者正在专注的看着陈天相他们点燃炮竹并未有所察觉。他心里隐隐担忧,这一个冬日她都拒绝让他看病,而他也没有办法像往年一样给她渡真气驱寒。虽然一直有他调配的药在调理着,他还是不放心。
在第一声炮竹炸开的相声中,罗玄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去抓聂小凤藏在斗篷之下的右手,仅仅是碰到了手背,她就立刻躲开了。
聂小凤低着头侧身绕开他,换了另外一个位置去看那过分喧嚣的画面。
她也许久没有正眼看过他了,每次都只肯留给他一个背影。
罗玄心中隐隐有些酸涩,这不是他想要回到的那种状态。她还是那个肆无忌惮的聂小凤,永远跟随着他的小徒弟,与他玩笑,与他交心。他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的认为她就应该是那个样子,自己永远都可以无限度的霸占着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即便他什么承诺都不愿意给她。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们之间也许早已回不去了。
幸好聂小凤身体并无大碍,他默默地想着。她的手不再像往日那样冰凉,裹在厚衣服里还有些余热,再坚持几年一直服药细心调理着,她也许能痊愈。罗玄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背在身后,看着满天的繁华璀璨。
原来陈天相还买了一些烟花回来,也是苦了这孩子一番心意。
不过这炫彩之下,他已无当年那般愉悦的心境。而曾经只愿与他比肩而立的聂小凤正站在远在几米之外,面容上依旧只是盈盈浅笑,目光微暗已无曾经的神采,如暮日下的花朵,安谧宁和的同时带着即将凋零的哀怨。
罗玄心中打了个冷战,他被这样一个想法惊吓到了,越发的心神不宁。